萊伊在開車。

這是他的車上第一次載有組織成員，啊……明美和她妹妹不算。

萊伊和蒂薩諾都不是多話的類型，一路上車內靜得落針可聞，是換個人來會坐立不安、當場自閉的程度。但這兩人接受良好，一個安靜開車，一個閉眼緩解眼部一陣陣的酸麻。

萊伊並沒有忘記在樓梯間外，蒂薩諾給他帶來的驚嚇。雖然松口讓他上車，但這並不代表他放松了警惕。

是試探蒂薩諾的好機會。

萊伊勾了勾嘴角，雪佛蘭在紅綠燈前停下，他順勢微微偏頭，不動聲色地觀察坐在副駕的蒂薩諾。

午後陽光正好，萊伊的視線盡管足夠克制低調，但在織田作之助眼裏，依舊明顯得很。織田作之助不甚在意地挪了挪，試圖避開刺痛眼皮的陽光。

萊伊在看他？無非是黑手黨的警惕心作祟，沒什麽好在意的。畢竟他們之間只有一面之緣。自己又不打算趁機偷指紋或裝竊聽器，萊伊要看就隨他去。

……

萊伊用餘光觀察了蒂薩諾一路，得出了一個令他匪夷所思的結論——蒂薩諾的眼睛有問題。

上車後，蒂薩諾一直不自覺地微瞇眼睛，有時手臂微動，只不過每次都是剛擡手便立刻壓下，假裝無事發生。沒過多久更是直接閉眼，像是一點都不擔心萊伊走錯路，或故意把他丟到一個更遠更偏僻的地方。

萊伊一開始不懂這是在幹什麽。

直到看見了蒂薩諾會偏頭或側身躲避光線，只要被光刺到，他的眼皮就會顫抖得更厲害，眉頭緊鎖。直到車子行駛到樹蔭遮蓋的地段，他的眉頭才會舒展開來。

萊伊這才反應過來，擡起的手可能是想揉眼睛或擋太陽。蒂薩諾也許發現了他的視線，擔心暴露，於是幹脆直接閉眼。

可是蒂薩諾的眼睛在研究基地時還……不，或許那會就已經不正常了。

蒂薩諾陡然變深的瞳色和無機質的眼神一直在萊伊腦海中浮現，揮之不去。

這一切跟研究所有關嗎？雪莉又在其中扮演什麽角色？

萊伊站在局中，無法置身之外，只覺一切就像迷霧一般籠罩著他。他早知組織龐大，但越接近組織中心，他所看見的謎團和黑暗就越多。

他搖搖頭，在心裏不斷告誡自己：這是組織裏神秘難纏的蒂薩諾。對付他，再小心都不為過！

“你為什麽一直看著我？”織田作之助閉著眼，突然問道。

忍一時是以為萊伊看幾眼就算了，沒想到路都走一半了，萊伊還盯著他不放，這還有完沒完了！

萊伊眨眨眼，飛快收回視線，若無其事地道：“……我以為你睡著了，想叫醒你問一下你家的地址。”

織田作之助：“不用，隨便找個路口就可以。”

“都是同事，送你到家也沒什麽。”萊伊眸色微深，“畢竟你看起來不太舒服？”

不舒服……

啊，是眼睛麽。

自己明明已經很壓抑本能，還是被看出來了，觀察力真強啊。

織田作之助感慨萬分，既然如此，那他就不客氣了。

反正知道他家的組織成員那麽多，再加一個人也無妨。

織田作之助爽快地報了地址。

萊伊想觀察蒂薩諾的瞳孔和瞳色，故意道：“這個地址我沒去過，只知道大概方向。不如你指路我來開？我怕走錯方向。”

織田作之助一楞，他曾粗略地逛過街道，讓他指路，行是行，就是有點困難。

他半瞇著眼看向窗外時，系統十分不爽地怒斥道：[萊伊怎麽回事，連個司機都當不好？]

大有天涼萊伊破的霸氣。

[我給你指路，你覆述就好。]系統直言，[你不要再睜眼了，副作用比我想的嚴重。回去趕緊熱敷，不然明天恢覆不全。]

於是織田作之助閉著眼，舒舒服服地靠在副駕的寬大座椅裏。

系統說前方一百米左轉，他就閉眼原話覆述。

一人一統就沒註意到閉眼指揮，還全程正確的操作有多驚人。

至少萊伊的心就掀起了波濤巨浪。

蒂薩諾並沒有回應自己讓他指路的話，只是半擡眼十分隨意地瞟了一眼窗外，便又合上眼。在距離第一個拐角還有一百米時，副駕的紅發男人突然沈聲說“一百米後左拐”。  ？？？

你閉著眼都能知道左拐？

這不是亂指揮麽！

萊伊心裏有點不爽，卻也懶得多說，準備自己找路。他也不算騙人，這片區域他也是第一次來。

他放緩車速，擡眼看路牌，表情漸漸凝固。

……真的是左轉。

接下來的道路，他就親身經歷了一場閉眼指揮開車還全對的奇跡。

不僅方向全對，就連還剩幾百米到路口都能精準地說出來。

萊伊越開越驚疑，他以為蒂薩諾是憑車速來判斷距離，試過平緩地減慢車速，想讓蒂薩諾的感知出錯。結果那人還是平平淡淡地吐出“五十米後直行”。

——蒂薩諾怎麽回事？！

萊伊的理智踩在崩潰邊緣搖搖欲墜，他覺得自己的三觀受到了巨大沖擊。

因為不管自己怎麽作，突然加速或者減速，還是胡亂超車試圖幹擾蒂薩諾，都無法破壞他絕對正確的指揮。紅發男人甚至制止他超車的行為，淡淡地說：“開車要遵守交通規則，安全第一。”

誰不知道安全第一啊！你不覺得是你太出格了麽！

當然，萊伊也試過故意走錯路。

他思索了一下，在一個路況覆雜的分岔口。蒂薩諾的指揮是“前方分岔口右轉”，他偏不。

萊伊故意猛地打了向右的方向盤，車子看似右拐了，實際上只是右轉避開一輛車，又很快接著直行。

——這回總該逼你睜眼了吧？

沒錯，萊伊已經不求蒂薩諾失誤了，只要蒂薩諾中途睜開過眼睛，就算他的勝利！

織田作之助皺眉，覆述系統的話：“你走錯了，剛剛應該右轉的。”

系統嘖嘖稱奇：[我從來沒見過這麽路癡的人！我都說得這麽清楚了，這都能走錯。]

“我從來沒見過這麽路癡……”織田作之助嘴快，跟著念到一半才猛地頓住，輕咳一聲，“下一條道記得右轉，別走錯了。”

聲音古井無波，聽在萊伊耳朵裏卻滿是嘲諷。

——你以為把剩下的話吞回去，我就聽不出你罵我路癡？

萊伊額角鼓動。

系統也沒想到織田作之助會把自己抱怨的話都覆述出來，一時驚呆了。它覺得是自己闖了禍，原先的得意也收了起來，老老實實地當導航。

後半路無比和諧，萊伊沒有再想著搞事，他只想快點把這家夥丟下去。

車子壓著限速跑，一輛雪佛蘭差點被開出賽車的架勢。

織田作之助提醒的話卡在嗓眼，欲言又止，最後還是決定隨萊伊去吧。

“吱嘎——”

萊伊停下車，冷漠無比：“下車。”

蒂薩諾終於舍得睜開他寶貝的雙眼，萊伊強壓自己的怒意，理智在這一刻占了上風。他懶得管會不會太刻意，直接扭頭盯著蒂薩諾。

織田作之助經過一段閉眼修養，眼睛已經恢覆了一點。至少不會酸澀到想揉眼睛，些許不適還在忍受的範圍內。他的瞳色也在這段時間緩慢恢覆回了灰藍色。

於是萊伊看到的就是無比正常的一雙眼。

萊伊：？？

就連眼睛有問題的判斷都錯了？

萊伊不死心，他絕不相信自己的推理會出錯。目光緊鎖紅發男人的一舉一動，像是要從中揪出他的馬腳。

織田作之助被盯的莫名其妙，他解安全帶的動作頓在半空。遲疑片刻後，說：“……謝謝？”

“不客氣，”萊伊豁出去了：“你的眼睛是不舒服嗎？”

織田作之助也沒預料到萊伊會問得這麽直白，不過萊伊問了，他就答道：“剛開始是有一點，現在已經好了。”

“你……”你的眼睛在研究所時明明就很不對勁。

萊伊想說，卻沒說出口。

前面還能勉強說是“同事”之間的關心，後面的話就不是很合適了。

試探意味太濃，一個不慎，會惹得翻臉。

“謝謝。”織田作之助點點頭，打開車門。他剛走兩步，想是突然想起什麽，扭頭想找萊伊，卻發現萊伊仿佛迫不及待一樣，又一次將雪佛蘭開成賽車，咻的一聲竄了出去。

塵煙滾滾。

“啊……走了，”織田作之助聽見“嗶嗶——”的警車聲由遠及近，模模糊糊的視線看見一輛似乎是交警的摩托追著萊伊的車疾馳而過。

“想提醒萊伊，他差點超速，交警在趕來的路上來著。”織田作之助遺憾地說。

[別管他，快快快，熱敷熱敷！]系統不停催促。

[好。]織田作之助應道。

他在系統的指導下打了盆熱水，仰躺在沙發上熱敷眼睛。

毛巾熱乎乎的，蓋在眼睛上舒服極了，讓他昏昏欲睡。

一人一統都很滿意。

萊伊這輩子也沒想到，會因為車速過快而被日本警方攔下來。

好在FBI的假身份做的夠真，起碼應付交警的盤查夠了。

在走了一遍扣分、罰款、警告、教育的流程後，萊伊的精神十分疲憊，交警不管說什麽他都不反駁。

交警：“以後不能超速了啊！”

萊伊就敷衍點頭，瘋狂點頭。

交警質疑他：“你點頭點這麽快，到底有沒有意識到錯誤？”

“以後不會再超速了。”萊伊不耐，“警官，我能走了嗎？”

交警似信非信，拿他沒辦法。

在警官先生們虎視眈眈的監督下，萊伊一腳油門，雪佛蘭慢悠悠地向前行駛。

警官們心滿意足，好在這個年輕人看上去囂張，還是很聽得進教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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