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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督山伯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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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個世紀,貴族與平民的階級差距大到令人絕望,但在近些年不斷地社會動蕩、科技發展和財產分配問題下——尤其是拿破侖皇帝覆辟失敗的陰影中,平民也能依靠自己的努力和運氣,與“貴族老爺們”一較高下,但即便如此,大部分民眾仍是卑微低賤的。

貝爾圖奇奧涉險走私,被警察抓到肯定槍斃,這工作利潤豐厚、危險也很大。阿松塔一心一意只惦記謝瑉,態度和藹,百依百順。倘若換一個白紙般的孩子,在這樣沒有父親、母親溺愛、家境貧寒且不甘卑賤的環境中長大,肯定會造就一副冷酷自私的肚腸,但謝瑉雖然享受著如此深切的愛惜,卻一點兒也沒有變得驕傲輕狂,反倒十分孝順,待人溫和——這一點在那些小流氓裏行不通,他們可是因為嘲弄阿松塔是寡婦,被謝瑉修理了好幾頓呢。

謝瑉漸漸長大了。阿松塔為他將來更廣闊的前途,耗費絕大部分家產將謝瑉送入學習的教堂。神父是一位狂熱的東正教徒、上帝羔羊;他恪守七美德,對待能夠輕而易舉流暢完整的背誦聖經的謝瑉極為偏愛,一心想介紹他成為繼任神父。

“神父”在這動蕩的社會地位不低不高,恰好是最受尊敬又不必擔憂金錢的好“職業”。謝瑉並沒有“一定要登臨至高”的宏圖雄心,他像水一樣隨波逐流,又像水一樣堅不可摧,想到阿松塔仍在辛苦的攢錢,每天為他購買幾英裏外的精細水果補充營養,就更加希望自己快點長大,得到金錢來供養反哺阿松塔。

思索著的時候,謝瑉不過十一歲。

而這個普通平凡、陽光燦爛的清晨,終於因為一個突然到訪的陌生訪客多了一絲陰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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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瑉回到家中的時候,屋子裏坐著一個戴鬥篷的人,看身形是個男子,身材瘦長。鬥篷雖然純色毫無花紋,但那細膩的質地彰顯了擁有者的富裕。屋裏氣氛凝滯,阿松塔坐在鬥篷人對面,神情緊張局促。他們聽見門開的聲響,阿松塔擡起頭有些歡喜的看著謝瑉,轉而不知想到了什麽,表情變得哀傷。

“母親。”謝瑉不動聲色掃了鬥篷人一眼,快步走到阿松塔身邊,握住她的手,向前半步略微遮擋女人的身體,帶著一種沈默而堅定的保護姿態。他眉心微皺,探究的目光投向鬥篷人,對方似乎受不了謝瑉的註視,微微低下頭,又立刻挺直脊背。

“先生,您是誰?”謝瑉少年嗓音稚氣未脫,卻十足嚴肅,鬥篷人下意識回了一句“我並無惡意”,接著沈默一會兒,詢問道:“這位女士是你的母親?”

“——沒錯。”

“那你的父親呢?孩子?你的父親呢?”

“我沒有父親。”

“沒有……”鬥篷人呢喃著,忽然顫抖起來,“你叫什麽名字?”

謝瑉緩緩道:“貝內德托。”他已經有了一絲不詳的預感。

鬥篷人忽然站起來,三步並作兩步,一把抱住了謝瑉。他動作快極了,像緊繃弓弦上驟然飛出的利箭,謝瑉甚至沒有反應過來,就已經投入一個穿著絲綢與細麻布衣裳的懷抱。

“你不是沒有父親,貝內德托。”鬥篷人激動地微微戰栗,“我就是你的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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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母親也不是她,而是一個優雅美麗的貴婦。我是你的親生父親,上帝啊,自從你被奪走後我一直拼命尋找!在經過了那麽漫長的時間後,我終於找到了你,我的孩子!”鬥篷人一把拽下遮掩外表的兜帽,露出一張蒼白消瘦卻英俊文雅的面孔,紅棕色的頭發同謝瑉一樣,只是顏色更深一些。他的眼睛想必就遺傳了母親,謝瑉默默地想。

男人激動地訴說著,他言辭真摯而溫柔,帶著無比的慈愛,但這只是從華麗辭藻中得出的假象,對比之下,享受著阿松塔關心的謝瑉能清晰察覺話語中那一絲虛情假誼。

他下意識瞥了阿松塔一眼,女人低垂著頭,雙手絞在一起,淺棕色長發遮住了表情,卻能感到她此刻心情一定無比沮喪,甚至還要增添幾分悲傷。

“你是誰?先生。”謝瑉並沒有被這動人心弦的演講打動,他等待男人說話的間隙,冷淡而沈默的盯著對方雙眼,目光像一把鋒利的刀。

男人下意識避開他的目光,沒有想到年幼的孩子竟然冷靜到這種地步,他的富有和溫和並沒有捂暖謝瑉的心,或許他早就沒有心了——在男人親手將他埋進土裏的時候。

“……德.維爾福。我是一個檢察官兼男爵。”男人回答。

“您的地位跟我並沒有關系,我也不想跟您回去,請離開這裏。”謝瑉慢慢道,他說話的時候,阿松塔詫異的擡起頭,著急的輕輕握住他的手。

維爾福被少年全然的陌生驚住了,他嘴唇微動,什麽都沒說出,但疑惑的表情昭然若揭。

“倘若您想知道為什麽,我可以原原本本的告訴您。”謝瑉悠然道,“我是您的孩子,對嗎?那麽為什麽我的母親沒有來?一個愛著孩子的母親是不會在知道孩子消息時若無其事的,她會立刻奔來跟我訴說自己的思念之苦——但是沒有。那麽先生,我的母親還活著嗎?她知道我的消息嗎?”

維爾福掩飾性的捏著袖口,頭一次被問得啞口無言:“……她跟別人結婚了,也有了自己的孩子,並不知道你的事情。她一直以為你死了。”

“唔。那麽您想必也結婚了?有了自己的家庭?您有其他孩子嗎?您的妻子同意您來見我嗎?”謝瑉在咄咄逼人的詢問中微微一笑,“想必沒有。您連馬車都藏得嚴嚴實實,來見自己的孩子,還穿的像個竊賊,鬼鬼祟祟,當然不願意妻子孩子知曉。”

可憐的德.維爾福先生哪裏被這樣諷刺過?他被這一通毫不留情的搶白氣得面色微紅,只是依然忍耐著,像對自己孩子細致耐心的家長,繼續傾聽謝瑉的話。

“最後……我真的是您的法定妻子所生的孩子嗎?”

謝瑉微笑的嘴角弧度不變:“我猜自己只是偷情所生,您認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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維爾福感到憤怒。

他覺得羞恥,覺得憤恨,覺得無奈——特意尋了貝爾圖奇奧外出走私的時候,他來到這個小鎮。沒錯,他的確是背著自己家庭而來的,但卻真心想要挽回自己錯過的孩子。可是眼前男孩的話卻像刀挑開了他的內心。

維爾福在十一年前的花園中被刺中肋骨,他血如泉湧的倒在地上,昏死過去;幾分鐘後疼醒過來,卻看見被挖開的墓地和不翼而飛的屍骸盒。維爾福心都涼透了,他認為刺殺他的人想要侮辱自己孩子的屍體來洩憤。他從未想過那孩子沒死的可能……維爾福想就這麽算了,他艱難的爬起來,呼喚著情人的幫助,最終被門衛救活。

修養了三四個月,維爾福才緩過來,他徹底怕了,畏懼那不怕死的科西嘉人,立刻尋求轉移工作地點,回到了倫敦。可是幾年後,情人與他分手嫁給了別人,言談間怨恨維爾福不顧自己孩子的死活。他越想越覺得不安,重新命人著手調查此事,然後發現了那不可置信的一切——自己的孩子還活著,甚至被仇人收養。

他驚惶又無措,唯一一點欣喜被畏懼壓倒。他不能背叛妻子兒女,他也放不下那孩子。於是他在命人不斷地調查後,做好了萬全的準備,來到這個貧窮的小鎮,敲開了阿松塔的門,看著女人,第一句話就是“我是貝內德托的父親”。

一個愛著孩子的女人,最希望的事情就是孩子過得幸福快樂。維爾福抓住了這點,巧舌如簧的告訴阿松塔,倘若貝內德托跟他走,他會安排孩子住在豪華的屋子裏,享受最優秀的教育,成為人上人,變成貴族,而阿松塔只會拖累那聰明的孩子……女人被說服了,她悲傷的同意了維爾福的話,卻又固執表示需要貝內德托自己願意。

維爾福本以為說服一個孩子,還是自己親生兒子,會是很容易的事,卻沒想到貝內德托壓根兒不期待這個父親,他不願意跟他一起走,不願意享受富裕榮華,甚至——!

維爾福離開了,他的驕傲不允許再這麽卑微,但他同時,更不甘心。

謝瑉目送他遠去,回頭對阿松塔露出一個安撫的微笑。

“我早知道您不是我親生母親了,但那又怎麽樣?您就是我的母親,我不會離開您。”

他輕輕地說,阿松塔淚眼朦朧的抱住他,嘴裏念著“傻孩子”,卻不禁淚如雨下。

作者有話要說: 主角有點尖銳了,不過因為他看出維爾福有點關心他所以才敢這樣,否則為了阿松塔謝瑉不會那麽頂撞而是會虛與委蛇,但無論如何在不涉及原則情況下,謝瑉還是站在阿松塔這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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