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林聞來講, 這也是姑子，還是嫁了人的，因此客客氣氣的相待, 一句不好聽的話都沒有，曹氏的女兒也不由嘆服，回去又狠狠說了母親一頓, 這才回家。

曹氏終於清醒了，不在盯著林聞不放, 放了一半的心在自己院子裏, 二房姨娘雖然是老姑娘, 比她可年輕, 鄭長錦一連在那裏宿了好幾晚。

林聞暗地裏並未對曹氏進行嘲笑, 她反倒替曹氏有些難受，不是她聖母，而是曹氏雖然嫉妒她, 實際上並未做出什麽來，也就是背地裏嘀咕了一些小話而已。

林聞也知道，這些小話如果不壓制, 最後她真的伸手也未可知，但因為這個，鄭長錦卻如此待曹氏, 也實在讓人心寒。

有句話叫枕邊教妻，曹氏便有不妥, 作為丈夫的可以先教她，那能一上來就是火山爆發一樣。

曹氏挨打，林聞這裏都聽到了，曹氏也是一把年紀, 兒女雙全，孫子輩都有的人呀。

就是她犯錯，鄭長錦也沒好到那裏去。

嬤嬤聽了林聞的話，就道，“你倒是好心，去同情這麽個人！”

林聞笑道，“我不是同情她，我只是這麽看待這件事，若她真的向我伸手，我也不會客氣，她敢伸手，我就敢剁手，我就是覺得同為女人，三嬸沒遇著個好丈夫。”

枕邊人都不向著你，這是一件很悲哀的事，只不過這是在如今的時代，換了林聞上輩子，曹氏有嫁妝，要是自己有心氣，幹嘛要受鄭長錦的窩囊氣，你給我滾！

嬤嬤道，“那倒是，不是誰都想像咱們爺那樣疼惜老婆的。”

林聞就沒說話，鄭芝軒在如今的世情下算好男人，但在她眼裏也就不過如此罷了，根本談不上好字。

林聞倒不是非常註重什麽處不處的，但是在一段關系存續期間，雙方保持一對一，這個要求她不覺得過分。

她是沒辦法，在這個社會環境裏只能遵守那什麽婦道，而鄭芝軒，妾室通房可是一個都不少。

所以林聞只能把他看成是上司兼婦女用品，絕不會喜歡上他。

過了幾日，鄭芝軒在林聞這裏吃了晚飯道，“我書房那裏四個丫頭都大了，你看一下可有人選，將她們都配了人吧，另挑幾個補過去。”

說的是他的外書房。

林聞頓了一下，“哦，那新人選你有什麽要求？”

鄭芝軒不在意道，“會幹活就行，不要太漂亮的！”

林聞笑了，“漂亮的不好麽，看著都舒服，紅袖添香……”

鄭芝軒白她一眼，“漂亮的心裏不安靜，沒的煩。”

看本書都在你面前晃好幾次，說重了還要眼淚汪汪，鄭芝軒雖然不是特別憐香惜玉的性格，也不會辣手摧花，只能讓妻子出頭料理。

林聞挑了挑眉毛，沒說什麽。

她沒有馬上把那四個外書房丫頭領走，而是先派了兩個丫頭過去學一下，等那兩個丫頭上了手，林聞再把那四個丫頭給叫了過來，再撥兩個過去，這樣銜接就沒了問題。

林聞雖然有著現代靈魂，但也不會挑戰如今的世道，鄭芝軒外書房的四個丫頭裏只一個叫白芍的應該是通房，不過鄭芝軒不要了，她自然也不會站出來替她據理力爭。

再是通房，主人說不要了，也留不下來。

這些都是家生子，婚配全靠主人，但主家發回去讓自家選擇的也有，那就是恩典，林聞就是這麽辦的，讓家人領回去自己婚配，她這裏再補一些銀錢，以後婚配了她還有添妝。

其他三家都很感恩，磕了頭領了賞，帶著自家女孩子離開了，只白芍不肯走，哭的梨花帶雨。

林聞道，“你要知道，這不是我攆你，你是三爺的人，這是三爺的要求。”

白芍沖著林聞磕頭，“夫人，夫人，請夫人憐惜我，我，我已經，已經有了三爺的骨肉！”

林聞挑了挑眉毛，旁邊的嬤嬤已經豎起了眉毛，林聞平靜道，“既然這樣，嬤嬤，你去傳個大夫進來，給白芍診一下再說。”

嬤嬤狠狠瞪了白芍一眼，出去傳話了，林聞也沒時間在這裏看著白芍流眼淚，就讓她去偏房等著，她還要處理日常三房事務。

半日後，大夫來了，林聞讓給白芍診斷，大夫診了左手診右手，最後小心道，“許是月份尚淺，脈息太弱，不明顯。”

林聞道，“那再過多久可知道？”

大夫道，“頂多再過一個月就明顯了。”

林聞點頭，“那行，就讓白芍在這裏住一個月再說。”

白芍被安頓了下去，林聞撥了一個婆子一個丫頭看著。

鄭芝軒回來聽聞，也是一楞，頗有幾分不自在，“怎麽就……”

林聞笑了，“如果有了，那就是好事啊，你可又當爹了。”

鄭芝軒想說什麽，最後搖了搖頭，當晚他想留宿林聞處，林聞笑道，“這幾日不方便，不如你去段姨娘那裏？”

最後鄭芝軒去了外書房，外書房裏雖然是四個新來的丫頭，倒是比原來的還好些，做事幹脆利落，極有眼色，等閑也不會胡亂往他面前湊。

林聞閑聊時和嬤嬤也談過下人們期望的歸屬，不是所有大戶人家的丫頭都想著爬床的，像鄭家這種讀書人家，主人納妾是有，都不多，基本上鄭家納的妾還都是良妾，就是清白人家的姑娘。

通房升姨娘的極少，這與讀書人的家風不符合，丫頭們最好的歸宿就是被指給年齡相當且有著不錯差事的男仆，成了親還能回到內宅謀一個管事娘子的職位。

第二等就是發給自家婚配，那也能找個合心意的，再求求主子，成了親基本也能回內宅謀個事，溫飽不愁。

接下去就是主人家讓管事做主婚配，這個就是妥妥碰運氣了，基本上也就那樣了。

但一心想攀高枝的丫頭也不是沒有，畢竟看慣了主子們的吃喝穿戴，甚至她跟著主子多年，也是極體面的，一時間不願放棄這種體面和享受，那就得想辦法往上爬。

而這種上進的渠道很狹窄，幾乎只有爬床這一條路了，只是爬成了不一定地位穩固，通房拉出去配人的不少呢，懷孕才是最有效也是最終目的。

白芍就是這個典型，她能不知道鄭芝軒煩了她？可是她卻依舊孤註一擲，就是不想離開鄭家。

鑒於這幾點，林聞給自己的下人們開過會，就是給她的員工們指出了清晰的職業路線，丫頭們只要幹活認真，到了年紀一律自主婚配，若有自己看上了想求主子恩典，兩下裏都同意，她就做個現成媒人。

只要幹活好的，即便成了親，以後她一樣有工作崗位分配。

這樣一來，她手裏的下人都吃了定心丸，好幾家丫頭的娘就親自來給林聞磕頭，有頭臉的管事從來都是搶手貨，輪到的機會很少，只有主子開恩允許自行婚配那才是真正的恩典。

至於爬床，也只有那些眼皮子淺的沒邊的人家才會這樣想，稍微有腦子的就會想到，自家女兒爬了床，其他女孩子也能爬，那這個爺們來者不拒，都受用了，這種人即便是主子，他就靠得住？

大戶人家損耗最多的就是妾室通房了，便是鄭家，錦三老爺當初那個叫什麽米蘭的妾，花季只有多長？

而且若是好不容易過關斬將成了姨娘，男主人要是咯嘣沒了，正妻依舊是主子，那些妾室通房可就慘了。

原本老實的，主母開恩，還能在府裏混口飯，原本戳過主母心窩的，人家一句話，“不用你守著。”就能把人打發了，就是生了孩子都沒用。

西府裏那個春五爺就是如此，一病沒了，嫡妻仍然是鄭家媳婦，留下的妾室通房被主母打發的幹幹凈凈，便是生了姐兒的一個妾，也被主母開恩送回了娘家，人家還得讚一聲太太慈悲呢。

林聞聽後就是一聲嘆息，被娘家賣了當妾，過了幾年又被送回來，青春不在，娘家還會好好待她嗎？不外乎是再賣一回，那二手貨還能賣高價？還不是一個不如一個罷了。

白芍在林聞看來就是想不開，若是鄭芝軒心裏對她還有幾分眷戀，那麽留下還有一線生機，鄭芝軒根本就不想要她，她費盡心思留下也不一定是好事。

白芍在院子裏也是坐臥不寧，她敢這樣做就是聽聞三少夫人脾氣好，賢惠，待段姨娘好得不得了，她也見過段姨娘，雖有幾分姿色，比夫人還差些，卻是傻兮兮的。

她白芍樣樣比她強，若她成了姨娘，定當能過得更好。

過了一個月，林聞去求老太太給請個大夫，替白芍診治。

老太太奇了，“你自己叫就行了，何必通過我？”

曹氏接連在林聞那裏吃癟，逮著機會就想反擊，於是滿臉是笑，“不是我說，聞娘啊，你一向賢良，不過一個通房罷了，就是替軒哥兒收了又如何，男人家還會謝你呢！”

林聞八風不動，先回老太太，“這白芍是三爺的丫頭，他說這些丫頭大了要打發出去配人，我就讓他們的老娘過來領回去自己相看。”

老太太就點頭了，“這是你做主子的恩典。”

林聞繼續道，“那白芍就哭著不肯走，後來才說自己有了三爺的骨肉，我想著這事不可輕忽，就請了大夫來看，大夫說脈息不明，要再過一個月才能知道，白芍這丫頭的心思也就很明顯了，要是真的有了孕，那倒是好辦，就如三嬸說的，收了就是了，我那裏也不缺她一口飯吃的。可是我怕診斷下來沒有，我倒是問心無愧，就怕這丫頭魔怔了，到時候回去了胡說八道，反倒是壞了鄭家名聲。”

“三爺原本就是想放她們走的，白芍拿懷孕留了下來，她沒孩子，我也不能違背三爺的意思把人硬留下，說句實話，三爺若是喜歡她，一早開了口，早早我就能收拾屋子給她擡房，三爺又沒開口，這丫頭如果沒孩子，我還能為了她讓三爺不高興嗎？”

一番話有理有據，老太太聽了直點頭，“你想的很是，通房丫頭之流不過是個玩意兒，哪能被她們牽著鼻子走，我替你叫大夫！”

曹氏又吃癟，訕訕喝了口茶掩蓋。

很快老夫人那裏的大夫就來了，林聞對白芍道，“這是回稟了老夫人請來的大夫，醫術好著哪。”

白芍忐忑的伸出胳膊，那老大夫細細診了，然後笑道，“不是滑脈，許是精神緊張所致，誤以為有孕。”

林聞點點頭，“勞煩大夫了。”

讓人把大夫送出去後林聞看著白芍，“如今你還有話嗎？”

白芍五雷轟頂一般，呆坐了一回兒，撲到林聞跟前磕頭，“夫人，夫人，我情願服侍夫人，請夫人留下我吧，別讓我出去！”

林聞忽然就笑了，聲音清脆，“白芍，你是不是覺得我是個傻子呀？”

白芍呆呆的看著林聞。

林聞道，“我不想和你計較才是真的，你是三爺的丫頭，我自來不管你們，若你有能耐讓三爺開口收房，那也是你的本事，可惜三爺不要你，你沒辦法才出此下策，現在又被證明沒懷孕，你還是不甘心，就想通過我繼續留在鄭家，以圖後手，可我為什麽要被你利用？”

“之前你若是不貪心，回去讓你爹娘自行發嫁，我還有添妝，現在你意圖落空，我不胡亂把你配人就已經是我的仁慈了！”

林聞站起來，“林嬤嬤，通知鄭管家過來領人。”

林嬤嬤高聲應下，利落的出去了。

最後林聞還是不忍，讓白芍回家自行婚配，那另外的賞賜就沒了。

林嬤嬤嘀咕林聞一直濫好心。

林聞笑笑沒說話，她只是心疼這裏所有的女子，甚至包括她自己，她不會損害自己的利益去幫人，但能力範圍內，她還是希望所有女孩子都能過得好一些。

曹氏知道後嘀咕她假惺惺，老太太嘆息道，“軒哥兒媳婦一向仁善。”

鄭芝軒心底也感激林聞，哪怕他對白芍無意，畢竟也有過肌膚之親，白芍雖然做的不對，若是林聞真的把她胡亂配了人，鄭芝軒心裏也膈應，現在就很好。

他等林聞小日子過了後過來留宿，極盡溫柔，林聞卻對他徹底死了心。

她和鄭芝軒根本不在一個世界，他們只能當同事合夥人，林聞對他實在喜歡不起來。

林聞發現，原來當一個賢妻良母是件極為容易的事，那就是你別把男人放在心上，只要不把他放在心上，你就自然能做到一切人們對賢妻良母的要求。

你看她，現在就是這樣，善待段姨娘，精心照顧兩個孩子，把三房打理的井井有條，老太太那裏也是面面俱到，誰不說她好？

這天，夏桃給林聞打絡子時八卦道，“東邊五房裏的六夫人，聽說又同六爺置氣呢。”

林聞道，“為何？”

夏桃就道，“好像是六爺的朋友送了個丫頭給他，六爺愛的很，要收房，六夫人不同意，正鬧呢。”

林嬤嬤就道，“那六爺也不堪的很，通房丫頭四五個還不知足，六夫人進了門半年，就把自己的丫頭給了他兩個，就這，還不知足。”

秋菊在一邊道，“六夫人還不是因為一進門就發現六爺身邊嬌花這麽多，一個還是婆婆給的，這才舍了自己的丫頭呢。”

林聞道，“這小六也不怕腎虛。”還有一句損耗過渡磨沒了林聞沒說。

就這一句，林嬤嬤就瞟了她一眼，“別胡說！”

兩個丫頭紅著臉吃吃的笑了。

不得不說，企業氛圍還是很有效的，如今林聞這裏的工作氛圍就極好，連冬雪都不那麽尷尬了，這姑娘頂著大丫頭的名兒，以往極少在林聞和鄭芝軒跟前露面，就怕林聞膈應她。

現在既然林聞給指了路，只要她沒有旁的心思，那也就穩了，然後她也敢表現自己了。

冬雪泡茶做點心極為出色，小廚房裏經常有她的身影。

這時春蘭抱著一疊衣服進來，一臉神秘道，“夫人，金桔說今兒三太太那裏來了客人。”

林聞道，“什麽客人？”

春蘭回道，“她姨娘妹妹的女兒，還帶著兩個姑娘。”

林聞腦子裏轉了幾圈才明白，曹氏是庶出，理論上她只能認嫡母，現在那個就是她親娘妹妹的女兒，也就是她的姨妹。

這種關系其實十分尷尬，曹氏恨不得鄭家統統忘記她是庶出，現在這位帶著兩個女兒過來投奔，等於是把她的庶出身份再提起來讓人看。

春蘭繼續道，“我就去打聽了一下，原來這位姨太太男人沒了，幹脆就典賣家資，投奔了我們府裏，以求個庇護。”

林聞道，“那她為什麽不去曹家，那不是更名正言順嗎？”

林嬤嬤在一邊道，“三太太的姨娘早就沒了，那個姨太太去曹家誰肯理她，倒是來咱們家，三太太便是十分不願，為了面子，也得留下她們。”

林聞邊笑邊搖頭，“這心機耍的，可她難道不知道這樣一來，三嬸根本不會照應她們嗎？”

林嬤嬤就道，“那也比孤兒寡母在外頭風吹雨淋強啊，家裏沒個男丁，她們娘仨就是大肥肉，誰都能啃上幾口。”

春蘭點頭，“可不是，三太太是不怎麽待見，可那姨太太手腕玲瓏啊，聽說她和三太太在屋子裏坐了一會兒，就聽哭的可憐，等再出來，三太太已經沒那麽不高興了，小丫頭佳兒還說那姨太太給三太太送了重禮，那一個赤金瓔珞就沈甸甸的，還鑲嵌了不少紅綠寶石。”

林聞眨巴眼，“這也是為了將來日子好過，他們的事不與我們相幹，既然府裏添了人，以後遇著客氣些，不許在客人面前無禮，三嬸本就看我不順眼，別給她遞把柄。”

丫頭們都應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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