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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既見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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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和樊簡之間遠不如和樊明親密。

這是從小樊簡就知道的一個事實。

並且這個事實,在樊簡外出工作一年多之後變得更明顯。

媽媽做的菜都是樊明愛吃的,重油重鹽重辣,在南國吃了一年多清淡口味的樊簡有些不適應,她想在那些菜中找出一個不那麽辣的,希望吃下去的食物不要讓自己的胃太難受,但她的行為在媽媽看來就是挑三揀四。

爸爸的著眼點並不在這上面,他一向認為自己目光長遠,能從這老式樓的五層看到縣城的中心甚至更遠的地方。

他常常語重心長的教育樊明要好好讀書,在給他舉了好些名人的例子之後,還不忘把樊簡拉出來做一個反面教材。

樊簡在樊明的房間門口聽到過一次爸爸這樣的教之後,爸爸就把教育的場地移到了更隱蔽的地方。

樊簡好像成了這個家裏多餘的人,爸爸媽媽的有些行為讓她難受,但嗅著家鄉的空氣,樊簡心裏的難受又很快被沖淡了。

縣城的街道雜亂,滿街的紅色湧入眼簾,只覺得喜慶,樊簡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裏,走在熟悉的街道對她來說,已經讓她感覺到滿足和幸福。

高中位於縣城的主幹路上,從縣城最早也是最大的一家超市走過,再經過一家小書店,樊簡的母校的大門就在眼前。

四個燙金大字嵌在以紅色瓷磚為底的大門上,格外的大氣莊嚴。

踏進大門的時候,樊簡隱約覺得自己好像又回到了當初的那段歲月。

那時,長及腰的黑發被紮在腦後,身上穿藍白相間的校服,衣櫃裏少有自己合身的衣服,手上能花的錢少的可憐,頭飾和電子產品更是沒有。

現在,她的肩上挎著一個時尚的單肩包,包裏裝著一個錢包和手機,錢包裏的錢不多,卻也足夠讓樊簡購買一些自己喜歡的東西,手機不貴,在通訊的基礎上還兼顧美觀,發絲像瀑布一樣傾斜在肩背之上,映在玻璃上的人影窈窕纖長,高筒靴子搭配短裙,即使罩上一件土黃色的外衣也足夠的出挑。

樊簡卻十分先想念那段歲月,那時的她,心中有目標,可以為了 那個目標不斷的去努力。

現在呢?她在南國埋頭在機器前,在格子間的時候,曾經不止一次的在心裏問過自己,只能這樣了嗎?她的青春,她的人生,難道只能這樣了嗎?

沒有人能回答樊簡,在腦海中回旋的問聲也在機器不斷的運轉聲中開始消弭於無形。

樊簡有時覺得,人就像是一艘艘小船,在生活的這片一望無際的大洋中行駛著。

大多數的人沒有方向,只能隨水飄蕩。生活推著樊簡不斷往前,那些不甘的聲音在心中漸漸低了下去,接近消失,只留下了一顆種子。

走在熟悉的母校教學樓前,聽著裏面傳出來的瑯瑯的讀書聲,樊簡停下了腳步,恍若春風化雨,旱地遇甘霖,那顆種子快速的萌芽,生葉,茁壯的成長起來。

樊簡一個人在教學樓前待了許久,冬季凜冽寒冷的風吹的人臉頰生疼,拂過樟樹的枝葉,帶起了一陣沙沙的響聲。

停在枝頭的麻雀抖了抖身體,在灰蒙蒙的天空下滑過一道利落的身影。

終日灰蒙蒙的冬季有一點不好,只有天黑和天亮時才會露出了白天和黑夜的明顯界限。除此之外,其它的時間沒有多少分別。

樊簡沒看手機,只是她覺得自己該走了,時間從來不會因為她的駐足而停留,人永遠是被時間催著長大的。

從教學樓下去,就是一段長下坡,這個長坡直接延伸到校門口,長坡兩旁的花壇裏栽種著高大的紅杉樹,細長如針的樹葉在地上鋪了薄薄的一層,紅針般的樹葉下是薄而密的青色,恍如皮膚一般覆蓋在粗糙的水泥面上。

再往前就是私家車輛聚集的地方了,最新款的轎車,最便利的摩托車,最簡單的自行車,自然也少不了在縣城農鎮之間穿梭的載客載物都非常適應的三輪摩托車。

樊簡站在門前犯了難,她並沒想要這麽早回去,那些載客的車輛卻一次一次的按響著喇叭,一次比一次更急促,這更好像是對樊簡的鞭笞,昏黃冬天的下午,好像再不及時回去就是一個了不得的錯誤。

樊簡腦海裏的想法被刺耳的喇叭聲擊潰,她信步走向一輛車,沒走出幾步,卻突然停下了腳步,身體像是被不輕不重的打了一下,冥冥中仿佛有什麽東西在指引著她,看向一個方向。

樊簡緩慢的轉頭,目光不期然的和一個視線碰撞到了一起。

不是春風化雨,也非情深濃烈,只是非常簡單的一次對視,就像是你走在街上,目光到處搜尋的時候,不小心落在某處或者某個人的臉上一樣。

緩緩降下的車窗後,是一張不怎麽熟悉的臉,那張不怎麽熟悉的臉上,卻有著一雙樊簡十分熟悉的眼。

樊簡看不到自己的表情,但她想,她此刻的樣子應該和她看到的一樣,沒什麽特殊的樣子,眉毛眼睛,鼻子嘴巴,平靜的恍如一片鏡子似的湖面。

但她又覺得不該是這樣,胸中翻湧沸騰早已經將平靜打破。

香檳色的車子從雜亂無章停放的車群中倒了出來,突然加速的車身讓車窗後的那張臉猝不及防的往後倒去。

他不會犯這種錯誤,但他也確確實實犯了。

哪怕在倒下去之後,他望的方向也是沒有變過。跳動的心臟恍如擂鼓,快速流動的血液讓樊簡的腦海一片空白,腳步卻比腦子更快一步的做出了決定,她往前走了幾步。

迎面而來的風似乎多了些溫度,是因為唇角綻放的笑意嗎?

樊簡又往前跨了一步,但車輪運轉的速度顯然更快,香檳色的車子已經變成了一道弧線往前疾馳。

失去的方向的鳥兒該怎麽飛翔?樊簡的腳步停了下來,最後落入眼簾的是一扇黑洞洞的窗。

詩經中唱道;“既見君子,雲胡不喜?”

是啊!能見到本身就是一件值得歡喜的事。樊簡這樣安慰自己,但在凜冽呼嘯的北風前,被吹的幹澀生疼的眼睛卻濕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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