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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卡車司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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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娃一看惹禍了,忙給徐鑫端了一杯水出來,說:“叔叔你把它喝了。”

蜜蜜也說:“叔叔,對不起。”

一個辣嗝打出來,徐鑫只覺得胃有點泛酸,但辣過一茬後就緩過來了,捂了捂胃,他笑著說:“沒事,我很好,小丫頭,你這茶不賴,以後見了客人,要多倒一點。”

這叫什麽話,蜜蜜要這樣對客人,酒樓還開不開啦?

“叔叔,你把這杯水喝了吧,這裏面有食母生,是韓甜怕韓蜜欺負我,專門給我備著的,它可以治拉肚子。”大娃捧著杯子說。

徐鑫點了點頭,但並不要水,還說:“所以這位是韓蜜,對不對,很好,很有她爸的魯莽和膨脹,狂妄自大嘛,這種優點以後要繼續保持。”

好話和壞話孩子還是分得清的,蜜蜜和大娃對視一眼,同時撇下了嘴巴。

徐鑫既然已經來了,當然要先查查酒樓,看有沒有啥是可以汙蔑的。

而看著這小酒樓,他心裏越來越不是滋味兒。

這酒樓是他爸盤下來以後親手裝修的,後堂的瓷磚,樓上的木地板全是他爸鋪的,那是前年,當時徐磊和韓超在爭最佳尖兵的稱號,而他,是軍報最優秀的戰地記者,當時不僅他們全家,軍區的領導們也都認為,他們兄弟會是軍區最優秀,最有前途的大院子弟。

這酒樓有五個煤氣罐,都是煤氣公司賣出來的安全氣罐,而且都在保質期內。

至於那個長條大冰櫃,那還是他爸為了做生意,專門到上海訂做的。

本來徐磊將來會接徐師長的班,而他,會去電視臺的軍事欄目做戰地記者。

能上電視臺的戰地記者,會是全國最有影響力的記者。

可韓超改變了這一切,徐師長把最佳尖兵給了他,還讓徐鑫引咎退伍,他爸受不了打擊,犯了心臟病死了,而現在,這個酒樓被韓超一家全盤接手了。

韓超他媽還要嫁他叔,試問,徐鑫的心裏怎麽能好受。

轉了一圈兒,這酒樓從經營方面還真挑不出毛病,不過不怕,要寫報道,哪兒不能挑毛病,更何況徐鑫最擅長玩的就是文字游戲呢?

這時陳玉鳳得去賣貨了,她喊周雅芳:“媽,你幫我跟車看看貨,成嗎?”

周雅芳在樓上,說:“媽看二娃那件棉衣有點薄,從媽的棉衣裏分點棉花給他,你帶蜜蜜去幫你看貨吧。”

蜜蜜這會兒給大娃帶著,已經去練跆拳道了,不過二娃在,他說:“阿姨,要不這樣,我幫你去跟車看貨,怎麽樣?”

再晚班車站就該下班了,而油辣椒的生意迫在眉睫,必須做起來,陳玉鳳騎上車說:“你可坐穩啦,一會兒也不能亂跑,要安安穩穩坐在車上,知道嗎?”

“我知道,我會的。”二娃說。

徐鑫肚子肯定不舒服,陳玉鳳看他騎著摩托車也要跟著自己,斟酌說:“你原來不咋吃辣椒吧,泡椒水的威力可大著呢,你去醫院看一下吧,就別跟著我了。”

“我一點問題都沒有,走吧,你去哪兒,我今天就跟你去哪兒。”徐鑫對小孩兒不感興趣,倒是很喜歡跟陳玉鳳扯一扯韓超,他騎摩托車,本來可以走快,但他並不,故意把車押的慢慢的,問陳玉鳳:“對了,你知道韓超在越南做間諜的時候,用的什麽身份嗎?”

可是,陳玉鳳甚至都不知道韓超做過間諜,就問:“他還做過間諜?”

徐鑫一聽就笑了:“他在越南甚至很可能結婚生過子,你居然不知道?”

陳玉鳳立刻說:“你就鬼扯吧,我才不信呢。”她努力騎著三輪往前跑。

但摩托車的好處是,人家想快就快,想慢就慢。

“陳玉鳳同志,咱們假設一下,韓超要真在越南結婚生過子呢,你對這件事不感興趣嗎,要知道目前自衛戰的一切情況還是保密的,但將來肯定會解禁,等解禁,我會出一本自傳回憶錄,你想看嗎,我會寫很多關於韓超的事。”

陳玉鳳的本意是為了試一下徐鑫的報道裏有幾分真,幾分假。

而她聽韓超說的是,徐鑫當時誤闖埋伏區,害死了他很多戰友,但身為記者,他會玩文字游戲,在韓超沒有回來之前,他不但自圓其說為自己脫了罪,甚至還繼續在當戰地記者,是韓超回來之後他才被處罰的。

她當然就不願意信他說的話,哪怕一句。

翻個白眼,她繼續往前走。

越過大青山批發市場,兩裏地兒就是汽車站了,也叫貨運中心。

“你居然是來找卡車司機兜售產品的?”徐鑫摩托一停,捂著肚子說。

陳玉鳳得把三輪車停在外圍,因為卡車區是不允許三輪車進的。

“怎麽啦?”她說。

徐鑫說:“我有一個非常好的標題可以用來做報道。寂寞軍嫂深入卡車司機群,只為兜售火辣產品,你覺得怎麽樣,這個標題是不是很優秀?”

陳玉鳳在此之前並不太理解韓超的憂心,因為她讀的書少,不知道記者的威力。

可她雖傻,最近天天讀書看報,也算了解了一點文字游戲的內涵。

卡車司機加寂寞軍嫂,很簡單的幾個字,但是它立刻就能讓讀者想到兩個字:奸情。而讀者最敏感的字眼也是奸情,它是殺人不見血的鋼刀!

這王八蛋比陳玉鳳能想象到的厲害多了,他可真會玩文字游戲。

而且當著她的面說這種,是拿她當文盲,當傻子吧。

但先賣產品吧,她往前走幾步,正好看到有個大車司機在從煤油鍋裏挑面,她抱著油辣椒上前,打開罐子說:“大哥,試試咱這味兒,拌飯香。”

大車司機喲的一聲:“咱這兒向來只有小姐們來攬客,今天咋來個良家婦女?”

“試試我的辣椒吧,拌飯拌米是一絕。”陳玉鳳忍著司機異樣的目光,又說。

徐鑫這會兒覺得肚子一會兒涼一會兒熱,一會兒又絞痛無比。

看不遠處就是廁所,他下了摩托車,疾步往廁所去。

這司機聞著辣椒味道挺香,挑了一筷子,拌好面吃了一口,頓時說:“這味兒可夠香的呀,香掉我舌頭了,女同志,你這辣椒咋賣?”

“一罐兩塊,你要覺得好吃,不如給我多介紹幾個買主,這罐我就送你了。”陳玉鳳不動聲色,給油辣椒提了一下價格。

“哥們,這兒有個賣辣椒醬的,味兒賊香,快來看看。”司機立刻回頭喊。

一個招一個,司機們本是在等裝貨的,一幫人全來了。

這時徐鑫挪步,本來已經準備往廁所走了。

而一個司機望著三輪車,高聲說:“喲,這小幹媽真不錯!”

另一個說:“上面那幾個更可愛,我想把它們摟回我家。”

為啥他們會說小幹媽可愛,話說,因為本來辣椒醬就那麽零散放在車裏,但二娃趁著空閑,把它摞了起來,而且每一瓶的標簽都擺在一面兒,整整齊齊。

上面三瓶還擺成了個電視上特別流行的,米老鼠的形狀。

不僅司機們覺得可愛,陳玉鳳都愛死這擺貨方式了。

二娃這孩子性格悶悶的,也不愛說話,可他的手咋就那麽巧呢?

他這一擺,就是所謂的廣告,吸引來的司機更多了。

而這時她驀然回頭,就見本來該去廁所的徐鑫臉色蠟黃,卻咬著牙從包裏掏出筆記本,正在筆記本上艱難的寫著字:火熱小幹媽,軍嫂,摟,抱,摸。

寫完,他跌跌撞撞進廁所了。

小幹媽是陳玉鳳油辣椒的名稱,她是軍嫂,摟,抱,摸,這字眼一看就不是啥好字眼,他要把它們組合到一起呢?

話說,商報為啥銷量一直不錯,就是因為它經常會報道一些偷情案,倫理案,強奸案等,裏面不止有情節,還會有對話,就好像趴在別人家床底下寫出來的似的。

人嘛,層次越低,就越喜歡看些花邊新聞。

所以《商報》尤其在底層銷量非常廣泛,陳玉鳳這回可算看明白了,徐鑫不但原來經常捏造事實,現在還想給她捏造一段荒唐但勁爆,刺激人眼球的報道出來。

這時她氣的要死,但忍了,並不說啥,因這幫卡車司機特別大方,只是聞一聞,嘗一嘗,就你五瓶我八瓶,還有人手筆更大,一口氣要拿二十瓶,這可是現貨現結款,而且一瓶2塊的話,陳玉鳳要賺1.3一瓶的,總共帶了100瓶,轉眼她就賣了個精光。

這還不夠,陳玉鳳騎著車都要走了,有個大車司機趕了出來,攔住她說:“我是跑西藏的,這趟要走三個月,你那辣椒,明天能不能給我送50罐。”

“可以,我明天就給你送。”陳玉鳳爽快的說。

“妹子,慢點走,小心車。”大車司機遠遠在揮手。

準備返程了,陳玉鳳剛騎上三輪車,就聽公廁那邊有人在大喊:“陳玉鳳!”

“阿姨,是徐叔叔。”二娃說。

隔著公廁的墻,陳玉鳳問:“你怎麽啦,有啥事?”

徐鑫的嗓子既有點像公鴨,又有點像驢在嚎夜草,尖叫說:“去給我買條褲子,腰圍26,褲長38,記住,要買夢特嬌,我非夢特嬌不穿!”

他這是拉褲兜子了吧?

把她寫成寂寞軍嫂,把油辣椒寫成火辣產品,小幹媽還要加上摟和摸,他居然還想讓她給他買褲子。

“二娃,看好咱的車,阿姨去去就來。”陳玉鳳說著,停下車,繞到了公廁後面,高聲喊:“你說啥,我聽不見。”

“給我買條褲子,要夢特嬌的……”徐鑫話沒說完,只聽撲通一聲巨響,又是一聲吼:“誰他媽往茅坑裏扔石頭,炸我一身,誰啊,誰他媽的。”

陳玉鳳拍著手從公廁後面轉了過來,騎上車,帶上二娃轉身就跑。

公廁裏的徐鑫還在喊:“陳玉鳳,你在嗎陳玉鳳,快去給我買褲子,明天我就會讓你上報,我要給你大力做宣傳!”

喲,還把她當成小傻瓜來哄呢。

要不是怕人看見,陳玉鳳真想再往茅坑裏多扔塊石頭。

當然,往茅坑裏扔石頭,並不能阻止徐鑫汙蔑她。

但徐鑫來汙蔑她,就不會重點盯著韓峰倆口子,經過這趟,陳玉鳳算是深刻體會了徐鑫這位報社一支筆的威力,心說幸好他給自己引過來了,一旦讓他去報道韓峰夫妻,那他們家在軍區,乃止整個首都,怕是都要出名了。

她當然不敢掉以輕心,從汽車站出來,找到個公話,就給馬琳打了個電話。

把徐鑫要給她做專訪的事,提前先講給了馬琳聽。

話說,別看徐鑫揣一肚子壞水,但紙媒行業的水深,而且文字游戲,一般人都只會被操縱,可看不穿其中的暖昧,徐鑫打的旗號還是揭露社會黑暗和腐敗,弘揚國之正氣,而且他用報道的方式,確實幫過不少人。

不止軍區領導,據說政府的很多領導都特別欣賞他。

馬琳一聽他要給陳玉鳳做報道,立刻說:“這事非常好,你是鄉下進城的軍嫂,自主創業,為全家謀福利,是該讓徐鑫好好報道你一下,給社會女性做榜樣。”

陳玉鳳說:“我是個鄉下人,識字不多,要稿子出來,您先過過目,怎麽樣?”

“完全可以,等稿子出來,我會喊徐鑫先送給我,然後讓軍區所有的領導過目。”馬琳說。

這話陳玉鳳聽的特別滿意,徐鑫不是想找茬,想在寫報道汙蔑她嗎,盡情汙蔑吧,到時候擺到軍區領導面前,看領導們還會不會繼續欣賞他。

今兒下了點小雪,天上雪沫子絮絮的。

回家的時候,二娃給凍的上牙打下牙,牙齒咯咯咯的在打顫。

騎著三輪車好比奔命,不過陳玉鳳不能先回家,她剛才問過徐鑫,據說韓峰倆口子會被送到天橋底下,就得先到天橋底下去轉一圈兒,看看那倆口子在幹嘛。

天橋底下匯聚著從外地來的所有農民工,大家背著被褥,或者盛暑,或者寒風瑟瑟,有鋪蓋的就地打鋪蓋躺著,沒鋪蓋的就蹲著,有些人一蹲就是一整天,還有些人一蹲就是幾天幾夜,等人來雇,這就是目前農民工們進城後的現狀。

要徐鑫沒拉肚子,這會兒應該已經帶著韓峰倆口子,親自去找徐師長了。

他所求的就是把原本就窩囊的韓峰兩口子搞的更窩囊,更邋遢了以後,帶給徐師長看。

可今天徐鑫跟著她,而且這會兒沒褲子,給困在汽車站的公廁裏了,蘇紅兩口子不就沒人管了嘛。

瑟瑟寒風中,天上飄絮,路上的行人都凍的跟冰棍兒似的。

陳玉鳳騎車經過,也是巧,一眼就看到韓峰兩口子了,覺當然沒得睡,韓峰蹲在地上,正在哀聲嘆氣,而蘇紅正在對著金記者哭:“金記者呀,青天大老爺呀,您是包拯在世,您是觀音菩薩,我求求您啦,你帶我去軍區見我弟媳婦兒,見我婆婆,好不好呀。”

“女同志,你們不是為了自力更生進城來打工的嘛。”金記者也很無奈:“徐記者說你們是一對既勤勞又樸實,而且特別能吃苦的夫妻,在城裏找工作就這樣難,你們好歹等兩天,會有雇主上門的,好嗎?”

“我找啥工作,我不要工作,我現在只想找我媽和我家玉鳳,你把徐鑫找來,他說話不算話,我要向軍區的領導們投訴他,讓他們槍斃他!”蘇紅又冷又餓,就開始耍她在農村時,經常給陳玉鳳耍的那套潑了。

金記者不住撓頭,一看就是想逃了,果然,他摸了一下皮帶,說:“我先上個廁所吧,上完再幫你們解決問題。”

但他是去上廁所嘛,才不是,他從天橋下面跑出來,眼不丁兒上了一輛公交車,早跑了。

可憐韓峰夫妻,來的時候以為首都既有吃又有住,是個福窩,他倆中負責來享福,所以被窩沒背,倆口子兜裏總共就帶了五塊錢,這會兒真以為金記者去上廁所了,對視一眼,韓峰說:“蘇紅,對面那家酒樓不錯,一會兒讓金記者請咱們,去那家酒樓吃一頓。”

對面的酒樓當然不錯,那是首都最有名的悅賓樓,吃一頓至少要50塊錢的。

陳玉鳳看到這兒,眼看已經是下午五點,就要騎車回家了。

今天就讓他們倆口子先在天橋下面好好挨挨凍,體會一下農民工進城打工的苦吧。

話說今天是周末,不營業,王果果正在給幾個娃收拾晚飯。

因為平常吃的簡單嘛,周末兩天,她向來要炒五個菜的,這會兒她正在炒菜,甜甜進來,跺著腳上的雪沫子,一臉大事不好的樣子:“奶奶,不好啦。”

“怎麽啦”王果果給嚇一跳,擦幹凈手來摸孩子:“你是不是不小心摔著自己啦。

甜甜鼻子一皺,說:“外面有個東西,我有點怕,你去看看那是啥,好不好?”

“讓你外婆去看,奶奶要炒菜。”王果果說。

“不要,我要奶奶看,走嘛。”甜甜來推奶奶的屁股了。

外面雪下的有點大了。

雖然才下午五點,但天已經黑透了,徐勇義就站在酒樓外面,司機給他撐著傘,看王果果出來,他看了看表說:“時間有變,我八點就要登機,去廣州。”

“時間不多了吧。”王果果說:“你不趕緊去機場?”

徐勇義於雪中望著王果果,反問:“歲月留給咱們的時間,還多嗎?”

他拉開了車門:“上車。”

王果果回頭,就見甜甜站在大鐵門裏,正在朝她揮手。

沒有開燈的轎車在雪中只發出一陣悶響,就隱沒在紛紛揚揚的雪中了。

甜甜蹲在鐵門口的樹下,安安靜靜的蹲著,不一會兒陳玉鳳騎著三輪車來了,孩子立刻拉開了鐵門,讓媽媽能早點進門。

陳玉鳳出門的時候沒戴手套,她手裏捂著一雙皮手套呢,捂的暖暖的,這時遞給了媽媽:“快,媽媽,暖暖手。”

看竈臺上攤開的菜只炒了一半,火卻是熄掉的,陳玉鳳問:“甜甜,你奶呢?”

“出去買菜啦,她說她大概走的比較遠,要好一會兒才能回來喔。”甜甜說著,又給媽媽倒了杯熱水:“快捧著暖一暖,你的手都凍僵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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