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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第三界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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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若男把一份游戲測評報告用郵件發給公司, 然後站起來去廚房煮了一碗面,加了香菇牛肉醬,還煎了一塊雞排, 然後捧著碗回到電腦前。

她獨居一個四十平左右的房子, 麻雀雖小五臟俱全,家中裝修簡單利落, 還是冷色系,如果不知道是個女孩子的房間, 單看屋內布置, 會以為是個男孩的房間。

周若男一頭短發,眉眼冷峻, 她正大口吃著面,湯汁不小心飛濺了出來,對於濺到自己衣服上的湯汁她絲毫不在意, 但對於濺到一張相框上的湯汁她就很重視。

她趕緊抽了濕巾把相框擦的幹幹凈凈, 相框裏是她和一個年輕男孩的合影,兩人頭靠頭很親密, 男孩似乎不太習慣身上的西裝, 整個身體有些僵硬,不過還是留下了燦爛的笑容。

周若男的拇指輕輕在男孩臉上撫過去,低聲道, “小濤, 姐姐現在能養活自己了,要是你也在,我也能養你,給你買房,給你娶媳婦……你為什麽走的這麽早呢……”

周若男兩歲時父親意外沒了, 母親和她被奶奶趕走,說她們娘倆是喪門星克死了父親,母親只能帶著周若男回娘家。

其實是叔叔伯伯想要周若男父親蓋的房子和名下的地,周母懦弱,不會爭取,就被趕走了。

周母老是嘮叨為什麽周若男不是個男孩,她要是個男孩,婆婆就不會趕走她們,她也就不用回娘家受白眼,於是給她給女兒改名為周若男,懵懂的周若男那時候什麽都不知道。

一個被趕回娘家帶著孩子的寡婦,也不是不好嫁,很快周母就帶著女兒改嫁了,還嫁去了縣城。

繼父是跑長途運輸的司機。

托爾斯泰說過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周若男覺得人生也是如此,幸福的人生也是相似的,不幸的人生也是各種不幸串聯起來的。

跟著母親到了繼父家,原本以為生活能平靜下來,只是命運似乎一直在和這對母女開玩笑。

繼父平時還好,可他喜歡喝酒,應該是酗酒,大早上他都得喝掉半瓶白酒,休息在家裏更是整日醉醺醺,喝醉了他要是挺屍倒還好,頂多母女倆一起收拾被他搞的一塌糊塗的家。

問題是喝醉了他要打人,母女倆就成了他天然的沙包,繼父離過婚,前妻就是受不了他打人才跑的,周若男看到繼父就止不住害怕。

再婚半年,母親懷了孕,別以為懷孕了她就能免遭暴打,就是頻率少了些,但是母親挨打少了,剩下的份額就到了周若男身上,她每天都鼻青臉腫。

義務教務不包含幼兒園,所以周若□□本就沒上幼兒園,在家裏同母親一樣做家務伺候繼父,小小一個人,燒水煮飯打掃衛生,幾乎什麽都做。

母親是被繼父打早產的,生下來是個男孩,母親非常高興,覺得自己應該苦盡甘來了。

繼父一開始也高興自己有了個兒子,可他管不住自己不喝酒,也管不住喝了酒就要打人,孩子哇哇哭更讓他心煩,母親身上的傷痕也從未徹底消失過。

周若男從小就照顧著弟弟江濤,聽到繼父回家的聲音她就哆嗦,抱著弟弟藏在衣櫃裏,輕聲道,“噓,噓,小濤乖,不要哭,不要哭!”

等到弟弟四歲,周若男可以上小學了,弟弟依依不舍的拉著姐姐的手,“姐姐不要走……”

其實繼父原本都不想讓她上學,只小學初中是義務教育,不上的話居委會天天找上門,還說要去繼父的廠裏找領導說話,這樣周若男才得以上學。

放學後給周若男開門的也是弟弟。

姐弟倆如同兩個受驚嚇的小動物,在家裏躲避著繼父這個天敵。

不是有了兒子繼父就改了,他一如既往。

母親嘗嘗垂淚感嘆自己命苦。

周若男其實對母親一直含著恨意,這個女人懦弱無能,她不能保護自己的孩子,除了哭只會哭,她甚至連自己都保護不了。

直到成年後周若男才了解了母親幾分,但是這種了解也解不開她心底的恨意。

她的母親就像個在暴風雨裏流浪的人,期待有人能提供一個遮風擋雨的窩棚,繼父提供了,哪怕是個四面漏風的草棚,也讓母親感恩戴德。

她只能依附男人生活,哪怕她整日勞作,四處撿垃圾打零工養活自己,也得有個男人才行,在母親的心裏,男人是定盤星,沒了男人,她就成了飄零的浮萍,哪怕她的不幸一大半都來自男人,也好過沒男人。

上了學的周若男也沒逃脫繼父的毒打謾罵,不過臉他倒是不打了,因為老師看到了會找上門來詢問警告,這種行為其實有些隔靴搔癢,因為周若男還得和這個男人生活在一起。

老師走了後她挨打的更厲害。

為了不讓人尋上門,繼父就不打周若男的臉了,等第二天周若男一瘸一拐上學,老師非常憤怒,要去找繼父理論,周若男含淚抱著老師的腿,“老師,求求你,別找他,找了他,他打我打的更利害,我又不能離開那個家!”

老師們都忍不住眼眶紅了。

周若男如此,弟弟小濤也好不了,繼女上了學,想打人就只剩下周母和兒子了。

這種暗無天日般的日子似乎沒有盡頭,初中畢業後周若男以優異成績考入了高中,繼父卻不願負擔學費,不以為然的喝著酒道,“丫頭片子學什麽學,出去打工養活自己是正經,過兩年就可以嫁人了,瞎折騰!”

母親一句話也不敢說,弟弟此時也上小學了,偷偷塞給周若男一把毛票。“姐姐,這個給你上學!”

周若男摸了摸弟弟的腦袋。

她要自己想辦法籌措學費,第一學年的學費初中幾個老師替她籌措了出來,知道她成績好,還想法設法替她找暑期工,苦活累活周若男一點都不計較,只要願意收她就行。

原本初中畢業生還未成年,哪裏都不敢用她,只是好心人也多,知道她的遭遇後就願意收下她。

周若男依靠這些上完了高中,人家高中生所有的精力都花費在學習上,周若男還得拿出一半時間打工賺學費,養活自己。

老師們都知道這個成績優異且沈默的女孩,紛紛想法設法幫她,終於周若男考到了心儀的大學。

只是大學的學費和生活費同高中又不一樣了,周若男又一次面臨困境。

這時候弟弟小濤也初中畢業了,小濤成績一般,沒有考上高中,他也不想讀下去了,執意要出去打工。

繼父是不管的,他整個人都泡在酒糟裏了,母親也是不管的,因為她沒有能力管,她的臉上凝固著一張永恒不變的愁眉苦臉。

她甚至反對周若男上大學,總說女孩子讀書沒用,早點工作貼補家用,或是嫁人生孩子才是正經。

周若男用沈默進行反抗,她根本不會開口去求繼父和母親給她錢上學,她只是自己在努力。

開學的時候周若男還沒籌措到足夠的學費,其實這些年她一直在勤工儉學,每一分都不敢胡亂花用,大學第一年的學費不是拿不出,只是繼父要她拿錢出來,否則就不讓她繼續上學。

周若男知道這個男人說得出做得到,就咬牙把自己積攢下來的錢交給了他,然後她手裏就沒錢了,她正想要申請助學貸款,弟弟小濤回來了遞給她一把錢,笑的陽光燦爛,“姐姐,你去上學,我來給你賺學費!”

周若男的眼淚就下來了,“不用的,我可以申請助學貸款,上了學還有獎學金,你不要太辛苦……”

小濤道,“借錢不得還啊,聽說貸款還有利息,姐姐,你放心,我會給你賺夠學費的!”

周若男抱住了瘦弱的弟弟。

上了大學,周若男覺得自己破繭重生了,她不用半夜被那個男人罵罵咧咧的聲音驚醒,然後整夜都在驚惶害怕中度過。

到了夏天她也敢穿短袖了,因為胳膊上沒了青紫的痕跡。

她總能收到弟弟寄來的錢,有時候多,有時候少,周若男不止一次讓弟弟不要寄錢了,弟弟總是笑的憨憨的,“沒關系,我現在找到一份穩定的工作啦,姐姐你就放心吧,你只管好好學習!”

別人的大學生活是絢麗多彩的,周若男依舊不敢松懈下來,她一直在勤工儉學,不是沒人想要和她談戀愛,只是周若男對待周圍的男孩子一直冷冰冰的。

她只有接到弟弟小濤的電話才會眉眼柔和下來。

在家裏,她和弟弟一直睡在一個房間裏,從小就如此,年齡大了也沒分開,因為家裏沒地方給他們姐弟倆分別一個房間。

而且兩人在那些漫長恐懼的夜裏是互相的支柱,小時候繼父踹開門要打人,周若男會把弟弟塞進床底,自己承擔那個男人的拳打腳踢。

後來弟弟會把周若男塞進衣櫃,自己替姐姐面對父親的暴力。

他們姐弟倆已經融入了彼此的骨血中,千萬別用齷齪的想法去看待他們,他們之間只有濃郁到分不開的血脈親情。

大三那年,弟弟來看望周若男,周若男帶著弟弟去吃了一頓飯,很普通的一碗大排面,弟弟吃的滿足極了。

然後姐弟倆去拍了一張照片,就是周若男桌上那一張。

也是那年,繼父跟人起了爭執,把人腦袋打破了,老板很生氣,他丟了工作,回家喝悶酒,酒後失手把妻子打死了,繼父進了監獄。

周若男不知道弟弟是怎麽想的,她覺得自己松了口氣,雖然她上了大學以後再也沒見過繼父,可那個男人在她心底留下的恐懼色彩太濃重了。

就是母親,周若男也始終喜歡不起來。

理智上她明白母親也是受害者,情感上她對母親沒有孺慕之思。

每回挨了打,母親只會絮叨,“忍一忍,忍一忍就好了。”

又一直對她道,“你要乖,不要惹你江叔叔生氣,他工作辛苦,又要養活我們,他只是脾氣壞一點罷了,打你你就忍著。”

又嘆息的嘀咕,“女人啊,都是這麽過來的,只要忍得住,遲早會有好日子過。”

好了,現在她的母親百忍沒有成鋼,也沒有過上好日子,而是直接成了灰,繼父也終於進了監獄。

周若男和弟弟回去料理母親的後事,兩個人互相看了一眼,兩只手緊緊握在一起。

周若男對弟弟道,“我還有一年就畢業了,等我畢業找到了工作,小濤你就別這麽辛苦了,將來姐姐給你買房子娶媳婦!”

弟弟笑的極為燦爛,“好!”

只是大四剛畢業,周若男得到了弟弟病危的消息。

她趕去醫院只能見到弟弟最後一面,為了多賺錢,弟弟工作極為辛苦,他幾乎什麽活都幹,工廠的料有毒性,加料的時候要穿戴全身防護裝備,江濤嫌防護裝備礙手礙腳,就一直不穿,時間一長就得了病。

廠裏知道後怕引來麻煩,給了他一筆錢,把他辭退了。

江濤不舍得拿這筆錢看病,統統給了周若男,自己一直苦挨著,直到挨不下昏迷過去才被人送入了醫院,一查已經來不及了。

料理完弟弟的後事,周若男覺得自己靈魂當中的一半都沒了。

上大學後她也看過不少心理方面的書,知道自己在那種環境下長大,性格肯定有缺陷,比如她對男孩子完全沒感覺,離得太近,她會渾身寒毛直豎。

她不知道弟弟是什麽感覺,但是周若男知道,她自己這輩子絕對不會結婚了,但她願意為弟弟創造一個好一些的生活環境,滿心期待弟弟能獲得幸福。

只是一切都來不及了,弟弟的離開,似乎帶走了她最重要的信念。

周若男畢業後當上了游戲測評師,這份工作可以讓她不接觸人群,工作交流通過網絡就能完成。

她在城市裏隱居了。

她玩過各種各樣的游戲,在游戲裏她才能得到片刻的安寧。

有時候有的游戲可以帶一個系統同伴,周若男就會照著江濤的模樣捏臉,然後取名叫小濤,帶著他玩游戲,就好像自己帶著弟弟玩游戲一樣。

她當測評師好幾年了,工作認真出色,很得上司器重,賺的錢也足夠她生活。托現代物流和網絡的福,她足不出戶就能滿足一切生活所需,房租也是在直接轉賬就行,只要願意,她一個人都可以不見,周若男並不想改變現狀。

她在游戲裏最喜歡的角色就是生活類玩家,打打殺殺她不喜歡,從零開始建設自己的生存基地最讓她沈迷。

把各種生活技能練到頂點,什麽采集、縫紉、釣魚、烹飪、鍛造、制藥、狩獵、維修、建造等等全部刷到頂級,人就格外舒服。

當然一個人不可能在一個游戲裏學這麽多技能,游戲對技能也有限制,周若男只是喜歡玩這種角色,假如這個游戲有這類玩家,她一般都會選擇當生活玩家。

吃了面,把碗洗掉,她收到了一封郵件,打開一看,是新的游戲測評,據說是讓她測評一款最新全息游戲頭盔,明天游戲頭盔給她寄過來。

還有一份免責協議,就是如果測評中出現哪些問題公司不用負責,哪些問題公司會進行賠償什麽的,周若男孑然一身,每次簽這些協議的時候周若男都會把自己假如意外死亡得到的賠償金捐給反家暴慈善基金。

她很期待這個新游戲。

第二天臨近中午,快遞送到,挺大一個箱子,拖進門打開包裝,裏面是被泡沫包裹的嚴嚴實實的一個頭盔,看起來極富科幻感。

還有一些數據線和一份安裝使用說明。

搓了搓手,周若男開始組裝頭盔,連接網絡和電源,檢查無誤後她戴上頭盔躺在沙發上,頭盔居然是聲控的,然後她輕聲道,“進入游戲。”

眼前一黑,再睜眼的時候她好像站在一片虛無中,面前是很多游戲窗口,都很熟悉,周若男定睛一看,發現都是自己曾經玩過的或是測評過的游戲,這些游戲都在她的電腦裏。

很多角色的技能都練習到了頂級,看起來很神奇,周若男嘴角露出笑意,好神奇啊,這是在意識裏把她電腦上的資料都呈現在眼前了麽。

這時一個柔和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請選擇一款游戲進行全息化。”

周若男恍然大悟,原來測評的不是游戲,而是這款頭盔的能力。

她興致勃勃的開始挑選,只是她有選擇困難癥,一時間不知道該選哪個游戲好,她就先把那些打打殺殺類型的去掉,只剩下生存建造類的,然後再一步挑選。

一時覺得這個好,一時覺得那個也不錯,折騰了半天還沒定下來,然後她一橫心,反正頭盔在手,先玩一個游戲再說,等下可以換的麽。

就在她的手將要點選成功的時候忽然這個意識空間搖晃起來,耳邊的聲音響起,“警告,警告,電源不穩定,神經元件受到損害……請玩家迅速退出游戲…請迅速……”

周若男還在愕然,她的腦袋一陣刺痛,然後她就沒了知覺。

在她的意識快要消散的時候,一條信息從眼前閃過,“基礎信息導入……有異常幹擾……幹擾無法排除……進行技能結合……導入結束。”

說起來村的很,周若男使用頭盔的時候發生了電湧,平時這種情況最多造成電器受損,這一次周若男戴著那個新出來的游戲頭盔,還是直接和她的腦袋緊密相連,就直接遭了殃。

她用生命給游戲公司測評出了這款頭盔最大的問題,那就是電源不穩定絕對不能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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