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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三章 促膝(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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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夕沈默片刻。

她要坐穩這堂主之位,當務之急,還是要趕緊拾起堂中的人事,還有這兩個月遺漏的過往。

“對了。”她道,“你給我的第二封信中途丟失,後來找著了?”

“找到了,是張定安搞的鬼。”淩霄道,“你料得不錯,信落在了皇上手裏,我去要了回來。”

果真如此。

月夕暗道皇帝果然是個狐貍。明明手裏握著證據,竟然還在她跟前裝無知。幸而她留了心眼,早日離宮,才免於被他當猴耍。

“那信裏說的都是什麽事?”月夕問,“你與我說說。”

淩霄於是將那信裏說的的幾件大事,包括正氣堂丟鏢一案的始末,陳二和顧三的下場,都一一告訴月夕。

月夕聽得十分認真,臉上不時露出震驚之色。但她沒有打斷淩霄的,只默默聽著,手攥著被子。

淩霄知道,月夕對幾位叔父一向視若親人,與她相較,更難以接受叔父們的背叛。

“過去五叔就說,把二叔和三叔湊在一塊共事並不容易。二叔是愛玩的浪子,三叔的是顧家的賢夫。他們能放下偏見,都是因為崇敬父親,可他們終究還是背叛了父親。”月夕聽完之後,輕聲問,“四叔呢?你說九江的鋪子關了,四叔在沈劭那裏?”

淩霄搖搖頭:“劉四已經離開了正氣堂,如今在江東王手下做事。”

月夕眉頭一蹙,不可思議地看著淩霄。

“劉四是個只講實利的,正氣堂已經不覆當年,他便另謀高就去了。”淩霄道。

月夕的唇邊泛起一抹苦笑:“如此說來,叔父們把多年辛辛苦苦打下的基業,就這麽拱手送給了沈劭,對麽?”

“我在信中,還提到了另一件事情,就是你與沈劭的誤會。”淩霄忙道。

月夕只看著她,等她說下去。

淩霄隨即將沈劭將她嫁給徐黑水的前因後果說了一遍。

“月夕,”她盡量說服,“沈劭不是壞人。你父親令他輔佐你,說若你執掌不了正氣堂,他可取而代之。他坐上那位置,其實是你父親的意願,而非幾位叔父讓出來。他為此也付出了很多,若非他掏出自己的家底支撐正氣堂,正氣堂何以存活到今日?”

“這些話,是他跟你說的?”月夕淡淡道,“是麽?”

淩霄結舌。

確實是。

“是他跟我說的,你若覺得我聽信讒言,憑我和沈劭的關系,我也沒法撇清。但劉四和鄧五的作為你總該信吧?他們並不傻,他們也放心把正氣堂交給沈劭,不是麽?”

月夕閉了閉眼睛,道:“這事,你說的和我料想的確實想去甚遠,我還須再查清一些。”

淩霄看她臉上有了倦色,知道這些事一時半會是辯不清的。

她點點頭:“也好,你該歇著了,我也該走了。”

說罷,淩霄站起身來。

“淩霄。”月夕忽而喚道,“你方才說,我正氣堂的衰敗皆因公子一人的挑撥,你知道公子是誰,對麽?”

淩霄頓了頓,道:“下回再說吧。”

月夕註視著她,覺得她的神色間有些躲閃。

“如此,下回再說。”她說。

淩霄沖著她微微笑了笑,轉身離去。

聽著淩霄的腳步聲遠去,月夕挪開隱枕,睡回枕頭上。

她並無絲毫困意,只睜眼看著頭頂上的繡帳,想起當年的事。

有一日,晏大從外面回來,神色頗是興奮。

“沒想到沈劭雖年輕,竟有有這等能耐。”他笑瞇瞇地對月夕道,“他認得江東王,還說服江東王,將一筆錢投到我們堂裏。”

“江東王?”月夕聽著,露出訝色,“是九江的那位?”

“正是。”晏大躊躇滿志,“等有了這筆錢,我便可以去把寧波府的堂口開起來,日後做海貿,又是一筆進項!”

當年的月夕聽著這些頗是懵懂,只覺自己也跟著父親高興起來,道:“恭喜爹爹。”

月夕記得,沒過幾天,晏大就去九江了,回來卻滿臉愁容。

他告訴她,原來江東王投的錢,要求頗是嚴苛,要正氣堂日後聽令於他,日後只做他指定的買賣。

“他指定了什麽買賣?”月夕問道。

“他不曾說,恐怕不是正經事。”晏大皺著眉,“我正氣堂向來只做光明磊落之事,他那筆錢,還是不要的好,你說呢?”

月夕想了想,雖知道正氣堂當下已是十分缺錢,但還是答道:“爹爹既然拿定了主意,去做便是。”

晏大看著她,露出欣慰的笑。

可自那之後,晏大的笑就越來越少。

舊事一樁一樁浮起,月夕緊了緊被角。

淩霄方才說,因為晏大不服公子,才招致公子報覆,釀成了陳二和顧三的慘劇。

她眸中的目光冷下來。

晏大不服的只有一個人。

公子就是江東王,淩霄的三皇兄。

院子裏,雀鳥在枝頭嬉戲,聒噪得很。

淩霄行至屋外,心裏頭也在思量同一件事。

風中,她似乎能聽到小時候三哥哥喚她的聲音。

可那聲音背後,卻是江東王那張隱沒在竹簾後的臉。

這件事,怕是到了她不得不去面對的時候。

“公主出來了。”春兒和阿鶯迎上來。

淩霄應一聲,看了看阿鶯,道:“我見你們方才在說話,聊些什麽?”

阿鶯臉一紅,囁嚅著不說話。

春兒笑了笑,道:“也沒什麽,不過說起名姓罷了。阿鶯妹妹問我,春兒可是我本名,我說是。”

淩霄笑了笑,對阿鶯道:“豈非是巧。她是春兒,你是阿鶯。唐高宗因聽春日鶯鳴婉轉,令樂工作“春鶯囀”,你二人如今湊到一塊,倒是正合了這典故。”

春兒笑道:“公主從小最喜歡這曲子,那麽多典故,偏偏只記得這個。”

阿鶯卻張了張嘴,面露詫異之色。

“好好照顧你家小姐。”淩霄說罷,拍拍阿鶯,便離開了。

阿鶯看著她的背影,待馬車離開之後,仍怔怔站在原地。

突然,她轉身,小跑著入了月夕的屋子,道:“小姐不得了了,那位公主怎會知曉你說過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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