吃了飯, 女賓客們在溫夫人這裏說笑，這是根據關系親近, 以及男人官位高低區分的。

湛鋒好歹是副將, 哪怕邊關副將不少，湛鋒現在也不是沒名沒姓的人，因此肖筱離溫夫人身邊也不是很遠。

溫夫人是個老太太, 她的兒媳們和孫媳們都簇擁著她。

肖筱暫時還沒和溫夫人搭上話, 就見眼前這麽些夫人小姐們圍著溫夫人說話，大家都知道溫夫人聽不懂婉轉的恭維, 因此都是很直白的誇讚。

都是，“您老福氣好，兒孫出息！”

“看今兒這排場, 王母娘娘的宴會都比不上您老的呀！”

“兒媳婦們都孝順, 讓往東就往東，讓殺雞就不敢攆狗！兒子們也孝順，您老就是一個享福的命！”

“您身上這料子是貢品吧，咱們也就在您老這裏開開眼界了, 羨慕的眼紅啊！”

肖筱就看到溫夫人的幾個兒媳婦嘴角都在隱隱抽搐。

肖筱拿帕子遮住了嘴角。

溫夫人笑得合不攏嘴，她哪怕沒接受過貴女教導, 當了這麽多年的將軍夫人，也知道自己應該做些什麽。

她聽了一會恭維後就開始履行社交職責, 拉著溫將軍幾個下屬的女眷開始說話, 然後肖筱也就站起來同溫夫人說上了話。

也都是一些簡單的寒暄, 溫夫人說溫將軍如何看重湛鋒，讓肖筱閑了過來玩，有事只管說。

肖筱就謙和的表示湛鋒一直如何仰慕溫將軍，她更是覺得溫夫人十分和藹和親, 又賀溫夫人松鶴延年。

反正都是套話。

這時候一個打扮的錦繡輝煌的小公子直沖沖闖了進來，“母親！孩兒祝你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周圍的女眷們紛紛開始下意識回避，邊關沒這多男女大防，這就讓肖筱覺得十分奇怪。

溫夫人的笑臉都淡了很多，但依舊臉笑成了菊花，“小十六啊，你怎麽現在才來？”

小公子拍拍手，兩個男仆擡著一個被紅布罩著的玩意進來，“我給母親尋生日禮物去了，希望母親喜歡！”

把那半人高的物件放下，小公子笑嘻嘻的拉下罩著的紅綢布。

這是一尊栩栩如生的佛像，雕工細膩精湛，材質也是極好的紫檀木，打磨的光滑潤澤。

但是整個廳裏只有倒吸涼氣的聲音，還有人驚叫出聲。

肖筱瞪大了眼睛，這是一尊歡喜佛！

不帶有色眼鏡，單純觀看這尊雕塑，藝術感極強，也毫無嬴蕩之氣，如果關上門私下觀看，那是很好的感覺，可惜現在是溫夫人的壽辰，又在眾目睽睽之下。

還是在這麽多女眷面前，很多女子已經捂住了臉背過了身，臉紅的滴血，幾個姑娘更是被自己的母親和出嫁姐妹死死捂住了眼睛。

而在人群裏眼睛亮晶晶的肖筱就特別突出，她雖然裝模作樣也遮了一下，實際上兩個眼睛全在外面，沒有背過身，而且還看的津津有味，好在大家慌亂之下都沒註意到她。

不過始作俑者卻看到了肖筱的與眾不同，其他人都在忙不疊躲避，有幾個女眷的腦袋都紮進女仆的懷裏了，肖筱卻一眼又一眼看個不住。

溫夫人臉上笑意未散，直接扭曲了起來，抖著手，“還楞著幹什麽，罩起來，拿下去！快！”

女仆們紅著臉趕緊跑過去拿布把這尊佛像給罩住，然後慌慌張張想擡走，偏這木雕是實心的，沈的根本擡不動，一慌亂，布又給扯掉了，又引來陣陣尖叫。

好容易這尊佛像給拿走了，小公子撇嘴，“我辛辛苦苦尋來的，母親不喜歡啊，那算了，我拿回去，再找母親喜歡的來。”

溫夫人的臉扭曲的不像話，“不用了，你好好的就行，我不要你的禮物，你快下去吧！”

小公子一臉受傷，“母親如此討厭我？”

溫夫人勉強道，“沒有，你小人家家，還未成家立業，不用你的禮，你快下去吧，你姨娘還在等你呢。”

小公子道，“可我沒錢了，母親給我一些錢吧？”

溫夫人讓下人趕緊拿錢，快點把這魔王打發走，小公子拿到了一大把銀票，然後笑嘻嘻的走了。

肖筱嘆為觀止。

壽宴也匆匆結束了，溫夫人也沒了精力再去應酬。

回到家，湛鋒很關切，“聽說是那個溫霸王做了什麽導致壽宴提前結束，到底是怎麽回事？”

肖筱想到那一幕就想笑，“也沒什麽，就是溫公子送了溫夫人一尊佛像。”

湛鋒茫然，“佛像怎麽了，我們送的也是一尊金佛吧？”

肖筱就比劃了一下，“這麽高的一尊紫檀木佛像，十分精美，雕的是歡喜佛。”

湛鋒依舊茫然，他不信佛，對於佛像的印象也只有那些端莊肅穆的，什麽歡喜佛本就不是主流，沒接觸過的人自然不知道。

肖筱只能解釋的更詳細一些，“就是男菩薩和女菩薩不穿衣裳行房。”

湛鋒的臉騰的紅了。

肖筱心下想，你就是聽了一耳朵，又沒見到，至於這樣嗎？好吧，古人應該比較害羞，理解。

於是肖筱站起來，“我要去休息了，將軍自便。”

湛鋒看著肖筱的背影，神情覆雜。

他是不屑強迫肖筱，但是這麽久都捂不熱肖筱的心，也讓他頗為無奈，湛鋒甚至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麽。

若是沒有武力的肖筱，知道湛鋒如今的想法，她會嗤笑，因為她又沒有斯德哥爾摩，她明明白白告訴過湛鋒，他得到她的手段太過齷齪卑鄙，那麽在這種情況下，湛鋒還希望因為沒對她進行過逼迫就該感恩戴德嗎？

湛鋒沒有逼迫過肖筱，只能是讓他們兩個可以暫時和平共處，如果湛鋒逼迫了肖筱，肖筱一開始或許真會拼死反抗，鬧得你死我也不活。

現在肖筱的心態也有了改變，只要湛鋒依舊君子，肖筱也願意和他公平共處下去，肖筱從沒想過靠著武力去浪跡江湖。

江湖有什麽好混的，看看那大長老，多可憐，哪怕一身武功，最後也只孤墳一座，除了肖筱誰也不會祭奠他。

而且混江湖就不用花錢了嗎，在肖筱看來，混江湖也是為了一口飯，她又何必舍本逐末。

溫家的鬧劇大家在私底下說了好幾日，因為溫小公子行事一向奇葩，大家說了一陣子也就不說了。

溫夫人忍不住向溫將軍哭訴，溫將軍瞟了老妻一眼，“他還小呢，你這麽大人了，和個小孩一般見識！”

溫夫人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鴨，再也哭訴不了了。

溫將軍甩袖走了，去找自己的十二姨娘，溫夫人看著溫將軍的背影，臉上的表情慢慢就沒了，眼神也變得格外冷淡。

十二姨娘照樣彪悍，“一個個都是王八羔子，見不得睿兒好，恨不得把他立馬掐死了才能過，什麽汙糟事都能按在他頭上，將軍你快別疼他了，再疼下去，睿兒皮都要被他們剝了，身上的肉都要一塊塊被啃幹凈了！小鼻子小眼睛的王八男女……”

溫將軍頭疼，“好啦，別胡咧咧了，都少說兩句，睿兒呢？”

十二姨娘拿手掌給自己扇風，“孩子可憐見的，我讓他出去散散心了，這裏誰都見不得他好！”

仆人們紛紛低頭，他們服侍的主子不是個好伺候的，一個不好他們就要倒黴。

另一邊，肖筱也從仆婦們嘴裏得知了溫小公子的豐功偉績，強迫了多少民女，造成了多少家庭夫妻分離，害死了多少老幼，讓多少商戶面臨巨額損失，這罪惡簡直罄竹難書！

一開始肖筱聽的還有幾分義憤填膺，覺得這溫小公子簡直就是行走的罪惡集合體，就該被人道毀滅。

可是聽著聽著她就覺得奇怪了，溫小公子今年多大，好像是十六還是十七吧？

一到五歲這個時間點，他就是想做惡，估計也辦不到，因為他太小，那時候他頂多欺負一下仆人。

想要自由外出作惡，少說也得十歲吧？

雖然現在男子貌似成熟的早，但一個十歲的男孩□□熏心到強迫民女的地步也有點匪夷所思，溫家的丫頭們就肖筱看到的，美貌的可不少。

反倒是民間女子，出色的沒有多少。難道是吃慣了大魚大肉就像嘗一下素菜？那嘗一口也就是了，溫小公子這是逮著素菜不放了？

如果是十二三的年紀，這個可信度還能更高一些，那就算溫小公子天賦異稟，十歲就能開始作惡，他身邊肯定也不少仆婦下人，他作惡也離不開這些下人的縱容。

在結合他做下的這麽多事，肖筱不用一一印證，就用數學來計算，這孩子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除開讀書，家中過節祭祖走親戚等等他不能缺席的天數，他這是把剩餘時間都用在了作惡上，連覺都不睡？

仆婦說他糟蹋了不少民女民婦，肖筱默默數了一下，已經不下二三十個了，名單還在增長，就算天賦異稟，這孩子吃得消嗎？

在這個間隙中，他還得去很多商鋪零元購，還得上街騎馬坐車撞死那麽多人，哦，還得去青樓包下很多花娘，還有豪賭，這是個時間管理大師啊！

肖筱忍不住笑了，這位溫小公子身邊群狼環伺啊。

被狼群盯著的溫睿對肖筱也很感興趣，那天那個場景，所有的女客都背過身掩住了臉，他嫡母氣的渾身肥肉都在抖，可只有肖筱，盯著那個雕塑看的津津有味。

她躲在一眾女眷中本來也不起眼，但誰讓她特立獨行呢，就這麽睜大眼睛看著那雕塑，恨不得湊近了細看，溫睿完全不能忽視。

他從小就生活在滾滾惡念裏，很多事情到現在他都無法分辨自己做沒做，比如他五歲時把一個小丫頭推進了水裏，那是個冬天，人活活凍死了。

人們都說是他做的，他姨娘卻說那丫頭活該，他爹則覺得一個丫頭罷了，死了就死了，不要再提起。

溫睿陷入了迷茫，長大後他倒是能分辨了，但是有些事也讓他覺得無能為力。

勾引那個姑娘的是一個騙子，卻用了他的名義，最後那個姑娘的父母希望他能納女兒為妾保住名聲。

可是溫睿不願，這本就不是他造成的，為什麽要他給一個騙子擦屁股？

那個姑娘受不了左鄰右舍和親朋的指指點點，自盡了，這筆賬卻算在他身上，然後傳聞中他還逼死了不止一個姑娘。

被馬車撞到的祖孫，也不是他蠻橫導致的，而是他的馬車夫喝了酒架著空車撞的，即便溫睿打斷了馬車夫的腿，這筆賬依舊在他身上。

溫睿鍥而不舍的追查，最後發現那騙子和馬車夫都是被家裏人指使了下的手，目的不言而喻。

溫睿把證據甩在父親溫將軍面前，溫將軍沈默片刻，讓他下去不要再提，給了他幾萬銀子。

溫睿的世界徹底破碎了，他也不能四處去說這些事不是他幹的，誰信？

之後他也就放飛了，不管是栽贓還是誣陷，他照單全收，反正溫將軍會給他補償，也不會責罵他。

溫睿身邊的人也都是溫將軍親自安排的。

溫將軍掌握著十幾萬邊軍，在這裏一家獨大，連皇帝見他都是一臉笑容，在邊關，溫將軍是名副其實的無冕之王。

他的兒子也不少，每個人都在盯著父親的王座，溫睿出生後得到了溫將軍全部的寵愛，自然也就成了其他兄弟的眼中釘。

倒也不是其他人組團對付溫睿，只是有的人起了頭，就有人順手推了一把，然後還有人幫著做實了。

接著便是其他人做下的事只要操作的好，也能扣在這小子頭上，誰讓溫將軍只對這個小兒子和顏悅色，其他兒子犯了錯，直接上軍棍！

而溫將軍許是年紀大了，不願看到自己的兒子們骨肉相殘，只願維持表面的和諧，從未追究過。

溫夫人的壽辰已經過去大半個月了，閑的沒事的溫睿準備去找肖筱，他覺得肖筱是個有意思的人。

他不是直接出現在肖筱面前，而是跟蹤了她好幾天。

若是以前的肖筱，不一定能發現，現在不同了，她每天都在呼吸吐納，練習自創的六脈神劍，家裏的各種蟲子都讓她禍害完了。

她當然發現了溫睿。

哪怕知道溫睿不一定幹過那麽多壞事，可他究竟有沒有被逼著走上作惡的路肖筱也不敢肯定，因此肖筱對溫睿還是很堤防的。

不過溫睿沒有對肖筱做什麽，就是跟著她，而且肖筱身邊的人還沒覺察到。

只要這溫公子沒動手做什麽事，肖筱也就沒理會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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