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 暑假時期，醫院急診科的病人數量急劇增加，紀淺作為實習生被調動到急診去幫忙。

本來原計劃是打算回一趟南溪, 最近也忙得根本沒時間回去。

她只能在這邊忙完這個假期，等到開學直接回學校。

其實她和程予還是沒什麽太多的機會見面，她在醫院忙得走不開, 程予在支隊裏的工作量也大, 只是每天早晚都一定會收到他的信息。

倒也沒什麽特別的內容, 就只是日常的問候和匯報一下他自己的情況, 還有一些生活裏瑣碎的小事。

急診室人來人往。

紀淺抽空去了一趟衛生間，把手機放在旁邊的臺子上，看程和靜發來的信息。

【阿靜】：我上次不是跟你說有一份資料落在餐廳忘記帶了，折回去找，結果有個小哥幫我撿了嗎？

紀淺還記得這事。

也就是她生日過後沒幾天, 程和靜跟她打著電話突然一陣驚呼：“啊，完了！”

“怎麽？”紀淺當時問她。

“我剛才吃飯的時候看資料, 拿出來放在旁邊的板凳上忘記拿了…”

“吃飯的時候就認真吃飯啦！”紀淺說，“幹嘛還要看資料。”

“那個案子很急, 我想快點…”

程和靜很急, 就跟她說：“先掛了啊，我回去找找。”

過了一個多小時, 程和靜給她發信息說找到了，那邊有個很紳士的男士幫她收起來了。

紀淺洗完手, 手上都還有水珠沒幹。

她伸手去回覆程和靜消息：【嗯？怎麽了？】

【阿靜】：我上次為了道謝就加了他的微信，沒想到聊著聊著，兩個人還挺合拍的。

【阿靜】：一來二往的，他明天約我出去看電影欸！！！！

【紀淺】：？

【紀淺】：嘖, 是愛情的味道。

【阿靜】：好像是有點欸，相處下來，我覺得我還蠻喜歡他的！

【紀淺】：嗯哼，不枉費我生日許願帶上你了啊。

【阿靜】：愛您。

【阿靜】：那這麽說來，你最近怎麽樣？

紀淺一看就知道程和靜問的是感情方面的事情，她也沒什麽隱瞞。

【紀淺】：和程予哥聊了聊，解除了一些誤會，現在呢，他在追我。

【阿靜】：？？

【阿靜】：怎麽追的？展開說說？

【紀淺】：也…沒什麽好說的啊。

【阿靜】：那你還喜歡他嗎？還想跟他在一起嗎？

兩個問題直接問到點上。

紀淺的手頓了頓，往急診室那邊走著，突然聽到有人叫她：“紀淺~去哪兒了呀？快過來幫忙一下。”

“來了！”紀淺趕緊摁熄屏幕，沒時間回覆程和靜這一條。

還喜歡嗎？

喜歡是喜歡，但就總覺得差了點什麽。

要不要在一起…總感覺好奇怪啊，要談戀愛的話，其實以前就算喜歡，她也沒有想象過自己會跟程予談戀愛。

沒想過會是什麽樣的。

紀淺剛跑過去，感覺這會兒人又變多了，醫院裏擠成一鍋粥。

“你去那邊查一下心跳圖。”醫生給她指了指隔壁的小房間。

“好~”紀淺應著。

這本來就是她的專業領域，之前也是在心血管內科，但是樓上科室更擁擠，而且最近病人多，簡單查心電圖這種工作就挪到急診這邊了。

她剛開門進去，就掃到幾個人，都穿著統一的制服，褲腿紮進靴子之中，在這炎熱的夏天依舊穿得嚴嚴實實的。

“小紀，來了啊？你幫他們幾個查一下心電圖，馬上就出哈，快一點。”那邊的醫生起身。

“好的。”紀淺趕緊點頭。

她應著的時候，那邊的人轉頭過來，跟她對上眼神。

紀淺的唇微微的動了一下，程予兩個字還沒叫出口，倒是旁邊有個人先開了口。

“欸，欸，這不是那個那個…”

“紀醫生嘛！”

是上次跟子啊程予旁邊的小跟班。

“這麽巧？”紀淺繞過去，做著準備工作，“怎麽今天你們一起過來測心電？”

“說起來比較覆雜。”程予解釋道，“總是結論是，我們需要一份今天的心電圖報告。”

“行。”紀淺不是很能搞得懂他們的要求，只管做好自己的本職工作就行。

紀淺工作的時候就像是個機器人，只是默默地走著工序。

她跟每個人都說：“平躺好，衣服要掀開。”

小跟班還跟紀淺皮了一下：“我害羞，可以換個男醫生嗎？”

紀淺：“？”

紀淺還沒什麽動作，程予輕輕拍了他後腦勺一巴掌：“別給醫生的工作添麻煩。”

本來最近就很忙了，他還要提點亂七八糟的要求的話，的確是給人的工作添麻煩。

紀淺被他們倆給逗笑了，但還在繼續認真工作。

前面的測量完，他們幾個都提前出去，程予是最後一個要測量的。

紀淺依舊是機械化的工作發言：“平躺，衣服往上掀開。”

程予楞了下。

紀淺擡眸：“你也害羞？”

“那倒沒有。”程予回答了一聲，轉過去坐在病床上準備躺下，“但可能還是會有點麻煩…”

“嗯？”

“現在還能換醫生嗎？”程予問她。

紀淺：“？”

紀淺一下子被他說的話無語笑了，往側邊偏了下頭：“剛才說讓人家不要打擾我工作，怎麽現在你自己給我添麻煩呀？”

說別人的時候倒是很正直，怎麽到自己了要求奇奇怪怪的？

程予低頭，往床上躺了一下，衣服往上一撩：“那先試試。”

紀淺轉過去，準備放測量儀器，比看別人的時候多瞄了兩眼。

嘖，這整整齊齊的腹肌和人魚線。

看得她感覺心跳都加快了一點點，明明看別人的時候一點感覺都沒有，對於她們這種醫學生來說，看到什麽樣的人體都不會有反應的。

只覺得就是個物品。

紀淺轉過去看著那邊的心電圖，看著看著眉頭就皺起來了。

“你這個心跳的速度是不是太不正常了？”紀淺馬上暫停，把儀器從他身上摘下來，“怎麽回事？”

程予也挺無奈的，翻身起來，把衣服理了理。

“抱歉啊，給你工作添麻煩了。”他聲音輕輕的，在嘆氣，“但是這樣對著喜歡的女孩兒，很難不心跳亂加速吧？”

紀淺：“…………”

當心動心跳加速這個事情以圖像呈現在她面前的時候，感覺很微妙。

就像是…

心動被具象化了。

又試了一次，程予那個心跳速度還是壓不下去，最後紀淺不得不出去找別的醫生求助。

……理由確實有點難以啟齒，但又找不到什麽別的借口。

只能應著頭皮說那麽一句：“不好意思老師，他見到我就心跳不正常，我得離開一下。”

等到程予他們幾個測完這個心電圖。

差不多半個醫院的人都開始陸續知道——

那個支隊新來的很帥的特警，在追他們醫院的實習生。

接連一周裏，紀淺都時不時被問起。

“怎麽回事呀小紀？”

“不喜歡？不打算談啊？”

“我看人家真的挺喜歡你的，考慮考慮唄。”

大家都在她耳邊念叨念叨的，紀淺也總是笑笑就過去了，某天中午吃飯的時候被同事們端著餐盤過來挨著她坐來了個夾擊。

就像CP粉恨不得直接把兩個人綁在一起扔床上的渴望一樣。

“怎麽了，是覺得警察這個工作太危險了嗎？”有人問到，最後嘆了口氣，“不過也是，跟警察談戀愛也是很辛苦的，我們自己本來就辛苦。”

“是啊，別人最不想選的，不就是跟警察和醫生戀愛嘛？”

兩個最危險又最忙碌的職業，幾乎可以算是完全顧不上家裏的事情。

“哈哈哈我倒是覺得幹脆就警察配醫生，反正都忙，看誰比誰忙唄，誰都別有怨言了。”

他們一人一句地聊著，忽然有個人問紀淺：“對了小紀，你對他是完全不喜歡嗎？”

紀淺楞了下，趕緊否認：“啊，不是的。”

“那就是想多考察一下他的為人處世？多相處相處？”

“也不是…”

他們認識這麽多年，程予是個什麽樣的人，她心裏自然是清楚的。

“那是擔心什麽呀？”那人嘆了口氣。

這醫生差不多四十來歲，人很溫柔，是帶這次紀淺實習帶她的老師。

除了學習方面，別的方面她亦是老師。

紀淺低著頭，“可能感覺…好像我沒以前那麽那麽喜歡他了？”

“心動值是會慢慢降低的。”老師輕聲開口，“是可能漸漸沒有十幾歲那麽心潮澎湃，但你要慢慢感受，現在的心動是什麽樣的感覺。”

紀淺小聲應著：“嗯。”

吃完飯，其他人散開地快，倒是帶她的老師多留了幾步，紀淺在面對她的時候，很願意去袒露一些事情。

“情況應該不是那麽簡單吧？”老師跟她並肩走，“你可以跟我說說。”

紀淺稍微猶豫了那麽一會兒，但還是跟她說明了情況。

一路說過去，雖然已經很簡化了，但還是到了診室那邊才說完。

老師嘆了口氣，說：“其實你們倆現在誤會解開就是好的，不過人呢，其實是需要換位思考的，你作為當局者，肯定參透不了這個信息。”

“嗯？”紀淺訥訥的。

“有一個問題，你可以思考一下。”老師看著她，“你現在即將面臨一份很危險的工作，比如有地方發生了嚴重的疫/情，你過去隨時都有感染的風險，你會去嗎？”

“我會。”紀淺在這一點上沒有猶豫，“這是我們做醫生的基本職責。”

做醫生就是要救人的。

“但是你的家人呢？”老師問，“他們怎麽辦？”

紀淺舔了舔唇，覺得心情很覆雜，最後還是說：“可這是我的責任。”

“那麽現在擺在你面前的問題是，你有一個跟喜歡的人表白的機會，可你馬上就要去參加這個危險的工作，並且…你覺得他現在暫時沒有喜歡上你。”

紀淺剛才有些懵，但現在反應過來。

老師是把她換到了程予的位置上。

“那你現在會怎麽做？”

紀淺楞了許久，站在診室外發楞。

她好像…

好像也無法不顧一切地去愛一個人。

她也會擔心和顧慮。

老師見她沒回答上來，就知道答案已經很明顯了，她拍了拍紀淺的肩膀。

跟她慢慢說——

“你覺得自己對他的喜歡變少了，其實是因為你之前一直認為他不喜歡你，這個想法在你的腦子裏生根發芽了四年，所以現在一時不能改回來是正常的。”

“就算現在知道了他喜歡你，但潛意識裏還是會有些懷疑他的喜歡到底是什麽樣的。”

“其實，他不是不喜歡，而是太喜歡。”

“只要你慢慢去接受這個訊息，你就會感受到自己真正的內心。”

“你要知道，不是因為他喜歡你你才喜歡他，而是因為是他，你才喜歡。”

她喜歡他，是因為他是程予。

是那個永遠會在她困於困境之時就會擋在她面前的程予。

是會答應她所有無理要求還在對她“偏愛”的程予。

而她，只是在誤會之時，慢慢蒙蔽了自己真實內心。

那個——

其實不管過了多久，她其實還是會那樣喜歡他的這個內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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