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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瘟疫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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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穎沒有回覆謝瑉的話,但從她毫不遲疑的發放宣傳冊可以看出,這女孩的傾向。

政府新下發了一條命令:從今天起開始銷毀各類藝術品。他們挨家挨戶的搜尋,找到就會立刻扔到垃圾車上,次日在中心廣場當著所有人的面燒成灰燼。

那熊熊燃燒的火焰映照在人們眸子裏,仿佛令黯淡的雙眼也燃燒起來。

藝術品在戰後的世界非常稀少,人們僅存的積蓄不夠收藏那些美麗的東西,而擁有這些東西的無不是較為富裕、或經過父輩熏陶的藝術家後裔。謝瑉對面那條街上的“畜養工”就是一位畫家的後裔。他父親死前念念不忘的三幅水墨工筆畫,全部被搜查官搜了出來。

那些穿制服的冷面人粗暴的將畫紙從精美邊框上撕下,刺啦一聲,蓄養工臉上的肌肉隨著聲響抽動;他是個孝子,一直非常老實本分,也一直遵守著父親的遺志。現在他父親生前鐘愛的畫作、蓄養工平時懷念他的遺物,被這群人搜出來,毫不留情的踐踏。

老實人一般不發怒,一旦發怒,便是雷霆震怒。

“你們這群畜生、強盜!老子跟你們拼了!”蓄養工發出受傷野獸般的怒吼,他撲過去想奪畫,被一電擊棍抽倒在地,痙攣不已。沒有成功的襲擊並未澆滅他的怒火,反而因為疼痛而恢覆了冷靜。蓄養工的三幅畫都被撕碎了,他眼睜睜的看著,憤怒席卷著他的內心。

蓄養工一聲不吭的奔到後院,將自己負責圈養的鳥雀雞全部趕了出來。

“去吧,孩子們;去吧!把這群混蛋趕出這裏!”他揮舞著手臂,關在籠子裏的鳥兒重獲自由,舒展著翅膀密密麻麻匯聚,像烏雲一般籠罩在搜查官頭頂,撲打著不速之客。

“該死!”搜查官嘴裏罵著拉開槍械的保險。

蓄養工看見,狠狠地吹了一聲口哨。這是特制口哨,遵照巴普洛夫的習慣性理論,鳥兒們一聽見哨聲就會拉下鳥屎。腥臭粘稠的鳥糞雨點般從“烏雲”中落下,砸得搜查官一頭一臉。不疼,沒有殺傷力,但惡心得要命!他們甚至有人在張嘴時吃了幾口!

不像軍人那樣訓練有素的搜查官,霎時被“糞彈”打得四散崩潰,落荒而逃。

蓄養工激動地揮舞著拳頭:“快滾吧,你們這群混……”他話音未落,一聲槍響,碰!蓄養工的胸口炸開一朵猩紅怒放的花,一聲不吭仰面摔倒在地。槍聲驚擾鳥群,烏雲眨眼散得一幹二凈。

旁邊圍觀的居民心驚肉跳。他們不可置信的盯著搜查官,殺人了?

“看什麽看?一群刁民!再敢抵抗就是這種下場!滾!”滿頭鳥糞雞毛的搜查官抓著槍罵道,示威性的將槍口轉了一圈。沒人敢跟他對視,於是他便得意的收回了槍。

謝穎從窗簾縫隙透過窗戶,一直看著事情的經過。

她起初十分擔憂,而後變得興奮,緊接著是忍俊不禁,現在則滿臉錯愕。

“殺人了……為什麽要殺人?你把我們不當人看嗎?”謝穎細長的手指慢慢攥緊了窗簾,她雙眼發紅,忍不住滾下淚來。

謝瑉輕輕按住她的肩膀。年輕英俊的男人只是沈默的看著剛才發生的一切。

“哥哥……”謝穎倚在謝瑉肩頭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她痛哭著,為剛才死去的人,為所有反抗而死去、受傷的人。哭了十幾分鐘,哭得累了,才終於抽抽噎噎的止了聲息。

“……哥哥,你曾問過我,是否願意堅持。”

女孩的額頭抵在肩上,看不起表情:“我現在可以告訴你,我願意堅持,甚至付出生命。”

“世界以殘酷對待無辜,以暴虐壓制吶喊;這種規則……必須打破!”

“必須——打破!”

面對暴行,有的人懦弱退縮,有的人卻奮起反抗。

前者是大多數下意識的選擇;而後者,無論成敗,每一個都該是被尊重的英雄。



謝穎下定決心後,槍決的人們不但沒有讓她畏懼,反而叫她更加積極。她每天忙到深夜去繪制宣傳畫冊,寫下慷慨激昂的話,然後將其紛發出去。這似乎有點效果,但並不大。

更重要的是,在這緊要關頭,謝穎被政府盯住了。

還好她聽了謝瑉的話,在監視器關閉省電的那一個小時去發放畫冊,圍著厚厚的圍巾,穿得亂七八糟,將自己整個人裹起來,那些拿到畫冊的人也沒法看清她的臉、知道她的身份,只隱約知道是個身材修長的年輕人。這世上有犧牲自我的人,也必定有渴望利益的人,謝穎的信息被當做好處報了上去。

——這天,謝穎正準備繼續發放,就看見七八個搜查官朝她沖了過來。

早有準備而極警惕的謝穎當機立斷拋棄手上一切,扭頭就跑。

她仗著自己熟悉地形,在黑暗中也能靈活運動,那些舉著手電的搜查官喝罵著,光柱搖晃,必須小心,否則時不時就會撞上什麽不那麽美妙的東西。

即便如此,女性的體力也顯出了劣勢,謝穎累得滿頭大汗,她慌張無措的思索著該怎麽辦。忽然,她想起謝瑉叮囑過自己:假如被發現了,就往家裏跑,我有辦法。

對於兄長的信任與此刻情況的危急,讓她不得不做出選擇——謝穎咬咬牙,轉了個方向,朝家裏跑去。

她跑回家裏的時候,險些累得雙膝一軟,跪倒在地。

看見謝穎的狼狽情況,謝瑉瞬間猜到發生了什麽事,果斷的低聲道:“脫了掩飾的外衣和圍巾,快!”謝穎幾乎是從身上拽下了這些東西,皮膚都隱隱發疼。謝瑉從她指尖奪去衣物,將謝穎推進床底下藏好,“無論發生了什麽,你都不要發出聲音。”

謝穎點點頭,但她察覺到了什麽,緊緊拽住謝瑉的衣袖:“哥哥你要怎麽辦?”

“沒什麽,一群討厭鬼而已。”謝瑉微微一笑,摸了摸謝穎的發頂,依舊如平常那樣鎮定平靜。被他的笑容所感染,謝穎也稍微不那麽慌亂無措了,是的,兄長那麽厲害……

謝穎松開了拽著他衣服的手,躲進床底。

急促的腳步聲越來越近,謝瑉無聲披上衣服,圍上圍巾。

在追兵踹開門的一剎那,他從窗戶跳了出去,搜查官只看見他離去的一抹衣角和修長的背影,不過這已足夠,他們氣得重新追了出去:“別讓那混蛋跑了,快!抓住他!”

藏在床底的謝穎渾身血液都變得冰冷。

從搜查官的話語中,她不難猜到,謝瑉裝成了她的模樣,將那些人引開了。

很害怕……很痛苦……但她流著淚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不能出聲,哥哥說過不能出聲。他一定會沒事的,從小到大,他在謝穎眼中,一直都近乎無所不能……他一定會沒事。

可是,分明是她自己要做抵抗者的,現在卻連承擔的勇氣也沒有。

謝穎混亂的想著,她一時想起謝瑉告訴她被發現就回家,是不是他早就準備好替她受過?一時又想起被槍殺的蓄養工,哥哥難道也會這樣死去嗎?一時又對軟弱無力的自己感到十分的作嘔,這樣廢物沒用!……

可是,最令她痛苦的是:即便發生了這樣的一切,謝穎腦子裏還是毫無後悔之意,只有“倘若哥哥被殺我一定會為他報仇雪恨”這樣極端的想法。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謝穎反覆在心底呢喃著,她淚眼朦朧的想,假如讓她放棄,只有讓她死亡。

——腦海中那看不見的陰影,慢慢地、慢慢地擴大了一點。



謝瑉本該被一槍打死,但得益於外頭洶湧澎湃、愈發激進的□□示威,在這氣氛緊張的關頭,政府不會再殺死類似他的罪犯點燃群眾憤慨,只是將他關進了監獄。

跟他一同被關進去的有很多,國家給他們統一起了個罪名——“感情罪”。

這倒真有意思。謝瑉安之若素,他坦坦蕩蕩的走進監獄,身邊的獄友也一個個滿臉驕傲,仿佛為此入獄極為光榮。其中一個碰了碰他的肩膀:“嘿兄弟,你也是感情犯?”謝瑉扭頭看他一眼,那是個身材修長的年輕人,笑起來露出一口雪白尖利的牙齒。

“嗯。你也是?”

“哈哈,現在這個時間點進來的十有八九都是。”年輕人爽朗的笑著,倘若不是身穿囚服戴著鐐銬,他此刻應該還舒舒服服的生活著,“我叫林霄,是一名飛行員,你猜我為什麽進來?”他也不等謝瑉發問,就將自己的經歷一股腦兒倒了出來,口吻驕傲,“我私自把禮物裹上漂亮的包裝,用飛機裝得滿滿當當,然後把它們全部投到貧困區。上面還附著賀卡‘祝你聖誕節快樂’——馬上就到聖誕了,不是嗎?”

“這可真是一件別出心裁的聖誕禮物。”謝瑉揶揄道,“你是一個軍人?違反了軍規,竟然還沒有上軍事法庭,只是普普通通的丟了進來,也有點委屈啊。”

林霄撇撇嘴:“呵,我已經不是軍人了,自從那些家夥對民眾開槍的一瞬間,我就不再是軍人。你說軍人是為了什麽而存在?還不是保家衛國!可現在家都保護不了還是軍人嗎?”

“等著看吧,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我有預感,這是改革的大勢!”

林霄信誓旦旦道,旁邊有個獄警忍不住了:“你們能有點囚犯自覺嗎?”

“嘿嘿,年輕人啊就是沈不住氣。”林霄回頭看了看那個比他小不了幾歲的獄警,滿臉不屑,老氣橫秋,“不過我不跟你計較,相信我,很快你就會改變這樣愚昧的看法。囚犯?不,我們當然不是!我們是即將流血的最初的英雄!”

那小獄警翻了個白眼,也沒在意,只是推了他一把,把他推進了牢房。

作者有話要說: 沒有被蠕蟲寄生的獄警:MDZ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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