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無霜沈默片刻，想起了李松清。當初他們也曾同生共死，共許白頭，但最後還是走到了刀劍相加的那一步，可見這世間的男女之情並不十分牢靠。

但她和安芝芝說到底也只是有一諾未結的情誼罷了，不可能為了說服她自揭傷疤。想起安芝芝兩世的差別，可能對安芝芝來說，家人俱全比習得高深武學更加重要吧。

想通了這一點，她也不深勸。只在心中默默改了主意。若當真沒法完成前世的承諾，那便盡力保證安芝芝家人安全，也算是一種補償吧。

雖說決心已經下定，但殷無霜也沒有立馬放棄交安芝芝習武這件事，她還是按著往常幾日的節奏，每天按部就班的交安芝芝習武，只是沒再費那麽多的心力罷了。

這邊的心力損耗一少，就有了精力發現別的事情。殷無霜這才發現，他們抵達洛陽已經近一旬了，卻不曾見到其他前來拜壽的江湖人士。要知道安家作為洛陽的第一大勢力，神風鏢局更是聞名天下，但凡大勢力押送重要物件都少不得和安家打交道，安家家主過壽卻無人問津，這明顯不正常。

顯然有這個疑問的不僅僅是她，在當晚，陰魂不散的某人就又翻過圍墻，來到了她的院子裏。

李松清剛一落地，就感受到一股劍氣襲來，連忙側翻避過，小聲提醒：“是我！”

這句提醒確實有效，第二道劍氣並未襲來。只是可能是天色比較昏暗的原因，站在遠處的殷無霜沒於陰影之中，身上看起來像帶著凜然的殺氣。

李松清心中一個咯噔，走近一看，見殷無霜面色平靜，似乎之前的殺氣只是自己的錯覺，這才放下心來，小心的交代：“我發現了一些事情。”

見她不語，李松清主動開口：“這幾天我在洛陽轉了轉，發現其他門派並未派人前來祝壽，因此特意詢問了本地駐守的弟子，這才知曉安前輩以只辦家宴為由，給各門各派發了感謝信，讓各家不必前來祝禮。想必是我們出門的早，正好錯過了這個消息。”

“所以前世魔教中人才抓住機會將安家之人都滅口了？這也太巧合了些吧？”

雖然因為想起了些前塵往事而心情不快。但既然仇怨已了，如今又深陷危局，殷無霜也不是任性妄為的性子，暫時和李松清合作也不是不行，大不了此事一了她就回家閉關，等武道大成再出門，以前世的經驗來看，他那人驕傲的很，不抵達同一個境界不會來糾纏，到時候自然就不用再面對他了。

李松清不知她心中所想，一心只想“重蹈覆轍”，見殷無霜沒有驅趕自己離開，立馬主動把自己查到的消息都分享出來：“這自然不是巧合，我還查到一點消息，安夫人已經半個月沒有現身人前了。”

“安夫人？”關於這個人的消息，殷無霜倒是知道一些：“這些天安芝芝在習武的時候抱怨過，安夫人身體不好，正好在半個月前往城外的莊子裏養病去了。”

“安夫人既然是去莊子裏養病，安芝芝作為女兒，為什麽沒有一起過去陪伴安夫人？”

“據安芝芝所說，是安前輩不讓的，怕她性子太過跳脫，打擾了安夫人。”

此話一出，兩人都覺得有些不對。身為人女，再怎麽性子跳脫，都不可能在父母生病時鬧騰，這個理由太過牽強。兩人對視一眼，心中隱隱產生了一個猜測：“安夫人恐怕是出事了。”

這才能解釋為什麽安家家主突然該主意，將壽宴改為家宴，還一反常態逼迫安芝芝跟隨殷無霜習武。恐怕習武是假，借機將安芝芝塞到殷無霜身邊，想要護她周全才是真。難怪安絮影對殷無霜這麽熱情。

“這可不妙，按照前世的發展軌跡來看，神風鏢局就在這一次危局中被滅門了。要知道安家家主的武功可算的上是武林頂尖的那一批，之前一直聽聞他和安夫人伉儷情深，想必魔教就是挾持了安夫人才借機殺死了他。”

殷無霜思考了片刻才開口：“若我能救回安夫人呢？是不是就可以避免這一慘劇。”

聽見這話，李松清猛的看向她：“你瘋了！”從殷無霜在俠客堂硬剛巧非義時李松清就有預感，她總會做出一些瘋狂的事，但沒想到會瘋到這種程度。

“巧非義的手段你不是沒見識過，他能從安絮影的保護下劫走安夫人，你憑什麽認為你有本事單槍匹馬的把安夫人救回來？就憑你僥幸的從他手中逃過幾次嗎？”見她沈默不語，李松清深吸一口氣，繼續勸導：“你前世不過是吃了安芝芝的一塊花糕，還是放了好幾天的，沒有必要拿命去還，此生我們盡力保住安芝芝的性命就很對的起她了。”

殷無霜沈默片刻，“可是我念頭不通達。”她擡眼看向李松清，眼中是李松清見慣了的執著：“我還記得我前世初到洛陽，是抱著查清真相，為安家亡魂申冤的目的來的。”

她轉頭看向院中的青松，“我知道江湖利益紛爭多過俠客豪情，可是我初出江湖時不是這樣想的。我想名揚天下，想成為天下第一，想還武林一片清明，後來我成為了天下第一，卻好像忘記了初衷，只想在武道上更進一步，再也不肯理會江湖紛爭，我好像弄丟了我自己。”

殷無霜說這話時眼中仿佛點亮了萬千星辰，前世的李松清就是被這雙眼睛吸引，一步步陷入愛河，從此一發不可收拾。今生再次看見星辰點亮，他的愛意還在，心中卻不再是歡喜，是滿滿的憤怒與瘋狂。

她總是這樣！決心一下就再也看不見其他！

想要追尋公道時，便舍身忘死，從不計較得失。

想要追尋武道時更是廢寢忘食，眼中再也容不下其他。

可是他呢？他總是可以被輕易放棄的那一個！為了所謂的公道正義，她可以忘記他們的白首之約，為了追求武道，破碎虛空，更是可以隨意將他舍棄。

殷無霜的腳步從來都不會為了李松清而停留，這個事實簡直要把他折磨瘋了，所以他才選擇殺了她。只是沒想到會重來一世，李松清以為只要自己夠執著，就能改變結局，卻沒想到又聽見了這段話。

此刻的李松清當真有些心灰意冷，甚至動了再次和殷無霜同歸於盡的念頭，只是到底不甘心。

“那我呢？我有沒有再你心裏待過？你有沒有丟掉我？”

殷無霜一楞，下意識擡頭看向李松清，只看見了垂下的發絲遮擋住了他的眼睛。殷無霜的心中五味陳雜，只能輕輕地說一句：“都過去了。”

夜色太暗，看不見李松清的表情，殷無霜只隱隱聽見了一聲輕笑，讓她心裏莫名有些不安。只是還不等她細想，就聽見李松清的聲音再次傳來。

“有了安夫人的消息我會通知你的。”

話音剛落，人就已經飄出了院子，竟是一刻都不再停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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