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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額娘素來愛潔,咱們這般泥猴的模樣,別招得她不喜歡。”

弘芝說著話,便拿眼看他大哥。

弘普也不理兩個弟弟,只拿眼狠瞅著門外,心裏卻在腹誹:果然,額娘醒了,阿瑪壓根兒沒想起來

阿瑪壓根兒沒想起來通知他們兄弟,只獨自占著額娘,若非他怕額娘在莊子裏有事兒時自己不知道,安排了人,額娘醒了的事兒,現在指定還蒙在鼓裏呢。只是,額娘到底怎麽樣了?剛醒過來,身子弱不弱?有精神沒精神見他們?

心裏百般念頭全湧了上來,一時又有些恍惚,這是真的吧?額娘醒了?這不是做夢?

想著,右手上的鞭子便沖著左手的胳膊狠狠一抽。

“嘶――”

弘芝弘英看著他們大哥的動作,均倒吸了一口氣,好家夥,這袖子都弄破了,大哥這手下得可夠狠的。

弘普自己痛得打了個哆嗦,不過,倒是鎮定了一些。

不是夢!

只要額娘醒了,只要她醒了,別的,便有什麽,也能想著法子的。

被雅爾哈齊拉著說了一夜話的玉兒精神有些萎靡,但聽說兒子們來了,一個激靈坐了起來,拉著丈夫便往臥室外走,走沒幾步,又被丈夫扯了回來,這才想起來,自己與丈夫還只穿著中衣呢,七手八腳服侍丈夫穿戴妥當,又把自己打理好,扯著丈夫讓他帶路。沒法子,這莊子,她可從沒來過,這路往哪兒走,也全不知道。

雅爾哈齊不情不願地領著妻子廳裏走去,他昨兒也沒著人去通知那幾個不孝子呀,怎麽倒都來了?不過,想了想大兒子的手段,雅爾哈齊明白了,那小子,在莊子上留了心腹,那心腹必是知道消息後連夜去城門口等著呢,這才早早攔住了兒子們。

雅爾哈齊咬牙,他本還想著和妻子不受打擾的呆兩天再知會他們呢,誰知這打算卻落了空,到底是哪個奴才這樣招人嫌,若讓他知道了,逮著機會一定得狠狠治一頓。

某個志得意滿拿著主子賞的一袋金葉子正在京裏大吃大喝的小子此時狠狠打了個寒戰。

走進廳裏,看著下人們正服侍著洗漱的三個青年,玉兒的心狠狠一揪,大了,長高了,變化不小,可再變,那源自於她的氣息她卻記得清清楚楚,那是她的兒子!

淚簌簌的往外落,摟住撲到她腳下跪著的三個兒子,玉兒嚎啕大哭,怎麽就長這麽大了?怎麽一下十年就過去了?怎麽她一覺就睡過去了十年?

普兒的眉眼間,怎麽多了這麽多疲累?弘芝弘英怎麽這麽瘦?雖說正是長身體的年紀,可這也瘦得太過了。普兒也是,這骨架子長得大,可這臉上怎麽沒長多少肉?……

摸摸這麽,又摸摸那個,玉兒邊哭邊問:“怎麽瘦這麽多,當年圓圓的,白白的,怎麽現在這臉上一個個的都不見肉了?這衣裳怎麽做得這麽不合身?普兒,你這袖子怎麽

怎麽還破了?芝兒,你怎麽這眉角多了道疤?英兒,別哭,別哭,額娘醒了,額娘以後好好疼你們,我可憐的孩子們呀,這十年吃了多少苦呀……”

雅爾哈齊看著那哭成一團的**四人,眼眶發熱,鼻子發酸,背過了身去,直到聽著妻子越哭越止不住,抽噎得上氣不接下氣,眼見有些不好,趕緊過去扶住。

“行了,先坐下,坐下慢慢說。”

三兄弟見自家額娘一陣大哭,哭得眼眶紅腫,臉色發白,嘴唇發青,都有些嚇住了,額娘剛醒過來,可別哭出個好歹來。

其實,這都要怪雅爾哈齊,昨兒自打醒來,聽說過了十年,玉兒本就哭了好久,他又拉著玉兒一夜不睡,讓她說了一夜的話,玉兒本就有些累了,此時見著猛然間便長大的兒子們,傷心過度,本就有些虛的身子便撐不住了。

好在是玉兒,因為生氣滋養,因為**,身體素來不錯,若是旁人,遇到這樣連續的大喜大悲,又好幾場大哭之下,只怕早就倒下了。

看自家阿瑪把額娘扶到椅上坐好,三兄弟圍著團團轉,一個遞茶,一個遞巾子,一個撫背,把自家阿瑪擠到了一邊,把自家額娘圍了個嚴實。

雅爾哈齊還沒反應過來便被擠開,看著那三個完全顧不上他的兒子,狠狠吡了吡牙

幾個小崽子,反了天了,連老子也敢擠!打鼻子裏噴出大大的一口氣,算了,現在暫時不和他們計較,以後有的是機會收拾他們,雅爾哈齊陰險地笑著,坐到了小幾另一邊並排的椅子上。

弘英等他大哥給額娘把臉上的淚用濕巾子擦幹,一把奪了過去,把自己的臉也抹了抹,完了,蹲在玉兒右手邊,仰著腦袋哄道:“額娘十年沒見著我們,我們都變了好些了,倒是一下把我和二哥認出來了,到底是自家的親娘,就是不一樣,府裏好些下人天天見著我們,還分不清的。”

玉兒聽了三兒子這話,不僅沒樂,那淚倒又落了下來,一邊的弘芝咬牙,這臭小子,這會兒怎麽能說這話?沖著弘英的後腦勺就是一下。弘英的腦袋被他二哥拍得往前一磕,磕到了玉兒身上了。

玉兒伸出右手,抱著弘英的腦袋,流著淚道:“你們是我生的,我還能分不出來?別說是十年,便是三十年,六十年,額娘自也是能分出來的。”

弘英聽著額娘這話,想著這些年因為沒額娘疼受的百般委屈,把腦袋埋在額娘懷裏,抽動著肩膀,再不出來了。

弘普弘芝紅著眼眶也都跪在了玉兒身前,弘普替額娘擦著淚,“額娘,您別傷心,都是兒子們不好,是兒子們沒事兒救醒您。”



他們兄弟加上妹妹六個人,除了小的弘吉弘寶,都是打一落地便記事的,因為額娘無微不至的關愛,他們有了一個幸福美好的童年,可是,之前有多幸福,額娘昏睡後他們便有多痛苦,沒有享過那樣無私的母愛,必是人生最大的缺憾,可正因擁有過那樣全然奉獻的母愛又驟然失去,小小年紀的他們都深刻的明白了失恃者才會有的痛苦與酸楚,絕望與悲傷。

不過,他們又是幸運的,他們深刻明白了母愛的珍貴卻並不曾失去母親,他們的額娘,只是睡著了,每當他們想念她時候,還能看到她,碰到她,當他們受了委屈,還能爬到她懷裏享受片刻的安寧,即使,額娘睡得什麽也不知道,可是,額娘的心臟在跳動,額娘的鼻端有呼吸,額娘的身上有著能安撫他們一切憂傷與郁悶的馨香,那是獨屬於母親的味道……

現在,額娘醒了,不再只是靜靜地躺在那裏,她看著他們,觸碰著他們,想著他們……失而覆得的狂喜與慶幸沖擊著弘普的身體,帶著暈眩的幸福感,讓他覺得身體一陣陣發軟,軟得他的腿撐不住身體的重量,跪在了母親膝前,這是他的母親,生育他們,養大他們,守護著他們,愛著他們的母親,是這世上最重要的珍寶,是哪怕拿一個國家,一個世界也換不來的母親。

玉兒左手放

玉兒左手放在二兒子身上,右手摸著大兒子的臉,“額娘的普兒是個最有本事的孩子了,把弟弟們都教得很好,還和十年前一樣相親相愛,額娘高興,不傷心,不傷心。”

說著不傷心,眼淚卻一串串往外落,一邊的雅爾哈齊忍不住頭痛,這不停地哭,什麽時候是個頭?妻子這身子小小的,又從哪兒來那麽多水分?

“趕緊的別哭了吧,昨兒哭了一夜不算,現在還哭,弘芝,餵你額娘多喝點兒茶,一會兒見著容容和弘吉弘寶指定還得哭,唉,這不停地哭,別把眼淚哭幹後,再哭出血來。”說著,雅爾哈齊的眉頭便皺了起來,這樣不停地哭,妻子可別把眼睛哭壞了,一會兒,得看著點,不能再由著她的性子了。本想著任她把心裏的悲傷哭出來,以免郁氣積聚傷了身子,只是,現在看來,這樣一味的放縱也是不對的。

弘芝聽了他家阿瑪的話,果然又端了茶遞到自家額娘唇邊,玉兒含淚一口口喝著,一雙眼看了這個又看那個,摸摸這個的頭,捏捏那個的耳垂,揉揉這個的臉,拍拍那個的胳膊,只恨不能多長出幾只手來。

弘芝看看茶快見底了,便把茶盞放到了一邊,弘普便又拿了一條濕巾子拭凈額娘唇邊的水漬。

被兒子這樣貼心地服侍著,玉兒心裏又酸又暖又甜又

玉兒心裏又酸又暖又甜又痛,兒子都長大了,長成大人了。

“普兒比你阿瑪長得好,你阿瑪當年和我成親時,也就你現在這般模樣,眉眼卻沒你有靈氣。只是,我可憐的普兒,這些年累壞了吧,這眉梢眼角,全是倦怠,都怪額娘給你留的補神養氣丸太少,若不然,何至於讓你累成這樣。要教導弘芝弘英,要養大弘吉弘寶,還要護著容容,我的普兒啊,這些年,可苦了你啦。”

弘普想要笑著說兒子不累,可唇角抽了好多下,卻怎麽也笑不起來,最後終於一垮,癟著嘴委屈地喊:“額娘――”

看著大哥流淚,弘芝也伸手抹臉,他長年跟著弘普,又素來比弘英細心,自家大哥這些年有多操心,他卻比誰都清楚,此時見著十年來只咬牙苦撐的大哥終於流出淚來,心裏一時也是百感交集,額娘醒了就好,額娘醒了,他們這心裏,一下就敞亮了

☆、334、長大

334、長大

細細地一遍遍描摹著大兒子的眉眼,大了呀,這張棱角分明的臉,不再如九歲那年一般圓潤,當年的稚氣如今已是一絲兒也沒剩下了,薄唇緊抿,這本應嚴厲的神情,卻因那眼中的淚顯出一分可憐兮兮的倔強來。

再厲害,這也是她的兒子,在外便是真如丈夫說的那般能耍得朝中一幫大臣團團轉,可到了額娘跟前,他還是一個會委屈,會撒嬌,想要額娘疼愛的孩子。

揉揉大兒的臉,又摸摸二兒子的臉,“芝兒素來是個懂事的,這些年,必是幫著你大哥管著英兒吧,好孩子,別人都知道普兒睿智,英兒勇武,卻沒見著你是個沈靜有成算的。被兄弟們掩了光芒,你也不急不惱,不嫉不妒,幫著大哥,護著弟弟,乖孩子,額娘都知道你的好。”

弘芝素來自傲於自己的冷靜與淡然,可此時,因為自家額娘幾句話,也終於步了他大哥三弟的後塵,撲到額娘懷裏一陣抽泣,是呀,只有額娘,只有額娘最知道他的好了……

抱著懷裏三顆腦袋,摸摸這個,又摸摸那個,玉兒哭一會兒,笑一會兒:長大了,都長大了,可再長大了,這也是她的兒子,便是她睡了十年,兒子們最重要的成長階段她缺席了,可兒子們也並不記恨她,看著她時,還是像十年前一樣滿眼孺慕,愛她,眷戀她,依賴她。

雅爾哈齊見那母子四人抱成一團,都半天功夫了,也不見分開,便有些不樂意。

“三個臭小子,都多大的人了,這哭也哭了,抱也抱了,趕緊從你們額娘身上起來,成個什麽樣子。”

三兄弟擡起頭來,你看我,我看你,還未開口,玉兒不樂意了,“我樂意抱著我兒子怎麽啦?兒子們都十年沒見著額娘了,我抱一會兒怎麽啦?”

雅爾哈齊咕噥:“什麽十年沒見,他們隔三差五的便來莊子上看你,哪有十年。”

玉兒也不理他,只摟著幾個兒子不放手。

弘普弘芝弘英三人又對視一眼,心照不宣地賴在額娘身邊不動,反正額娘醒了,阿瑪得聽額娘的,以前阿瑪總仗著身份欺負他們,以後他們不怕了,額娘會護著他們的。

惠容領著兩個小弟弟跑進來時見著的就是三兄弟坐在地上,或靠或依在自家額娘身邊全無形象的樣子,

見著惠容與兩個小弟弟進來,賴在自家額娘身邊賴了半個多時辰的三兄弟打地上爬了起來,佯裝著什麽事兒也沒發生過的樣子,排排站在一邊。

惠容撲到額娘懷裏,放聲大哭,弘吉弘寶睜著兩雙與玉兒一般模樣的鳳眼看著平素嚴厲教導自己兄弟二人的姐姐像個孩子一樣地痛哭,又見著那個長年睡著的額娘摟著姐姐也是聲淚俱下,二人一時有些手足無措,那是他們的額娘,他們打小總偷偷爬到炕上陪著一起睡的額娘,可是,打他們懂事,額娘就一直在睡覺,不知道還認不認得弘吉弘寶?

雅爾哈齊擔心妻子哭壞了,咳了一聲:“弘吉,弘寶,還不趕緊給你們額娘磕頭!”

惠容聽著自家阿瑪刻意大聲的喝斥,抽噎著打額娘身上爬起來讓到一邊,一邊還止不住地掉眼淚。她等了許久,額娘也不醒,去年成婚時,額娘都沒送她,想著,惠容的眼淚掉得更急了,哥哥弟弟們以後長年可以陪著額娘,可她嫁了人,卻再也不能整日跟在額娘身後了。

跪在墊子上,弘吉弘寶恭恭敬敬給玉兒行了大禮,站起身後怯生生看著玉兒。

玉兒心裏又酸又苦,這是她的兒子,她十月懷胎生下的,可是,現在看著她,卻不敢近前。

抹著淚,沖弘吉弘寶招手:“吉兒,寶兒,過來,讓額娘抱抱。”

弘吉弘寶先前見著三個哥哥靠在額娘身邊,又見姐姐也抱過額娘了,小心眼兒裏其實也想和額娘親近,此時聽著那溫柔的聲音,不由自主走了過去。

玉兒把兩個孩子一把抱在懷裏,摸摸這個的頭,親親那個的臉:“我的兩個寶貝兒,長這麽大了,當年,才剛過了周歲額娘就昏睡過去了,這些年,額娘也沒陪著你們,都是額娘不好。”

弘吉弘寶長這麽大,雖也有女性長輩摟過他們,可這幾年,隨著年齡大了,卻是再沒這樣的,此時被額娘按在懷裏,吸著打小熟悉的香氣,兩張小臉一下都變得紅通通的,心裏覺著又舒服又不好意思,又有些得意,這是他們的額娘,他們也有額娘了,以後,再沒人敢笑話他們沒額娘了。

摟了一會,玉兒突然呆住了,先前只顧著哭,這會兒才發現:“寶兒怎麽中毒了?”

雙手捧著小兒子的臉擡起來,再看看站在旁邊的吉兒明顯大一些的臉,玉兒的心一陣哆嗦,那淚嘩嘩的又往下流:“寶兒中這毒,多少年了?”

聽到玉兒說到弘寶中的毒,一家子人的臉色都陰了下去,卻無人開口,今兒只說高興的事兒,不高興的,以後再說吧。

玉兒問完話,也不等人答,便拿出一粒閃著瑩光的丸藥:“趕緊的,拿點兒溫水化開,寶兒這毒中了好幾年了,得慢慢兒解,嗚,我可憐的兒呀,這些年,可受了多少苦呀。”

看著那張看了許多年,一直閉著眼的熟悉的臉上成串往下掉淚,弘寶咬了咬唇:“寶兒不苦。”

果然,額娘的眼睛和自己與四哥的眼睛一個形狀的,熟悉的臉上睜開後是熟悉的眼睛,看著真舒服。

玉兒緊緊把弘寶抱在懷裏,嗚嗚地哭,“都怪額娘,都是額娘的錯,額娘要是醒著,額娘的寶兒怎麽會中毒,額娘要是醒著,便是中了毒也能馬上解了,額娘的寶兒哪會受這幾年的苦。”

打小到大,弘寶哪裏被人這般心疼過,惠容帶著他們兄弟二人長大,可她智商雖高,本身也是個孩子,雖疼愛弟弟,可到底還是缺著點兒什麽,此時弘寶被自家額娘摟在懷裏,那種密密的暖暖的無處不在無所不包的母愛,一時溺得弘寶呆楞楞的,過了半天,自家四哥替他擦淚時才回過神來,自己居然哭了,為什麽呢?

惠容端著化了藥丸的溫水遞給弘寶,弘寶接了過來,在一家人的註視下喝了下去。

玉兒攬著弘吉弘寶,靈覺在一家子的身上都掃了一遍,掃完了,又忍不住開始抹眼睛,每人身上都有或多或少的毒素。

掏出一個小瓶兒:“一人一粒,都排排毒吧,我就睡了一覺,你們倒好,一個個把身子糟蹋得都不成個樣子了。”

弘普一撩袍子,跪在玉兒跟前:“都是兒子不好,沒有護好五弟,讓五弟小小年紀就遭了毒手,傷了身子,受了這些年的苦。”

見著大哥跪下了,弟妹們全都跟著跪在了玉兒跟前,連喝完藥丸水的弘寶也跪在了隊伍最後。

玉兒深吸口氣,止住滿腹的悲意,“普兒,起來吧,這不怪你,額娘這一看呀,就知道,這些年,你這精神耗得過了,不知道操了多少心。一會兒,你還得比弟弟妹妹多吃一粒補神丸才好,唉,這虛耗了的,也不是一日兩日能補回來的,以後額娘慢慢給你們把身子再調養回來,我伊拉哩玉兒的兒女,不只品性好,能力強,便是身子骨兒也要比別人好才行。”

聽著自家額娘的“豪言壯語”,六個孩子的眉眼都彎了彎,一邊的雅爾哈齊則嗆了一下,末了,也忍不住笑。別人都說:我家的孩兒定要比別人能幹的,他的媳婦卻說:我家的孩兒定要比別人壯的,豈不可樂。r>

呼一口氣,妻子醒了,這個家,終於才又像個家了。

弘寶中了毒,吃了藥丸後,不大會兒功夫就跑了兩三次茅房,看得一邊的弘吉直樂。

玉兒摸著弘吉的頭,“傻小子,你一會兒跟你弟弟一樣,也得排毒。”

弘吉的小臉一紅,他和弟弟都十二歲了,可額娘摟著他,就是不放開,倒仿佛是摟著小寶寶似的。讓他又羞,又不舍得離開。

玉兒也不問弘寶的毒是誰下的,那個什麽時候問都成,這會兒,最緊要的,是先把一家子身上的毒素都清了。

看著兒女一個個服下藥丸,玉兒忍不住嘆氣,怪道這年月裏那麽多孩子養不大,連他們家這樣好底子的孩子都能折騰得弄出這麽些毒來,那別人家那底子本就不好的,還能怎麽辦?

弘普低著頭,皺著眉,本以為只有小弟弟中了毒,沒想到他們每個人都中了招,他們已經很小心了,卻還是沒逃開嗎?是什麽時候是誰下的手?是對著他們來的,還是只是誤中副車?

玉兒看看大兒子,安慰道:“也不一定是別人刻意下的,你們身上的毒素都不是很重,許是食物相克引起的,或是別的……”玉兒停了停,“都不是什麽大事兒,這不有額娘呢嗎。”

弘普擡頭看看自家額娘,眉頭一下松開了,是呀,現在有額娘呢,他再不用怕的。以後,也不必再日日緊崩著神經了!

惠容有些不安,一家子,唯有她跟著額娘學過醫術,可是,她卻什麽作用也沒起到。

玉兒安撫地拍拍緊挨著她的女兒:“不是容容的錯,都是額娘不好。”

惠容紅著眼眶把頭放在額娘肩上,仿佛覺得,自己又成了那個九歲的小女孩兒。

一家子跑了茅房,又都出了一身臭汗,各各沐浴後都覺神清氣爽得仿佛身子都變輕了許多,弘普又服了一粒補神丸,幾年來一直覺得沈重得不行的腦袋一下也清明了,舒服得他靠在那兒就不動了。

在兒子們洗漱時,玉兒自己也修煉了一小會兒,把精神補了補,等所有人都收拾妥當後,看著神清目明,臉頰紅潤,芝蘭玉樹般的幾個兒女,玉兒滿足地笑了,不論什麽事兒,都比不上健康重要,只要兒女們身子骨兒好,個個都活成百歲老人,以後,她陪著兒女們的時間自然有的是。

弘寶咬了咬唇:“額娘,寶兒也能活到一百歲嗎?”

玉兒眨了眨眼,雅爾哈齊在一邊輕笑:“你這邊想邊說的毛病,還是沒改。”在家人面前,妻子總是這樣,不知覺間便把想的事兒說了出來。

玉兒沖丈夫翻了個白眼兒,也不理他,只看著弘寶道:“我們寶兒當然能活到一百歲的。”

弘寶的小臉紅了紅:“可是,他們好些人都說寶兒天天喝藥,活不了多少日子。”

玉兒眉頭一豎:“誰敢說這話?寶兒,你說,是誰說的,額娘找他們去。”敢咒她的孩子,皮癢了?

弘吉看看幾個哥哥姐姐的臉色,又看看阿瑪怒火中燒的眼睛,再看看額娘,“是八堂叔家的弘旺和九堂叔家的弘晸、弘暲。”

玉兒一聽,冷笑道:“這麽多年,他們還跟咱家的人過不去呢,喝,以後,最好別求到我頭上,他家的人有個好歹,再想打我這兒尋摸藥,是再不能的。”又安慰弘寶道:“以前額娘昏睡不醒,不能照顧寶兒吉兒,以後有額娘,額娘指定能把你們的身子養得壯壯得,別說百歲了,一百五十歲說不準也是能成的。”

弘寶自打中毒,那解毒藥就沒斷過,天天喝藥,小小年紀,著實受了不少苦,此時聽著額娘能把自己養得壯壯得,眼睛晶晶亮,“以後寶兒也能跟哥哥們一樣壯壯的,有力氣,再也不會被笑話是病夫嗎?”

玉兒抹了掉出來的淚,笑道:“是,額娘會好好給寶兒調養身體,寶兒再過幾個月,就能有力氣了。”

弘寶拉著坐在身畔的弘吉呵呵地樂,小嘴兒合也合不上:有額娘的孩子真幸福!

一家子在這裏樂享天倫,合家團聚,京城裏卻被震得動了動

聽著報說玉兒醒了,皇帝先是呆了一下,之後,手上的折子便掉了,站起身,盯著跪在禦桌前報信的奴才:“你是雅爾哈齊身邊的?你們福晉,伊拉哩丫頭,醒了?”

“回萬歲爺,我們福晉是昨兒一更後醒的,當時城門關了,爺便讓奴才今兒城門開了便來報信。”

皇帝噓一口氣,跌坐回龍椅,怪不得今兒那幾個小子都告假呢,原來是那他們額娘醒了。

看著窗外的天空,皇帝的眼迷了迷,十年,整整十年,那丫頭,這一睡,睡得可夠長的,全大清,沒誰比她更能睡了,若不是個個高僧、喇嘛都道她身有佛意,他都幾乎要懷疑那丫頭的來歷了。不過,當年活佛就見過她的,還狠狠把她誇了一通,說她惜福故能運旺,十年前,她幫著救回了老二,卻不曾像烏木赤那樣送了命,這也是她運勢極旺得天庇佑的原因吧!

她醒了,自己這又能收到孝敬了吧……

皇帝幹瘦的臉上,浮起了一絲輕松又喜悅的笑容,看得一邊的李德全鼻子直發酸,萬歲爺多久沒這麽輕松的笑過了?

四阿哥聽到雅爾哈齊派去的人報了消息,把手上的一塊兒硯砸了,十三阿哥看著他四哥的模樣直樂,這些年,四哥是越發端肅穩重了,已經很難得見他這樣失態的樣子了。

十阿哥在府裏聽到消息後,起身就往城外跑,跑到半路,遇到下朝的惠容的夫婿,十阿哥一邊狠揮馬鞭一邊喊:“常青,你小子,你岳母醒了,你怎麽還在這兒?”

常青姓瓜爾佳氏,隸屬鑲白旗,曾祖父是費英東弟郎格之孫席蔔臣,他家也是軍功世家,他是郎格一脈之嫡裔,當初他曾祖父席蔔臣在三藩之亂時,到了漢中,其時,王輔臣造反,棧道絕,餉不繼,席蔔臣引軍還西安,旋召還京。三藩事定後,王、大臣追論蟠龍山戰敗罪,席蔔臣被奪官,削世職,皇帝以席蔔臣有勞,免其籍沒,只是家勢到底敗落了。

其後又過了幾十年並不顯赫的日子,到常青父親時,方稍有起色,常青因在叔瑫手下,被叔瑫看中,好好□了幾年,覺得這小子還成,後來容容指婚,常青得了容容父兄的承認,皇帝便把容容指給了他。

二十出頭的常青聽了十阿哥的呼喝,苦笑道:“大舅兄他們得著消息也不曾知會我,自己倒跑前面了,我是下朝後得了容容著人留下的消息,這才知道的。王爺這也是知道了?”

十阿哥邊跑邊吼:“你小子,讓你叫堂叔,你偏要王爺王爺的叫,得了,說了多少回,你也改不了,爺也懶得說了,趕緊的,我得快點兒看看玉兒去,這都多少年了,也不知道睡傻了沒有。”

☆、335、隱憂

335、隱憂

十阿哥得兒得兒跑得快,累得常青吃了一嘴灰塵,卻不敢怠慢,揮鞭趕了上去。

他們走後不久,這條路上又過了幾輛馬車,幾批快馬,俱是形色匆匆的模樣。

八阿哥九阿哥得著消息時,便是第三日皇帝召見玉兒的時候了。

皇帝下了朝,直接宣了玉兒去乾清宮,反正現在這宮裏的,除了參政的一些個皇子皇孫就是玉兒的阿瑪,也沒外人。

玉兒給皇帝磕完頭,站起身,擡頭看見滿臉皺紋老了許多的皇帝,忍了忍,沒忍住,撲簌簌往下掉淚,一邊已致仕幾年的阿山看著女兒禦前失儀,急得直沖她使眼色,皇帝坐在高位,看著這個老臣那只恨不能撲上去把女兒的臉捂上的樣子直樂,“阿山,你別在那兒抓耳撓腮的添亂了,這丫頭是個什麽脾性,朕能不知道?她這是看著朕老了,心疼了,傷心呢。”

阿山誠惶誠恐道:“皇上龍精虎猛,尢如老驥伏櫪,不能說是老。”

皇帝走下禦座,走到玉兒跟前,看著真情流露的玉兒滿意地點頭:“你這丫頭,這一覺好睡,可把朕擔心壞了。”回頭又沖阿山道:“龍精虎猛?你這奴才,就知道拍馬屁。”

阿山尷尬地一笑,不吭聲了。

皇帝又道:“朕招你來,一是幾年沒見你了,召你來看看你怎麽樣了,二是知道你指定想念女兒,朕這裏把她召進了宮,你也見不著,便讓你來見見。你看看,這丫頭,精神不錯吧,如今,朕可把你女兒好好還給你了。”

阿山聽了這話,心裏忍不住嘆氣,皇帝上了年紀,這心思越發難測,所幸自己借著年紀辭了官在家享清福,若還天天陪著這樣的皇帝,這提心吊膽又要琢磨皇帝的心思,這命都得短幾年。

“皇上這話,奴才不敢當,奴才知道,皇上這心裏疼奴才這女兒的心,不比奴才這個當阿瑪的少。奴才也叩謝皇上對老臣的一片關愛之情。”

說著阿山跪了下去。

皇帝聽了阿山的話,展顏一笑:“你這奴才,倒也知道朕疼你女兒啊。行了,別跪了,起來吧。”

阿山聽皇帝叫他起來,應了一聲是,擦擦汗,站了起來:“皇上這些年,年年遣太醫為這丫頭診脈,奴才一家均銘感五內,只能更駑力替皇上辦差來回報皇上的恩德之萬一。”

皇帝一揮手:“什麽恩德不恩德的,朕不過就是個替小輩兒操心的長輩罷了,行了,你別在那兒歌功頌德了,一邊兒站著去吧。”

阿山聽令站到了一邊,抻了抻許久沒這麽累的老腰,唉,享了幾年福,倒有些不習慣這樣的姿式了,一邊不著痕跡地松動過度緊張的肌肉,一邊拿一雙並不昏花的老眼猛勁兒盯著自家女兒瞧,唉,女兒還是十年前模樣,倒是一點兒沒變,這些年,年年去看,她年年在睡,她這一覺,真是睡得叫人操碎了心。

皇帝回身看著玉兒:“怎麽,不哭了?”

玉兒重重一點頭:“玉兒以後會想法兒把皇上的身子再往好了養的。”

皇帝失笑:“怎麽,朕的身子不妥當?”

玉兒想了想:“皇上睡眠淺,玉兒會多翻翻書,找一個最穩妥的法子的。”

皇帝忍不住搖頭:“你這憨丫頭,還是這麽個性子,朕的身子骨兒怎麽樣,自有禦醫操心,你又何必?”

唉,別人唯恐沾上的麻煩,她倒不怕,還自己個兒往前湊,這樣一點兒不知道自保,可怎麽好?

玉兒笑道:“玉兒喜歡把家人、長輩的身子養得壯壯的。”

皇帝的鐵石心腸軟了軟,算了,自己在一日,就保她一日吧,這丫頭,太憨呀,偏又心善,不怪自己是導致她昏睡多年的罪魁禍首,倒只惦記著自己這個長輩的身子。

背過身去往禦座上走,揮揮手:“行了,行了,隨你吧,你和你瑪法一樣,是個犟種,說不聽。你既不嫌朕老而無用,要給朕養身子,那就養吧。”

乾清宮裏的人都低下了頭,心裏開始轉動百般念頭。

玉兒聽了皇帝的話,只傻笑道:“皇上,平日呢,有太醫院的禦醫替您調養,侄媳婦兒呢多的做不了,但是,可以為您做些吃得順口的吃食。人是鐵,飯是鋼,您要是能多吃點兒,這身子骨兒自然就好了不是。”

皇帝看看幾個小子手裏捧的盒子,忍不住搖頭:“這聞著有些香氣,你這又是給朕帶什麽好吃的了?”

十年沒吃這丫頭做的東西了,別說,還真有些想得慌。這丫頭倒也有機靈的時候,十年不曾陛見,這許多年來第一次被召見,不送金不送銀,倒是一上來就送吃的了。

弘普領著四個兄弟跪到禦桌前面,把手上的盒子舉了起來,李德全領著人一個一個接了過去,擺了開來。

玉兒笑瞇瞇道:“新做的點心,還有幾道菜,皇上吃著合胃口,侄媳婦兒以後就多做幾次,若不合胃口,侄媳婦兒以後就換別的,今兒的就不送來了。”

皇帝一邊等試毒太監試毒,一邊搖頭:“今兒是不是又早早起來做的?”

玉兒點頭:“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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