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霄左右想不出法子，又氣又惱，正巧看到假山上垂下一只大蜘蛛來，便生出了捉弄的念頭。

她從小不怕蟲蟻，直接伸手將那蜘蛛捉了，瞅準了沈劭的後背，朝他扔過去。

淩霄以為，沈劭最多在發現之後嚇一跳，沒想到，那效果遠遠地出乎了她的意料。

沈劭發現蜘蛛時，那蜘蛛已經爬到了他的脖子上。

他面色忽變，拔腿沖進了清風閣，隨意找了間屋子關上門窗。

原來他竟是怕蜘蛛？

真是意外驚喜。

淩霄打算看笑話，於是偷偷追了上去，摸著了那門窗，就著門窗縫往裏頭瞧。

可不曾想這一眼如此了得，竟是別樣風光。

沈劭竟然在脫衣服！

只見他迅速地除下裏衣，露出上半身。

淩霄怔了怔，臉上湧起絲絲熱浪。

非禮勿視，非禮勿視！一個聲音在腦海裏不住盤旋。可不知為何，她的眼睛不停使喚，睜得比平日都大。

莫看這沈劭可惡，可他的肌膚光潔，帶著勻稱的黝黑，和她自己的卻十分不同。

他那時才十三四的年紀，可身形已經長開了，高挑且精瘦，沒有一絲贅肉。

淩霄不由地摸摸自己的肚子，感到幾分慚愧。她雖然習武，可因為好吃，肚子上的肉不少，全然不像沈劭那副標致——一眼看去就是練家子。

正當淩霄胡思亂想，忽而聽見內侍們的聲音。他們大約是發現淩霄和沈劭都不見了，到處找人。

糟糕！

淩霄也不知為何心虛至此，這可不是她的做派。那當下竟十分狼狽，一口氣不帶喘地飛奔回晴好館。坐定良久，一顆心還砰砰直跳，耳朵根子也不停發燒，跟偷了什麽似的。

後來，她聽春兒說，沈劭全身發了疹子，紅的跟煮熟的螃蟹似的，甚是可怖。

春兒說的時候，繪聲繪色，很有幾分幸災樂禍。

這不過是件小事，很快就被人淡忘了。沈劭休養幾日，再回到宮中，外表如常，全然看不出端倪。

不過，他顯然知道這事跟淩霄有關系，看著她的時候，目光多了幾分戒備。

莫名地，淩霄對他這副模樣很是受用。

她是公主，在她面前，知道怕的才是好人。

對於自己的行徑，她也一向落落大方，從不打算隱瞞。

“你原來那般弱，連個蜘蛛受不得。”淩霄道，“我沒想害死你，你若無事，最好趕緊回你那揚州老家去，省的我再看你不痛快，保不準又做出什麽事來。”

沈劭卻不接她的話茬，只神色平靜地問：“我那日更衣時，隱約聽見窗邊有聲響，是否是公主在偷看？”

淩霄一楞，隨即瞪起眼睛：“誰稀罕看你，你以為你自己好看？醜陋不堪！”

現在回想起沈劭那意味深長的目光，淩霄覺得自己當年還是大意了。

此地無銀三百兩。她到底是欠些歷練。

過了兩日，吳有財那頭傳來消息，說那山莊的主人甚有誠意，但無論如何也要兩成的年收。若淩霄這頭準了，兩人便簽個契約，按個手印。若不準，此事便作罷。

淩霄得了這信，頗為驚訝。當時阿鶯說一成時，她差點還不出口。

阿鶯說，砍價就該往低了砍，中間餘地大了才好還價。縱然是一成談不攏，兩成也是好的。

這道理，淩霄自是懂。可她堂堂海陽公主，從前最多看看賬目，真錢一個都沒碰過。但凡要買個什麽，在她這裏不過是吩咐一句話的事，什麽錢也不值得她眨一眨眼，遑論跟人討價還價。

人家提四成，她還價一成，這已經是被她視為及其難為情了。好用的是晏月夕的臉，否則，她能感覺道脊梁背被人戳著。

沒想到，竟是成了？

淩霄不由地得意起來，頭一回嘗到了討價還價的樂趣。

“小軍師立大功，要本小姐怎麽賞你？”她滿意地問阿鶯。

阿鶯笑嘻嘻：“瞧小姐說的，我不過隨口出個主意。再說了，吳有財不曾答應到小姐麾下做事，這叫我頗為不快。”

淩霄笑道：“吳有財沒了，自有張有財，陳有財。天下人才多的是，不少他一個。早前許你的那盅酒，照舊帶你喝去！”

說來，對於吳有財，淩霄也覺得有些扼腕。從前，她覺得自己雖然當下不是公主了，但天下人無不愛錢財。只要有錢財，便沒有辦不成的事。

可如今發現，卻不是這樣。吳有財知道她有錢，打開開個高價，可他絲毫沒有動心，說明定然還有比這個更要緊的。

“你可記得吳有財在那山莊裏曾提到過活錢二字？”淩霄忽而問道。

“自然記得。”阿鶯頷首，“他說那山莊主人盼著小姐的買賣越做越紅火，每年得的利錢也越來越多，所以叫活錢。”

“正是如此。”淩霄笑著對阿鶯道，“我起初以為這是那山莊主人想出來的偏門法子，但後來你聽吳有財在鳳凰樓裏說的道理，指的不就是活錢？”

阿鶯仔細回憶片刻，恍然大悟，道：“小姐指的是，吳有財說他為了和沈劭繼續做買賣，是看重沈劭繼續生財的能力？”

“正是。你琢磨琢磨，我和沈劭擺在一塊兒，他選了沈劭。不是因為沈劭當下給了他多少錢，而是他信得過沈劭，知道沈劭日後能幫他賺更多的錢，這道理和那山莊主人說的活錢，豈不是如出一撤？”

阿鶯思量片刻，緩緩點頭：“此言有理。吳有財既是做生意的，便要賺錢。只是比起一時的大錢，他更在意細水流長地賺錢之道，對麽？”

淩霄笑了笑，道：“所以我想，這些個老謀深算的商賈既然都喜歡談活錢，那麽日後與他們往來，不僅要談眼下，還要談將來。”

阿鶯頷首：“畢竟小姐這邊的攤子還沒做起來，而正氣堂卻有多年的經營。我們要說服吳有財這樣的人跟著我們，還須拿出點能讓人信服的本事才是。”

淩霄胸有成竹，道：“你找個跑腿的去跟吳有財說一聲，就說我們應了，讓他把契約趕緊簽了，我等也好趕緊開張。這第一單買賣幹漂亮了，日後在人前才有說話的底氣。”

阿鶯稱是，趕緊去辦。

對方果然也十分有誠意做這生意。

第二日，吳有財便帶著契約上門。契約上頭，已經蓋好了竇如煙的印信，還按了手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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