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邊, 當兵的正在狼吞虎咽，不時傳出，“媽的, 這什麽醬料，這麽好吃，我就是不配餅子，空口也能吃一大碗！”

“鹹不死你！”

“快快快, 你不吃讓開些, 讓我在沾些！”

“你他媽沾的夠多了！”

大胡子把小甕裏的蠔油倒了一大半出來，剩下的就不倒了，大手扣在甕口, 不讓其他人碰。

肖筱吃完就上去了。

大胡子一雙眼睛緊緊盯著她, 哪怕肖筱穿的臃腫, 也一看就是個女的。

管事把肖筱送入上房才回來。

上房裏現在味道好了不少, 肖筱關上窗戶, 打開自己的鋪蓋，今天只是勉強熬一晚, 等進了京就好了。

肖筱勉強自己睡下, 不知道大胡子住到了她的隔壁。

這裏的墻壁並不結實, 肖筱這裏的百合香絲絲縷縷滲透了過去, 大胡子做了一夜亂七八糟的綺夢, 早上醒來看著自己一塌糊塗的褲/襠直皺眉。

他聽到肖筱開門的聲音，鬼使神差之下他趕緊也拉開了門, 看到了一張美麗的臉龐, 一雙清淩淩的眼睛。

肖筱也嚇了一跳，不過她還是穩了下來，沖著大胡子微微點了點頭, 快步走了下去，鋪蓋已經包裹好，管事會派人上來取。

大胡子一直盯著肖筱的背影，直到看不到為止。

大家繼續趕路，只是不一會兒那夥當兵的便也追上來了。

管事的問肖筱怎麽辦。

肖筱道，“這路又不是我們包下來的，自然是誰都能走，別擋著他們就行了。”

哪知道大胡子上前郎聲道，“在下蒙姑娘賜醬之恩，願意護送姑娘進京！”

肖筱，“……”什麽鬼？

管事的問肖筱怎麽辦。

肖筱，“……沒幾日就進京了，隨他們去吧。”

於是這一個奇怪的組合就結伴進京，那些當兵的還巴望肖筱再給些蠔油，肖筱卻不給了。

當初在車馬店，也是怕這群兵痞不管不顧胡鬧，然後大家都不得安生，可不是肖筱善心發作非要酬軍。

如今眼看這就是一群無賴，肖筱也不願多搭理。

即便沒幾日就能趕到京城，現在還在路上，每到飯點肖筱也得下車，她還要下車活動一下手腳的。

她一下車，大胡子灼灼目光就一直跟著她轉。

肖筱若是面皮嫩一些，已經羞的不敢露頭了。

但是肖筱恍若未覺，自顧自該幹嘛幹嘛，把大胡子視為空氣。

到了京郊，兩隊人馬便不同路了，肖筱他們直入京城，大胡子等人卻是得去京郊大營報道。

分開後，那些當兵的開始羅唣，“頭，那娘們也是王府的嗎？”

大胡子點頭，“都帶著王府的印信呢。”

肖筱這一行，連車馬上都是舒王府的烙印，等閑誰也不敢惹他們。

一個兵就咋舌，“這難道是王爺的女人，派頭好大啊！”

大胡子就笑了，“斷然不會是王爺的女人，那種高門大戶裏主子的女人都是不允許出門的。”

那個兵就道，“那這女子會是誰呢？看著那一群人好像都聽她的。”

大胡子也搞不清，若是肖筱換個性別，她就是個大管事無疑，可現在她這身份確實不好猜測。

大胡子手下的兵就在起哄開玩笑，“不是王爺的女人就好，頭，要不弄來給你當婆娘，給咱們當嫂子呢！”

“就是呀，這女子看著也不縮手縮腳，配得上頭！”

大胡子咧開嘴笑，“莫胡說，是我配不上人家呢！”

王府出來的人，他一個臭當兵的哪裏夠得上。

另一邊，分開後管事也是心有餘悸，對肖筱道，“那些丘八，那樣蠻橫，好在姑娘穩得住。”

肖筱道，“這裏離京城這麽近，他們就是有再多想頭也不敢如何，何況我們又是王府的人，不理會也就是了。”

她心裏想，“當兵三年，母豬賽貂蟬，好歹我還是個純女人，看看也不少塊肉。”

她帶著蠔油直奔飯莊，把大廚們找來，交代蠔油的用法。

試了幾道菜，人人稱讚，特別是蠔油茄子，蠔油拌面，更是美味。

肖筱把飯館所需的蠔油留下，餘下的帶去姜儒崢別莊的冰庫裏保存，然後才準備回王府。

管事躊躇了一會兒道，“肖姑娘，這些稀罕物您不帶些進府給王爺還有王妃嘗嘗嗎？”

肖筱似笑非笑，“我一切都聽大公子吩咐，大公子未發話，我可不敢自作主張，張管事想是能替大公子做主？”

管事頓時額頭冒汗，趕緊說不敢不敢，再也不敢多話了。

回到王府，肖筱洗漱換衣後才能松口氣，此刻姜儒崢還不在家。

朱小娟帶笑過來看肖筱，“你這一去幾個月，把這院子裏的事都留給我，你就是不怕累著我，怎麽連大公子都不上心了？”

肖筱定定的看了朱小娟一眼，為什麽女人在後宅裏待久了，就會學的這般陰陽怪氣？

肖筱道，“你嫌累，我同大公子說，以後免了你的差事就行。”

朱小娟面色微變，臉上露出了委屈的神色，“盼弟，我究竟要怎麽做，你才會同我和以前一般，我到底哪裏做的不如你的意？”

肖筱閉上眼，“朱小娟，我和你不同路，你也別老是來試探我，我把話擱這裏，你不來惹我，咱們橋歸橋路歸路，你若是非得把我視為你的敵人，那等大公子回來，我讓他直接提腳把你賣了，你信不信？”

寒森森的話從肖筱嘴裏吐出來，朱小娟忍不住寒毛直豎，她恨恨的瞪了肖筱一眼，卻不敢繼續開口，只能轉頭就走，差點把手裏的帕子給扯破。

傍晚，姜儒崢回來了，得知肖筱回了府，趕緊過來見她，朱小娟還要阻攔，“大公子莫急，肖筱也不會跑了，她在等著公子呢！”

故意磨蹭著讓姜儒崢洗漱換衣，還要讓他吃了飯去見肖筱。

姜儒崢眉頭微皺，忽然道，“朱小娟，你是不是不清楚自己的身份？”

朱小娟渾身一僵，邊委屈邊怯怯道，“大公子，您這是什麽意思？”

姜儒崢忽然把桌上的茶杯拿起來，劈頭砸向朱小娟，“混賬東西，敢來轄制我，也不看看你是個什麽玩意，滾下去，沒我允許，以後不許你踏入這屋子半步！”

朱小娟目瞪口呆，被門外的媳婦給拖走了，其他丫頭低頭禁聲，一言不發。

姜儒崢平了平氣，“肖筱休息好了嗎？”

有個丫頭趕忙道，“肖姑娘早就等著大公子了，說大公子要是願意，她可以陪大公子用飯。”

姜儒崢就笑了，“那就擺飯，快讓她過來。”

陪姜儒崢用了晚飯，聽完姜儒崢的嘮叨，肖筱把此行的經過結果講給姜儒崢聽，“那蠔油已經給了飯館，剩下的放在莊子上的冰窖裏，以後若是能源源不斷接上，我們也能賣給別家飯莊，單這一筆，每年數千銀子的利潤少不了。”

姜儒崢點頭，“辛苦你了。”

肖筱就笑，“大公子可是客氣了，我也占分子呢。我聽說王爺正在給你物色將來夫人的人選，大公子可有心儀的？”

姜儒崢嘆氣，“又無從見面，如何知道，只知道人家父兄是幹什麽的。”

肖筱道，“那要不要我替你去看看？”

姜儒崢搖頭，“算了，都差不多，只要不是婁氏女就行。”

肖筱道，“好吧。”

姜儒崢又道，“就是如今朝中嚷嚷的不像話，皇祖父又不肯立太子，一直吵嚷不休，父王也愁的不行。”

肖筱道，“我覺得吧，若咱們府裏沒那意思，那就別進去湊活了，否則敵軍友軍也分不清，一旦壓錯寶，倒是後悔莫及。”

姜儒崢道，“可是父王覺得若是我們毫無作為，將來……如何是好？”

肖筱撇嘴，“這就是想的太多了，將來無論誰坐上那個位置，那都是你父王的兄弟，只要沒撕破臉，府裏榮華就少不了，可一旦錯認了，那後悔才來不及，不如坦蕩些，一心只孝順這你皇祖父為是。”

“要說頭疼，現在誰比得上你皇祖父，他還好好的呢，兒子們大臣們就逼著他分家產，立遺囑，你皇祖父沒把你那些叔叔伯伯們敲一頓算好的了！”

姜儒崢目瞪口呆，“不能這麽說吧？這可是，可是國家大事！”

肖筱道，“治大國如烹小鮮，國家國家，國事有時候類同家事，怎麽不能比喻？”

肖筱壓低了聲音，“王妃幹什麽老是針對你，還不是你將來會承你父王的爵位，她兒子卻得不到。太子之位更重，那爭搶的只有更激烈。如今既然看不明白，那索性就別蹚渾水。”

“你父王無論和誰親近，都會惹來非議，只有一心孝順你皇祖父，那才是無人敢說什麽的，要說也只敢背地裏說！”

姜儒崢如醍醐灌頂。

肖筱打了個哈欠，“我得去休息了，這幾個月就沒好好休息過，你也早點休息吧。”

肖筱告辭離開，姜儒崢想了想，去見舒王。

肖筱也有個小丫頭服侍，叫小滿，小滿見肖筱回來馬上道，“姑娘，熱水提來了，你要不要泡個腳？”

肖筱點點頭，小滿就開始忙前忙後。

等兩腳踩進微燙的熱水裏，肖筱才覺得渾身舒服，“哎呀，這才是人過的日子啊！”

小滿就在一邊笑，“姑娘替大公子做大事呢，外出可辛苦了！現在正好歇歇。”

肖筱道，“這也是分內之事。”

她要是不會那些，如今也就是個普通丫頭，什麽自主權都沒有呢。

小滿在一邊做針線，她是肖筱親自挑了來服侍自己的，小滿沒什麽大志向，一開始幹的也都是粗活，從不敢拔尖露頭，只會埋頭幹活。

肖筱倒是很滿意這種員工，因此就把她撥到了自己身邊。

小滿也是個實心眼，服侍了肖筱，就把肖筱當自己的主子看了。

現在她就在同肖筱八卦朱小娟，“我聽芙蓉姐姐說，她不過一個暖/床丫頭，卻傲的什麽似的，誰都不放在眼裏，還處處把著大公子，今兒可倒了黴，被大公子給打罵了不說，更是攆了出去，看她可還敢耍威風不！”

肖筱也覺得奇怪，在鄉下時朱小娟也不這樣啊，怎麽來了王府，她就像換了個人似的，不但四處樹敵，還把肖筱也當成了敵人，這姑娘到底是咋想的？

其實在鄉下時，周圍的人都差不多，朱小娟沒有心理落差，但來了京城，肖筱本就是個另類，她還會認字，而其他丫頭也個個溫柔貌美，服侍人方面比朱小娟好千百倍。

她們知道烹茶要用什麽水，水燒到什麽程度最好，還會配置香料顏料，連繡出的花樣子也精致漂亮，和她們一比，朱小娟覺得自己粗糙不堪。

朱小娟內心惶恐不安，就怕自己不能留在王府，所以她爆發了超強的學習能力。

等到她覺得自己已經不弱於其他丫頭了，這才有了些微的信心，可惜這些信心並不足以支撐她在王府生活。

她是鄉下來的這個事人人知道，加上去年姜儒崢要把她配給管事的兒子，朱小娟更是覺得天都塌了。

後來她死皮賴臉成了姜儒崢的通房丫頭，然後朱小娟才覺得自己的腰桿子徹底硬了，她都敢同肖筱叫板了。

一個底層人突然翻身，就如同一個窮人突然暴富一樣，自尊心會無限膨脹，然後忘乎所以，看誰都居高臨下，他甚至會更看不起以前自己所在的階層。

有句話叫二鬼子比鬼子更可惡，可以用來形容朱小娟，她徹底忘了自己是誰。

肖筱搖了搖頭，“隨她去吧，都是她自找的。”

肖筱是這麽想的，卻沒料到第二天朱小娟眼睛紅腫著又找了過來，一來就給肖筱跪下了。

她痛哭流涕說自己錯了，請肖筱看在自小一起長大的份上幫幫她，讓大公子別攆走她。

昨天她還高傲的叫肖筱為盼弟，今天已經改為肖筱了。

肖筱平靜道，“我為什麽要幫你，就憑你一朝得勢就想踩我一腳？”

朱小娟一噎，哭的眼睛都腫了，“我知道錯了，肖筱，我再也不敢了！求求你了，我若是離開大公子，我會死的！”

肖筱看著朱小娟，她甚至清楚，就是幫朱小娟留下，天長日久這位多半還是會作死。

長嘆了一聲，肖筱道，“我不可能幫你求大公子，你自己去求吧，若是能求的大公子回心轉意，以後千萬好自為之，別忘了自己是什麽身份。”

朱小娟眼裏閃過一絲恨意，還想繼續哀求肖筱，肖筱站起來，“我沒工夫和你在這裏說車軲轆話，你想幹嘛就幹嘛吧。”

朱小娟沒辦法，只能垂首離開，想了想心一橫，果真跪在姜儒崢書房門外去了。

眾人來來去去都當沒看見，但也沒人過來把她拖走，這是肖筱能替她做的最後一件事。

這裏的下人都知道大公子最倚重的人只有肖姑娘，而肖筱也一直秉公辦事，她待這裏的下人們不親近，但絕對沒有苛扣和故意找茬，反而贏得了眾人的看重。

晚上姜儒崢回來，看到了朱小娟單薄的身影，姜儒崢頓了頓，問身邊的丫頭，“她白天去找過誰？”

丫頭低聲回答，“找過肖姑娘。”

姜儒崢眨了眨眼睛，路過朱小娟身邊時，朱小娟擡起淚眼，沒敢說話。

姜儒崢冷聲道，“起來吧，罰你一個月月例，以後再不知規矩，就沒下次了！”

朱小娟喜出望外，趕緊磕頭謝恩，看著姜儒崢進去，她才扶著墻緩緩站起來，一個踉蹌，差點摔倒，緩了好久才能邁步，回到自己住的地方，她的膝蓋都腫了。

朱小娟一邊拿藥油給自己揉膝蓋，一邊不知道在想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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