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何不想想，臣下幫公主追回隆興行訛錢的事？”張定安忙道，神色委屈，“若非臣下知道了這些緣由，前陣子又如何帶兵及時趕到，打敗水匪，救出沈劭和晏月夕？臣下沒有功勞也有苦勞，還請公主體量！”

“那都是皇上吩咐的，你敢不照辦？”淩霄冷笑，“張定安，你如今可學會什麽金都往臉上貼了。”

張定安心裏嘆口氣。

唉，果然當了幾天堂主，人都變聰明了，不好騙。

不過他向來擅長應付淩霄，神色不改，道：“過去之事，就算公主砍了臣下的頭也回不去，倒是眼下還發生了另一件事，臣下想向公主稟報。方才萬崧提起的山賊，公主可知是誰？”

果不其然，淩霄的目光定了定。

方才聽萬崧說時，她並未放在心上。

揚州乃南方重鎮，有道上的匪寇出沒也不算稀奇。

“是誰？”她問。

“是黑水幫的人。”張定安道，“徐黑水死了。”

淩霄訝然。

她差點忘了這號人物。

“他得罪了官府？”淩霄問。

“也不是。”張定安道，“是皇上的旨意，官府已經把徐黑水收拾了。”

淩霄更是詫異：“皇上讓官府收拾了徐黑水？為何？”

“自是替公主出氣。”張定安道，“皇上特地在蔡衍面前點了徐黑水的名，蔡衍不敢怠慢，即刻派人剿了匪。”

淩霄有些怔忡。

張定安看著她，卻覺得有意思。這事，皇帝竟不曾告知淩霄。不過想來也是常情，以皇帝那種敏於行而訥於言的性情，又死要面子，是斷然不會做點事就賣弄的。

他定然是想著，等淩霄自行發現，而後感動得兩眼流淚，恭謝聖恩。

嘖嘖。張定安心想，多大的人了還這般幼稚。若不是他提起，淩霄根本不會知道。

張定安決定幫皇帝一把，和顏悅色道：“其實皇上一直甚為關心公主，生怕公主過的不好，特地交代臣下留在揚州，照顧公主。”

淩霄卻目光一閃，不以為然。

“誰要他照顧。”她說，“再說了，徐黑水欺負的晏月夕，又不是我。他除掉徐黑水，是替我出氣，還是替晏月夕出氣？”

張定安哂然。

淩霄繼而盯著他：“皇上還做了什麽？他不會看上晏月夕了吧。”

張定安啼笑皆非，忙道：“公主想多了，以晏月夕的身份，太後豈不要掀了天去？”

淩霄想了想，覺得倒也有理。

要真是這樣，只怕太後的殺手早已經到了。

“如此說來，徐黑水真的死了？”她繼續問張定安，“剿匪之事，是蔡衍命萬崧做的？”

“正是。”張定安道，“不過徐黑水手下的人也不是吃素的，見頭目被梟首，便拉攏了些小幫派四處鬧事。這些日子，也算將萬崧折騰得焦頭爛額。我瞧著，此事一時半會結束不了。”

淩霄點點頭，又問：“晏月夕還在山莊裏？黑水幫的人在城外興風作浪，亂不到山莊去吧？”

“目前看暫且無憂。前陣子山莊下死傷慘重，如今是個不詳之地，沒人想往那邊去。”張定安說罷，又嘆息道，“至於晏小姐，臣下倒是想將她接到城裏來醫治，可沈劭不許。臣下這堂堂天子使臣，也只能每日親自上門看病，著實卑微。”

淩霄即刻站起來，道：“我現在便去看看她。”

張定安看著她，卻笑了笑，道：“公主果真只是為了看晏月夕？”

這話聽上去別有意味，淩霄耳根一熱。

“晏月夕是因為我才受傷的，我自然是為了去看她。”

“原來如此。”張定安認真地點點頭，“那臣下該說的話都說完了，就此告退。”

淩霄直覺他話裏有話，不待他走兩步，已經將他後領揪住。

“何意？”她問。

“公主問晏月夕，臣下不是說了麽？”

淩霄二話不說，握起拳頭。

張定安無奈：“公主總是這般動手不動口，哪家男子會喜歡。”

“我數三下……”

“沈劭去京師了。”張定安立刻道。

淩霄楞住。

“他去京師做什麽？”她吃驚地瞪起眼睛，“那裏還有人巴望著殺了他，他……”

“是皇上召見。”

心頭一沈。

“胡言亂語，”淩霄反駁，“皇上從未提過。”

“皇上要是說了，公主會願意麽？”張定安道，“公主也不想想，皇上為何這般爽快地答應讓公主來揚州？”

淩霄瞠目結舌，一時說不出話來。

張定安掙脫她的手，整了整衣裳，解釋道：“公主不必擔心，皇上是讓田放護送沈劭進京的，沒人敢在禁軍面前動手。皇上自然也不會拿沈劭如何，否則不會如此興師動眾地找他過去。”

淩霄依舊忿忿：“那為何要避著我？”

“自是為了公主好。”張定安道，“沈劭是什麽身份？那可是個罪臣。公主若與沈劭攪和到一塊，在朝臣眼裏，可比在揚州結識江湖中人要緊多了。再者，公主一心擔憂晏堂主的安危，急著要走，皇上豈能不體諒？”

淩霄看著他，抿唇不語。

山莊裏，半個月前打鬥的痕跡仍能看得出來。

路邊，原先修來給行人歇腳的亭子已經毀壞，據說是水匪們當時拆了木料，用作圍攻山莊。

新正氣堂被圍攻，必是已經在江湖上傳得沸沸揚揚，主顧們也會心生疑慮。

鄧五做事一向細致，為了消除這些疑慮，他定然會迅速將山莊上下毀壞的東西恢覆原貌，以彰顯新正氣堂安然無恙。

而他沒有這麽做的原因只可能有一個，那就是堂裏沒錢了。

莊子裏的人得知海陽公主駕臨，無不驚愕。晏月夕未醒，而沈劭又進京了，本是少了主心骨。還是鄧五出面，忙亂一通之後，領著眾人出門來迎。

淩霄下了馬車，只見面前跪了黑鴉鴉的一片，頭也不敢擡。

“諸位起身吧，不必多禮。”她溫聲道。

眾人雖然都是混江湖的，見過些世面，但絕不曾見過公主這等人物。

淩霄的話語出口，周圍一陣安靜，無人敢答話。

還是鄧五鎮得住場面，不倫不類地拜道：“臣等謝恩。”

淩霄在眾人的簇擁之下，走入山莊之中。

看著這個自己一手籌建起來的地方，淩霄有些啼笑皆非。

沒想到，一夜之間，自己突然成了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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