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霄目光定住，心頭倏而沈下。

——你不必擔心。我武功不是沒了，只是不能輕易使出來。當年我逃命時受了內傷，使起來十分費勁。可若到性命堪憂的時候，我會保護自己。

她想起從前沈劭說過的話。

“你何意？”她問。

阿絮笑意更深，卻不答話。

突然，一陣煙霧騰起，濃烈嗆人，充溢四周。

淩霄咳嗽不止，連忙閃開，再回頭看，卻見地上的鞭子已然松開，阿絮不知去向。

擡頭，上頭豁然出現一個洞口，似天井一般。

“公主！”

地道出口的方向，衛煌帶著人跑進來，見淩霄無恙，心中大大松一口氣。

正要行禮，淩霄卻已經沖到他面前，急急問道：“沈劭呢？”

衛煌一楞，道：“那使雙刀的賊人方才要跑，沈大人親自追去了，不知……”

話沒說完，淩霄已經跑開。

地道外面，官兵源源不斷趕來，火把光照得亮如白晝。

淩霄抓住眼前一人，就即刻問道：“沈大人在何處？”

那小卒見是淩霄，有些結巴：“沈大人……沈大人往東邊去了……”

淩霄不多言，順著他指著的方向跑了過去。

走出巷子，前方亂哄哄的，淩霄發現是揚州府的人，似乎圍著什麽。

淩霄一眼看到了他們擡著的沈劭，心中一咯噔，連忙跑上前去。

火光下，只見沈劭雙目緊閉，面色蒼白，眉毛蹙著，額上全是汗水。

“他怎麽了？”淩霄急急問道。

周圍人這才發現來的竟是公主，紛紛行禮。一名小吏答道：“稟公主，方才沈大人與賊人打鬥，受傷倒了下去，便人事不省！我等懷疑，他是中了毒！”

淩霄已經看到了沈劭手臂上的傷，被布條箍著，底下已經被殷紅的血色浸透。

她上前仔細查看，隨即問道：“可知中的是什麽毒？那賊人何在？兵器何在？”

“郎中沒到，尚不知是中了什麽毒。”小吏答道，“賊人已經死了，但兵器還在。”

說罷，他連忙領著淩霄去看屍首。

那屍首就在不遠處。

此人，淩霄見過，就是先前那個假扮公子的阿絮的手下。他七孔流血而亡，瞪著眼睛，死相頗有些瘆人。

他身上沒有致命的外傷，顯然是服毒自盡。

看著他，淩霄僅存那點僥幸頓時熄滅，心涼了半截。

一個寧可服毒而死也不肯被生擒的人，會在刀口上抹毒，讓別人跟著同歸於盡，簡直再合理不過。

“將揚州府的仵作找來，讓他盡快驗一驗這刀上的毒。”她即刻吩咐道，“還有，派人去看看郎中到了何處了，催他馬上來為沈大人醫治……”

話音未落，身後突然傳來一個聲音：“公主！張定安張大人來了！”

淩霄聞言，心頭倏而一松。張定安是京城裏的太醫，論醫術，自是比尋常郎中要高。

她連忙跑回去，只見張定安已經到了沈劭的擔架邊上，正在為他診脈。

“如何了？”淩霄迫不及待地問。

張定安卻豎起一根手指，示意她噤聲，而後，繼續診脈。

淩霄按捺著性子，盯著他，好一會，他終於放下了沈劭的手。

“這傷，就是被賊人弄的？”他看一眼沈劭的手臂，問道。

“正是。”旁人答道。

“包得好，止血甚為及時，可記一功。”他讚揚道，又問，“沈大人身邊的侍從何在？我記得，有一個叫範齊的。”

“方才範齊被沈大人派到糧倉去了，說那邊怕要生亂。”

張定安點點頭：“這附近，可有閑餘屋舍？沈大人這狀況，怕是不宜車馬勞頓，還是就近醫治為好。”

另一名府吏忙道：“旁邊這處院子無人居住，方才打鬥時，壞了院門，倒正好能借用借用。”

張定安頷首：“先將沈大人擡進去。”

眾人七手八腳地將沈劭擡進院子裏，淩霄再也按捺不住，上前問張定安：“他到底如何了？”

張定安看著她，神色忽而變得嚴肅。

“公主，”他壓低聲音，“沈劭怕是命不久矣。”

淩霄楞住，睜大了眼睛。

屋子裏，已經點起了油燈。

僅有的床早已經被侍衛們收拾幹凈，找來褥子鋪上，讓沈劭躺在上面。

張定安給沈劭施了針，淩霄看去，沈劭的面色似好了些，蹙起的雙眉也平覆下去。只是他看上去正在發熱，臉上微微發紅，額間仍沁出細汗。

淩霄看著他，目光不定。

“你方才說，他中的是那個，什麽春……”

“逍遙春。”張定安一邊將銀針收起來，一邊道，“是江南這邊特有的毒藥，極其陰狠。中了的人，時而如墜冰窟，時而如入火獄，精氣暴漲，不可抑制。唯有將精氣及時洩了，方可解毒，否則就要經脈寸斷而死。”

淩霄猶豫片刻，瞥他一眼，問：“如何洩？”

“也不難。”張定安的神色有些意味深長，微笑，“不過那具體的辦法，不宜與公主說。離此間不遠，有一處柳枝巷，那是男子們尋歡作樂的去處。臣已經讓人去尋兩名絕色女子來，讓她們跟沈大人待上半個時辰，定然藥到病除。”

淩霄雖然還未嫁人，卻並非那不識人事的人。

聽到這話，她心中已經全然明白，臉登時漲紅。

“什麽絕色女子。”她即刻道，“不許叫她們來！”

張定安一楞：“可他中的這毒。”

“我說了，不許叫她們來。”淩霄一臉正色，“常陽侯家風嚴格，全天下都是出了名的，你和沈劭也是少年相識，讓他做下這等事，也不怕常陽侯從地下來找你索命？”

張定安無奈：“公主，恕臣下直言，江湖中人本就是三教九流中混跡，沈劭這些年流落江湖打拼，只怕早已不在乎什麽家風。再說，公主若是覺得這般行事要被人詬病始亂終棄，就讓沈劭將那兩個解毒的女子當妾侍納了，救人風塵，也不失為一樁美談……”

話沒說完，淩霄已經殺氣騰騰地從腰間抽出軟鞭來。

張定安忙賠笑，道：“知道了知道了，臣下這就去把人叫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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