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疆大將是賀寒劍將軍, 朝廷羸弱，邊軍的糧餉補給常常接不上，有時候賀大將軍也只能自己想辦法。

商隊去狄人那邊都要給邊軍交過路費, 這種都是不能上臺面的行為，這個就很像走/私了, 誰都不會說出來。

而且一旦進入狄人那裏，生死自負, 邊軍不會為了救幾個商人出兵。

原本盧子鈺的保鏢隊在別地看起來也算彪悍, 一進邊城就不夠看了, 這裏的兵士更彪悍甚至可以說是兇惡。

盧子鈺這次過來就是試探一下情況, 也做好了賠本的準備, 因此也比較坦然。

盧子鈺是商隊大東家，羅平是商隊管事，安頓好後，盧子鈺在客棧休息, 羅平出去打探消息去了。

到了傍晚羅平回來, 告訴盧子鈺這裏的商隊正在準備去北狄塔塔部落兌換商品。

盧子鈺和羅平商量了一會兒，知道帶去北狄的貨物一般就是茶葉絲綢等物, 邊軍還要檢查的, 發現商人帶去北狄的貨物中有違禁品的話, 商隊就會被扣押。

盧子鈺這次來邊城帶的是各種亞麻布, 看樣子也能出去試一試。

就是安危得自理，要是運氣不好死在北狄也就死了。

如果不想出去冒險, 也能把商品出售給要出去的商隊, 賺的肯定少，但是安全。

盧子鈺要是想安全，就不會來邊城, 她肯定要出去看一看，於是讓羅平去跑出邊城的手續。

盧子鈺的商隊是新來，各種手續沒這快跑下來，盧子鈺也不急，就在這邊城裏轉悠，也聽到了不少八卦。

比如老將軍賀寒劍，許是殺孽太深，一直無子，納多少女人都沒用，到了四十歲上老妻才給他生了個兒子，那可真是捧著含著都不為過，等兒子十六就給他娶了妻子。

這兒子卻比父親‘厲害’多了，娶妻一年就生了大女兒，可賀家要的是兒子，於是賀少爺廣納女子，這些妾室也爭氣，就一個個給賀家生兒子，等到庶子都五個了，正妻終於也生了個兒子。

所以賀老將軍雖然孫兒眾多，兒子只有一個，大孫女也是嫡出，只不過是女子，就不大入老將軍的眼了。

賀老將軍的兒子從小被溺愛，整個人陷在溫柔鄉裏，父親的勇猛是半點都沒，掛個副將的虛職罷了，他的兒子們倒是跟著祖父從小鍛煉，都表現的不錯，據說嫡子尤其有祖父風範，賀老將軍也對這位嫡孫另眼相看。

這種八卦盧子鈺也就聽聽而已，她這個商隊在這裏屬於小透明，什麽關系都沒有。

這天盧子鈺在一個茶樓靠街的位置喝茶，小廝小海知道盧子鈺這幾天有些咳嗽，特意叮囑小二拿些熱水來，他要按時給盧子鈺吃丸藥。

小玉大了，而且商隊走南闖北老帶著丫頭也不方便，盧子鈺也就用了個小廝，反正貼身的事都是她自己來，小海只負責旁的事。

小玉留在遼州替她管事看賬本。

小海那個包裏東西不少，放丸藥的小盒子在袋子底部，他把各種東西拿出來，給盧子鈺吃了丸藥，再把些零碎東西收進去，一本北狄簡介的書還在桌上，小海正要收回去，盧子鈺拿過書，“等一等吧。”

這本書她看過，之所以帶過來就想到了邊城再看看，或許感悟不一樣。

她在翻書的時候一個穿著邊軍將領服飾的青年走過，原本他都過去了，卻折返了回來，低聲對盧子鈺道，“這位公子，能看下你手裏的書嗎？”

盧子鈺擡頭，看到一張刀削斧鑿的臉，目光銳利。

她大方的把書遞過去，那個青年道了謝接過書，目光定定的看著封面，好半天才輕輕打開書本。

盧子鈺讓小海搬了張椅子過來，“這位……兄臺，不如坐下慢慢看？”

青年道了聲謝，坐下翻書，盧子鈺覺得他不像是在看書，倒像是在緬懷什麽，那手撫摸過書頁都帶著小心翼翼。

等盧子鈺點的茶和點心上來，盧子鈺替這個青年倒了一杯茶，“兄臺，請喝茶。”

青年方擡頭，“謝謝……這本書，你保護的很好。”

盧子鈺好奇道，“兄臺認得這本書？”

青年苦笑了一下，“這本書……是我祖父所購，這些批註，都是他親筆所寫，小時候……我見過多次。”

盧子鈺訝異的很真實，她從南闖北除了販賣貨物，也會購買一些書籍，這本書就是在途中書鋪裏買的。

青年祖父的書怎麽會在書鋪裏？一般買這種書的人家，家境肯定富裕，這是被盜了？我可沒偷！

青年見盧子怡疑惑的樣子，趕緊道，“於你無關，家裏出了變故，家人都流散了，這些東西豈能還在原地，只是沒想到還能看到這本書罷了。”

盧子鈺這才發現青年風霜滿面的臉上似乎還有刺配的標記，她了悟了，趕緊道，“兄臺若是喜歡，這本書就贈與兄臺！”

青年有些心動，又有些受之有愧之感，正在猶豫。

盧子鈺道，“這本書我都看過了，既然曾是你祖父所有，你再見也是有緣，既有緣，自當成全，兄臺拿去吧！”

青年終於目露感激，“我叫楊銳，邊軍前鋒營校尉，不知公子名姓，可否賜教？”

盧子鈺道，“不敢，某乃平民一個，楊校尉客氣了，我姓盧名子鈺，初到邊城。”

青年給盧子鈺倒了杯茶，“我以茶代酒，敬盧兄，多謝！”

盧子鈺微笑舉杯，兩人一飲而盡，相視而笑。

放下茶碗，兩人頓覺親近不少，楊銳問盧子鈺，“盧兄來邊城為何？”

盧子鈺道，“我有個商隊，就想到邊城看看是否有商機，聽聞可以入北狄兌換商品，正想去碰碰運氣。”

楊銳道，“你可有人保護？”

盧子鈺道，“有一些人負責保護商隊，就是看著和邊軍差了許多。”

楊銳道，“我與你十人，只消給他們來回嚼用即可。”

盧子鈺大喜，“那是我占校尉便宜了！”

楊銳笑道，“我與盧兄一見如故，切莫如此見外，我今年二十五，不知盧兄年歲幾何？”

盧子鈺道，“那我比校尉小一些，今年二十四。”

楊銳笑的很爽利，“那若是不嫌棄，你稱呼我兄長吧！”

盧子鈺打蛇隨棍上，“楊大哥！”

楊銳大笑，“盧兄弟！”

盧子鈺幹脆道，“今兒見到大哥高興，兄弟做東，大哥一定莫要推辭，若大哥有相熟的兄弟們，就一並前來，人多熱鬧！”

楊銳道，“行，大哥不同你客氣！”

兩人約定好了地點時間方才分開，盧子鈺打聽了邊城著名的飯館，先去定了一整只烤羊。

到了傍晚，楊銳果然帶了三四個袍澤一起前來，見羊已經烤熟，眾人紛紛大喜。

盧子鈺道，“怕諸位大哥正在值班，烈酒不敢上，讓酒家備了些米酒，不知能否飲用？”

一個鐵塔般的大漢道，“盧兄弟，米兒酒算不得酒，快快上來！”

幾個人推杯換盞，大口吃肉，氣氛頗為熱烈。

這些粗豪漢子見盧子鈺雖然有些瘦弱，為人倒是極為為爽氣，紛紛讚楊銳眼光好，認得好兄弟。

雖然是米酒，喝的多了也有幾分醉意，幾個大漢把羊肉都吃光了，酒也喝的幹凈，盧子鈺早就準備好了，請了車馬把人安全送回去。

楊銳神智清醒，邀請盧子鈺走一走。

兩人走在邊城街上，楊銳給盧子鈺一塊腰牌，“拿這個，你的商隊能快些出關。”

盧子鈺坦然接過，“多謝大哥！”

楊銳揉了揉臉，“你不覺得我臉上的黥紋可怕嗎？”

盧子鈺道，“我觀兄長是被家族連累流放至此，那麽你本就無辜，何來可怕之說？”

楊銳一楞，仔細想了想，“呵呵，少有人有盧兄弟如此看法，個人和家族，不都是一損俱損一榮俱榮麽。”

盧子鈺道，“從某種程度上講，確實如此，但一個人也無法選擇自己的出身……就我的一點淺見，這種連坐制，不過是為了鞏固權柄，震懾民眾而已，即便你家中誰人犯了錯，按律處置了他就是了，再加上抄沒家產也足以，這種牽連無辜家人幼子之事不就是為了震懾旁人麽。”

“其實楊大哥不必自傷，知道你為人的不會因為這個看輕你，不知道你為人的，你又何必把他們放在心上？”

楊銳思索了一下，“盧兄弟這話聽的我舒坦！我有一事未決……像我這樣的，能不能再拼一把？”

盧子鈺有些奇怪，“你剛來邊城就是校尉？”

楊銳笑道，“怎麽可能……呵，我明白了！”

他看向天空，“對！我為何不能，多謝兄弟！”

接著他撓了撓頭，“那個，兄弟是否知道如何能獲得女子芳心？”

盧子鈺傻眼，差點一個趔趄，這一頭還在確立人生目標，一頭就想如何追女孩子了，這楊銳腦子是否有問題？

楊銳轉頭看到盧子鈺奇怪的眼神，趕緊道，“我想求的是賀大將軍家的大小姐，若是家族未曾敗落之前，我和她可堪匹配，現在，就難了。”

盧子鈺背上一陣發寒，男人的思維啊！

她可不覺得楊銳看上了賀大小姐本人，他看上的是賀大將軍。

可再一想，當初弟弟盧子瑯說親，她和弟弟不也是看中了何家的勢力麽，他們在遼州能安全發展，雖然何家不曾插手，實際上他們也借用了何家的金字招牌，那些世家地主一開始難道看的是盧子瑯的面子，當然是何家的影響力，性質都一樣！

所以大哥別說二哥。

盧子鈺調整了心態，想了想道，“賀大小姐的喜好我不清楚，但女子想要的是男子貼心與溫存，還有一心一意……大哥若是想奪得大小姐芳心，旁的我也不清楚，你若是能讓大小姐相信，你這輩子只有大小姐一個女人，連通房妾室也都沒有，我想，你給的籌碼就很重了。”

想要得到什麽就得失去些什麽，楊銳如今無家無族，流放之人，肖想賀大小姐，還想著嬌妻美妾俱全，這就真的是在做夢了，那麽幹脆用一生一世一雙人來打動賀大小姐試試看。

楊銳不過是隨口一說，也是因為酒精的原因，沒想到盧子鈺給了這個答案，他沈思一下，“兄弟你說的很有道理……我會試一試！”

盧子鈺掏出一個偏偏的木盒，“拿去送賀大小姐。”

裏面是一對黃金鑲嵌琺瑯玻璃造的釵，玻璃是一對花朵的模樣，晶瑩剔透，黃金散發出柔和的光，整套發釵極為精美。

追女孩子得有誠意吧，嘴上甜如蜜，實際上一毛不拔，這個說實話也有空手套白狼的嫌疑。甜言蜜語能欺騙一些天真不知世事的女孩子，對賀大小姐不一定有用。

楊銳定定的看著，抹了下嘴巴，伸手接過，“兄弟，大哥記著你的情誼！”

盧子鈺笑的雲淡風輕，“我也依仗著大哥呢。”

這話也不假，沒楊銳的牌子，盧子鈺的商隊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出去，而且邊關驗貨，查驗的人說你有違禁品，你難道還能和他爭執，有了楊銳的牌子，基本上就暢通無阻了。

兩人相視而笑。

羅平跑手續差點跑斷腿，都沒徹底跑下來，急的他嘴裏長泡，盧子鈺回來把楊銳的牌子遞過去，“拿這個去。”

羅平一看是個校尉的牌子，頓時大喜，轉頭又去，這下順順溜溜就跑下來了，心裏不得不佩服大東家。

辦下了出邊城的通行證，盧子鈺和楊銳告別，帶著楊銳借她的十個邊關兵士前往狄人塔塔部落。

這邊，楊銳在努力追求賀家大小姐，他沒有長輩替他操持，所以只能靠自己。

邊關女子沒那麽多束縛，賀大小姐也經常出門跑馬逛街，這天就被楊銳攔住了，楊銳和她說了一會兒話，把那盒子遞了過去，然後他就走了。

留下賀大小姐沈思了好半響。

回到家，賀大小姐看著盒子裏的首飾還在考慮。

別人看她金枝玉葉，誰知道她和母親有多難。

父親是指望不上的，她和母親只有弟弟能依靠，好在弟弟也爭氣，在這麽多庶兄庶弟當中也絕對優秀，祖父非常看重，這才讓她和母親有了喘息的餘地。

否則就父親那棉花耳朵，眼裏只有美人的模樣，早就把母親和她撂倒腦後被那些狐貍精死命欺負了！

賀大小姐也知道不能把擔子全壓在弟弟身上，對自己的婚事她也考慮過，肯定要給弟弟有助益。

想到這裏，賀大小姐眼裏又閃過一絲怒意，她長大了婚事自然要提上來，可恨的是那些狐貍精連她的主意也敢打，一個父親最寵愛的姨娘，居然想讓她娘家弟弟娶她！

換在別人家，這個話提個頭，這個姨娘就得遭殃，偏在她家，父親居然還意動了，還是母親差點打破父親的頭，這個事才罷休。

楊銳這個人，賀大小姐也有耳聞，刺配過來的，原是楊家人，只是楊家早就煙消雲散，楊銳也從一個世家公子變成了階下之人。

要是之前，賀大小姐也決計不會考慮楊銳，可楊銳憑借戰功升到了校尉，雖然在軍中校尉實在不起眼，可這也代表楊銳確實努力，也有能力。

在她面前獻殷勤的其他人，賀大小姐並不真正知道他們的立場，畢竟庶弟們也在軍中任職，認識的人比她多多了。

倒是楊銳，肯定不是哪個庶出弟弟的人，他們可看不上這個被刺配過來的世家公子。

再加上，楊銳居然允諾一輩子不收通房，不納妾，這點倒是頗為難得，不管他是否能做到，願意給這個承諾，也代表了他的心意吧？

還有一點，世家出身的人比那些從小在軍中跌打滾爬的粗胚也是兩樣的，哪怕是自家兄弟，真要看起來，都沒楊銳骨子裏的有一份儒雅。

楊銳告訴賀大小姐，若是願意，就佩戴他送的發釵，若是不願意，就請把發釵還他便是，他也不會糾纏不放。

賀大小姐想了又想，始終下不定主意。這天，梅姨娘又在鬧妖，說是給她的料子不是時新的，拿了壓箱底的哄她，哪個爛了心肝肺的人可著她一個人欺負，聽說她在院子裏哭哭唱唱，鬧得雞飛狗跳。

賀大小姐去看母親，母親正閉目在撚手上的佛珠，看到女兒過來，笑道，“來了，可吃了沒，沒吃就陪我一起吃吧。”

賀大小姐眼裏還有厭惡，“娘就任那賤人這麽鬧騰？”

賀夫人淡淡道，“莫胡說，什麽賤人不賤人，那是你爹的心肝寶貝！我倒是能處置，可處置了之後呢？”

賀父一定會滿面怒容的過來斥責嫡妻善妒狠毒，不容人。

賀夫人早就看開了，“別管那些不相幹的，來，今兒有新鮮鹿肉，你多嘗一嘗。”

母女兩一起吃了頓飯，吃完，一個管事娘子匆匆來了，行禮見過後道，“老爺去了梅姨娘那裏，後來吩咐打開庫房，給了梅姨娘二十匹新緞。”

賀夫人淡淡道，“知道了，你且記下就行。”

管事娘子行禮後退下，賀大小姐捏了捏拳頭，忽然道，“母親，我覺得楊校尉不錯，我想嫁他！”

賀夫人驚的撚佛珠的手都停下了，“啊？”

待得聽了女兒的話，賀夫人輕輕嘆了口氣，“男子的話……如何信得。”

賀大小姐反問，“那當初父親和母親說過這種話嗎？”

那自然是不可能的，賀夫人怔了怔，覆又道，“既然他家族已敗落，這話倒也有幾分真意，他且得靠著你呢，如此……也不是不能考慮。”

賀老將軍膝下只有一個寶貝疙瘩，但這個寶貝疙瘩比他厲害，像種豬一樣給老父親生了一大堆，偏賀家不重女孩子，倒是讓賀大小姐對自己的婚事多了幾分選擇的自由。

賀夫人也沒一口答應，說是要了解一下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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