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的考試月忙得紀淺根本沒時間做別的事情。

考試結束那天, 程予真的來接了她，但紀淺自己早就提前買好了動車票，讓程予直接送到車站就行了。

下車以後, 她彎著腰沖程予揮手：“男朋友，新年見呀。”

“嗯。”程予笑，“是不是要先回去給叔叔阿姨做一下思想工作啊？”

“那肯定是要的。”

雖然紀深這一關是過了, 但是爸媽那邊是真的不好說, 看起來爸媽是好說話的, 但父母在這些事情上的看法肯定是很不一樣的。

程予點了點頭：“那到家記得給我發信息。”

“好~”

她跟程予道別, 轉身去等動車，坐在外面等車的時候，紀淺跟程和靜聊了會兒天。

阿靜學校放假還要稍微再晚一點，現在還在期末周。

【阿靜】：啊啊啊啊啊好羨慕你啊，這就已經解脫了嗚嗚嗚, 我最近背東西真的背得頭禿。

【紀淺】：祝福.jpg

【紀淺】：命裏有時終須有，命裏無時莫強求。

【阿靜】：……

這是她們倆期末考試周最經常對對方說的一句話。

考試覆習這個東西真的很玄學, 經常覆習了很多，發現自己覆習的一個都沒考, 考的一個都沒覆習。

【阿靜】：算了, 我們的友誼好像開始變了。

【紀淺】：哈哈哈哈，哪兒有啊！

【阿靜】：除非你給我講點八卦, 安撫一下我最近覆習得腦子都快要爆炸了的心情。

【紀淺】：我能有什麽八卦啊？

【阿靜】：嗯…

【阿靜】：你跟程予哥的進展我也不想問了，因為我只能送上祝福。

【阿靜】：別的能有什麽說的啊…

【阿靜】：要不, 聊聊你哥和喻眠學姐？上次我走得急都沒問。

紀淺的手稍微頓了頓。

她其實上次就有些微妙地看了一眼阿靜。

對於程和靜來說其實已經沒什麽了，她在跟紀深表白被拒絕以後，後來早就想得通透。

誰的青春裏沒有喜歡過一個根本就不屬於自己的人呢？

的確是命裏有時終須有。

但可能是因為過了這麽多年，她原來以為已經結束的青春又重新續上篇章, 所以又相識回到了曾經，偶爾就會想起那些過往來。

程和靜見紀淺沒回，又給她發了信息。

【阿靜】：怎麽啦怎麽啦？

【阿靜】：難道你還覺得我現在還在喜歡深哥啊？怎麽可能啦！！

不愧是這麽多年的閨蜜，很多事情都根本不用說，雙方對對方的了解過於透徹，能夠輕易洞悉和看穿。

【紀淺】：啊，其實倒也不是，更多的可能是感慨吧。

【阿靜】：哈哈哈哈，那我先跟你講個關於你哥的八卦？

【阿靜】：嗯，其實我還挺意外的，喻眠學姐說她在追深哥。

【阿靜】：因為以前高中的時候就能明顯感覺到深哥是喜歡喻眠學姐的，我相信你哥肯定不是渣男！

【紀淺】：？

【紀淺】：什麽渣男？

【阿靜】：咳咳，現在說起來會覺得有點中二啊——

【阿靜】：但是當時深哥拒絕我的話有這麽一句。

【阿靜】：他說，如果我覺得他是什麽神明，那很抱歉，他是個自私的神明，他的私心只能庇護一個人。

【紀淺】：………………

【紀淺】：嗯。

【紀淺】：他真惡心。

【阿靜】：哈哈哈哈哈我就知道你要罵他！

【阿靜】：但其實也沒錯。

【阿靜】：大概意思就是，只會喜歡那一個人吧？

【紀淺】：嗯。

【阿靜】：那個人一定是喻眠學姐。

【紀淺】：。

事情變得愈發撲朔迷離起來了。

她一開始知道喻眠學姐在追紀深的時候就覺得自己有點接受不了，結果後來程予跟她說什麽，紀深說是他在追喻眠。

而且兩個人竟然在高中的時候在一起過？

這是在上演什麽撲朔迷離的戲碼？

其實就紀淺對自己親哥的了解，雖然他們倆的確是有點待在一起太久了，相看兩相厭，但是她在這一點上還是相信親哥的。

不管怎麽說，還是親哥哥。

那紀深既然說過只喜歡那一個人，現在喻眠學姐追他，他不答應是什麽意思？

小情侶打情罵俏的破鏡重圓劇本？

紀淺實在是有點想不明白，感覺自己腦子也有點暈乎乎的，最後只能跟程和靜說。

【等等，等我最近回家打探一下最新近況！】

【阿靜】：那靠你了！

紀淺回家的時候，紀深還沒回來。

他工作還沒結束，說是要等到接近過新年，要等到農歷的二十□□才回來。

這次倒是爸媽可能會稍微早一點。

紀淺回家以後，收拾了一堆東西，忽然瞥到旁邊自己擺著的一堆八音盒。

從十八歲的開始，她好像就沒聽過了。

十八歲那年，她實在是沒有什麽心情去聽這些，不得不承認的確是因為程予的事情，有點把自己的親哥都連坐了。

所以紀淺就把東西放在那裏，後來再也沒有動過。

她看著那些八音盒，忽然想到之前程予跟自己說的那些話，紀淺皺了皺眉，倒也不是不相信程予，只是忽然想不到…

會有什麽呢？

不僅僅是音樂的話，會是一些什麽呢？

紀深還能在裏面加入什麽東西？

她起身去拿，被她放在櫃子最上層的那幾個八音盒，這幾個就是紀深在十八歲以後送給她的。

這麽幾年還是一如既往沒有變過。

拿下來的時候甚至已經感覺到有些落了灰。

她坐在床上，把紀深在她十八歲時候送的那一個翻過來，打開開關。

房間裏很安靜，也就只有她手上的八音盒的聲音。

前面依舊是一段音樂，是她沒聽過的。

當然沒聽過，因為每一年的音樂其實都是不一樣的。

不然紀深也不會傻乎乎的每年送連曲目都是一樣的八音盒，那的確是太敷衍她了！一定會被全家人一起趕出去的！

她聽著聽著，音樂聲忽然有點斷掉，戛然而止的感覺，突然頓住的感覺，紀淺還以為是這個八音盒放太久陳舊壞掉了。

正打算看看情況的時候。

八音盒裏突然傳來了一道人聲，雖然不太流暢，但的確是人聲，紀淺楞了一下。

“紀淺。”

“十八歲生日快樂。”

“如果你聽了，嘖。”他頓住，“雖然我覺得你肯定不會聽。”

紀淺：……嗯。

她的確沒聽。

“但作為你半個親爹的我。”紀深的聲音依舊輕蔑，“你的親哥，還是得說——”

“生日快樂。”

他又說了一遍這個。

紀淺忽然聽得笑，也不知道要作何反應。

“十八歲以後，就不要再當傻乎乎的小姑娘了。”

“別上當。”

“我的確不可能一輩子護著你。”

“但也不是不行。”

紀淺：……。

怎麽還是這麽拽拽的。

現在聽起來還覺得有點奇妙，她的十八歲，那紀深也才十九歲，現在聽十九歲的紀深說話，還挺有意思的。

“你也要學會自己保護自己，當然，我知道你的目標是保護別人。”

“都說十八歲開始要認真過日子了啊，你也稍微註意點，別自己走歪了。”

紀淺聽著，小聲嘀咕：“誰走歪了啊，現在看看歪嗎？哼。”

而且要說這個，以前會比較懷疑的是他吧！紀深才是那個容易走歪的人吧！

嘖嘖，結果還是他來說教她！

紀淺剛吐槽完，就聽到裏面傳來的聲音，語氣變得稍微嚴肅認真了許多。

“沒時間跟你扯了，這錄不了那麽久。”

“總之，未來不管你是什麽選擇，想成為什麽樣的人。”

“你永遠是紀淺，我永遠是紀深。”

最後一道細碎的電流聲，宣布這個錄音到這裏為止，紀淺反應了一會兒最後一句是什麽意思。

她是紀深的妹妹，怎麽會不懂他是什麽意思呢？

意思是…

不管怎麽改變，也不管發生什麽，不管她選擇什麽。

她永遠都是他的妹妹。

紀淺坐在床上，緩了好一會兒，自己笑了：“幹嘛啊…”

搞得這麽矯情。

怎麽會做這麽笨的事情？

她笑著笑著，就開始鼻酸。

真的是好奇怪，明明這幾年都不愛哭了，早就不愛哭了，高中的時候紀淺就覺得自己可以獨當一面，那會兒就覺得自己很厲害。

是不會哭的小怪獸。

現在二十幾歲了，反而好像有點容易哭。

會突然一下子被感動的情緒給包圍。

人的確是越長大越堅強，但也是越長大越能理解什麽是愛和被愛，當人在愛裏被包圍的時候，總是會被感動的。

紀淺聽完這個，又打開聽了一遍。

忽然意識到，中間戛然而止的音樂大概就是因為後面還有他的錄音。

這已經不能算是八音盒了。

其實是錄音的小盒子。

紀淺把這個放回去以後，又打開了後來的那幾個。

無一例外都是前面一段不會重覆的音樂，到中間開始播放錄音，都有些時候了，好像聲音變得不那麽清晰。

但是時隔數年，還是好好地傳達到了她這裏。

後來的那些內容裏，紀深也說了很多，每次都是用那種很欠揍的語氣開場，後面又突然像被“綁架”了一樣認真發言。

——“不管怎麽說，又長大了一歲了啊，挺好的，今年的長大也很順利。”

——“謝謝你終於不給我闖禍了啊。”

——“所以跟你說，別什麽事都想著依靠別人，雖然咱家誰都行，但我真的怕自己先被你氣死，以後活不到那麽久。”

——“還是得先充實自己再說，不要依賴。”

感覺還挺割裂的。

但紀深就是這樣的一個人。

表面上是個浪蕩懶散的公子哥，什麽事都不上心，成績也很混的樣子，對自己親妹妹被欺負了都無動於衷，甚至對她說不出一句好聽的話。

但其實呢。

背地裏偷偷當了心理醫生，給大家排憂解難。

其實呢，背地裏偷偷給妹妹錄音，給她每年都一個人生建議或者給她豎起一道堅實的防護墻，告訴她。

沒事兒，要真有什麽事還有哥哥呢。

紀淺認真聽完那些錄音，轉過頭去才發現天都開始有些黑了，太陽正在落山，她起身伸了個懶腰，抽了幾張消毒的濕紙巾，把那些全部擦了一遍。

把上面落的灰全部認真擦掉以後再重新好好地放了回去。

她轉頭看著外面正在落山的太陽。

也不知道怎麽的，腦子裏忽然就在想——

至少要在落日之前。

人為什麽會喜歡太陽呢？

因為有陽光的白天，燦爛、奪目，天光大亮。

所以至少在落日之前，她有些話想說。

但紀淺的第一條消息不是發給紀深的，這會兒下意識地找了男朋友。

【紀淺】：我聽完了。

【紀淺】：我哥錄的那些東西。

程予今天回得很快：【嗯？】

【紀淺】：程予哥。

【紀淺】：謝謝你。

程予回了她一個捏臉的小表情，說：【這謝我幹什麽？】

對啊，謝他幹什麽。

這些話也不是程予說的，程予也沒有給紀深出過主意，但是…

紀淺垂著眸打字。

——【因為不是你的話，我根本不會去看這些，我根本不會去聽，不會發現其實我哥還做了這些事情。】

——【雖然有點矯情啊，但…】

——【但我看了真的很開心，覺得自己有被所有人好好愛著，我是被愛簇擁的小孩兒。】

就覺得，這個世界上還有很多美好的東西就在她身邊，但是她自己沒有太認真地去看到，自己身在迷霧之中，總會有些看不清的東西。

但程予會撥開所有的迷霧，讓她看到前面開滿的所有鮮花。

她多幸運啊。

不僅僅被一個人愛著。

她被很多人愛著。

【程予】：真是小笨蛋。

紀淺笑了笑，沒回他。

反正現在不回他也沒關系，程予也不會生氣。

紀淺調過去，準備給紀深發信息，看了一下兩個人的聊天記錄，還定格在上次紀深叫她出來吃飯。

……那天她還覺得紀深好兇呢！！

怎麽會有這種哥哥！

雖然這些就是紀深一貫的作風，但是她還是在心裏狠狠地吐槽了。

後來他們倆再也沒聊過天，連朋友圈點讚的情誼都沒有，家人的存在總之這麽奇妙，平時可能根本不聯系，也可能根本不會有什麽太多的互動。

但他們永遠都是家人，也不會因為不聯系就改變。

紀淺編輯了很久，腦子裏閃過自己剛才跟程予說的，雖然很矯情但是很感動，然而切到跟紀深的對話框裏的時候。

她就矯情不起來了，感覺打字的手在拉警報。

結果最後也不知道是怎麽的，發出去的文字完全口是心非。

她給紀深發了兩段話。

【回家收拾東西，發現家裏好多你之前送的八音盒，怎麽每年都送八音盒啊？我全收拾出來了！】

【總之就是說，別送這玩意兒了。】

紀淺消息發出去其實還是有點後悔，但她吸了吸氣，想著…

嗯，紀深應該能懂吧？

能懂她的意思其實是，她已經全部聽了一遍，也能懂她的意思不是真的嫌棄，不是真的讓他別送了吧？

她正在想著，手機屏幕亮了一下。

紀淺收到來自紀深的回覆，一如既往的紀深風格，十分簡短。

紀深就回了兩個字。

——【傻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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