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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章 第四界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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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這麽一走, 盧子鈺才發現自己還是淺薄了。

她去江南回寅陽,都是雇了鏢局護送的,鏢師們走的路相對太平, 江南又是富庶之地, 哪怕盧子鈺也見到了不少貧苦之人, 可和她現在路過看過的地方完全不能比。

她現在看到的是赤貧,有一地便是地主家, 也不是磚瓦房, 那屋頂還鋪著草呢。

因著氣候漸漸暖了, 赤身露體的孩子四處可見,也不見他們羞恥,流著鼻涕吃著手,骨瘦嶙峋, 眼神也不見天真,個個如同小獸一般。

盧子鈺震驚無比,隨行的鏢師不以為然,“不都是這樣,您千萬別給他們東西吃,要不然這群小崽子就甩不脫了。”

盧子鈺盡力穩定心神, 點點頭。

救不過來的,這不是一個兩個, 而是一大片一大片,城裏還好些, 出了城, 越走越遠,所見就越是觸目驚心。

盧子鈺這次出行也算低調,可在這些赤貧的人眼裏, 她就是豪富。

雇傭的鏢師倒不是對付匪徒,最多的是對付這些起了歹意的老百姓。

盧子鈺的心也越來越沈下去。

現在的人基本都不外出,一地百姓幾代人都不會離開故土半步,一是戶籍限制,二就是出行要錢,普通人根本負擔不起。

但是也有游歷行商的人,這些人多半也都出身世家或富戶之家。

盧子鈺雇傭的鏢師就認為盧子鈺是個富戶之家的公子,出來游歷的。

這天,他們轟跑了幾個探頭探腦的村人,對盧子鈺道,“這裏就這樣,往江南走就好多了,還有往北也還算好,這西面就不行了,到了前面平安城,盧公子就回轉吧,也別過去了。”

盧子鈺道,“為何?”

鏢頭道,“再過去馬賊匪徒多不勝數,他們連衣服都要剝走,公子游歷去南邊或是北邊都行,只別來這裏。前面說是叫平安城,老百姓私底下叫他閻王城,此地嚴家一家獨大呢。”

盧子鈺默默的記下。

她才不會天真的問,“朝廷為什麽不管?”

進了平安城,城內老百姓看起來確實比城外好多了,可臉上依舊愁苦滿面。

盧子鈺轉了轉,問了糧價和鹽價,深深覺得這裏的老百姓沒餓死簡直都是奇跡。

她也見到了嚴家人鮮衣怒馬囂張跋扈過街,這裏是嚴家地盤,然後管理這裏的知府娶的是嚴家的女兒,這就知道為什麽嚴家如此肆無忌憚了。

其實這種情況在古代也很少見,不會讓有這種關系的人在當地任職,就是怕官員和世家勾連,而這裏會這樣,也就說明了吏治腐敗。

盧子鈺對現在的朝廷也略有耳聞,皇帝還是個在喝奶的娃子,政務是什麽攝政大臣在管,主少國疑,那亂成這樣也就不稀奇了。

好在邊關守將還算給力,把國門給守住了,否則這個朝廷更要亂成一鍋粥呢。

在平安城略作停留,盧子鈺就離開了,此地環境不適合做生意,只適合拿了新奇東西過來忽悠嚴家人買下來,還不能自己出手,否則按照嚴家土皇帝的尿性,從你手裏搶還差不多。

就這樣,盧子鈺慢慢的轉悠了不少地方,除了京城那一片,還有平安城過去西邊那一片沒涉足,其他地方也都粗略了解了一下。

這一轉悠差不多是一年,盧子瑯已經通過府試,是個秀才了,兩年後他可以參加鄉試,過了鄉試,他就是舉人,到時候就能給盧子鈺支持。

這一年裏盧子鈺印象最深的就是這世道太亂了,有好幾次她都險象環生,好在拿了錢的鏢師給力,把她給護好了。

後來鏢頭告訴她,“也是我們手裏沒什麽財物,否則就說不好了。”

盧子鈺此行是為了了解環境,不是特意行商,偶爾遇著覺得可以出手的物品才會販賣一些,大多數時間都是輕車簡從,所以才能逃命。

回來後她就在沈思,一定得備上一樣防身武器,石灰粉只能出其不意對付一兩個人,遇上成隊的匪徒是沒用的。

對她來講最好的防身武器就是弩,因為力量強勁,便於操作。

她現在的身體素質比其他女子要好,但和男子還是不能比的,就是現在學武也來不及了。

上輩子盧子鈺瑜伽練的很好,但防身無用。

不過她有個客戶愛好冷兵器,尤其喜歡各種弩/槍,中外都有,還喜歡自己研制,盧子鈺為了拿下這個客戶,又去學習弩的知識,還去學習過射擊。

老板替她報名的時候咬牙切齒,“拿得下獎金不少你,拿不下這學費從你工資裏扣!”

盧子鈺還陪著這個客戶去參加過私人組織的弩/箭比賽,所以她對弩還是熟悉的,但是要讓她自己制造一張弩出來也不容易。

就是盧子鈺自己畫圖讓匠人制作,只要這匠人不是她的人,也就沒人會理她。

她想了好久,想起那時候有一種玩具弩,發射牙簽的,後來被禁了,這個玩意結構倒也簡單,做大一點,發射打磨後的鐵釘,防身效果應該不錯。

於是盧子鈺窩在家裏給自己搞防身武器,她花了不短的時間,給自己做了一張比較稱心的小弩。

這玩意平時可以收在車內暗格裏,也能放在包袱裏,這是盧子鈺自己琢磨的,沒有專業人才參與她做不出更厲害的來。

這期間她也去過杭州,現在這是她最重要的產業,當然不能出錯。

白鹿書院得知盧子瑯已經是秀才,先生很高興,還給盧子鈺幾本寫了備註的書,讓她帶給盧子瑯。

用男子身份出行,盧子鈺體會到了自由,女子的話,十七八已經是老姑娘了,家裏人早就著急了,可男子是無礙的。

白鹿書院的先生聽聞盧子瑯還未定親,也笑道,“不用急,過了鄉試且正好呢,若是等一等,過得了會試,京裏貴女也娶得。”

時下當官的,世家子弟等社會地位高的男子,就是七八十也能娶到花樣年華的女孩子,先生說的也不是笑話。

只是先生看著盧子鈺道,“子瑯不急,你怎麽也不娶親?”

盧子鈺異常謙遜,“小子四處奔波,就怕冷落了妻子,要是我長期不在家,紅杏出墻怎麽辦?”

先生,“……”你這話居然讓我無言以對,連想給你做媒都不好開口了!

先生氣笑了,“那你就一輩子不娶了?”

盧子鈺道,“怎麽會呢,等兄弟有了好前程,我也不用四處奔波,那時候也會考慮定下來。”

先生沒好氣的白了她一眼,“這還差不多!”

先生也明白,盧家兄弟的姻緣得看盧子瑯的前程,如果盧子瑯考中進士,娶個世家女也不是不行,當然嫡支嫡出是別想,旁支庶出沒問題。

到時候當哥哥的想要娶妻,妻子質量也不會低。

只有年輕女子一開始才會對婚姻充滿憧憬,男子們看事情一向從利益出發。

盧子鈺從書院離開,甚是感慨。

這次過來盧子鈺想把穆婉的奴籍取消,穆婉想了想,“暫時還是不要了,省了好些羅唣。”

奴仆的婚姻歸主人管,穆婉脫了奴籍就會有官府來詢問婚配,江南還是好的,並不強迫,就盧子鈺去過的那個平安城,年十五未婚配的女子,官府直接就給你配人。

什麽自由戀愛,婚姻自由,簡直異想天開,老百姓所有的行動都被管的死死的。

穆婉只要是奴,她的婚姻就在盧家手裏,配不配人,都是主家說了算,旁人不能插手。

盧子鈺也是後來才知道,知道後她三觀稀碎又重組,所以現在也知道穆婉的顧慮,於是並未強求。

如果穆婉不知道盧子鈺的性別,她怕是求之不得,畢竟她從未想過為奴,現在倒是不在意了。

在杭州這段時間,盧子鈺去了自己的工匠莊子,這裏被穆婉管理的還不錯,李平也忠心耿耿。

然後依照盧子鈺那張弩,又做了幾張出來,盧子鈺給了穆婉一張,純屬防身,穆婉居然愛不釋手。

杭州的事料理清楚,盧子鈺啟程回去,她現在只有雅頤居可依靠,其他只能小打小鬧,想要做大做強,得等盧子瑯出息了。

否則就得她尋著一家投靠,然後靠著別人吃些殘羹剩飯,這個盧子鈺絕不願意。

雖然聽起來很操蛋,現如今世情就是如此,否則也不會有宗族世家存在了。徽商胡雪巖,紅頂商人,巨富,可他還得依靠左宗棠,最後左宗棠護不住他,他就一敗塗地。

盧子鈺早就想好了,要是盧子瑯科舉不利,她就守著雅頤居小富即安,若盧子瑯能取得功名,那麽自己也能再發展一下。

隨著盧子瑯學習深入,盧子鈺也自愧不如,她可看不下去那些儒家典籍,還要不停的學典找典,她能做的就是偶爾和盧子瑯探討一下聖人言的另外一些意思。

盧子瑯雖然被盧子鈺影響過,本身還是一個真正的古人,他的思想也更接近現在的主流思想,只是,怎麽說呢,他被盧子鈺影響的‘功利’了一些。

君臣父子在他眼裏沒那麽神聖,因為盧子鈺和他講過二十四孝裏那些明顯的悖論,郭巨埋兒奉母的真實意圖,臥冰求鯉裏面的深意,湧泉躍鯉那姜詩沒見幹什麽,都是他老婆幹的,最後老婆還要被他趕走,妥妥一渣男,盧子瑯聽後總是沈思良久。

轉眼到了鄉試之期,盧子瑯很是沈穩,這幾年除了念書,他還被姐姐逼著鍛煉身體,沒有一副好身體,參加考試,考到一半被擡出來的也有。

從科舉成立以來,每逢鄉試都是極為隆重的日子,州府這裏人流也多了起來,茶館酒樓裏都在談論這一次的考試。

主考是何人,同考提調又是誰誰誰,人人津津樂道。

盧子鈺當然不會在這個關頭離開,她也在等待,並且內心也有些焦急,其實盧子瑯這科不中,下一科再考也才二十二,還很年輕呢。

過來參加鄉試的人裏青年學子是有,年紀大的也不少,白發蒼蒼的盧子鈺都看到了好幾個。

一進貢院門就鎖上了,火災都不會開門,考生要在裏面待九天,盧子鈺想想都覺得受不了,挺替盧子瑯擔心的。

好在她替盧子瑯備的吃食頗為豐盛,肉松肉幹等也不易腐壞,她還仿照方面便調料,給盧子瑯做了好些油料塊,裏面有菜蔬肉幹,用水一煮就是一碗好湯,泡著幹餅吃,味道也很不錯。

盧子瑯還被姐姐進行過貢院生活訓練,所以他倒是悠哉的很,逢著吃飯了一個煮湯泡餅,吃的有滋有味。

那油料包賊香,香的左鄰右舍對著自己的幹糧食不下咽,肚子裏把那個吃獨食的罵的狗血噴頭。

九天考試結束,貢院門打開,腳步虛浮,面如菜色的學子們紛紛搖搖晃晃出來了,一股子難聞的味道散開。

盧子鈺沒有在人群裏擠來擠去,她包了個酒樓包間,和盧子瑯說好的,出來後找過來就是。

看到了弟弟,人有些憔悴,精神尚好,眼睛也清亮,盧子鈺也有些迫切,“如何?”

盧子瑯道,“解元我是不想了,上榜沒問題,等放榜吧。”

好歹他在杭州書院深造過,比這裏的學子學的更多更好也是事實。

如此就先回去,吃飯洗澡睡覺。

盧子瑯結結實實睡了一整天,這九天也確實耗費心神,就像高考後的孩子一樣,只是盧子瑯要更進一步的話後面還有個會試呢。

等榜的這幾天盧子鈺也沒拘著他,給他二十兩讓他出去交際去,要把自己的文章默寫出來給先生看,估摸能不能上榜。

如不能的也死了心,如能的,那就激動了,也要聽先生分析一下自己的水平來年會試是否有希望。

那年盧文青就不被看好去參加會試,只是他不願聽,非要離開家去京城,然後一去不覆返。

終於到了發榜日,盧子鈺一早就讓包勇包壯兩兄弟帶著書舟去看榜了,盧子瑯心裏也很忐忑,不過看姐姐時不時張望著門,兩只手都攪在一起,他又安慰盧子鈺,“就是這科不中,下一科繼續,下一科必定能中,先生都說我的文章火候到了呢。”

盧子鈺不耐煩,“閉嘴!”

盧子瑯灰溜溜閉了嘴。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書舟飛跑進來,“中了中了,公子中了!”

盧子鈺雙眼發光,“確定?”

書舟氣喘籲籲,“確定啊,馬上報喜的就要來啦!”

盧子鈺狂喜,“好!賞!”

下人們紛紛上來恭喜,盧子瑯這回矜持的很。

盧子鈺看著弟弟,就像看一個金元寶,她此刻徹底了解範進老娘的心了,艾瑪太高興了!

很快報喜的就一路喊著來了,盧子鈺早就準備好了,不光賞了報喜的人,還讓包勇包壯擡了一大筐的銅錢撒出去,這可是大喜事,撒的都是喜錢。

左鄰右舍紛紛過來賀喜搶錢,有的人內心十分遺憾,盧家兩兄弟是好多人眼裏女婿的上佳人選,只現在他們攀不上了。

盧子瑯已經是舉人老爺,就是盧子鈺也跟著弟弟水漲船高呢。

州府這裏中了舉的人家個個歡天喜地,飯館酒樓的生意都好得不得了,盧子鈺也帶著盧子瑯去給母親和祖父母上墳燒紙,告訴他們盧子瑯出息了。

盧子瑯雖然不是解元,卻也進了前二十名,這已經很了不起了。

祭告祖先完畢,盧子瑯去州府換身份信息,還要酬謝老師,和同學交往,商量來年進京趕考的事。

如今進京趕考也不容易,路費都是自己籌措,雖然中了舉之後也有錢糧拿,甚至還有小地主帶著錢財田畝舉家過來依附,只這趕考的路還得自己走。

又不是世家大族,行路有管事家丁負責,寒門舉子進京趕考靠的也是自己,或者是幾人同路,結伴而行。

盧子鈺這幾年走南闖北經驗足夠,帶著弟弟上京肯定比其他人,就有人想附他們的隊一起走,盧子鈺也都答應了。

她還給穆婉寫了信,讓她給工人們發賞錢,讓大家知道,主家層次提高啦!

她的商業計劃也可以啟動了。

舉人雖然可以避稅,也不是無限制的,大概有一百多畝地的稅能免,現在盧子瑯名下一畝地都沒有呢。

這也是為什麽宗族制繁茂的原因,一個族裏有功名的多了,免稅的田地也就多了,家族自然能發展起來。

如果盧文青還在,和盧子瑯兩人就享有兩百多畝地的免稅,一家子活的舒舒服服完全沒問題。

果然,很快就有人來接觸盧子鈺了,就是想投靠過來,來人殷勤小心,還奉上了極厚的禮,五百兩銀子!

盧子鈺以為只是要掛田畝免稅,後來交談後才知道,並不是,人家這是來投資盧子瑯的,期待盧子瑯將來做官了,帶著他一起發財!

舉人本就可以當官,縣令主簿之類都行,就看你又沒有人脈,而當官的也不可能單蹦一個人上任,得有自己的團隊,師爺文書管事什麽的都要,來人就是謀這個位置。

盧子鈺神色變幻,投資是為了收益,沒人會拿銀子打水漂玩,可拿了這個銀子,將來盧子瑯就得帶著他上任,然後他借著盧子瑯的名義斂財,盧子瑯能如何?

就像賈政,自己清高自傲,架不住奴才自有主張,背著他撈錢撈的不亦樂乎,賬全算在他頭上。

要是盧子瑯身邊圍著的全是這種人,他不貪也不行,寒門出巨貪也就不難想象了。

盧子鈺也愛錢,可她從不想借著盧子瑯的手去搜刮民脂民膏,君子愛財取之有道,這是盧子鈺的追求。

只是過來投靠的這種人盧子鈺也不能得罪,這種人是小人,得罪君子沒事,得罪小人,目前盧家還沒底氣,小人成事或許不行,壞事還是有一手的。

於是盧子鈺圓滑的把人糊弄走了,五百兩沒有全收,收了一點,這樣也就皆大歡喜了。

盧子鈺告訴來人,弟弟有望明年的會試,家中實在不想讓他分心,且盧家雖不是巨富,也不缺銀子。

等弟弟中了進士,這和舉人又是截然兩樣,到時候才會考慮自己的班底,如果合適,到時候在合作。

等於告訴來人,你雖然急著下註,可我們的身價也不低,還有望再提高,你這註下的少了。

這種談生意的態度讓來人明白盧家兄弟不好糊弄,可人家也沒得罪自己,當然是交好甚過交惡了。

雖然會試在明年,盧子鈺已經開始整理行裝。

路途遙遠,早點到了還能尋摸好地方安置,去晚了就怕客棧都找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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