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明峻想的這個李代桃僵的主意,不可能瞞過這些近身服侍的下人，現在郡主宋明秋‘死了’，宋明峻還在,那麽他的下人依舊可以服侍主子，郡主的下人就沒了存在的必要。

下人的命又不值錢，留下她們還要擔心她們會洩密，還不如一並處置了省心,邏輯簡單粗暴但非常有效。

不過這一切宋明秋知道嗎？若這也是宋明秋默認的，那成香也救不了她們。

成香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殿下……世子知道這件事嗎？”

白芷臉上一片茫然，這就是世子下的命令啊,然後反應過來成香問的是宋明秋，她努力想了想，最後有些沮喪,“我，我不知道……”

她們都聽吩咐在靈堂幹活,也接觸不到宋明秋。

成香來回踱步，最後站定，看著白芷她們,“我不能保證一定能救下你們,我最多把你們護在這裏等‘世子’回來……就看,世子願不願讓你們活下去！”

如果宋明秋不知道這件事,也不願白芷她們去死，那麽成香覺得自己還能和她交往下去,否則的話成香也得想辦法給自己弄條後路了。

白芷她們臉上的神色都是惶恐不安,但也知道這是成香能辦到的最大程度,她在皇家別莊別看過得不錯,還自帶了一個丫頭服侍，其實也只是個侍女，只不過宋明秋看重她，才讓她地位超然了一些。

成香讓這些女孩子進內室關上門，“不要出來，就在裏面等著。”

她在小客廳等人上門。

不一會兒阮管事帶著人匆匆來了，見到成香皮笑肉不笑道，“成姑娘，不知你可見到白芷玉竹這些丫頭？”

成香放下茶杯，“我見過，她們就在我的內室，阮管事找她們幹什麽？”

阮管事道，“也沒什麽，郡主沒了，她們也要另外派活，只是這些丫頭輕松慣了，聽到這個就不大樂意，倒是擾了姑娘的清凈，我這就帶她們走。”

成香看著阮管事道，“且慢，阮管事，請問這件事世子知不知道？”

阮管事一楞，“這就是世子的吩咐。”

成香盯著他，“是還在外面忙著的‘世子’親口吩咐您的？”

阮管事瞇起了眼睛，沒有開口。

成香道，“白芷她們是服侍郡主的丫頭，郡主不幸沒了，我覺得現如今的世子不會容不下妹妹的丫頭吧，若這是世子親口吩咐您的，那人您盡管帶走，只是等世子回來，我也會一五一十同世子說明，希望到時候阮管事也能理直氣壯的說這就是世子的吩咐！”

成香是宋明峻留給妹妹消遣的小玩意，他當然不會下令滅掉成香，而且宋明秋對成香極好，所以阮管事也不敢動成香。

然後成香這番話就把阮管事給逼住了，宋明峻再厲害，此刻也死了，如今的世子就是宋明秋，哪怕宋明秋現在和傀儡也差不多，收拾幾個下人也不在話下。

阮管事想了想，人處理的都差不多了，只跑了白芷這幾個，而且也沒跑遠，若成香沒橫插一手，處理了就處理了，現在成香說的這麽咄咄逼人，阮管事還要把人帶走處理掉，那等於說他只聽命於宋明峻，不認宋明秋這個主子，偏宋明峻如今也提供不了保護，他都死翹翹了。

如果宋明秋也想除掉這些丫頭，成香阻撓，最後也是她吃掛落，可他現在非要把人帶走，而宋明秋卻不願這些丫頭去死，那他就是妥妥得罪了主子。

腦子裏這麽飛快一想，阮管事馬上面上堆笑，“看我老糊塗了，這事還是問過世子才是，成姑娘莫怪，我這就走！”

和來時一樣，阮管事走的飛快。

成香這才抹了一把冷汗，媽的，她就是個面包店店長，什麽時候經歷過這種生死攸關的時刻。

白芷她們在室內也聽到了這些對話，等阮管事離開，她們才戰戰兢兢的開門，魚貫走出來，對著成香就磕頭謝恩，“多謝成姑娘救我們一回！”

成香讓她們起來，“別高興太早，等世子回來才有定論呢。”

白芷玉竹幾個神色又是一苦。

怕阮管事伺機再抓人，白芷她們不敢出成香的小院子，於是就擠住在一起，焦急地等著宋明秋回來。

對外康王府沒的只是個郡主，但對宋明秋來講是哥哥沒了，她不僅要承擔至親離去的痛苦，還得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她身上的壓力變得十分巨大。

半個月後宋明秋才來，如果一開始成香見到的是如今的宋明秋，恐怕她也不太好區分她和宋明峻的區別，宋明秋瘦了很多，眼神更加陰郁，不過見到成香的時候她笑了一下。

宋明秋當然不會來成香住的小院子，是成香去宋明秋的地方見她，而且她也沒有馬上就把白芷她們的事說出來。

成香給宋明秋做了一杯熱奶茶，宋明秋一口氣喝了半杯，然後道，“我這幾天，總像在夢裏一樣……哪怕知道哥哥身體不好，也還是……”

成香握了一下她的手，“節哀。”

宋明秋閉上眼，“其實我能做的幾乎沒有，只是露面罷了，讓所有人相信，死去的只是郡主，康王府世子，虞國的繼承人還在。”

成香忽然道，“殿下，你想過以後你要過什麽樣的生活嗎？”

宋明秋睜開眼看著成香，“我以後的生活？當然是以世子的身份活下去，我還能幹嘛？”

成香看著宋明秋，輕輕道，“那你甘心嗎？”

甘心嗎？甘心嗎？

宋明秋苦笑了一下，“甘不甘心我也只能如此。”

成香轉而問道，“之前我記得你說下一個繼承人得你生，那和你生孩子的人選定了嗎，什麽時候進行？”

宋明秋哪怕被訓練了這麽久，聽到這句話還是覺得渾身像被針紮一樣難受，“這是……皇伯父替我安排的。”

對了，虞國國君還在呢，而且這件事他也有份參與。

成香又道，“怎麽保證你生的一定是男孩？”

宋明秋垂眸，輕輕道，“繼續生下去，總會有的。”

成香一瞬間非常憐惜宋明秋，這孩子真的被宋明峻給徹底洗腦了嗎？

成香又換了個話題，“世子夫人呢，你以後怎麽和她相處？”

宋明峻說會安排好，怎麽安排的？

宋明秋道，“太醫說了，我身子骨好起來是因為服用了一味秘藥，這個藥忌沾女色，所以……我不用和顧扶瑤在一起。”

成香不可思議的瞪大了眼睛，就這？就這！宋明峻是腦子有坑嗎？當然，讓宋明峻殺掉顧家嫡女也不可能，但這個理由，還真他媽一言難盡。

宋明秋看成香面色不對，就道，“怎麽了，這個理由不好？”

成香重重的嘆了口氣，“暫時沒什麽問題，但時間一長這個理由根本就沒用，到時候世子夫人如果知道了真相發怒生氣，恐怕會讓你們功虧一簣！”

宋明秋道，“我哥……其實和顧扶瑤的關系也一般。”

之前宋明秋過得無憂無慮，看到宋明峻和顧扶瑤相敬如賓就以為他們夫妻感情很好，後來她開始扮演宋明峻，這才知道哥哥和嫂子之間只比相敬如冰好一點點罷了。

宋明峻身子不行，和妻子很少在一起，不過因為他沒有侍妾，顧扶瑤又是大家嫡女出身，對丈夫也沒別的要求，給她正室夫人足夠的臉面就行了，夫妻倆之間沒有什麽你儂我儂。

或許顧扶瑤一開始嫁給宋明峻的時候也憧憬過夫妻情深，不過宋明峻一心在虞國的未來上，不大可能回應顧扶瑤，加上身子也不行，慢慢的兩人也就成為貴族夫妻生活的模板了。

成香道，“再一般，世子夫人依然會想要自己生一個男孩，這個你永遠給不了。”

甚至宋明秋還會和顧扶瑤的利益產生對立，到時候才是一發不可收拾。

宋明秋腦子裏還亂的很，一時間也想不到更多，就道，“那個以後再說吧。”

成香就住了嘴，到成香離開的時候，她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麽，“對了，白芷和玉竹她們在我那裏。”

宋明秋有些茫然，“她們在你那裏？在你那裏幹什麽？”

成香看宋明秋確實一無所知，就道，“她們求我救命，我也不知道你的意思，暫時留下了她們。”

宋明秋更奇怪，“救命？救什麽命，你到底在說什麽？”

成香道，“白芷說阮管事奉世子的命，帶走她們……滅口”

宋明秋睜大了眼睛，直直的看著成香，成香也看著宋明秋，她輕輕道，“若你也有此意，就讓阮管事去我那裏把人帶走吧。”

宋明秋呼吸急促起來，她堅定的搖了搖頭，“不，我不會這樣做！”

成香的肩膀放松下來，“那就好，明秋，其實我很怕你也是這樣想的。”

宋明秋一個字都沒說，只是不停的搖頭，過了好一會兒，她沙啞道，“還剩下幾個人？”

成香道，“我不知道，我那裏只有五個，白芷說豆蔻和紫蘇已經沒了。”

宋明秋捂住了臉，成香看到有水漬從指縫裏滴下來，成香惻隱心起，上前幾步抱住宋明秋，宋明秋依在她懷裏無聲哭泣。

離開宋明秋的院子，成香回到自己的小院子裏，白芷她們眼巴巴看著成香。

成香道，“好了，世子讓你們暫時跟著我。”

白芷她們頓時松懈下來，不約而同低聲哭了起來，這是死裏逃生激動的，緊接著這五個女孩子又給成香跪下了，“謝謝成姑娘，以後赴湯蹈火……”

成香擺手，“停停停，先起來說話。”

等她們起來了，成香道，“我不要聽什麽赴湯蹈火做牛做馬，想要感謝我很簡單，你們只要閉嘴聽話守規矩就行，我們都是下人，也都清楚世子的事有多麽要緊，我在這裏沒什麽親戚朋友，斷不會洩露分毫，你們若是嘴巴不嚴，最後的下場也不用我多說了吧？”

五個女孩子都發誓自己的嘴巴肯定堪比蚌殼。

成香道，“只要你們記住，一旦露出一絲，你們自己就不用說了，肯定屍骨無存，多半還會連累家人，所以從今往後你們也不能和家人來往，傳遞東西也不允許，如果辦不到，我也不會再出手救你們。”

白芷她們紛紛點頭。

成香又道，“世子之前並不知道，今天她知道了也很難過，希望……你們能明白。”

白芷道，“我們也不敢怨世子，能活著就很好了。”

是不敢，不是沒有，就像成香一樣，無力反抗是一回事，不代表就甘心。

成香道，“以後，就還和以前一樣，不過我們不去康王府，先在這裏住著。”

女孩子們紛紛點頭。

就這樣成香多了五個丫頭，白芷和玉竹她們把成香當主子服侍了起來，看大丫實在不像樣，又手把手教她，大丫學的可認真了。

要說成香現在的日子比之前那是上了幾十層樓，她剛來的時候因為宋明峻還在，她即便和宋明秋關系好，也得夾著尾巴。

現在皇家別院裏主子只有宋明秋一個人，但宋明秋也不可能長期留在皇家別院，過來住幾天就會離開，只有成香留在這裏。

而這裏的人也見到成香護住了白芷她們，甚至宋明秋對成香還是十分信重，於是成香成了皇家別院裏隱形的主子。

管事們見了她都是姑娘長姑娘短，十分的殷勤，連廚房都會打聽她的口味和喜好，針線房十天半個月就會送各種衣服過來。

成香頗為啼笑皆非，等見著宋明秋，她道，“我這是不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原來寵妃是這種感覺啊。”

宋明秋被她逗笑了，然後對成香道，“其實我還有事和你商量，皇伯父已經在給我找人了，到時候我也得有個遮掩的人，你當我側妃好不好？”

宋明秋如果懷孕產子，對外肯定是世子的女人生的，那就需要個人遮掩。

這個成香也不拒絕，“侍妾吧，一下子就是側妃，世子夫人心裏會不高興，到時候鬧出來也不好看。”

宋明秋嘆息，“那委屈你了。”

成香道，“這個不算委屈，不過明秋，你真決定好了按照你哥給你指的路走，心甘情願？”

宋明秋語氣淡淡道，“為了虞國，我只能如此，我還有別的選擇嗎？”

成香湊到她耳邊，輕輕道，“只要你想，那就有！”

宋明秋瞪大了眼睛。

這麽長時間宋明秋像個傀儡，四處奔波，成香一直在思考，她才不甘心自己的將來被死去的宋明峻給定下了，憑什麽？就憑你身份地位高，死的早？

滾邊去，你硬把我拖進這團旋渦，那麽大家一起來搞事好了！

成香心裏才不會有女子不能當繼承人的想法，在成香的世界，又不是沒女皇存在，只是這一步需要宋明秋改變她的想法。

只要宋明秋沒被她哥給PUA到極致，成香應該能撬動這個墻角。

果然，宋明秋聽了成香的話，咽了口唾沫，“那是……什麽……辦法……”

成香不動聲色看了一眼站在下首的侍人們，輕輕搖了搖頭。

哪怕宋明峻死了，這些人也還是虞國國君的耳目，成香的話要是傳到虞國國君的耳朵裏，她就真的要死第二回 了。

宋明秋也明白了，伸手捏了捏成香的手，兩人心照不宣。

宋明秋目前只是個傀儡，只要露面就行，其實沒多少事需要她處理，很快成香就成了世子侍妾，然後她要和宋明秋‘洞房’了。

白芷玉竹幾個人給她穿喜服，梳妝打扮，成香看著銅鏡裏的自己，只覺得好笑，她又要嫁人了，還是嫁給一個女子。

納侍妾沒什麽儀式，只是院子裏點些紅燈籠罷了，成香在洞房裏等著宋明秋回來。

宋明秋回來的也早，讓下人都退下，然後和成香攜手上了床。

拔步床像個小房間，兩人盤腿對坐，宋明秋迫不及待，“你說有什麽辦法？”

成香拿出準備好的紙筆，道，“你別急啊，我們慢慢說，先來捋一捋。”

“我們先來確定一個共同的目標，就是你哥還有陛下，還有你，都不希望虞國後繼無人，是不是？”

宋明秋點頭。

成香讓宋明秋在紙上寫了共同目標，接著又道，“你哥已經沒了，也沒留下合適的繼承人，所以只能靠你，你說陛下已經在給你物色人選。”

宋明秋嘆了口氣。

成香輕輕道，“那麽明秋，你有沒有想過自己統治虞國，將來正大光明的恢覆自己的身份，也能讓你哥正大光明的回歸他的身份？”

宋明秋睜大眼睛看著成香，好半天才道，“這個，不大可能，皇伯父不會……”

成香道，“現在當然不可能，你現在就是個傀儡，要什麽沒什麽，當然辦不到！但是，能力和性別是兩碼事，如果你的能力足夠強大，性別有什麽關系！”

宋明秋還在搖頭，“不可能，這不可能……”

成香冷靜道，“你聽我說！如果你能統治虞國，那和你哥還有陛下的期望並沒有沖突，虞國還是姓宋，還在宋家人手裏，你生的孩子就是當之無愧的繼承人。區別就是，你聽你哥的話，那就當一輩子的傀儡和生育工具，你說生不到男孩你就繼續生，那麽你知道生幾個才能生到男孩，民間有人生七/八個都生不出男孩，你也想這麽生下去嗎？”

宋明秋楞住了，一動不動。

成香又道，“那你為什麽不能替自己想一下，你付出的也夠多了，在共同目標沒有沖突的情況下替自己著想有什麽關系？”

宋明秋楞了好大一會兒，最後語氣縹緲，“那我該怎麽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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