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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第二界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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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霜帶著兩個宮人走到一處十字廊檐下轉去尚膳司, 慕容霄正好經過,看到了淩霜的背影,原本把淩霜已經忘掉的慕容霄一下子就記起了她, 他有著過目不忘的能力。

慕容霄心裏嗤笑,又是一個不怕死往上撞的人,他已經篤定中秋那時是淩霜欲擒故縱的伎倆。

可等他走出這片廊檐, 也沒等來淩霜冒出來嬌滴滴來一句,“見過陛下。”

慕容霄頓了頓腳步, 同胡公公道, “剛才那個是誰?”

胡公公知道啊,“玉瓊軒的淩貴人。”

慕容霄道, “去看看她幹嘛去了。”

胡公公對一個小太監揮了揮手, 那小太監撒丫子就跑了。

淩霜來到尚膳司, 一路上和她打招呼的人不少, 淩霜也是一路招呼過去,等見到大腹便便的屠師父, 這位正在給半片豬剔骨。

淩霜喜不自禁,“屠師父,晚上我要吃醬大骨,行不, 錢我也帶來了。”

屠師父笑道,“淩貴人好,醬大骨是什麽玩意啊?”

淩霜就在一邊比比劃劃,“這個, 這個大筒骨,切開,悶熟後用料醬一下, 要八角桂皮香葉,還要……”

屠師父一聽就明白了,可是,“這種吃法太不雅了吧?”他們這些人這麽吃沒關系,貴人們講究儀態,一般不能接受。

哪個貴人捧著這麽大的骨頭直接啃啊,骨頭多半是用來熬高湯的,不要說宮內,就是宮外的世家大族人家追求的也是食不厭精膾不厭細,沒人會直接捧著一根大骨頭啃。

宮內的那些主子,那是恨不得入口的每一口菜都小巧玲瓏,而且豚肉貴人們也不大吃,宮裏這些豚肉是給低位妃嬪還有下人改善夥食的,貴人們吃牛羊肉的多。

淩霜道,“我在我屋子裏吃,又沒人看到,屠師父,行不行啊?”

“行,您說了算。”

淩霜眉花眼笑,“那就麻煩您了,彩霞,拿錢。”

彩霞就掏出一個銀瓜子遞過去,屠師父也沒客氣,接過道,“下次貴人不用給錢了,想吃啥說一聲就是,這豚骨頭也不值幾個錢。”

淩霜就笑道,“那就多謝您啦。”

吩咐好了她愉快的回去,小路子還拿到了一包煮雞子。淩霜雖然愛吃,但她從不仗著身份壓著尚膳司要東要細,超出分例的吃食都給錢,而且每次肯定都多給,尚膳司的人都覺得淩貴人不錯。

跑去探淩霜行動的小太監回來同胡公公稟告,胡公公想了想,看慕容霄正在休息,吩咐宮人內侍好好服侍陛下,他親自去轉了一圈。

下午慕容霄看了一會兒奏折,休息時胡公公遞了一盞茶給他,慕容霄忽然想起,“那個什麽貴人,她去什麽地方,幹嘛?”

胡公公彎著腰解釋,“淩貴人去尚膳司點菜去了。”

慕容霄奇了,“她沒這資格吧?”在他的威壓下還有人敢僭越行事?

胡公公話語裏也帶了笑,“貴人是帶了錢去的,她最近喜歡吃分例外的菜肴,於是就帶著錢去點菜,這個也不算違了規矩。”

總有人想吃些別的,從宮外偷偷帶進來肯定不行,那就出錢央告尚膳司做一下,這樣一來兩下裏都便宜,饒是慕容霄暴戾,也不會阻攔這種事。

慕容霄道,“點了啥?”

這個胡公公也有些一言難盡,“說是什麽醬大骨,就是用豚前後腿的大骨頭還有脊骨做的菜。”

慕容霄驚了,“那玩意能吃?淩什麽來著,她是什麽來歷?”

豚肉慕容霄都沒吃過多少,第一次聽見有人要啃豚骨頭,她是狗嗎?

胡公公就道,“淩貴人是大半年前進的宮,她父親是勉縣縣令,後來得了病,一直在養病,前幾個月總算病好了,許是覺著病中吃了苦,她變得有些好吃。”胡公公原本想說貪吃,後來還是改了,“原本她也沒敢點,聽說能花錢點喜歡吃的菜,她才往尚膳司走的勤了些,因著她脾氣還好,點菜給錢也不拖沓,和尚膳司大師傅關系不錯。”

慕容霄,“……”還真是他誤會她了?

“那個什麽醬大骨,好了端一份來。”,慕容霄吩咐,胡公公應下。

到了晚膳時,淩霜要的醬大骨來了,兩根大筒骨對切,還有不少脊骨,滿滿一大罐,醬香濃郁,她陶醉的聞了一下,然後讓彩霞綁住袖子,開吃!

慕容霄這裏也來了一份,他這裏只有一根對切的骨頭,可他看著盤子裏這支支楞楞的玩意都呆住了,這怎麽吃?

來送膳的屠師父趴在地上回話,“淩貴人說是手拿著啃著吃,她說那骨髓也能吃,奴才可以給陛下把肉取下來。”

慕容霄沒說話,只問道,“骨髓怎麽吃?”

屠師父就道,“旁邊那麥桿子,空心的,已經洗幹凈了,淩貴人說是吸骨髓吃的。”他們以往吃大骨頭可沒這麽講究,直接吸骨頭就行了。

慕容霄決計不會上手拿著骨頭啃,讓片了點肉下來嘗了嘗,自言自語道,“味道也一般啊。”

沒人敢說話。

這邊淩霜吃的快活極了,啃骨頭啃的特別香甜,骨髓滋溜吸掉,她一個人幹掉了一盆大骨頭,然後癱著打了個飽嗝。

別看她現在吃的多,淩霜也沒發胖,首先這具身體才十七,原本就需要大量營養,其次淩霜每天會花兩個多小時鍛煉,她不會去跑步,沒的惹人眼球。

她在自己的院子裏關上門跳繩踢毽子。

跳繩可以一個人跳,也能拿一根長繩幾個人跳,就是兩人甩繩,旁邊的人一個個跳進去再跳出來,她這裏一屋子宮人都喜歡玩。

再閑的沒事幹,她讓小路子去匠作間要了一百四十四塊空白小木牌,然後拿回來自己畫了萬條筒字和花,把麻將弄了出來。

這宮內沒有人需要她巴結,這麻將就是淩霜自己玩的,她能足不出戶在自己的院子裏自娛自樂。

淩霜根本不知道慕容霄在關註她,她也沒多少錢頓頓點菜,一個月點個十幾回已經不錯了,錢包撐不起來。胡公公吩咐了尚膳司,凡是淩貴人點了菜,就原樣拿一份給陛下。

慕容霄吃的還是不多,但是凡淩霜點的菜他總會多吃那麽一兩口,胡公公為著這一兩口都得念佛。

這樣一來尚膳司就不敢要淩霜的錢了,可不要她的錢,謹慎的淩霜也就不敢點菜了。

無故獻殷勤非奸即盜,以往尚膳司收錢她點的理直氣壯,她一個小貴人是沒資格點菜的,現在不要錢讓她點,她不得心裏掂掇嗎,然後就不敢點了。

她不點,慕容霄吃的就越少,胡公公天天問尚膳司,“淩貴人點菜了嗎?”

回答都是沒有,胡公公就瞪尚膳司的人,把人家嚇得腿肚子轉筋。

然後尚膳司的人就去巴結淩霜,給她的菜肴超出了分例,淩霜嚇得都不敢吃了。

又一次慕容霄讓撤下只動了一兩口的膳食,胡公公沮喪道,“那淩貴人也不知怎麽了,近日居然啥也不點了。”

慕容霄隨口道,“沒錢了吧。”

貴人的分例也不高,一個月也才十兩左右,一年也不過百兩,不過這錢只是零花罷了,吃食衣裳都是另外給的。

胡公公否認,“絕對不是,尚膳司不收她錢了,她難道不應該高興麽。”

慕容霄忽然笑了,“不收錢?不收錢她就不點了?”

胡公公點頭。

慕容霄道,“原來還是個膽小的女人,尚膳司以前收錢,現在不收了,又不同她說清楚,她不知道原因,當然會害怕,這就不敢點了唄,這還不好猜。”

胡公公恍然大悟,他雖然是公公,出入也是受人奉承的多,而且進宮當妃嬪的女人一般都傲氣,之前那些妃嬪都是世家大族出身的貴女,哪怕對下人看著和藹,心態都是高高在上的,現在這些小妃嬪出身是不高,但畢竟都是官宦良民之女,進宮承寵後也逐漸變得囂張起來。

便是後來被慕容霄拍下去好幾個,她們雖然有所收斂,也不會對宮人低聲下氣,胡公公是見慣了那些妃嬪想著法耀武揚威占便宜,卻沒想到裏面還有一只真正的小白兔,慣性思維誤導了他。

而慕容霄從小就在觀察和揣摩人心,只聽了一點線索就能推算出淩霜的心態來。

於是胡公公同膳房一說,膳房管事就知道了,趕緊恢覆以往的規矩,問淩霜要錢,這樣淩霜才敢繼續點。

再過了幾日,胡公公等禦膳呈上來的時候就指著一道清炒蟹粉道,“這道菜是今兒淩貴人點的,她去膳房見到了幾簍螃蟹,就點了這道菜,只是此物寒涼,陛下略進幾口就得了。”

慕容霄就吃了幾口,鮮香滿口,他點了點頭,“味道不錯,賞膳房。”

現在尚膳司就巴望淩霜過來點菜,又不能告訴她皇帝陛下跟著您點的菜吃飯呢,就每天像被捏了脖子的鴨一樣等著她來。

既然膳房收了錢,淩霜就敢點菜了,她哪知道膳房是不得不收她的錢,其實他們一文都不想要了。

這天淩霜想起紅樓裏那幾道著名的菜,太繁瑣的她也不點,比如那個茄鯗,她肯定不折騰,就點了一道酸筍雞皮湯,做法不知道,讓屠師父自己想,還有那道棗泥山藥糕。

這兩道菜只有名字,屠師父試了半天才敢做了送上去,先給淩霜試一下,這位要是覺得味道不對他就不敢給慕容霄。

淩霜吃了一口就露出了驚喜的神情,湯太好喝了,酸的通透,鮮美無比,雞皮半點油膩不見,入口順滑,那糕也香甜清潤。

這兩道菜得到了淩霜認可,然後就到了慕容霄案前,他賞臉多吃了幾口,還道,“這兩道菜不錯,淩氏心思也挺巧啊。”

吃了十來天,又沒了,慕容霄道,“她又怎麽了?”

這回胡公公只能苦笑,“淩貴人沒錢了。”

十兩左右的月銀,哪夠天天點菜啊。

慕容霄想了想,“過幾日是太後娘娘冥誕,讓後宮準備祭奠,過後賞一下她們。”

單獨賞淩霜太紮眼,集體賞就分不出慕容霄屬意誰了。

按理說慕容霄暴君的形象已經出了圈,他愛怎麽樣就怎麽樣,沒人能如何,可他不想淩霜知道後變得無趣起來。

這種女人他見得多了,一旦覺得自己有了聖寵,那面目就分外猙獰難看,慕容霄看人能透過皮肉。

他父皇的後宮一派烏煙瘴氣,偏父皇還覺得自己的妃嬪個個都是小白兔,其實這些妃嬪包括慕容霄的母妃個個都是豺狼。

慕容霄也知道他的後宮裏全是披著羊皮的狼,再溫柔小意也遮不住她們想要權勢的野心,但偶爾出現一只有趣的膽小狼,他也願意逗一逗。

胡公公聽了慕容霄的話,把腦袋低的越深,這位的心思根本不好猜,明著是他孝順,給死去的太後祈福,實際上他不過是想拐著彎賞一位貴人,偏還不要那位貴人知道。

這不是神經病是什麽?

當然胡公公是不敢這麽想的。

淩霜聽聞太後冥誕,跟著吃了兩天素,抄了幾卷經,然後得到了八十兩銀子的賞賜。

她身邊的大宮女彩霞倒是楞了一下,宮中賞賜都以首飾布料擺件為主,沒有赤/裸/裸賞錢的,可如今這位陛下貫愛抽風,彩霞聽聞這次小妃嬪們得到的都是賞錢,她也就放了心。

彩霞都放了心,淩霜更加高興,頭一昂,“走,今天點菜去!”

尚膳司的人看見她簡直喜出望外,特意有個小太監陪著她看食材,告訴她哪些是今兒新來的食材。

淩霜見到了活羊,她想到了羊肚包,屠師父認認真真聽了道,“這是西域那邊的吃法,咱們這裏吃的少,不過也可一試,明兒早上貴人想吃什麽?”

淩霜道,“湯包行不行?”

屠師父認真道,“何為湯包?”

淩霜指手畫腳,“拿豬皮熬了皮凍,包子皮搟的極薄,然後皮凍和肉餡混在一起包好,蒸熟了就是湯包,吃的時候要小心先把湯喝掉才可以。”

屠師父點頭,“可!”

今兒不睡也得做出來!

晚膳的時候慕容霄面前擺著一只小巧的羊肚包,可再小巧這玩意吃起來也不雅,慕容霄瞪著羊肚包半天,“這是個啥?”

胡公公回話,“聽說是西域的吃法,叫什麽肚包肉,裏面包的是肉,外面這個是羊肚。”

“淩氏如何得知這種吃法的?”

胡公公再回,“貴人不似旁人,倒喜歡看一些游記,前前朝法燈大師的游記聽說貴人最愛,還四處收羅過,裏面許是介紹過各地吃食。”

慕容霄嗤笑,“一個和尚記肉怎麽吃?可見也是花和尚!”

胡公公不敢言。

慕容霄一象牙包銀筷子戳進肚包,裏面的湯汁就出來了,聞著倒香的很。

最後慕容霄啃掉了大半個。

第二天一大早,胡公公上了湯包,“這是貴人昨兒點的,才剛屠公公說了,吃這包子要小心,得先咬破一點皮喝裏面的湯,陛下小心燙。”

慕容霄輕輕戳了戳湯□□,明顯那皮就漾了漾,慕容霄就奇到,“這湯怎麽包進去的?”

胡公公笑道,“說出來也不稀奇了,拿豬皮熬成湯,凍住了切碎活在餡裏包好,蒸熟後那皮凍化了就成了湯,難為貴人想的。”

慕容霄又嗤了一聲,“整日只琢磨這些,她怕不是豚投的胎!”

話是這麽說,小兒拳頭大的湯包他吃了三個,還喝了一碗粥,胡公公眼見就松了口氣,想讓這位祖宗多吃點可不容易。

慕容霄今天高興,又讓監察司抄了兩位築河堤官員的家,全部鎖拿下獄,追他們貪汙的贓款,

下午他去禦花園逛一逛,遇著一位小妃子,見皇帝面上帶笑,就湊上去奉承,一開始還好,誰知道那個女人有點不知天高地厚,見兩人相處的不錯,居然想讓慕容霄喝她喝過的殘酒,慕容霄登時變臉,又把她發配去了冷宮。

淩霜得知時無語的很,皇帝喜歡你,你做這種事是情調,不要說殘酒,就是口水他都吃的津津有味,可他不喜歡你,這就是僭越大不敬,淩霜從來都是躲著慕容霄走。

慕容霄是個神經病,這點淩霜暫且不知道,可她是打定主意在宮裏養老的,自然盡力躲著皇帝,皇帝就代表是非。

可其他人畢竟還都是年紀輕輕的佳人,哪怕是葉婉儀也希望能得到帝寵,然後位份再升一升。

那些折戩沈沙的宮妃從來沒起到警示作用,反而讓剩下的妃嬪們更加鬥志昂揚,可能人人都覺得自己是與眾不同的,只要有機會就能得到皇帝的寵愛。

淩霜半躺在羅漢床上翹著腳看游記,感嘆一聲,到底都是年輕啊,初生牛犢不怕虎,不像她,兩輩子加起來年紀不小了,而且身為社畜早就磨滅了鬥志,只想能安安穩穩養老。

你去問一問那些還在掙紮的社畜,有多人希望第二天睜開眼自己已經退休了,然後拿著退休金可以安心睡個懶覺,什麽理想,什麽鬥志,早就煙消雲散了!

因為生活實在太艱難,而且還是一直艱難著,磨滅了大多數人的棱角,都變成了一個球,咕嚕嚕地滾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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