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後盧子鈺出發了, 何馨也不舍得，但她知道男人們特別重視情義，所以只能叮囑盧子鈺小心些, 還給了盧子鈺幾個皮毛袖籠，“別嫌棄帶著不好看，好歹暖和，你家裏也沒個女主人替你操持, 都得我當心，唉！”

盧子鈺和盧子瑯，“……”你說啥是啥吧。

趕到邊城，盧子鈺見到了楊銳，他吊著胳膊，面容有些憔悴，看到盧子鈺很高興, 直接同妻子道，“晚上我和我兄弟在外書房住，你別等我了！”

賀大小姐含笑點頭, 去吩咐廚房把飯擺去外書房。

邊關這麽多將領, 有外書房的可不多, 都是一群糙漢子，字都不認得幾個, 要書房裝逼嗎？

只楊銳，正經世家出身, 他那時候只是對武藝格外愛好, 並不是說把念書給放下了，他正經也是個秀才，只是後來家遭巨變, 淪落了而已。

見了楊銳，盧子鈺才知道一些詳細消息，比如守南邊的邵將軍退讓就是和賀老將軍達成了某種協議。

但是蜀地衛將軍不肯相讓。

而邊關這裏也有些岌岌可危，畢竟賀老將軍抽走了差不多一半的兵力。

楊銳頭疼的就是下一次狄人突襲，他該如何抵擋。

盧子鈺道，“邊關安危現在就壓在你一個人身上？”

楊銳不過是個中級將領，還輪不到他做主吧。

楊銳微微嘆氣，“老將軍們都跑去了京城，誰又願意留下來呢，我岳父就不說了，留下也沒用，他那幾個在軍中任職的兒子也都想盡辦法跟著去了京城，只我妻弟賀小將軍願意留下守衛邊關，我自然要幫他一把，上回狄人來襲，他傷的比我還重些呢。”

這些事盧子鈺也只能聽聽。

雖說是兩人都睡在外書房，其實盧子鈺還是有自己的房間，她入睡時還在替邊關百姓憂心，興亡都是百姓苦，這可不是一句空話。

盧衛在一邊忽然來了一句，“把那什麽，狄人的首領，宰了不就行了。”

他接受殺手教育的時候就知道，能讓他們出手的人地位都不低，小嘍啰可沒資格引來殺手呢。

而且他們只是殺手，不是間諜，不需要潛伏什麽的，只要確立目標，然後動手就行了，當初讓他和另外兩人混進宮，也不需要盧衛真的假扮太監，只要進了宮，有人會安排他們接近刺殺目標，然後動手就行了，只是進宮的條件盧衛無法接受，所以他才跑了。

平時在家，盧衛有自己的房間，出門在外，他一直在盧子鈺身邊，路上他也在盧子鈺一個車廂裏休息，現在盧子鈺睡床，他就在外面的羅漢床上休息，被子也只要一條，其實他不要都行。

一開始盧子鈺也不願這樣，後來遇到過好幾次伏擊，她也就算了，小命要緊，何況盧衛也從未對她做過過分的事。

聽了盧衛的話，盧子鈺道，“擒賊先擒王，這個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狄人部落的首領哪能那麽好殺。聽說他們比邊軍還兇橫呢。”

哪個領導人身邊不是守衛重重。

盧衛道，“若是在千軍萬馬的戰陣中，那確實不好動手，可要是暗殺的話，這就簡單多了。”

他就是幹這個的。

盧子鈺想起盧衛的身手，忽地把帳子撩起，露出一顆腦袋，她有些激動，“你能行？”

“能！”

盧子鈺窸窸窣窣穿衣起來，盧衛見她穿的單薄，把一件裘皮大衣給她披上，盧子鈺拉著盧衛坐下，嚴肅道，“你確定你能行，而且也能活著回來？”

盧衛定定的看著盧子鈺，“我能行！”

盧子鈺就開始思考，她忽然看向盧衛，這只金毛脾氣古怪，剛才他只回答能行，並沒有說他願意去做！

盧子鈺救下盧衛只是順手，後來也不過出於同情，但她從未有把盧衛變成自己奴隸的想法，實際上她和盧衛之間連工契都沒有。

盧衛留在她身邊都是因為他自己願意，那麽讓他去暗殺狄人部落首領，就不能簡單的給他下命令，盧子鈺也沒這個資格。

盧子鈺看著盧衛，“那你願意出手嗎？”

盧衛眼裏有一閃而逝的笑意，其他人只會命令他，呼喝他，覺得讓他幹什麽事都天經地義，他只能答應，不能反抗，只有盧子鈺，從來沒有強迫過他，從來不認為讓他做什麽都是應當應分的。

盧衛也很認真，“你希望我去嗎？”

盧子鈺道，“我肯定是希望你去的，但是我不能強迫你去，畢竟這事關生死，我不能兩嘴唇一碰就讓你去幹這種危險的事，你又不是士兵。”

盧衛道，“我一個人也不行，我不認得路，也不認識誰是狄人首領。”

雖然盧衛跟著盧子鈺也跑過多次狄人部落交易物品，可這個距離邊城也不遠，又有向導，而且那些狄人部落比較友好，也不是這一次的目標。

既然盧衛願意，盧子鈺就要同楊銳商量，楊銳沒有一口答應，他要試一下盧衛的身手，刺殺可不是嘴上說說就行的。

試過之後盧子鈺問他，“如何？”

楊銳滿臉覆雜，“你是如何找到他的？”盧衛的身手在楊銳看來已經當世罕見敵手了。

盧子鈺，“……”我要是說盧衛是我撿的你信不信？

既然知道了盧衛的能力，楊銳也不含糊，開始組建刺殺小隊，他訓練的特種兵都派了出去，盧衛不負責領導，他只負責刺殺，他不是個能和人合作的性格。

盧子鈺當然留了下來，她要等盧衛的消息。

每天她和楊銳也都互相望著，算著刺殺小隊到了哪裏，是否成功。

過了一段時間後，探馬來報，原本在邊關虎視眈眈的狄人部落開始後退，楊銳和盧子鈺就知道成功了！

但是盧衛等人一直沒有消息，直到兩個多月後，他們才風塵仆仆的回來，盧衛倒是沒什麽變化，充當向導的士兵們一臉欲言又止。

隊長後來告訴楊銳，“好在盧衛是我們自家人，否則，沒人能擋得住他的刺殺！”

只要把他帶到地點，確認了目標，他就能得手。這一次，他們前往了幾個最喜歡劫掠的狄人部落，盧衛一個晚上就把人家部落裏的大頭領還有底下幾個領兵的頭領統統摘了腦袋。

有個頭領身邊還睡著他的女奴，女奴第二天早上才發現頭領的腦袋沒了。

刺殺順利，那就一個部落一個部落去轉，盧衛在狄人當中還有了個鬼梟的名稱，大頭目沒了，小頭目想接手權利還得花時間消化，當然顧不到組織人手過來邊城劫掠。

賀小將軍知道後也是讚嘆連連，給了盧衛很多賞賜，希望盧衛能留在邊關，能給他個游擊將軍的名號。

可惜盧衛不願意，他就想給盧子鈺當護衛，那就沒辦法了，只能把賞賜再加厚。

盧衛連賞賜都不管，全交給盧子鈺，盧子鈺只能讓管事給他另外開賬。

楊銳私下和盧子鈺道，“盧衛不願當游擊將軍，他這功勞又實在大……”

光那些賞賜同盧衛的功勞其實不成正比，盧衛不要的話，這功勞就會被邊關軍分掉，楊銳要和盧子鈺說一下。

盧子鈺道，“給大哥我是沒意見的，其他人若是想要，也得通過大哥。”

楊銳笑了，“我明白了！”

他自會去和賀小將軍商談這份功勞如何分配，盧子鈺在邊關也會有各種便利。

盧子鈺問盧衛，“舍得麽，那麽大的功勞？”

盧衛正在吃果子，他道，“我要他，沒什麽用，我又不願意當兵。”

盧子鈺道，“行吧，反正那賞賜也很豐厚，你也算小有身價了，那時候我說過給你攢錢娶媳婦，現在你自己的錢也不少了，有看上的姑娘嗎？”

盧衛看了盧子鈺一眼，低頭啃果子，“……就怕人家，看不上我。”

盧子鈺來了興趣，“誰呀？你告訴我，我替你請媒人去！肯定幫你把人說下來。”

盧衛搖頭，斬釘截鐵，“我不告訴你！”

盧子鈺，“……”好吧，看你這悶葫蘆靠自己能娶到媳婦我就跟你姓！

楊銳和妻弟賀嗣小將軍如何分配那些功勞盧子鈺不清楚，反正盧衛放棄了，那當然是隨便楊銳用了。

楊銳也沒看到狄人內部慌亂就高枕而臥，他受的傷本就不重，更是組織人手主動出擊了好幾次，擊潰狄人好些大部落。

然後逼著狄人部落新選出來的各位首領坐下來和談，談榷場和戰爭賠償，此番動作下來，北狄邊關可保二十年無虞。

若是在平時，楊銳這番功勞非常大，只現在，皇帝都還沒有呢，京裏自己且還亂著，自然顧不到邊關，不過有賀小將軍在，楊銳的功勞也不會被賴掉。

北狄開榷場，盧子鈺自然能得到最大的優惠，這就是她前期大筆投資的結果。

她幹脆留在這裏用半官方的身份組織榷場的建立。

賀老將軍和衛將軍的對峙以一種戲劇性的發展落幕，盧子鈺是從楊銳那裏知道具體消息的，衛將軍手裏的穎王血脈居然一病沒了，手裏籌碼都沒了，衛將軍除非造反，否則自然沒了和賀老將軍對峙的籌碼。

他只能灰溜溜返回蜀地，賀老將軍意氣風發，終於帶兵進了京城。

京裏的大臣們也松了口氣，上頭沒皇帝了呀，這麽長時間人心惶惶啊，哪怕賀老將軍是第二個謝樵，也比沒皇帝要好。

有的大臣們甚至都做好了賀老將軍自己上臺的準備，賀老將軍雖然只有一個兒子，可他這個兒子卻有好多兒子，不至於擔心血脈不繼。

只是賀老將軍才不願在史書上留下一筆他篡位的記錄，他就是擇定一個穎王血脈當了皇帝，另一個還是繼承穎王一脈。

畢竟既然要捧穎王血脈上臺，穎王這謀反的名頭就得揭掉。

到了夏天，這個鬧劇終於算收場了，承建帝上臺，哪怕他只三歲，這天下也終於有了個主人，賀老將軍成了賀太師，加封天子太保，一時權傾朝野，連帶邊關軍也得利不少，最起碼戶部兵部發器械糧餉就爽快多了。

這時候賀夫人催促兒子賀小將軍進京，一開始賀小將軍需要代祖父鎮守邊關，現在邊關已經沒了威脅，京城賀家已經大獲全勝，賀小將軍繼續留在這裏就會失去京城那無邊的權利。

畢竟窩囊廢丈夫還有那麽多庶子呢。

楊銳也擔保自己會把邊關守護好，“你請放心，我定把邊關看的牢牢的！你放心進京，這裏只會是我們的地盤！”

賀嗣拍拍楊銳的肩膀，“嗯，我信你！咱們兄弟一心，不用怕那些牛鬼蛇神！到了京城，如果有機會，我定會替你們楊家平反！”

若是之前，楊銳對這點也很執著，只是現在回頭看，這一切似乎都被命運捉弄著，當初楊家被謝家陷害，現在謝家幾也身陷囹圄，這才過了幾年，所以誰又能長久呢？

不過楊銳還是感激賀嗣，他頓了頓道，“別的還好說，就只不知道我們楊家姊妹兄弟還剩下多少，若有幸存的，煩請你替我照顧一下。”

女眷入教司坊或是為奴，男丁不是發配就是去勢，沒有幾個世家子女能承受這一點，楊銳也不抱多少希望。

賀嗣點頭應下，奉母親前往京城。

隨著皇帝坐上了龍庭，關閉的商道又開了，北狄有了榷場的消息也傳了出去，大小商人們紛紛逐利而來，盧子鈺的門庭都差點被人踏破，隨讓她是負責人之一呢，而且還是具有商人身份的重要負責人。

她可以選擇進入榷場的商家，她珍貴禮物都收了不少，讓她嘀笑皆非的是她還收到了自己家工坊做出來的玻璃制品，她看的咯咯直樂。

盧子瑯也給盧子鈺來信，他留任已經定了，別看京城有了皇帝，好像一切都平靜，其實內裏翻滾的更厲害了，何閣老現在也不敢多露頭。

謝樵再如何霸道，也還是世家出身，行事也還在明面上的規範內，大臣們熟悉他這個人和行事風格，賀老將軍行武出身，別想和他磨嘰‘講道理’，他可以笑著聽你滔滔不絕，回頭就出兵把你家給堵了，堵上幾天幾夜，下人管事一個都不許出門，把人嚇都嚇死了。

等人出來腿都軟了，你去抗議，賀老將軍一臉驚訝，“啊，這些天你不在我還以為你請了病假，原來被堵在家裏了？誰幹的？老夫砍了他！”

查下來，是老將軍的某個心腹屬下或是哪個心愛的孫子，怎麽，你還想對這些人幹些什麽？

如此一來，朝政幾乎就成了賀老將軍的一言堂。

賀老將軍也不是非要大臣們看他的顏色辦事，他就是在確立威信，你們都得服從我！

他要的不是什麽以德服人，他要的就是霸權。

大臣們怎麽不知道賀老將軍的意思，只是心裏嘴裏都發苦，你這麽折騰，還不如自己上位好了，我們也不用左右為難。

居然真的有人去鼓動賀老將軍自己登基，然後被賀老將軍哢嚓了，他現在操的人設是扶持幼帝的忠臣，如何能自己上位？提這種建議的人都是心裏藏奸！

其實他也知道，此刻他要是稱帝，不會有多少人服他，衛廣正那個老匹夫就肯定會跳出來，邵毅雖然和自己達成了協議，那不過是想從他手裏多要點利益，可沒說邵毅就會聽他的話。

一旦賀老將軍稱帝，手裏有兵的人都會想要試一下，賀老將軍可不敢成為眾矢之的。

就是想要登基，也得把那些手裏有兵的家夥要麽拉攏了，要麽除了才行。

這才是賀老將軍的打算。至於文官，他們能有屁的本事，只會嘰嘰喳喳。

不提京城的波雲詭譎，邊城的盧子鈺現在幾乎如魚得水，榷場雖然是楊銳主導，但管理是她負責，所以她現在也是眾多大小商人巴結的對象。

她美人都收了好幾個，統統被她送到穆婉那裏培訓去了，這些美人都有技藝，或是歌舞，或是服侍人有一手，去雅頤居那不是正好。

盧衛看著送盧子鈺的美人，他就扭過頭笑，然後很快他笑不出了。

因為盧子鈺收了美人自己不用，就有人給她送清秀的小男孩，盧衛陰惻惻的看著送來的小鮮肉，拳頭都捏了起來。

這些小鮮肉盧子鈺給了管事，讓他們甄別技能，或是幹脆學習技能，然後看放到哪裏合適，反正她手裏不養閑人。

很快商戶們知道盧大公子務實，不喜歡那些虛的，他們也開始調整步伐，於他們來講，這樣更好，遇著個貪婪的，他們也頭疼。

榷場一天比一天完善，楊銳自然也非常高興，如無意外，這裏就是他的大本營了。

等賀嗣進了京，年底的時候楊家果然平反了，楊家的大宅也歸還了，財物散去的已經沒法兒找回，畢竟現如今楊家都沒有幾個人了。

從教坊司找到兩個，其餘都沒有消息了，這兩個是楊銳大伯二伯家的姑娘，楊銳要叫她們堂姐，只是這兩個姑娘回到楊家後閉門不出，也不和人來往。

多年教坊司的日子讓她們無顏見人。

這時候楊家旁支也站了起來，第一件事就是逼著這兩個姑娘自戕，說她們辱沒了楊家門楣。

賀嗣一看這可不行，楊家也就剩下楊銳和這兩個姑娘了，要是這兩人果真被人逼死，他怎麽見姐夫？

於是賀嗣把人打包送去了邊城，讓楊銳自己看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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