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不多也到用晚餐的時間了， 你們想吃什麽？”諸伏景光看了看手表，“我們人多，去餐廳的話太顯眼了， 晚餐就交給我吧。”

紅發男人正在將醫藥箱收拾歸位， 聞言倏地擡頭：“辣咖……”

“不行。”諸伏景光將雙手交叉，好看的貓眼微微瞇起，輕飄飄地說：“辣咖喱， 禁止哦。”

一只紅毛大貓貓當場失去了理想。

松田陣平很是同情， 安慰道：“等你病好了就能吃了。”

“……嗯。”

他的語氣明明和平時一模一樣， 大家卻莫名感受到幾分失落。

“那麽， 我出門去附近的超市買菜了。”景光也有些不忍， 但他也沒辦法， 生病的人就是要忌口啊。

他沒有把放在櫥櫃裏的辣咖喱塊丟掉，已經是手下留情了！

諸伏景光出門了，剩下他們三人待在家裏。

柯南有些詫異，特意避開織田作， 問松田：“織田桑的身體不好？”

松田陣平沈默片刻，含糊道：“是組織害的……我們已經在治療了， 一定會好的。”

他的話很奇怪，語氣中帶著暗示性極強的堅定意味，不像是說給柯南聽的， 反而像是在說服自己。

柯南聰明地沒有對這句話發表任何見解，在不知道具體實情前， 他說任何話都可能冒犯到對方。

卷發男人仰靠著沙發， 望著天花板出神。他的手指在褲袋上輕輕摩挲了一下， 餘光瞥見坐在沙發邊緣晃著腿的男孩， 還是忍住了。

柯南一眼就看出他是煙癮犯了， 他猶豫片刻，說：“你可以抽煙，我不介意。”

雖然是假話，但也不是不能忍。反正叔叔經常在車裏抽煙，他也習慣了。

松田陣平撇了撇嘴：“算了，你還是個小孩呢。”

“……”

柯南心想：等一下你就知道我不是小孩了！

“不管心理年齡是多少，起碼你的外表還是個小孩子。”松田陣平說，“景光不會無緣無故讓一個小孩加入今天的密談，說明你多少是與組織有關系的。”

“像你這樣行為和智商都不像個七歲孩子的小孩，我又不是沒見過。”

松田陣平從頭到尾都沒偏頭看一看坐在他身邊瞪大了眼的男孩子，自始至終都盯著天花板，好像那裏藏著什麽絕世珍寶。

柯南：這話說的，難道還有別的外表看似小孩，智商卻過於常人的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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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就在這一瞬間，柯南瞳孔一縮，想起了他的同桌、居住在阿笠博士家的栗發女孩——行為怪異的灰原哀。

餵餵，不會吧……難道她跟自己一樣，也是吃下A藥的受害者嗎？！

柯南的表情逐漸凝重。

松田陣平其實就是隨口一說，他當然想不到世上會發生這麽巧的事。眼下，他完全誤會了柯南。

“別這麽緊張啊，小鬼。”松田陣平偏了偏頭，看見柯南的表情變化，無語道：“你這樣搞得好像我在欺負你，等一下害我被織田教訓，我就真的會揍你。”

柯南：“……你想揍我，織田桑攔得住？”

“廢話，你是沒見過他對待小孩的態度。只要你保持著小孩子的外形，就算我們要賣了你，也會被織田攔下來的。”

松田陣平慢慢往下滑，整個人躺在沙發上，閉著眼嘟囔道：“就憑織田寵孩子的程度，我真懷疑會不會他的孩子決定殺人，他會幫忙放火。”

柯南：“……”

不會吧！這已經不能用溺愛來形容了啊！

“去去去，閑的沒事就去讓織田陪你玩。”松田陣平打了個呵欠。

昨天值了個夜班，今天還被迫加班，困死了。

被擠下沙發的柯南只能溜溜達達地去找織田作之助。

臥室內傳來吹風筒的嗚嗚聲，柯南敲了敲門。

聲音一頓，臥室的門打開。

織田作之助換了一身衣服，頭發吹得半幹，低頭看著小男孩，“怎麽了？”

語氣竟然很是溫和。

柯南仰著小臉看他，介於身高差距過大，距離又太近，這個姿勢讓他有些吃力。

織田作之助註意到了，後退半步，屈膝蹲在男孩面前。

維持著平視的視線，他又耐心地問了一遍有什麽事。

這畫面似曾相識，讓柯南一陣恍惚。

在畫展的角落裏，紅發男人也是這樣半蹲在他面前，語氣鄭重地讓他快點回家。

他那時太過驚恐和警惕，無論看什麽都加上一層厚厚的黑暗濾鏡。現在回憶起那一幕，那分明是關切的眼神啊。

柯南突然就頓悟了。

織田作之助會直視他，只是尊重他，並不是他臆想的“為了方便威脅他”之類的理由。

小男孩支支吾吾地沒有說話，織田作就耐心等候男孩開口，眸光沈靜，始終不曾催促。

“那個，松田警官說他要睡覺，讓我來找你……”柯南說。

“他就躺在沙發上嗎？”

得到肯定的答覆，織田作想了想，回房拿出一個薄毯。

柯南就站在原地，看著紅發男人輕手輕腳地給躺在沙發上躺屍的卷發警官蓋上毯子。

“他昨天一定通宵執勤了。”男人豎起食指，搭在唇邊，輕聲道：“別吵醒他，我帶你去書房吧。”

柯南很乖地沒出聲，點點頭，跟在他身後。

書房的門輕輕合上，發出“噠”的一聲，沙發上睡得死沈的卷發男人卻悄然睜開了眼。

他默不作聲地望著天花板，被粉刷得蒼白的墻面上有一個黑點。黑點的陰影慢慢擴大，就像一個旋渦，將他的思緒一點一點地吞噬。

在一片靜寂中，松田陣平能夠聽見墻上掛鐘的滴答聲，空調啟動時的輕微嗡鳴，自己的呼吸聲，不遠處書房傳出刻意壓低的說話聲……

什麽是永恒？他為什麽會想到這個詞？

松田陣平不知道，也不願想。

他慢慢閉上眼，呼吸逐漸綿長。

他知道他會做個好夢。

柯南踏進書房的那一刻，嚇了一大跳。

書房的一面被特意清空，特意定做的白板大得貼合整面墻，上面用磁鐵掛滿了紙張和賀卡。

柯南甚至看見了幾個錦旗。

“這、這是……？”柯南一臉空白，仰頭去看一旁的織田作之助。

織田作之助顯然有些難為情，輕咳了一聲後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地說：“這是松田和萩原特意收集給我的，他們堅持要我掛滿一面墻。”

本來是想用軟木板的，裝修工人說可以做成照片墻，會更好看，也更貼合整體設計。但那樣只能用圖釘來固定，織田作不想破壞這些飽含心意的紙張，哪怕只是一個小洞。

最後才會變成這樣。

雖然將他人對自己的謝意掛滿一面墻，看上去多少有些自大，感覺像是在炫耀一樣。

這並不符合織田作的性格。

但他還是掛了上去，因為是最珍貴的心意。

柯南好奇地湊上前細細打量。

織田作之助沒有攔他，反手輕輕合上門。

“柯南……工藤……唔。”織田作第一次在稱呼上卡了殼。

白板墻前的男孩回頭：“叫我柯南就好，以免不小心說漏嘴。”

織田作之助頷首：“那麽，柯南，書房裏有很多書，你可以看看書。啊，如果是想看假面超人，我可以去把筆電拿來。”

柯南無奈：“我是高中生，不是真的小學生，不愛看假面超人啦。”

織田作恍然：“原來如此。”

柯南沒有把墻上的信件從頭到尾看一遍，這些信件的內容大同小異，無非是感謝織田先生對他們的幫助。

柯南背著手站在墻前，慢慢陷入沈默。

他承認，他進門看見這個特殊的裝潢時確實想歪了。

墻上掛滿要幹掉的任務對象照片什麽的，難道不是殺手的標配嗎？

沒想到，現實竟然如此意外……

不知不覺間，書房內“唰唰”的書寫聲。

柯南回神，小跑到紅發男人身旁。

“織田桑，你在寫什麽嗎？”柯南歪頭問道。

正伏案寫作的男人擡頭，右手還握著一支鋼筆。

“啊，”織田作之助應道，“在寫小說。”

“誒——”柯南驚訝，“是什麽類型的小說呢？”

“噓，小聲一點。”織田作之助放下筆，沈思片刻，“若要我說是什麽類型的，我也說不出來，目前只是隨心創作，還只是一些只言片語。”

柯南已經完全放松下來，甚至還有心思跟他開玩笑：“織田桑可是‘織田作之助’，一定可以寫出了不起的作品。”

織田作之助的神情很認真：“就算我們是異界同位體，也不能保證會的東西一樣。”

起碼他敢說，身為作家的織田作之助一定沒有異能力，槍法也沒有他好。

“所以我不一定能寫出那樣偉大的作品。”織田作之助說。

戴著眼鏡的男孩卻一臉古怪地重覆，“異界同位體？”

織田作之助臉色一僵。

柯南沒多想，無奈攤手：“織田桑，你寫的不會是玄幻小說吧？寫歸寫，現實可沒有穿越、平行宇宙這類東西。”

織田作之助心虛地點頭附和。

紅發男人一臉“嗯嗯嗯，你說什麽都是對的”，眼神還挺誠懇。

柯南：……

柯南突然想印證一下松田陣平的話，他故意用可愛的聲線，像個真正的小孩一樣天真無邪地說：“織田哥哥，如果我以後想當個Mafia，你會支持我嗎？人家真的好想成為Mafia！”

比如教我怎麽殺人，幫我處理現場。

紅發男人楞了楞，一向沒有波瀾的表情竟然流露出苦惱的神色。

“現在的孩子都想成為Mafia嗎？”男人的語氣很疑惑，輕聲呢喃道，“幸介也是，怎麽連柯南也……”

柯南震驚：？

幸介是誰，他就是隨口一說的，結果織田桑身邊真的有小孩夢想著成為Mafia！

織田作之助糾結半響，拉著柯南認真地說明了Mafia的好壞，苦口婆心地希望柯南能夠打消這個念頭。

柯南為了逃脫被持續嘮叨的怪圈，連忙說出真相：“織田桑，我是亂說的啦！”

——好了，我已經知道你並不是無條件地寵孩子了，所以快點放過我！

“……如果這是你的夢想，我也不會攔你。”織田作之助遲疑著補充道，“要尊重孩子的多樣性成長。”

這是他收養了五個孩子後，在橫濱淘到的《如何與孩子和諧相處》《好爸爸的一百條守則》《育兒百科》等等書籍裏重點提到的一條信息。

要尊重孩子的想法，要把他們當成大人一樣平等對話。不能將自己的想法強行灌輸到孩子身上，要尊重孩子的個性。

織田作之助如獲至寶，並將其奉為真理名言。在育兒（…）中貫徹到底，多年來從沒和孩子們鬧過矛盾。

柯南：“……”

不是，你還是多掙紮一下吧？普通小孩嚷嚷自己要去混黑，只會被家長打斷腿。

你就勸幾句，說不動就算了？？

男孩不知道在想什麽，就像變臉一樣，臉色變來變去。

織田作之助見狀，嘆了口氣，叮囑道：“好吧，不過長大後要去哪個組織，一定要讓我……家裏的長輩替你參考。如果你要學槍……”

柯南沒有註意到男人話中的停頓，一心只有搶答：“我會開槍，我爸爸在夏威夷教過我！”

織田作之助很欣慰，孩子能有自保能力，將來成了Mafia才不會被當成炮灰送菜。

他摸了摸男孩的頭，鼓勵道：“柯南真棒，以後也要加油啊。”

柯南驕傲昂頭：“嗯！”

話音剛落，他眨了眨眼，倏地反應過來，頓時臉色一紅，頭頂就差冒煙了。

怎會如此！

這跟小學生有什麽區別，他怎麽會做這種事！！

“我去看書了！”柯南隨便找了個借口，就連滾帶爬地去角落自閉了。

織田作之助並不覺得柯南的行為有任何不對，在他心裏柯南就是小孩啊。

小孩撒撒嬌，求誇誇，誇完還會傲嬌，這都是正常的事。他經常被孩子們圍著要誇誇，已經習慣了。

他沒有打擾明顯害羞了的柯南，善意地放他自由行動，自己埋頭寫寫畫畫。

時間滴滴答答的過去。

“叮咚！”

織田作之助隱約聽見門鈴聲響起，摁著桌面起身，“應該是諸伏回來了，我去開門。”

“好哦。”早已冷靜下來的柯南乖巧應道。

他從舉著足以擋住一張臉的書本下悄悄露出一雙眼，看著紅發男人放輕動作擰開房門——顯然，織田作之助還記得松田陣平睡著的事。

他甚至連椅子都沒有發出刺耳的摩擦聲，哪怕書房和客廳隔著一個過道、一扇門。

一個人的性格是能從細枝末節看出來的。

“他是一個溫柔的人。”柯南自言自語道。

這是工藤新一的推理。

而他的推理從不出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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