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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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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

“還要……”

“燙,吹吹。”

項曼曼面無表情直看著他,雖說這三四已經習慣了他這作派,還是恨不得一筷子茄條甩他理直氣壯的臉上去。

坐她旁邊的袁昭左手拿勺,右手無力下垂,一臉無辜又無奈:“行,我自己吹。”

熱熱的氣息吹到項曼曼夾菜的手上,癢癢的,心裏也跟著癢了一下,項曼曼手一抖,把茄條放他碗裏,沒好氣說:“你慢慢吹!”

項曼曼換了自己的筷子吃了兩口菜,其實她早吃飽了。可光坐在這裏,像是特意來服侍他的。這個家夥肯定沒完沒了提要求。

她真有點看不懂這個人。有時嚴肅深沈,有時不羈銳利,有時狡猾奸詐,有時……就是這次吧,還挺勇敢正義;最讓人受不了的,是這麽一副無賴痞氣樣兒!

房間了開著空調,溫度正好,桌上的菜,遵醫生囑咐,比較清淡。清炒蕹菜,茄子肉絲煲,荷葉鴨,可除了木耳炒蛋和魚片皮蛋湯,都是用筷子比較方便。

項曼曼向負責接待的張幹事提過要求,建議多弄些方便用勺子的食物,人家爽快答應了,末了笑盈盈開玩笑:“實在不方便,就辛苦項小姐幫忙餵一下啦。”

項曼曼欲言又止,想著解釋了也是白說。這療養院的人和袁昭挺熟,由袁昭和她進來開始,那些人就把他們看成一對。

本來項曼曼不想和他再有什麽讓人誤會的地方,可眼睜睜看他左手拿筷子戳半天也吃不到嘴裏,一不忍心話就出了口:“我來吧。”這下就脫不開手了。

項曼曼低頭吃了幾口,再看袁昭,那茄條早涼了,被他歪歪扭扭夾成了幾截,還是掉下來,最後他嘆了口氣,放下筷子,喝湯。

項曼曼糾結了一會,心想送佛送到西,已經幫他了何必再做壞人。看他喝完湯,又幫他舀了一碗涼著,繃著臉夾了扯開的鴨絲遞到他嘴邊。

總算袁昭也不作怪了,張口吃,喝了兩碗湯,吃了三碗飯,最後心滿意足擦擦嘴:“謝謝。”

“不客氣,為人民英雄做點事是應該的。”項曼曼再一次申明態度,無視他微微瞇起的眼睛,簡單收拾了桌子,等服務員來端盤子。

一旁茶幾上整整齊齊一疊報紙,最上面一張老大一行標題:和平年代也需要人民英雄。附一張模糊的圖片。仔細看能辨認就是那天遇到車匪路霸的地方。

他們搬到這裏有四天了。那天早上項曼曼在招待所等著,總不心安,打電話過去,才知道袁昭在醫院,幾個軍警正在了解情況。

項曼曼才知道前一天傍晚的事情多麽驚險。

那一條路上常有車匪路霸設陷阱或障礙,對過路私人車輛實施欺詐和搶劫,公安局也曾經開展過不少打擊圍捕行動,可這些人多是地頭蛇,對路況又熟悉,無法杜絕。這一次居然猖狂到五六點天還沒黑就攔截車輛的地步。

袁昭趕去的時候,車窗已經被那夥人砸開。車匪路霸仗著人多,圍攻袁昭,還想開摩托車撞他。

袁昭跳上車頂,躲過了這麽一下。那位車主早嚇得六神無主,一看攔截的摩托車讓出了路,發動車子一心想沖過去,袁昭在車頂站立不穩跳下來,躲過一輛摩托就被另一個人劃了一刀;腳上也有幾處嚴重擦傷。

他也下了狠手,砍他的人手臂折了,肋骨斷了兩根;另一個被拽下來,腿也打折了。其他三個見勢不妙,又聽說他是當兵的,丟下那兩人跑了。

說的人輕描淡寫,聽得項曼曼是心驚肉跳。也不知道他後來怎麽還那麽鎮定走回來開了將近一個小時的車!

袁昭把那兩人交給巴士司機看著,已經和當地派出所聯系,很快派人過來送他們去醫院。

袁昭敘述經過時,剛打完消炎針,醫生又加了一種輸液,說是隨時註意,如果持續低熱要立刻到醫院檢查。

他半夜裏發燒,沒驚動項曼曼,自己去了醫院。還好那天下午燒就退了。

項曼曼愧疚之餘,再不敢大意,搬到療養院來後,比護士還周到,早中晚量一次體溫。

算算又到時間了,她把體溫計拿出來,甩了甩,遞給袁昭。

袁昭接過來,往胳膊下面一塞,舒舒服服躺下說:“可惜不是英雄救美,不然你態度也會好點,受傷也值得啊!”

項曼曼只當沒聽見。

記者聞訊曾要來面對面采訪,袁昭借口自己在執行秘密任務,讓公安局低調處理這件事,小報上登的也是化名。

這件事他向上級做了報告,很快就有人接他到療養院靜養,暫時什麽人也不見。

不過那些軍報記者也神通廣大,不知找了什麽關系,雖然沒有采訪到本人,卻想辦法搜集了一堆英雄的“英雄”事跡,從小學說起,只把他寫成個俠義肝膽兩肩挑,天生就是正義神君下凡除魔降妖,邪惡之克星。如果不用化名,知道他來歷的人看了還不閃了下巴,跌碎一地眼鏡。

項曼曼對他中學以前的事半信半疑,向他求證。

“……嗯,是去少林寺學過一年半。”袁昭靠在床上一臉深沈,“大概□歲吧……後來被趕出來了。”

“……”項曼曼還沒來得及表示羨慕和欽佩呢,又把話咽回去了。

袁昭也不以為恥。他讀書早,五歲時在幼兒園稱王稱霸,他爸就把他送進學校去,指望老師來管。當時一部電影《少林寺》已經火了好幾年,他無意間聽他爸說有個兄弟就是少林寺的俗家弟子,辦了個武術班,放假跟著他媽回老家的時候就吵著要去,最後死活留在那裏學功夫。他爸想想一般學校確實也快掐不住他了,留在這兒磨練一下,好過在外面混,就同意了。

他悟性不錯,也不怕吃苦,第一年過得還行,第二年就耐不住性子,和學長比試,還私自跑到外面去,逮兔子,偷附近村子的雞跟村裏小孩烤了吃。他那位師伯都沒有面子,最後他爸氣急敗壞把他接回去打斷了一根皮帶。

不過那一年多基本功的底子還在,他也一直沒放棄練習,至於實戰的本事,都是打架得來的。先開始是挨他爸打,後來膽子大了想反抗沒本事,有本事打架了還打不過,先練成的是就抗打和躲閃。所以他打架,首先琢磨的就是不挨打,其次是打回去一定要更重才不吃虧。這一回若不是身手敏捷,那摩托車只怕把他的腿也撞斷了,手臂就不只是皮肉傷了。

項曼曼一樣樣問下去,看著報上登載的“樂於助人見義勇為”斑斑事跡,聽袁昭一解釋,這些事情不是全胡編亂造,可總和事實有點距離,美化掩蓋太多。比如有人欺負弱小,他逃學路過,出手相助,最後把別人打了個半死,家裏出面道歉賠錢……記載的就只有前一半,後一半太監不說,“逃學”也成了“放學”。

這些真假參半也還罷了,看著“成績優秀,和同學關系好”這幾句,項曼曼真覺得那些記者也敢寫,不如當作家算了。

袁昭看她目光所在,一揚手把報紙抓過去,嘴角帶笑:“怎麽,我就不能成績好?就不能人緣好?”

被他當面戳穿想法,項曼曼有點訥訥:“……不是都說你一天到晚曠課打架麽?”

“一天到晚曠課是高二的事。高一的時候還湊合……”袁昭把那張報紙往茶幾上一丟,“兔子不吃窩邊草,我打架也不找他們。說了你不信,高二開始換班幹部,全班投票選我當班長,最後被班主任否決了。高一的時候,他被我打過一頓。”

打老師?項曼曼大張著眼看他。

袁昭也不意外,笑了一聲說:“我當兵之前,還鼓動人把他告了,最後他卷了鋪蓋滾蛋。不然,還會有女生吃虧。”

項曼曼立刻明白他的意思。

教師也是一門職業,絕大部分老師不是這樣,可只要一顆老鼠屎,就能搞壞一鍋湯。她讀書的學校在市裏數一數二,也出過道貌岸然的老師,還是領導幹部,女生都躲著他走。至今當年的同學見面說起都嗤之以鼻。

讀書加工作,她對學校太了解。袁昭沒說,她也想象得到,尤其是多年前他們受教育的傳統環境,太有個性、敢頂撞老師的孩子多半都被視為異類。這樣的孩子本來就容易出問題,又遇到那樣的老師。他最後沒走極端算不錯了,他這樣的人要走了歪路,那就是社會倒黴。

虧得他自己醒悟了沒走邪路。項曼曼有些動容,忽然想到,這應該有羅容萱的功勞吧。為了她,他才這麽努力。

項曼曼心底裏生起一絲說不清的情緒,還好,聽著他那些事,笑上幾次,也就慢慢沒覺得了。

項曼曼對記者們的潤色和顛倒本事是大為佩服。

照她來看,如果真實表現袁昭會更好。可她也清楚,怪不了記者,宣傳好人好事就愛來這麽一套,一樣好就得樣樣好,不好也好,英雄就必須高大全。

這麽閑聊幾次,項曼曼對袁昭曾經的“英雄生涯”有了深入認識,對袁昭這個人多了了解,相處也自然多了。

就是很可惜,大熱天為他的傷著想,他不能出門,也限制了項曼曼。別說一個人去玩,晚上吃了飯項曼曼自己去散散步,沒得多久他就讓人來找她。那服務員沒說什麽,眼神也好像她撇下自己受傷的男朋友不像話似的。

這還不說,項爸項媽知道了事情,反覆叮囑項曼曼好好照顧袁昭,每天電話查崗。有一次電話裏聽見蕭伯伯的大嗓門:“也好,反正沒出什麽大事,咱們玩咱們的,讓他們小兩口多培養培養感情!”

慪得項曼曼真想吐血。

服務員端了餐盤出去了。

項曼曼對著光看看溫度計,沒有發熱。回頭再看袁昭又躺下了,長手長腳隨意攤開,一點沒有軍人坐如鐘臥如弓的儀態,偏偏身材還是好。

項曼曼想起西藏俗語,說頂尖好的要數“回鶻的馬,康巴的漢”,康巴漢個個都是寬肩細腰長腿,是不是就是他這個樣子?

視線上移,袁昭正瞇著眼對著她笑呢,項曼曼倏地扭頭走開去,空著手轉了幾步,去拿水果:“……剛吃了飯,還是起來走動一下吧。我給你削個梨?”

“橙子。”袁昭又提要求。

服務員送來的水果,有龍眼荔枝就是芒果,這些是熱性,對傷口不好,後來改送橙子和獼猴桃,都是要一點點剝了吃的。項曼曼出去買了梨和香蕉,去了皮讓他自己啃。

“橙子含維C多,醫生說有利於傷口愈合。”袁昭解釋。

項曼曼只好給他剖橙子。

“哎,怎麽從中間切?”袁昭起來,湊走到她身邊坐下。

項曼曼還是前世就愛看一些生活小竅門,一聽他不知道,有點得意:“頭尾切每片中間有粗粗的白筋兒,口感不好。這麽切就沒有,而且一掰就是好多瓣兒,又好看又不會咬得亂流汁水……”

項曼曼一邊說一邊演示,掰開一片想遞給他,一擡頭對上一雙深邃的眼。袁昭不知什麽時候又湊得這麽近,手支著頭,一動不動凝視著她。

這兩天熟了,他就更愛開玩笑,項曼曼當沒聽到;湊得太近就走開,都不和他計較。

可這一回她顧著手上專註了一點,沒註意他已經湊上來了。

這麽近的距離,看得很清楚,高高的鼻梁,英挺的眉,深深的雙眼皮褶,一根根粗黑的睫毛,到眼角微微翹起,那雙眼睛,幽深得像能把她整個人吸進去。

項曼曼看著眼睛裏面兩個小小的自己,驚愕了半秒,然後那眼裏兩個小人和她一樣往後退縮。

“橙子。”袁昭指她的手。

項曼曼腦子裏一片亂,又為自己的念頭而心虛羞愧,連忙乖乖把橙子遞過去。

袁昭伸過來的手骨節上也結著黑紅的痂,看著都疼。她還在心慌意亂,那雙大手沒有拿橙片,反把她一拉。項曼曼人還沒反應過來,就栽進袁昭懷裏。

“你……”項曼曼蒙頭蒙腦擡起臉,眼前陰影壓下來。

一瞬間她懷疑自己又在胡思亂想,但是壓在她唇上的熱度和力量讓她渾身一僵,嚇得用力一推,袁昭悶哼了一聲,微微松開她。

項曼曼發現自己碰到了袁昭受傷的右手臂,一腔怒火化成一身冷汗。醫生說那一刀很兇險,他的手臂筋腱也有損傷,恢覆不好可能會落下殘疾。

她就算不情願也只好說:“對不……”

袁昭左手箍著她的腰一收,項曼曼說的最後一個字被柔軟而熾熱的唇含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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