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外頭有人敲門, “夫人，麅子烤好了，給您拿了一些過來。”

話音未落, 大長老鬼魅一般就飄到了肖筱身後，一只枯爪一般的手抵在肖筱背後, “你若是敢喊, 立馬讓你心脈斷絕！”

肖筱汗毛倒豎, 這才發覺這個老人的可怕。

肖筱定定神, 把門打開，老者隱在後面，肖筱道, “烤好了, 這麽快？”

護衛遞過來一只麅子腿，“家夥什齊全, 我們又是做慣的了, 自然快，小琴呢？”

肖筱若無其事，“在裏面給我熱酒呢, 給我就行, 你們要喝酒自己去拿。”

護衛高興的應了一聲, 老者輕輕拉了一下肖筱，示意她趕緊把人打發走。

肖筱只能照辦, 接過烤好的獵物關上了門。

見肖筱識相，老者也很滿意, 搶過烤好的麅子腿就開始啃了起來。

肖筱默默靠在一邊。

大長老自斟自飲吃著食物，等到胃裏燒灼感沒了，他才看向肖筱, “你這娃兒不錯，很聽話，也很鎮定。”

肖筱看著老頭，“這樣的話，你吃飽喝足了會放我們走嗎？”

大長老沒說話，自顧自啃肉。

肖筱打量著他，“你不回答，那就是等下你還是會殺了我，是嗎？”

肖筱也不等老人回答，“我不認識你，也沒見過你，只是不小心碰到了你，還讓你吃飽喝足了，你卻依然要殺我滅口，你是朝廷通緝犯吧，我夫君是邊關這裏的將軍，外頭的護衛也是當兵的，你就是殺了我，我夫君也不會善罷甘休，為何不放了我，而我答應你絕不會不會暴露你的行蹤，這樣行不行？”

大長老冷哼一聲，“朝廷鷹犬，我才不在乎呢！我又如何信你不洩露我的行蹤？”

肖筱道，“因為我洩露你的行蹤於我也沒什麽好處啊，我知道老丈你很厲害，估計外頭那些人合在一起也不是你的對手，但你現在狀態並不好，殺我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女人容易，殺外頭那些護衛你也得費一番手腳，不如我就當沒見過你，你拿了我們的車馬，我配合你把外頭的護衛牽制住，你騎馬，我們連代步工具都沒有，即便要告發你，你都走遠了。”

大長老盯著肖筱，“殺了你們更簡單，我一樣能騎馬離開！”

肖筱摸了摸袖子裏的匕首和石灰粉包，這兩樣東西她一直隨身帶著，如果這老不死的不放棄殺了她，她也決計不會讓他好過的，就是不知道自己的動作夠不夠快。

大長老見肖筱不說話了，就道，“你怎麽不試著說服我了？”

肖筱道，“我發現無論說什麽，你都會用，不如殺了你們更簡單這個理由來對付我，我想不到比你這個邏輯更有用的辦法了。我換個思路，你想要去哪裏，如果你挾持我的話，是不是能讓你更快達成目的，到時候你也不用非殺了我不可吧？”

大長老斜了肖筱一眼，“你就這麽有用？篤定你男人為了你會放了我？你死了，你男人一樣娶嬌妻美妾，你的分量可不夠呢！”

肖筱一楞，苦笑道，“說的也是，要是你的價值太大，估計他不會在乎我的死活，就是他的上司也不會理會我的死活。”

大長老嗤笑了一聲。

肖筱深吸了一口氣，過來盤腿坐下，也倒了一碗酒，拿起一個餅子吃了起來。

大長老目瞪口呆，“你幹嘛？”

肖筱道，“我都快死了，難道死也不讓我吃飽？你莫忘了，這些東西還是我的呢！”

大長老居然無言以對。

最後大長老道，“我聽得你和你那個將軍夫君，好像關系也不怎麽好？”

肖筱嘲諷的笑了笑，“你不一定能理解。”

這不是這個時代所具有的的思想。

大長老道，“說說看，反正現在我也不想殺你。”

肖筱想了想，拖延一下時間也好，就道，“我原本是舒王世子的丫頭，憑借我對世子的照顧，世子免了我的奴籍，讓我當了個管事，替他照管產業。”

大長老冷哼，“撒謊，王府世子身邊奴仆無數，需要你這麽個丫頭麽！”

肖筱不耐煩了，“你知道個屁，舒王娶了兩個老婆，世子是前頭夫人生的，小小年紀被扔去鄉下，我就被爹娘賣去當了丫頭，那裏的管事仆人得了後頭王妃的暗示，明著都敢折磨世子，是我幫著他渡過了那段艱難日子！”

大長老若有所思，“這倒也說得通，那你就能當世子的侍妾了呀，如何成了將軍夫人？”

肖筱白了他一眼，“我就知道，你們這種大男子主義者眼裏還能有什麽花，我為什麽要當侍妾？我賤得慌嗎？”

大長老卡殼了，“……那後來呢？”

肖筱道，“後來我就當管事啊，替他掙錢，京城裏有名的那個花開富貴飯莊，就是我開的！我想著以後也能富貴過一輩子了！”

然後肖筱冷笑了一下，“隨後一皇子府就派人去舒王府索要我，世子一話沒說就同意了，我在完全不知道的情況下就被管事壓送進了一皇子府！當時我覺的天崩地裂了！”

“我他媽不是奴仆了，我對世子還有恩呢，怎麽就像個物件一樣被送來送去？！在一皇子府住了幾日，我才知道，原來是將軍要求我為妻，然後一皇子才討要了我！”

“你看，一個男子看上了一個女人，是不需要本人同意的，也不需要和她說，只要把她弄回來就行了，而且她還不能反抗，這個事操不操蛋？”

大長老，“……”我不知道該說什麽，而且你這個女子也和其他人不同，正常來講，你這是高攀占便宜了啊！

肖筱冷笑了一下，“你也別一副我不識擡舉的樣子，我知道你們是怎麽想的，不外乎這是我的福氣，行了，剛才我也說了，你不會理解的！”

“就算我不識擡舉好了，我和我夫君也確實感情一般，所以你真的挾持我，想來他也不會一心救我。或許我死了，他正好可以另外娶個合心意，不像我這般不識好歹的女子呢。”

大長老若有所思，“那你，也挺慘的啊？”

肖筱道，“還行，比你好些，最起碼沒有餐風飲露，他願意養著我，那你呢，又是何故被朝廷通緝？”

大長老抹了一下嘴巴，“我是崇武閣的大長老！”

肖筱一臉茫然，大長老窘了一下，如今的信息可沒後世發達，不在一個圈子裏，那幾乎什麽消息都不會知道，肖筱就完全不知道任何武林門派，大長老只能道，“反正我們門派很厲害的，然後閣主支持的兩個皇子都沒能當上皇帝。”

肖筱恍然大悟，“然後你們就被清算了，你也被通緝逃亡了！”

大長老悻悻，“等老夫養好了傷，殺了那狗皇帝，替同門報仇！”

肖筱笑了一聲沒說話。

大長老道，“你什麽意思，你不信我能做到？”

肖筱道，“我信不信你都無所謂，你們那什麽閣，明顯就是站錯隊了，若是你們的閣主當初有一雙慧眼，投資的是當今皇帝，你們現在……可能也沒了。”

大長老愕然，“這是為什麽？”

肖筱在火爐上烤手，“我也是鬧不明白你們在想什麽，資助皇子的目的不就是想以後依靠皇子飛黃騰達麽，那麽投資肯定也有失敗，理應願賭服輸才是！不要把你們的目的說的那麽高尚，你們和那些大臣沒什麽區別，都是為了自己的利益！”

“可你們和大臣們又不一樣，大臣們還要替皇帝治理天下，他們的用處比你們大多了，而你們的利益都是從皇帝手裏拿的，押了一註，然後收獲潑天財富，哪個皇帝能容忍你們不事生產，卻只伸手問他要東要西？狡兔死走狗烹聽過吧，你們只是工具罷了，主人不需要你們了就沒用了，一個人武力在強大，還能對抗軍隊嗎？”

“你也不過是其中一個小卒子罷了！你現在對朝廷滿腔怨恨，殊不知原因根本就在你們閣主身上，是他的貪婪導致你們一敗塗地，而我也是無辜的，也要為你們的野心和失敗陪葬，我可憐，你也好不到哪裏去。”

“你想離開這裏，去別的地方養精蓄銳然後卷土重來？我勸你，若是真的擺脫了朝廷的追捕，就找個地方好好養老吧，一把年紀還背了一身的孽債，你有老婆孩子麽？還自以為自己正義高尚，你若信陰私地獄，那將來你一定會下地獄，我麽，因為無辜，總還能投個人胎，只希望閻王可憐我，不要讓我再被人隨意掌控。”

大長老被肖筱說懵了，他眨巴著眼很長時間都沒吭聲。

好半天才道，“我一身的孽債？”

肖筱道，“一路走來你手上就沒人命？那些人在你眼裏是朝廷鷹犬，可他們的身份不正是你們追求的嗎？只是你們站錯了隊，沒成功罷了，誰人不是父母養大的，這些人若是還有父母妻兒需要供養，你殺了他們豈不是斷送一家老小的生計？你敢說你一個無辜的人都沒殺？”

“好，那些人你還能說他們不惹你，你也未必會下死手，那我呢？我惹你了嗎？你不是一樣要殺我，所以何必覺得自己清白無辜，你早就身在地獄，如果你沒有妻兒，那倒也幹凈，他們不會被你連累，可憐你的父母，養下你這麽個惡貫滿盈的兒子，到了閻王面前怕也不敢認你！”

肖筱覺得反正要死了，嘴裏痛快一些也是好的。

大長老連日奔逃，本就身心俱疲，如今喝了酒，又被肖筱一頓懟，頓時腦子糊塗了起來，又反覆思量，越想越心灰意冷。

他的毒也在擴散，這時悶哼一聲，吐了一口血。

肖筱嚇了一跳，“餵，我這食物裏可沒毒！”

大長老擦去嘴邊血跡，“和你無關！”

肖筱松了口氣，“你，好像有很多傷啊，堅持得住嗎？別殺了我，然後自己舊傷覆發，緊跟著我一起去見閻王，我可告訴你，到了閻王面前我不會說你好話的！”

大長老忽然看著肖筱，“你說你一直被人掌控？”

肖筱道，“這不明擺著麽，我要是有你的本事，現在還能留在這裏等死？我早跑了！”

大長老道，“跑去告發我？”

肖筱不難煩，“你是不是有被迫害妄想癥，我說了不會告發你，是你不信而已，我對朝廷也沒什麽好感，和你也是往日無怨近日無仇，你若是放了我，我還要感激你呢，可你要殺我，那我成了鬼，多半是要跟著你的。”

大長老捂了一下胸口，咳嗽了幾下，他喝了酒，毒素散發的更快，他覺得自己可能熬不了多久。

他看著破罐子破摔的肖筱，突然冒出了一個念頭，“餵，娃子，我若是把我這一身功力傳給你，到時候沒人能掌控你，你會怎麽樣？”

肖筱驚了一下，“啊，我，我不太明白，那想來我就能安穩睡個覺了，不用擔心被人當物件一樣送來送去，誰敢惹我，我就打爆他的狗頭！”

大長老無聲大笑，“娃子，我不殺你了，我快要死了，就是殺了你，我想我也活不了多久了……”

他應景的又吐了幾口黑血，“我把我這一身功力都給你吧！”

肖筱看了看那黑血，“你這，是想把那毒一並傳給我嗎？”

大長老沒好氣，“狗咬呂洞賓，我傳的是功力，又不是血，過來！”

他探手一抓，把肖筱拎小雞一樣拎到面前，一手按住肖筱的腦袋，一手按在她的後心，“你資質一般，就是給你我的功力，將來也就只能發揮十之六七，不過也夠你耍的了！”

於是大長老內力洶湧的湧入肖筱的經脈中，肖筱猶如被無數螞蟻叮咬一般，難受的眼睛都凸出來了，偏一動不能動。

她甚至覺得這個老人是不是有神經病，怎麽說一套是一套啊。

大約過了一個小時，大長老頹然倒下，肖筱勉強平覆體內的奔流的內力，回頭去看大長老，“你為什麽……”

大長老輕輕道，“我也不想再造殺孽，我反正是要死了，這功力也沒了用，不如給你，就看你怎麽用了。”

肖筱扶著老人靠在墻上，“可是我光有功力，我不會任何招式。”

大長老低聲道，“根基沈穩，招式不過是外物，只要你足夠快，力量足夠大，那誰能拿你如何？我這裏有一本秘籍，你拿去吧，都是我多年的武功心得……交給你吧，隨你，隨你處置。”

肖筱不知道說什麽好，“我，我會把你安葬好的，以後若有機會也會給你燒紙祭奠。”

大長老慢慢道，“那就，多謝了！”

他閉上眼，隨之氣絕，整個人枯瘦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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