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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也累得直喘:“我發現,你這力氣,長得不少呀,那年你大病時,那力氣,哈,跟小貓似的。”

弘暉惱道:“小貓?胡說,我那時只是病後體虛。”

弘普取笑道:“可是,那年我們回京後,你和四堂伯四堂伯母來我們府裏玩兒,那時,你力氣也沒我大呢,怎麽現在倒超過我了?”

弘暉嘿嘿笑道:“因為我很努力在吃飯,以後我也要比你力氣大才行,若不然,作為兄長,也太沒面子了。”

一個小太監輕聲勸道:“主子,地上濕氣重,別躺著了,先起來吧。”

弘普哼道:“佑桑,你真煩,一邊兒去,這樣躺著舒服,而且,這樣看天,倒仿佛我在天幕之上,而天幕在我身下似的,這般奇異,爺不起來。”

弘暉道,“嗯,你這般說,我也覺得很像,只是,這感覺讓人有點兒心驚膽戰,你說,若真掉到天幕之上,這天可會像幕布一樣承不住重,而隨著我們掉落的方向落到什麽地方?”

弘普道:“額娘說,那些沒星星的地方,是一片空,若掉在星星上,就腳踏實地了,不須擔心。”

“如同嫦娥奔月一般?”

“是呀,額娘說月亮離得我們近,所以看著大,別的星太遠,看著就小,其實,星星本是和月亮一般大,甚至更大。月亮上有廣寒宮,別的星上自也有宮殿,若能去看看,不知多好。”

“這樣說來,其實那些星,是仙人所居之處?”

“不知道,若是,便好了……”

兄弟二人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話中,天已黑盡了,遠處的營地上,也早已燈火通明,更有篝火燃起。一切,顯得生動而有意味,讓人心暖而望之欲歸。

“星星也看了,可要回去?”

弘普道:“再看會兒,我發現,這樣的感覺真好,你看這天上閃爍的群星,還有那條銀河,多漂亮,不知織女與牛郎,是否還隔河相望。我像是飛在星星上面一般,腦子都仿佛有點暈眩了。”

弘暉撐起上身,擋住了弘普的視線,笑道:“現在還在飛嗎?”

弘普惱道:“一邊兒去,別擋在我和星星之間,你一擋,那感覺全沒了。”

弘暉呵呵笑道:“你若飛了,我拿什麽給堂叔交差。”

弘普正要回話,卻聽一群馬蹄踏地之聲,地動山搖一般傳來,由遠及近,飛快接近,越近,聲音越大,甚至還有金戈之聲,遠遠聽著,又有救駕的喊聲傳了過來。

弘普弘暉一個激淩,從地上跳起。

“怎麽啦?怎麽是救駕之聲?”

“弘普,別去。”弘暉一把拉住往營地跑去的弘普。

“別去,你看,那些奔馬把營動圍住了。”

果然,一條火龍圍著營地奔跑,很快把營地全部圍住,再無一處缺口。

“暉堂兄,是怎麽回事?叛亂嗎?”

弘暉緊緊抓住弘普,力氣大得弘普覺著手腕生痛。

“那些人喊的是救駕。”

“可是,營地裏一切太平,哪需他們救駕。”

弘普智商雖高,卻到底只有八歲,事起突然,又這般大事,一時聲音裏已帶上了哭音:“暉堂兄,咱們,咱們該怎麽辦?”

弘暉回頭看看幾個下人,卻見眾人都驚懼地看著他,一時沈吟道:“若是救駕之人,則誤會解開即可,若是叛亂之人……”

弘普的心一緊,阿瑪,汗瑪法,他們在營地,營地被圍了個水洩不通……

弘暉咬著牙:“禦前那‘個人形盾牌’也在,還有你阿瑪,還有許多禦前侍衛,還有守衛營地的幾千軍兵……”

只是,便是再如何,站在小土坡上的眾人,心裏仍然惶恐不安、驚懼不寧,那遠處營地裏雜亂喧嘩的人聲,轟隆隆踏地的馬蹄之聲,兵器交擊的金戈之聲,更是加重了小土坡上眾人的恐慌……

作者有話要說:肥肥一章,更晚了一小會兒,表示歉意。

291、波濤

雅爾哈齊的差事很雜。

玉兒曾經笑謔,雅爾哈齊是大清的一個螺絲釘,哪兒需要,就往哪裏釘。

雅爾哈齊婚前在六部的最下層去滾過,皇帝滿意後,開始交付他重要的差事,不過,他從來不固定地負責朝廷的某一塊兒,即使婚後。也素來是皇帝想起來讓他做什麽就做什麽。因此,有時很閑,有時,則會很忙,有時可能就跑跑腿兒,有時,卻會身擔重任,權柄赫赫,威淩眾臣。一句話概括,雅爾哈齊是個萬精油,哪兒都能用。他唯一一個固定的差事,是宗人府的左宗人,這還是把八阿哥的人弄下去後,皇帝把他弄上去的。

此次出塞,雅爾哈齊是皇帝身邊的親信侍衛頭領。

雅爾哈齊精神很好,自打和玉兒成婚後,他基本上沒多少時候精神不好。當然不是因為采陰補陽,他是個好丈夫,他從來不幹對妻子不利的事兒,他只是魚水和諧,陰陽和合雙修,所以才會精力充沛異於常人。

雅爾哈齊想著在京城裏帶孩子的妻子,唇角挑起了一抹輕笑。

在皇帝的禦帳周圍轉了一圈兒,看各個位置的人都很警醒,又去外圍看了看,一個時辰很快就過去了,天也黑了,雅爾哈齊便又轉身去了禦帳門前。

“雅貝勒爺,皇上傳您進去。”

雅爾哈齊在禦帳前守衛了不大會兒,李德全便出來傳他。

雅爾哈齊看看幾個侍衛,很好,眼睛都睜得很大,放心地跟著李德全進了禦帳。

“給皇上請安。”

皇帝笑罵:“滾起來。”

雅爾哈齊嘻笑著把馬蹄袖挽好:“皇上堂叔,叫侄兒進來嘛事兒呀。”

皇帝擡手就拿了個物件兒扔到雅爾哈齊臉上,雅爾哈齊一把接住,塞到嘴裏嚼巴。

李德全看著這叔侄倆一來一往,笑瞇了眼。

皇帝擡頭看一眼這個沒幾時莊重的侄兒,搖頭道:“沒事兒不能叫你進來?看你那樣子,怎麽,朕吃的點心入不得你的眼?難不成你那兒還有玉兒做的點心?”

雅爾哈齊皺著眉頭咽下去:“侄兒那兒也吃完了,不知道那只大雕是不是遇到只漂亮母鷹,耽擱了行程了,這一趟還沒送來。”

皇帝失笑:“就不能是別的原因?”遇見母雕?這個促狹的小子。

雅爾哈齊想了想:“迷路?分明可不會迷路,那家夥,精著呢,居然遲了一天了。難不成被人射下來了?”

皇帝也不理他的胡謅,坐在桌前寫字,寫完每天的份額,皇帝放下筆,轉了轉手腕。

“那個補神水,很好!”

“啊?哦,就是難制了些,先前侄兒和您侄孫用了一段兒時間,看著沒什麽不好,這才敢獻給您老人家用。嘿嘿。配方也給您了,太醫院制出來了?”

皇帝站起身在禦帳內走了幾圈兒活動活動坐了許久的腿腳。

“制出來了,不過,還是沒玉兒制的效果好呀,玉兒制的,只是那顏色看著就舒服。”

雅爾哈齊得意地笑:“玉兒熟悉呀,嘿嘿,得著這個古方可是好些年了,還是她成婚前就得著的,替換了幾味找不著的藥草,又拿了許多老鼠試藥效,唉,居然用老鼠試藥效,當初,侄兒就想著,這試驗老鼠用了就讓侄兒用,怎麽著不像回事兒呀,就有點兒不樂意用。”

皇帝笑瞇了眼:“嗯,老鼠替你先用了,你則替朕先試了,你試用過了,朕用著,樂意。朕沒你那麽多講究。”

李德全的肩膀抽了抽,腦袋埋了下去。

雅爾哈齊的臉則皺巴成了一團,“侄兒是皇上的試驗老鼠?這世上有侄兒這麽大號的老鼠?再怎麽說,侄兒比老鼠強不是,侄兒比老鼠有追求多了,他們一輩子就圖個吃了,侄兒至少還能幹點兒別的更有意義的事兒。”

皇帝哈哈大笑,笑完了,伸手抹抹眼角笑出的眼花:“更有意義的事兒?你跟朕說說,你還能做些什麽事兒來?”

雅爾哈齊想了想:“比如,吃得更講究一些!”

皇帝扶著桌子站穩,笑罵道:“你就這點兒出息?”

雅爾哈齊又想了想:“給皇上堂叔您守個門兒什麽的。”

皇帝的胸腔振動了幾下,擡手指著雅爾哈齊:“守門兒,朕看你守門兒也不好使,見過老鼠守門兒的?”

雅爾哈齊不樂意了:“侄兒比老鼠有用。”

皇帝樂一陣兒後,瞥一眼這個侄兒:“所幸是朕家裏的人,若不然,你就要得個諂媚惑主的佞臣之名。”

雅爾哈齊搖頭晃腦:“誰叫侄兒命好,投了愛新覺羅家的胎呢。”

叔侄二人在禦帳裏正說笑,卻猛不丁感覺所踩地面開始震動,叔侄二人對視一眼,停了說笑,皺起了眉。二人皆是戰場上下來的,自是很快明白這不是地震,而是至少幾千匹馬一起奔跑才會產生的震動。

叔侄二人臉上再見不著一絲笑意,雅爾哈齊想了想,轉身走到禦帳前,“庫爾秦,進來。”

二十多歲的庫爾秦幾步跑過來。

雅爾哈齊轉身對皇帝道:“皇上,這小子,先給您老人家當個盾牌,侄兒去看看情況。”

皇帝張嘴想叫住這個堂侄兒讓他別犯險,別人去探情況也使得,可雅爾哈齊已跑了出去。

皇帝低頭在帳裏踱了幾個來回,猛然擡頭看向帳外,不知想到什麽,眼中閃著寒光,一張臉也冷得幾乎能刮下一層冰沫子來,庫爾秦站在那兒一動沒動,李德全也屏息斂氣,放輕了呼吸聲。

很快,一**侍衛進來通稟情況。

“皇上,統領著奴才等守衛禦帳,隨行所有禦前侍衛均已到位。”

“皇上,隨行護衛軍俱已到位,在營地外布陣。”

“皇上,隨行大臣俱在各自帳內,無驚亂者。“

“皇上,雅貝勒爺一個人出去了,他說要去看看到底是誰,誰他娘膽兒肥。”侍衛顯然覺著貝勒爺這話有些粗,不免結巴了一下。

皇帝聽著這話,啪,把東西砸了:“胡鬧!”兩軍陣前,豈能兒戲?這是不要命了還是怎麽的?

傳消息的侍衛跪在地上一動不敢動。

雅爾哈齊穿著貝勒服負手站在營門前,瞇著眼對著那滾動的火龍,熊熊的火光照得他纖毫畢現,他頭未戴盔,身上未穿甲,腰間無刀,背上無箭,手上無弓,可他就站在那兒,仰著頭,對著千軍萬馬,讓每一個經過的人,都看得見他,看得很清楚。

場景很詭異,殺氣騰騰的兩群軍士中間,站著一個手無寸鐵,毫無防備的貝勒,面對著刀兵,他臉上神情平靜無波,有一種泰山崩於面前而不變色的沈穩風範。

雅爾哈齊為什麽站在這兒?因為那些兵馬口口聲聲喊的是救駕,是真救?還是假救?

雅爾哈齊當然不會拿自己的小命兒開玩笑,他知道自己的命連著妻子的命,但是,同時,他是一個男人,一個從戰場上滾過來的軍人,是皇帝的堂侄兒,也是皇帝的護衛,還是一個懂得政治的男人,他得盡力讓事態平息下來。

雅爾哈齊看著身畔一塊兒鐵皮,彎身撿了一起,雙手一使力,合成一個喇叭,妻子說,這樣能使聲音變大,也能傳得更遠……

雅爾哈齊把卷好的鐵喇叭舉至眼前,深吸口氣,一聲暴喝:“老子是禦前侍衛統領,老子的差事就是護著皇上,誰他娘的想搶老子的差事!”

聲音真的很大,即使在如此的兵吼馬嘶中,也足有半片兒營地都聽得一清二楚,當然,那火龍中的人,也聽得很清楚!

皇帝在禦帳內也聽到了,呆了呆,臉上的表情有些扭曲,李德全看了一眼,就低下了頭:皇上,儀態,您得註意您的威儀。

雅爾哈齊喊完話,也呆了呆,放下喇叭,打量片刻,嘿,這玩意兒,還真能讓聲音變大?

奔跑的火龍被這一聲大喝喊得一滯,之後,速度開始變慢,正在此時,卻聽天空傳來一聲高亢的鷹唳,鷹唳之聲,傳於整個營地,一只巨大的雄鷹循著雅爾哈齊的聲音而來,在營帳上空盤旋一圈後,落在他的身畔。

鷹,在草原上被一些部落視為有神靈的主神,更有蒙古人認為鷹是自己的祖先,蒙古族將雄鷹作為民族英雄的象征,是許多部落的圖騰。

熊熊的火光照得營地如同白日,因此,當一只異於常鷹的巨鷹落在那個發出巨吼的人身畔後,火龍緩緩停了下來。

雅爾哈齊擡手摸了摸分明的腦袋,“你小子,來得還真是時候啊,這一下,風光了?”

分明側頭看一眼男主人,擡起爪子。

雅爾哈齊蹲□,從分明爪子上解下包裹,拿在手裏。

雅爾哈齊身後的護衛軍人人刀出鞘,箭上弦,瞪大了眼睛看著各自的目標,神情緊張,不敢有一點疏忽,於是,這個在兩軍陣前拿著一個小花布包的男人,就顯得尤為突兀。

一騎馬緩緩從火龍中馳出來,站在十幾丈外,揚聲問:“我們接到諭令前來救駕,皇上可有差池。”

雅爾哈齊一聽,蒙古語!

一手拿小花布包,一手將鐵喇叭舉起來:“我是多羅貝勒雅爾哈齊,皇上身邊的禦前侍衛統領,莊親王之子,皇上的堂侄兒,他娘的,皇上在禦帳內正吃點心呢,你們跑來救的什麽駕,哪個部落的?”

聽著這話,火龍中傳來一陣騷動,很快又有幾騎馬跑了出來,其中一人跑得最近,看清火光中雅爾哈齊的臉後,驚叫一聲:“真是皇上身邊的人。”

說罷,翻身下了馬。

雅爾哈齊看著走近的人:“阿必達,你不是朝見後便回科爾沁了嗎?怎麽帶了一大群人來圍營地?”

阿必達擦著頭上的汗:“皇上真沒事兒?”

雅爾哈齊把小花布包扔給阿必達:“你把這點心送到禦帳內,親見皇上吧,嗯,你他娘的這刀得留下。”

阿必達想了想,解下刀,後面一個蒙古人喊道:“小心有詐。”

雅爾哈齊看一眼那人,“阿必達是貝勒,爺也是貝勒,爺就赤手空拳站在這兒呢,瞎叫喚什麽。”

阿必達也回頭道:“木紮爾,我要進去看看天可汗是否無恙,若兩刻鐘我沒出來,你們就沖進去救駕。”

雅爾哈齊叫來身後一個兵士:“搜他身,見駕身上不能有利器。”

292、擲馬

雅爾哈齊正與阿必達說著話,從火龍陣中馳出一騎,到了兩人不遠處,從馬上跳下一個魁梧的漢子,對著阿必達行禮道:“主人,無論您去到哪兒,察哈都會追隨。”

阿必達無法,對雅爾哈齊道:“我能帶上我的奴隸嗎?”

雅爾哈齊點頭:“都不能帶利器,朝見的規矩,你懂的。”

阿必達點頭,回頭對察哈道:“你隨我朝見過天可汗,朝見的規矩也知道,過來吧。”

察哈走過來,睜著一雙小眼睛看了雅爾哈齊一眼,站到他的主人身邊,解□上的刀箭,與阿必達一起擡起雙手由著兵士搜身,雅爾哈齊想了想,從阿必達擡起的手裏拿過那只小花布包,打開後從裏面拿出一個小鐵盒子,之後,又把小花布包系好,掛在阿必達手上。

雅爾哈齊打開鐵盒子,拈出一塊兒點心塞到嘴裏吃下去,看著目瞪口呆的阿必達道:“京裏送來的,一會兒你可以跟皇上討一塊兒吃。”

阿必達警惕道:“皇上的東西,都是貢品,為什麽你不經通報就吃?皇上真的無險?”

因二人都說的蒙語,察哈自是聽懂了,此時,他聽到主人這話,神情立馬變了,眼角瞄著地上的刀弓,手已虛抓之式……

雅爾哈齊瞪了阿必達一眼:“沒見這送東西的大鷹都聽我的?這是我的女人送來的,你手上那些是我這個侄兒敬獻給皇上的,不是截了皇上的禦用物品,你別亂說話,這私截貢品可是有罪的。”

阿必達想了想,看一眼站在雅爾哈齊身邊不走不動的大雕,“這般神異的雄鷹,見所未見,當是神使,能被神使追隨的,想來不應是亂臣。我記得十年前曾經聽聞過有一個得天眷的女子從草原上帶走了一只通靈的鷹,不知是否是它?”

雅爾哈齊道:“你看它是黑白的吧?你聽說的可是這樣色的?體形象人一般大的鷹,你見過?自是那只的,當年,這只大雕也確是自己跟著我媳婦兒回京的。”

阿必達訝異道:“你媳婦兒?原來那個女子已嫁人了嗎?也是,十年時間了,她也該當嫁做人婦了。你是個幸運的男人,居然娶了天眷的女子,草原上許多部落當年都跟天可汗求娶過,可惜,天可汗說那女子年紀尚幼,未允,若不然,神使現在當在草原的天空翺翔。”

雅爾哈齊聽了這話,有些不樂意了,居然有別人打過他媳婦兒的主意?牙一吡,“天眷的女子已經嫁人了,那是屬於我的女人,皇家尊貴的金鳳落了多少在草原各部,你們科爾沁更是多得天可汗眷顧,送來了自己的女兒,那個已屬於我的女人,你們就不要再想了。”

搜完身的阿必達也不理沖他吡牙的雅爾哈齊,對著分明行了一禮後領了察哈跟著一個出來打探消息的侍衛去了禦帳,雅爾哈齊則照舊站在原位,一會兒拈一塊兒點心,一會兒拈一塊兒點心,悠悠哉哉吃著東西,仿佛身前身後不是一聲令下就會要人命的軍伍之士,而是一排排的小白楊,而他這個貝勒爺,則是站在白楊林裏休憩的牧羊人……

眾人都當這個貝勒服飾在兩軍前喝著小零食的男人很悠閑,實則,雅爾哈齊表面輕松,確是外松內緊,他不只全身肌肉緊繃,便是瞇著的眼,也時刻註意著前方的火龍陣,耳朵也豎了起來聽著一切聲響,那只鐵喇叭就立在他的身前,必要時,那就是一件要人命的利器。

火龍陣中,馬噴著鼻息,鐵蹄踏動著地面,火把嗶嗶啵啵地燃燒著,蒙古人騎在馬上,隨著馬身輕晃,手上握著鋼刀,身上所配刀鞘撞擊著皮甲發出沈悶的聲響,背上箭匣內箭支尾羽間相互摩擦著,連成片後,便發出悉悉索索的聲響……宿營地外布陣的護軍兵士,手中的弓弦發出吱扭吱扭的聲音,那是繃緊了的弓弦在呻吟,軍士們因為緊張而發出急促的喘息聲,在軍士們身後,是一座座大大小小的營帳,營帳最中心處,那最大最高的,便是皇帝的禦帳!

雅爾哈齊吃了幾個點心後,呼出一口氣,蓋上鐵盒的蓋子,回身又摸了摸分明的腦袋,分明側頭看看男主人,見他沒什麽指示,便又揚起鷹頭左顧右盼。

雅爾哈齊擡頭看一眼那個體格健壯的木紮爾,那是個三十左右的漢子,目光警惕的看著自己,刀已出鞘,一手控疆,隨時準備踏著自己的身體沖進營地內。

雅爾哈齊的手指動了動,一匹奔馬,比起那只巨大的老虎誰的力氣更大?自己如果用力太過,會不會把馬腦袋捏爆?自己現在這力氣,比那個力能拔山的項羽若何?自己現在還是個正常人嗎?應該,還是吧?

如果沖進前面的那群人裏,能不能做到全身而退?能殺死多少人?嗯,裏面穿著妻子特制的衣服,除了頭手,別的地方刀箭皆不能傷,這樣的話,自己能不能一人就把這支幾千人的火龍砍翻?手會不會軟?應該不會,砍的時候註意入刀的位置,再用點兒巧勁兒,估計,頂多砍壞十幾把刀,就能全滅了,護頭,搶一個頭盔,手嘛,有些麻煩,不過憑著靈敏的五感與洞察力,應該能躲過刀箭,殺完了,估計會有點兒累,如果帶著身後的護軍,相信應該就會很輕松……

被雅爾哈齊目光掃過的蒙古人,頸上皆覺一寒,仿佛有刀刃掠過。眾人本已崩緊的神經,因為這殺氣,一時崩得更緊,但凡被雅爾哈齊目光掃過的,都不由自主轉頭看著那站在大雕身畔男人,那個男人的目光,比刀更鋒利,看著眾人的眼神,也仿佛在看一件件死物,只有上過戰陣的人,才知道,那是從死人堆裏滾出來的人才會有的漠然,視收割生命如尋常事。

時間在一分一秒地過去,場中氣氛不但未見舒緩,反而更形緊張,阿必達進去一刻鐘後,蒙古人的雙腿已經夾緊了馬腹,雅爾哈齊身後的兵士也都做好了拼殺的準備。兩刻鐘快到時,阿必達還沒有出來,那個叫木紮爾的一聲大喝,馬上的眾人都舉起了閃著寒光的鋼刀,火龍陣變成了鋼刀陣,刀光襯著火光,一時殺氣直沖雲宵。

雅爾哈齊皺眉,這個阿必達怎麽還沒出來?不過,他也隨著對面舉刀的動作改變了自己的站姿,身後的護軍兵士們舉長矛的手握得更緊,準備應對高速沖撞而來的馬匹。雅爾哈齊依然赤手空拳站在最前方,身畔的分明顯然也發現氣氛不對,翅膀一拍,飛了起來,在男主人的頭頂上空盤旋飛舞……

“住手!”一聲大喊,從身後傳來,雅爾哈齊方松了一口氣,卻見對面陣中猛一下沖出一騎馬,直奔營門而來。

雅爾哈齊早聽出那叫住手的是阿必達,不過,他已顧不得了,那馬已對著他揚起了雙蹄……

那一幕,定格在了每一個在場之人的心裏,即使在無數年後,也仍然為之津津樂意,作為自己戰場歲月親眼目睹、親身參予的一段傳奇講給後輩們聽——那個男人,如天神一般,抓住奔馬揚起的兩只前蹄,不只止住了馬的奔勢,又在一聲大喝後,雙手一揮,連馬帶人,揮擲出幾丈開外,那被擲出的駿馬撞在火龍陣前的幾騎馬身上,在撞倒最前面的三騎後,又滑了一段距離,這才終於止住了勢頭,停了下來。

“住手,不許動手,天可汗一切安好,不許動手。”

阿必達喊話的聲音,被馬匹落地的巨大聲響所掩蓋,不過,火龍陣前的人已看清了他的樣貌,那個木紮爾又一聲大喝,火龍中林立的鋼刀便收了起來。猙獰的火龍收回了獠牙,氣氛為之一松。

阿必達站在營門口,又一聲大喝:“天可汗一切安好,科爾沁人聽令,刀入鞘,箭松弦,下馬待命!”

看著火龍陣裏的人收刀松箭嘩啦嘩啦都下了馬,雅爾哈齊向那被擲出的馬走去,分明依然在他頭頂盤旋,蒙古人見他過來,人人註目,順著他前進的方向如摩西分海一般往兩旁退讓,空出一條路來。

雅爾哈齊看著那被扶起的騎士用蒙語問道:“草原上的勇士,你是否有什麽地方不適?我看著擲的,你應該沒傷著吧?”

聽清楚雅爾哈齊問話的蒙古人皆忍不住發楞,這擲出馬不算,還能自如控制,這是凡人能辦到的事嗎?這應是天神的使者吧?那天上的雄鷹不是最好的證明嗎?

那騎士是個不到二十歲的年輕小夥子,因是第一次上陣,不免緊張過度,聽到一聲大喝,只當是下令進攻,待反應過來是領隊的頭領喝止停戰時為時已晚,那馬已沖到對面那個如頭領一樣爵位的大清貴族面前了,便是勒疆也已是不及——只是,隨後的一切,卻讓他終身難忘——奔馬的雙蹄被抓住了,他坐在馬上還沒明白怎麽回事兒,便連人帶馬騰空飛了出去,撞在什麽上面後,止住了飛騰之勢,之後,落在了地上……

騎士呆楞楞回道:“沒事。”

周圍的蒙古人,如看戰神一般看著雅爾哈齊,一個查看馬的蒙古人喊道:“馬折斷了脖子,已經死了,被撞的三匹馬,也都再站不起來了。”

聽著這話,蒙古眾人看向雅爾哈齊的目光,變得更熾熱了。

阿必達走過來:“怎麽回事兒?”

那個叫木紮爾的道:“哥哥,天可汗麾下,果然能人無數,這位勇士,力大無比,止住了奔馬,還投擲了出來,撞傷了幾騎馬兒,不過,人都沒事兒。”

阿必達方才晚到一步,未見著雅爾哈齊擋馬的過程,只見著自己的陣營內倒了幾騎馬,此時聽著弟弟說了詳細過程,不免驚駭,再次確認道:“誰止住的?”

是這個與他同一爵位的貴族?宗室?大清皇帝的侄子?

木紮爾示意:“這位領著神鷹的勇士。果然,草原上無匹的神鷹願意追隨的,只有無敵的勇士。”

阿必達用一種看怪物的眼神看著雅爾哈齊道:“天可汗的子侄果然不凡。”

雅爾哈齊不以為意道:“不好意思,把你們的馬弄壞了幾匹,不過,天可汗肯定會有更多賞賜的。阿必達,你們部落的人就交給你了,我回去覆命去了。”

阿必達點頭:“天可汗已著人為我們在此紮營,一會兒安排好一切,我也會再去見天可汗。”

雅爾哈齊點點頭,轉身從蒙古眾人讓出的通道內往營地走去,同樣在收拾一切陷馬布置的清軍眾人見著雅爾哈齊也都肅然起敬,很自覺地讓出路來。軍隊中,服的,從來只有那些有真本事的,雅爾哈齊今天不只讓他們看了什麽叫真本事,也讓他們見了什麽是大將氣度,什麽是皇家風範。

雅爾哈齊沖著護軍眾兵士點點頭,從地上撿起那個鐵盒子施施然進了營地,分明則一直在他頭頂盤旋飛舞,如同一個標識,引領著陣前兩軍所有人的目光。

皇帝聽得下面人報說雅爾哈齊擲飛了一匹馬時額角抽了抽,等著那個讓人操心的堂侄兒晃進來時,皇帝抓起禦案上的小花布包裹就擲了過去。

雅爾哈齊剛進禦帳迎而就飛來一物,好在他發應敏捷,一把接住,看清手中是何物後,確認道:“皇上,您不吃?侄兒方才都嘗過了,是你侄兒媳婦親手做的,不是容容做的。您不吃?不吃侄兒可全拿走了!”

皇帝清咳一聲:“給朕拿過來放好。”

雅爾哈齊把小包裹遞給李德全,嘻笑著和帳內的幾個大臣打招呼,眾人方才也都聽到了雅爾哈齊幹的好事兒,此時,見著這個力能擲馬之人都不免笑得有些僵硬。

皇帝看著堂侄兒那不正經的樣子就來氣:“滾,滾,下去值守。”

雅爾哈齊笑嘻嘻打個千,拿著鐵盒子晃了出去。

雅爾哈齊出帳後,帳內幾位大臣就開始恭喜皇帝教導有方,雅貝勒爺忠勇雙全,臨敵之時悍勇無畏,更兼孝順長輩,有好東西從不忘孝敬給皇上,等等,等等。

若是別的宗室,幾位親近大臣未必會這般誇讚,可這位雅貝勒爺,皇帝待他從來就如同兒子一般的寵愛,更甚者,那聖眷還超過了一些不得寵的皇子,當初賜下貝勒府時,朝中眾臣便早已深有體會了。

皇帝笑瞇瞇聽了一會兒,方搖頭道:“可別再誇他了,那小子,臉皮厚得很,現在就已經很是痞賴驕橫,你們再這般讚他,不知他還會如何恣肆妄行呢,朕這些年已經為他收拾不少爛攤子了。”

幾位被招來的大臣又陪著皇帝閑扯了一會兒,卻無人主動說起營外那來得蹊蹺的軍馬,直到皇帝說:“時辰已不早了,眾卿都跪安吧。”

幾個隨駕大臣這才行禮告退出了禦帳。

皇帝在大臣們都退了出去後,臉上的笑容慢慢消褪,疲憊地閉目靠在椅子上,想著那個讓人見著就覺得牙癢的堂侄兒時,皇帝也得承認,這小子,替大清長臉了!也是今天難得的讓皇帝覺得欣慰的事兒了,只是想起在帳外的兒子們,皇帝的眉頭又皺了起來……

雅爾哈齊出了帳,與等在帳外的太子和眾位阿哥打個招呼,叫來一個小太監把小鐵盒子送到自己的帳內,轉身又去巡查值守侍衛去了。關於為何科爾沁的人會得了諭令來救駕的事兒,雅爾哈齊也沒想去弄明白,這些事兒,自有皇帝操心,頂天了,在帳外值守的時候偷聽一下就完了,有些事兒,不是他這個親王之子該關心的,他也就別去操那個心了。

弘暉弘普站在小土坡上,看著那火龍圍堵了營地,聽著一個大嗓門吼出蓋住了人吼馬嘶之聲,之後,天上傳來一聲鷹唳,再後來,火龍停止了翻騰,靜止在原地,最後,火龍收縮,聚擾成堆,不再圍營,緩緩在營地外另一處靜止不動……

“暉堂兄,這真是來救駕的吧,此時,無事了?”弘普忍不住確認。

弘暉輕呼出一口氣:“不圍營了,應該是無事了,不過,還得再探探才更妥當,哈納,去打探一下。”

一個土坡上的侍衛很快消失在黑暗中,土坡上眾人則依然站在原地,看著遠處營地外那多出的一堆火光,希望能從中看出些什麽,只是,離得太遠,卻是什麽也看不清楚,便是聲音,也再聽不清楚。

“沒有金戈之聲,沒有奔馬之聲,先前那般萬馬奔騰的氣勢,此時也已蕩然無存,這定是歇了兵戈了,必是無事了,否則,此時應該是交上手廝殺開了。”

弘普說完這話一屁股坐在坡上,帶得一直緊緊抓著他手的弘暉也坐倒在地。

弘暉道:“方才受了驚,此時坐在地上,不好,先起來吧。”

弘普搖頭:“不想起,累得慌。”這般驚心動魄的事兒,平生第一次經歷,此時松懈下來,弘普便覺得四肢有些乏力。

弘暉想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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