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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章 琺瑯懷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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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了樓,陳玉鳳準備先去看陳凡世。

周雅芳卻覺得顧年的腰痛成那樣,應該先把藥給他。

但她撲了個空,因為顧年自打下午跟領導們走後,到現在都還沒回來。

既顧年不在,就先去看陳凡世。

值班醫生當時說,手術保守估計得8個小時,本來陳玉鳳以為,今天晚上至少能聽到他是死是活的消息,實則不然,一進病房就有三張病危通知單,而手術時間,用護士的話說,隨時可能出來,但只要有一線希望,醫生就一定要救陳凡世,因為這事關軍醫院心臟搭橋手術的成功率嘛。

剛才打電話的護工,那個王大媽就在走廊裏等著。

雖然還不知道能不能用得上,但陳玉鳳把她留下了。

反正陳凡世留了三十萬,她不介意全花在他身上,只要不拖累她就好。

護工王大媽陳玉鳳在團級家屬院見過,是一個團級幹部的丈母娘,她倒很貼心,一接到工作,立刻把病房收拾的幹幹凈凈,還把陳凡世所有的折子、支票和身份證等私人物品總歸在一個文件袋裏,交給了陳玉鳳。

忙了半天,轉眼已經是夜裏九點了。

顧年依舊沒有回來。

周雅芳怕膏藥涼了效果不好,一直捂在懷裏,時不時拽拽自己的衣襟,又整理一下頭發,幾個娃也眼巴巴的,因為他們喜歡顧年病房裏那臺筆記本,想玩嘛。

在等顧年的間隙,他們還石頭剪刀布猜了一下,看應該由誰來玩。

四個小崽崽猜石頭剪刀布,陳玉鳳就在旁興致勃勃的看著。

蜜蜜是吃屎都要吃個尖尖的性格,但她贏了二娃,卻贏不過比她更滑頭的大娃,大娃太了解她的性格了,從三局兩勝到六局四勝,蜜蜜不停耍賴,但大娃回回都贏她。

所以大娃把蜜蜜給贏了。

然後就輪到甜甜了,甜甜性格慢,出拳也慢,而且她早在身後就出好了拳頭,大娃個頭高,是能看到她的拳的,按理大娃應該穩贏。

但猜了三局,大娃居然輸了三局。

所以最後居然是甜甜贏了。

蜜蜜和二娃都不服氣,追在身後捶大娃,問他:“哥,你是不是有毛病啊,分明甜甜的拳頭我們都看見了,你為啥會輸?”

大娃笑呵呵的,任憑幾個小的捶著他,看眼猶還傻笑的甜甜,臉色有點紅。

都是小孩子嘛,大娃和二娃才11,甜蜜姐妹不過10歲。

但陳玉鳳看著大娃,心突然咯蹬一聲。

因為她今天突然註意到,大娃雖然很少和甜甜說話,但凡任何事,都會刻意讓著,並照顧甜甜,此刻他在看甜甜,那眼神叫陳玉鳳莫名熟悉,想了好久,她想起來了,小時候的韓超看她,就是這種眼神。

該不會,大娃心裏喜歡甜甜吧?

當然,這個念頭只是一閃而過,陳玉鳳就把它收回去了。

娃還小,他們肯定沒那種心思,是她瞎想的。

……

眼看10點,醫院要熄燈了,護士來催了幾趟,讓家屬們趕緊走,周雅芳也沒法厚著臉皮再呆下去,終於說:“鳳兒,顧年大概不回來了,咱走吧。”

陳玉鳳明白親媽的心情嘛,專門找到護士,去問,看顧年啥時候回來。

值班護士說:“剛才有人打電話通知過,說明天一早顧先生就要走,讓我們把行李幫他收拾出來呢,他沒有通過醫院的渠道辦住院,我們也不知道他會不會回來,要不這樣,萬一顧先生回來,我跟他提一下,讓他明天一早等著你們?”

周雅芳一臉失望,但又覺得專門跑來看一趟挺怪的,就說:“不了吧,咱也沒啥事,就不用提了。”想了想,又把膏藥給了護士:“萬一顧先生回來,記得讓他晚上貼了這個藥睡覺,對腰傷好。”

“行。”護士爽快的說。

娘幾個出了醫院,迎著晚風,幾只小崽子走的悶悶不樂。

周雅芳也悄無聲息,腳步聲裏都是滿滿的失望。

為哄老媽開心嘛,陳玉鳳轉著彎子想辦法,忽而想到一件事,於是說:“媽,我後天就要考試了,考完就會較閑,我帶著你,咱回趟老家,好不好?”

周雅芳笑著說:“好。”

幾個娃也來興致了,大娃問:“阿姨,可以也帶上我們嗎,我們也想回老家。”

周雅芳摸摸大娃的腦袋,說:“你們是奶的孫子,奶當然要帶著,給老家的親人們看看,我雖半生孤苦,可養的孩子沒一個差的。”

二娃樂的手舞足蹈:“嗯嗯,我會告訴所有人,我是奶奶的親孫子。”

“那就回家,趕緊睡覺去,記得刷牙洗腳。”周雅芳人在笑,眼裏卻含著淚。

她覺得好遺憾啊,心說顧年老了還那麽好看,年青的時候得要多帥氣呀。

周雅芳這輩子見過的男人,除了徐勇義,就沒有一個能比得上他的呢。

可惜啊,這輩子她再也見不到了。

但想想,她依舊很開心,因為雖然顧年甚至沒跟她多說過幾句話,但比陳凡世,比李嘉德都尊重她,想起來她就覺得心裏暖暖的。

這時周雅芳滿心以為,自己這輩子都見不到顧年了。

可巧的是,顧年和徐勇義,韓超三個,此刻其實就在甜蜜酒樓。

當然,他們肯定還是在交流各種情報方面的事。

而就在周雅芳以為自己再也不會見到顧年的時候,大稀奇,她今天以一種極為尷尬的姿勢,在酒樓再度見到了顧年。

……

蜜蜜不但是行走的小風火輪,還是個行走的小喇叭,走路就喜歡哼哼唱唱。

這會兒她邊走邊跳還邊唱,唱的是《小芳》:“村裏有個姑娘叫小芳,長的好看又善良……”

周雅芳也會唱這歌,就跟著唱了起來:“一雙美麗的大眼睛,辮子粗又長。謝謝你給我的愛,今生今世我難忘懷……”

不說甜蜜姐妹,陳玉鳳都給驚呆了:“媽,你居然還會唱歌?”

也不知道為啥,周雅芳今天特開心,她說:“我不止會唱這個,我還會唱《晚秋》呢……在這個陪著楓葉雕零的晚秋,才知道你不是我一生的所有……”

陳玉鳳已經快三十歲了,這還是頭一回聽她既保守又膽小的親媽唱歌,聽她唱得還挺好,趕緊得鼓勵一下,大力送彩虹屁:“媽,你唱的比歌星唱的還好聽。”

周雅芳更開心了,放聲唱了起來:“想要再次握住你的手,溫暖你走後,冷冷的清秋,相逢只是在夢中。”她原來不懂,現在發現了,歌裏唱的全是人心。

陳玉鳳既愛聽歌,也愛唱歌,遂牽起周雅芳的手,跟她一起哼了起來。

祖孫三輩,四個女人,邊走邊唱,也不知道為啥而樂,反正就是笑哈哈的。

但才走了不幾步,四個人就一起傻掉了。

因為徐勇義,顧年和韓超,還有王果果,一幫人就在育苗班的院子裏。

全是目瞪口呆的樣子,在看她們。

月光下,徐勇義和顧年站在一處,成熟男人,比韓超那種青澀的大後生更有氣勢,周雅芳乍一看見顧年,發現昏黃的燈不下,對方也正在看她,羞的轉身就跑。倆閨女看外婆跑了,不知道怕啥,但也嗖的一下,竄上樓了。

只有陳玉鳳硬著頭皮上前,跟他們問好。

一個是軍區的大領導,一個是長期活躍在米國的國家情報人員,顧年和徐勇義聊的,肯定是大事情。

韓超扶著有腰傷的顧年,王果果則離他們遠遠兒的,站著。

徐勇義和顧年聲音都低低的,而且倆人語氣都很不好。

倆人皆只是跟陳玉鳳點了點頭,就仍去聊自己的了。

已經快夜裏十一點了,明天晚上陳玉鳳還要考試,得趕緊回家覆習,也就準備要走了,但就在她轉身,準備要走時,徐勇義忽而喊住陳玉鳳,並說:“玉鳳,你自己跟顧年說,你做生意,有沒有借用過我的權力。”

雖不知道徐勇義為什麽這樣問,但事實求事,陳玉鳳說:“有吧,當初顧年先生借給我那三十萬,就是沾了您的光,借了您的面子,要不然我拿不下灌氣站。”

徐勇義噎了一下,沒說話。

王果果向來護短,尤其護兒媳婦,上前兩步說:“不僅僅是徐勇義的面子吧,當初請顧先生吃飯的是高處長和馬參謀長,當時顧年先生也不知道玉鳳是徐勇義的兒媳婦,對吧?”

元月,十一點的夜裏,寒風嗖嗖。

顧年默了許久,才說:“陳玉鳳,你倒挺坦然。”繼而又說:“我聽韓超說,你以初中文憑,考上了科技大學的夜大?”

陳玉鳳做人誠實,說話也誠實,她說:“本來我成績不行,但因為電腦學得還比較好,所以平均分上去了,才會被錄取的。”

顧年松開韓超的手,扶著腰走了過來,問:“想過繼續深造嗎?”

陳玉鳳先看了韓超一眼,鼓起勇氣說:“想,等拿到本科畢業證,我還想讀個管理學方面的研究生學位。”

這事她甚至沒跟韓超講過,但陳玉鳳確實有這打算。

灌氣站只能搞個固定營收,因為給老兵們工資給的高,她賺得並不多。

小軍嫂才是她的主要產業,賺了錢,她可以給倆媽買房子,送她們去旅游,給倆閨女創造更好的生活環境,而要想進一步做大,她就必須學會系統的管理和營銷。

但一個初中生想考研究生,是很可笑的。

韓超雖板著臉,但眼神亮晶晶的,憋笑憋的眼角都浮起了桃花。

徐勇義和王果果對視一眼,再看陳玉鳳時,眼裏都浮著不可思議。

不過顧年點了點頭,說:“好想法,那我等著你的好消息。”

說完,他回頭對徐勇義和韓超說:“明天傑西就要轉院了,走吧,跟我回醫院,咱們把接下來的事情安排一下。”

轉眼,這幫人全走了。

王果果也要回師級家屬樓去,天晚了,她得騎三輪回去,跨上三輪車,她忽而回頭問陳玉鳳:“你覺得顧年人怎麽樣?”

“挺好。”陳玉鳳說。

王果果嘆口氣說:“挺遺憾的,我還想把他介紹給你媽呢,但顧年說他年齡大了,整天飛來飛去傷身體,以後他的工作會由他兒子負責,他就不會再回咱們大陸來了。”

三輪車在暗夜中軲轆轆的滑遠了。

陳玉鳳回頭,就見周雅芳開著窗戶,趴在三樓的窗戶上。

看到她,又忙把窗戶關上了。

……

半夜陳玉鳳接到了醫院打來的傳呼,說陳凡世的手術做完了,手術很成功,而且下手術臺不久他就蘇醒了,目前身體狀況良好,已經轉到監護病房裏了。

既已雇了陪護,三更半夜的,陳玉鳳就不去看了。

第二天一早她才用小米、枸杞和山藥熬了一砂窩粥,又熱了些奶香回餅,烤了一盤水酥餅,切了些鹹菜,讓四個小崽崽跟她一起去趟醫院。

不是陳玉鳳偷懶不想提東西,而是她為了數學不掛科,必須邊走邊背書。

手忙腳亂,剛要出門,電話響了,是韓超打來的,說:“鳳兒,麻煩你,讓你媽帶點早餐來趟醫院,對了,顧年先生說她昨天送的膏藥很好用,讓你替他謝謝她。”

這麽說,顧年還真用了周雅芳送的膏藥,而且還想吃她做的早餐?

幾個小崽崽已經跑了,陳玉鳳理解老娘的心情,示意她上樓換件衣服,把自己收拾一下。

然後把剩下的,準備留給自己吃的粥盛到了保溫桶裏,又熱了幾個奶香綿軟的大饅頭,抽空還炒了一盤西芹百合,再盛了幾樣鹹菜。

帶著周雅芳,緊趕慢趕,又往醫院跑。

就在六樓的樓梯口碰上幾個小崽崽,手裏還端著飯缸子。

卻原來,陳凡世雖醒了,但剛剛做完手術得禁食,吃不了東西。

所以護士又把幾只小崽崽給打發出來了。

而六樓的幹部病房區,今天因為有特殊病人,也不讓幾個小崽崽上,所以他們在樓梯口等著她。

見媽媽來了,蜜蜜搶著說:“媽媽,我剛才看到啦,馬奶奶在樓上。”

甜甜說:“爺爺也在喔。”

小秦其實就等在樓梯口,看陳玉鳳來了,緊趕慢趕,跑來端缸子,並說:“嫂子,顧年先生的飛機還有一個小時就要起飛了,趕緊的,把早飯給他送過去。”

見幾個小崽崽也想跟,忙笑著說:“小朋友們,今天樓上領導多,而且談的是公事,只讓媽媽去,你們就不去了,好不好?”

孩子們倒是無所謂,周雅芳一顆熱乎乎的心,撲騰而來,這又見不到顧年啦?

她一臉失望,心估計跌到了谷底。

陳玉鳳終究不忍心,對小秦說:“我媽是個本分人,啥都不會往外說的,你把她也放進去吧。”

其實不過一句話的事,主要是,有些事不能往外亂傳嘛,小秦叮囑說:“大媽,您得記得一點,上了樓,見了誰,聽了啥話,千萬不能往外說。”

周雅芳點頭如搗蒜:“放心吧,我不會的,保證不會,我向毛主席保證。”

一個五十歲的老太太,為了見一個老頭子,低聲下氣到如此程度。

陳玉鳳既忍不住好笑,又覺得她可憐。

今天顧年就要離開軍醫院了,不過並不是回米國,而是去申城。

畢竟他跟軍區有情報交易,一直呆在軍醫院,是會引起米方國家安全機構懷疑的,而且傑西被混混捅破了脾臟,大出血,軍醫院治不了,必須去申城最好的醫院進行救治。

按理顧年該吃醫院的早餐。

但他非要吃甜蜜酒樓的,韓超才幫忙打電話叫的餐。

此時樓上,高處長、徐勇義和馬琳都在。

韓超也在,這會兒站在病房門外,正在不停的看著表。

這趟,為了保護顧年的安全,他得和小秦得陪著顧年一起去趟申城。

而頗叫陳玉鳳意外的是,昨天跑掉的張艷麗居然也在,而且此刻正跟顧年倆面對面坐著,手裏攥著衛生紙,正在抽抽噎噎的哭。

陳玉鳳知道的,她老娘特別想跟顧年見一面,說句話,所以就讓周雅芳提著早餐進病房了,自己留步,跟韓超站到了一起,並問:“張艷麗怎麽也在?”

話說,昨天馬尚北被捕後張艷麗就悄悄跑掉了,甚至跑丟了鞋子。

當時韓超曾信誓耽耽的說,張艷麗會回來自首的,但陳玉鳳並不相信。

覺得他是在吹牛,說大話。

這時見張艷麗果真回來了,當然覺得不可思議,得問問韓超是怎麽回事。

韓超側首望著妻子,突然唇角一抽,說:“我好像記得你昨天說,我要能逮到馬尚北,就親我一百下。”他只要幹點得意事兒,在領導面前向來謙虛低調,不邀功也不請尚,更不自傲,就喜歡在妻子面前顯擺。

這種狗裏狗氣的面目,也只會在陳玉鳳面前袒露。

在外人面前,他向來既沈穩又低調。

陳玉鳳瞪了一眼說:“哥,別廢話了,趕緊說嘛,張艷麗到底怎麽回事?”

韓超舔了舔唇,收起頑相,輕聲說:“顧年當初在蒙自的時候也挨過P鬥,還曾丟了一塊琺瑯懷表,那塊懷表是顧年的奶奶留給他的,而那塊表,被張艷麗偷走,繼而轉賣了。”

張艷麗當年在蒙自的時候,先舉報,唆使革命小將命去P鬥人,再悄悄偷戰友們的貴重物品,借此是發過橫財的。

卻原來,她還偷過顧年的東西。

不過既偷了顧年的東西,她又有何臉面,跑顧年面前來哭的?

陳玉鳳忍不住好奇,往屋裏看去。

就見周雅芳進屋後,顧年就站起來了,並把自己的座位讓給了周雅芳,這是馬琳另搬了一把凳子過來,顧年彎腰,在周雅芳的攙扶下慢慢坐了下去。

他面色凝重,目光牢牢鎖著張艷麗,人並沒有看周雅芳,卻自然而然的接過了周雅芳遞過去的勺子和饅頭,舀一口粥,吃一口饅頭。

特別奇怪,顧年和周雅芳分明不過頭一回見面,但配合卻特別默契。

陳玉鳳還在看病房裏,韓超於她耳邊又說:“張艷麗本來已經把那塊琺瑯懷表賣給別人了,昨天她高價贖了回來,要把它交給顧年,只有一個條件,讓顧年要求軍區撤案,放了馬尚北。”

是女人,就都放不下自己的孩子。

張艷麗當然也愛兒子,不想兒子再度被判刑,坐牢。

所以她現在已經不想出國了,只想用顧年的懷表贖出兒子。

這是她想到的,唯一能救兒子的辦法。

此時病房裏除了看著顧年傻笑的周雅芳,剩下的都是軍人,徐勇義和高處長勤於鍛煉,身材跟韓超這種小夥子沒差別,馬琳更是清瘦高挑,一表人材。

顧年身形要壯一點,肩膀很寬,一頭花白的頭發,不怒自威。

而張艷麗呢,曾經也披過軍裝,可現在的她面色蠟黃,燙過的頭發像個雞窩,在拘留所的兩年幹多了手工活,兩只手又粗又糙,跟雞爪似的,身上還哪有一絲一毫,軍人的風彩?

她一直在哭,哭的抽抽噎噎,肝腸寸斷,但顧年理都不理,眉毛都不擡一下,反而低聲對周雅芳說:“周女士,你今天熬的粥比昨天的更好吃。”

周雅芳不好高聲說,也是悄聲:“今天的粥是我閨女熬的。”

顧年聲音依舊低低的,說:“我細細品了品,覺得還是昨天的更好吃。”

周雅芳為啥喜歡顧年呢,就是因為他說話特別好聽。

分明很平常一句話,可他說的她心花怒放。

周雅芳一向是個本分的老太太,但只要跟顧年老爺子在一起,就會特別開心。

她低著頭,幾乎笑出了聲。

而坐在對面,正在抽噎的張艷麗忽而就住嘴,不哭了。

她突然想起來,那是二十年,她從周雅芳手裏搶陳凡世的時候,曾當著陳玉璜和馬尚北的面,咒過周雅芳多回,說她是個黃臉婆,鄉下土癟,不知道為什麽就不早點死,放了陳凡世什麽的。當然,最後她贏了,搶走了陳凡世。

當時她認為周雅芳那個黃臉婆,會悄無聲息的死在農村,這輩子也不可能再有翻身的一天。

可她怎麽就被陳玉鳳帶進城了呢?

不就會做點飯嗎,怎麽就跟顧年平起平坐了呢?

當然,這些事於張艷麗來說並不重要,她看著對面羞紅了臉,可是輕松自在的周雅芳,心裏雖恨,雖眼紅,但無可奈何,此刻於她來說,最重要的事是求顧年,讓他教軍區撤訴,放馬尚北一馬。

深吸一口氣,她說:“顧年,算我求你了,我把你奶奶的琺瑯懷表還給你,你讓公安放了我兒子,好不好?”

顧年昨晚就沒怎麽吃東西,餓的厲害,他血糖低,餓的時候就會暈,此時一只饅頭下肚,血糖升了起來,精神也就來了。

眉頭一皺,他問:“要我不撤訴呢?”

張艷麗一咬牙,從包裏抓出琺瑯表說:“這懷表是我買來的,現在屬於我,你要不撤訴,我現在就砸了它,當著你的面砸了它。”

奶奶留下來的遺物,可以想象有多珍貴。

馬琳和高處長,徐勇義幾個也在同一時間回頭,想看顧年會怎麽辦。

因為陳凡世昏迷了,所以起訴馬尚北的人並非陳凡世,而是軍區,要顧年開口請求撤訴,軍區可就為難了,撤吧,等於放虎歸山。

不撤吧,張艷麗要砸了那塊琺瑯表,該怎麽辦?

馬琳和徐勇義,高處長,仨加起來已經150歲了,還是領導,要正常人,正常事務,他們有的是方式方法來處理。

但正所謂亂拳打死老師傅。

張艷麗這種不講理的人,偏偏就能逼的他們這幫講理的人抓狂。

徐勇義和高處長對視一眼,兩人甚至想到來個下作手段,從張艷麗手裏搶表,把表搶回來。

但他倆還沒行動,就聽顧年淡淡說:“砸吧,艷麗,當著我的面砸了這塊表。”

張艷麗楞住了,她記得當年丟了表後,顧年傷心了很久,還經常一個人邊幹活邊哭,說自己丟了懷表,對不起奶奶啥的。

可現在表回來了,他只要替馬尚北求個情就可以擁有的。

可他非但不要,還讓她砸了他?

好比風卷殘雲,這時顧年已經吃完早飯的。

似乎只要當過兵的人,吃飯都特別香,他不但喝光了粥,吃光了菜,還用饅頭把菜盤裏的湯汁也蘸的幹幹凈凈,把最後一塊饅頭送進嘴裏,掏出手絹擦幹凈嘴巴,他肘著周雅芳的肩膀站了起來,深吸了口氣。

這才對張艷麗說:“艷麗,我聽說陳玉鳳是你前夫生在農村的女兒,你知道嗎,人家雖然只讀過初中,可憑借自己的努力考上了科技大學的本科,甚至還想讀研究生。你生在城市,自己和孩子都擁有比陳玉鳳更優渥的教育條件,可兩個兒子全給你教廢了,直到此刻,你不知反省不說,還妄圖投機取巧?”

張艷麗不是想投機取巧,只是她已經沒了別的路可走啊。

她握著那塊琺瑯表,畢竟已窮途末路,咬牙說:“顧年,你甭跟我說那些,陳玉鳳混的好,是因為有徐勇義,有馬琳,一大幫領導的幫助,我一介草頭老百姓,既不認識達官也沒有顯貴的親戚,沒法跟她比,我手裏只有這塊懷表,你就說吧,放不放人,不放,我當場砸碎它。”

顧年看了看表,說:“砸吧。”

張艷麗楞住了:“這可是你奶奶給你的遺物,你真舍得我砸了它。”

“砸吧,我該去機場了,再見。”顧年說著,居然起身,去拎電腦,要走了。

張艷麗楞住了:“顧年,你原來可重視這塊表的呀。”

這回顧年甚至沒接話,以沈默應對張艷麗了。

其實,這就在於人和人之間思維方式的不同,張艷麗覺得懷表值價,是因為它是個古董,價值上萬塊。

可在顧年這兒,他對他奶奶的懷念留在心裏,一兩萬塊於他來說,根本不是什麽事,已經丟了幾十年的表,此時張艷麗砸了又如何,難道能改變他對他奶奶的愛和思念不成?

張艷麗坐在原地,跟個笑話似的。

馬琳和徐勇義幾個抽空交頭接耳,估計在聊工作。

顧年欲走嘛,得感謝一下周雅芳,指著自己的腰說:“你的膏藥比醫院的藥管用,我昨晚貼了,今天疼痛緩解了很多。”

周雅芳啥都不知道,以為顧年是要回米國,就問:“你這趟走了,還回來嗎?”

顧年拎起筆記本電腦,側首看周雅芳,說:“應該不了。”

“米國是不是特別好呀。”周雅芳頗失望的說。

顧年笑了:“你也想去?”

莫不,這個看起來溫柔,傳統的女性,也有一顆向往天堂的心,想去米國淘金吧?

周雅芳笑著說:“你喜歡的地方,我覺得肯定特別好。”

顧年說:“你要想去,我可以幫你幫簽證,立刻就可以。”

此時領導們在聊天,並沒有註意到這倆人的談話,但張艷麗一直緊盯著顧年的,聽這意思,周雅芳也想去米國,頓時覺得特別可笑,畢竟周雅芳個鄉下文盲,字都不認識,去米國幹啥,喝風屙屁。

可她也忍不住的眼紅,因為顧年為人稁爽,仗義,他關系又多。

只要周雅芳說想去,他肯定立刻就會幫忙辦理。

而且他在米國各個州都有房產,只要答應幫忙的人,去了都可以住他的房子。

在她想來,周雅芳肯定會立刻答應,說不定還會帶上陳玉鳳,一起去米國,淘金賺大錢。

可周雅芳卻對顧年說:“我有三萬塊,我閨女幫我搞了個投資,每年會有一筆分紅,今年大概能拿兩萬塊,但二月份錢才會拿到手,等我拿到錢了,就去米國看你。”

張艷麗傻了,顧年也楞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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