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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祭靈(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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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煜看那架勢,心中暗吃一驚。

“小姐如何習得無量拳?”他盯著她,問道。

淩霄並不作答,腳下猛一發力,攻了上去。

曹煜知道分寸,只側身躲開,並不進攻,目光死死鎖在她的拳法上。

“你……”

他方一震驚,淩霄的快拳便在他面前兩指處停下。

“我七歲習武,得了一位啟蒙師父教習無量拳,他曾言無量拳雖平平十二招,但裏頭萬千氣象,百般變化,常習常新,為拳法之集大成者。我幼時並無耐性,是這師父哄著騙著讓我學完了無量拳,歷時一年三個月。學成之時,師父說有我這一個徒弟,此生足矣。”

這話說得清楚,一字一句,都教曹煜震撼無比。

曹煜盯著那張陌生的臉,不可置信地問:“公主?”

淩霄聽得這兩個字,終於放下心來。

她望著曹煜的臉,一陣說不清道不明的酸澀湧上心頭,委屈地喚了一聲:“師父……”

說罷,眼圈竟是紅了。

叫一個太監師父,世上只一人。他們約定,只有私下時能這麽叫,這亦是他們二人的秘密。曹煜定了心,趕緊伏地拜道:“老奴見過公主。”

淩霄將他扶住:“這裏只有你我二人,師父還來這些虛禮做甚?”

曹煜驚詫地道:“究竟是出了什麽事?公主怎麽成了這副模樣?早前聽聞公主薨了,宮裏頭讓皇陵備下靈位,老奴痛不欲生。後來聽聞公主又活過來了,還得了癔癥,是怎麽回事?”

提起那些,淩霄不由苦笑。

“一言難盡,且後面再說。”她說,“這些日子,師父過得還好麽?”

曹煜的目光動了動,亦垂下淚來。

“老奴早該去見公主一面,但老奴沒臉……”他長嘆一聲,哽咽道,“是老奴愧對公主的囑托,沒能將太子平安帶歸,老奴罪該萬死,罪該萬死……”

往事湧上心頭,太子的血襟猶在眼前。

“師父切莫自責,”淩霄勸慰道,“皇兄戰死的情形我早已知曉。他是在前軍遭了埋伏,師父那時奉命到後軍催糧,又怎能及時回護?若非師父後來舍身往死,硬是在那禿鷲盤旋的死堆人裏將皇兄找著,只怕皇兄至今還下落不明,成了一具無人相認的枯骨。”

淩霄盡管盡力地說些安慰話,心裏卻也不好受。、

太子噩耗傳來之時,她只覺天都塌了。而這事,不過是後來一切變化的開始。

別說曹煜,就是淩霄自己,也常常悔青了腸子。她曾想,若是她能隨太子出征,隨行左右,是否能叫太子躲過丘國人的暗算?

師徒二人相對垂淚,一時無言。

外頭的春風洶湧如北風呼嘯,鼓動門窗轟隆作響。

長明燈忽閃,轉而歸於平靜。

曹煜抹了淚,嘆息一聲:“老奴失態了。”

淩霄知道沈湎於過去無益,也擦擦眼淚。

“師父。”她說,“我若告訴你,我是借屍還魂,師父信麽?”

曹煜看著她,皺眉:“借屍還魂?”

淩霄於是將這些日子的經歷,一五一十地告知曹煜。

淩霄說罷,重說一回,依舊叫她難以置信,曹煜更是驚得閉不攏嘴。

“其實我也不知究竟出了何事,但這些荒唐事卻是真的。”淩霄苦笑,“師父雖遠在皇陵,卻也聽聞了我得了癔癥。師父,所謂得了癔癥,不過是遮掩。”

曹煜眉頭皺得更深。

眼前的人,雖然全然不是公主的模樣,但她一招一式都是曹煜教的,他斷然不會認錯。怪力亂神之事,曹煜是向來不信的,可如今這活生生的人站在面前,讓他陷入驚疑。

不過曹煜到底是見慣了世面的老人,還是很快鎮定下來。

“如此說來,宮裏頭公主並非公主本人?”他問。

淩霄頷首,道:“她是揚州一個鏢局的當家,我剛從她那兒過來,她對此事也沒有頭緒。若非要說些關聯,便是我二人同年同月同日生,我醒來時是在棺材裏,她醒來時也是。興許是命裏有些巧合,老天要讓我二人重活一回,才無端來了這一出。”

曹煜回想這方才淩霄說的那些事,又詢問了許多細節,淩霄一一回答,並無保留。

“如此,公主有何打算?”他問。

淩霄看著他:“從前師父常說,我從小就是一副不受拘束的性子,若換了個身子,能走出深宮,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如今這事成真,我反正也一時沒有頭緒,倒不如將錯就錯,就著這身子把日子過下去。”

曹煜聽出些端倪,訝道:“公主想放棄身份?”

“我倒也是想。”淩霄苦笑,“宮裏頭的紛爭著實無趣得很,我早就想拋開。可當下,卻並非可拋開的時候。師父也知曉,無論誰當海陽公主,日子都不好過。我方才與那晏小姐聊了幾句,她是個好女子,我不能叫她替我受那個罪,終歸有一日,我們會找到方法換回來的。”

曹煜看著她,少頃,頷首。

“公主聖明。”他說。

“我來找師父,其實是有一事相求。”淩霄道,“師父也知曉,我在宮外著實沒有什麽可托付的人,想來想去,也只有師父了。”

曹煜忙道:“公主切莫客氣,能用得上老奴,公主盡管說。”

“此事說難不難,說易不易。”淩霄道,“我與那晏小姐約定了每月十五通信一回,我從揚州來信容易,但要遞入宮中卻是十分艱難。可否每月十五請師父去驛館取信,設法替我遞到宮中給她?”

曹煜不置可否,先問:“此事可有其餘人知曉?”

“沒有。只你我還有晏小姐知曉,若師父需要人手,我便設法讓春兒幫忙?”

曹煜想了想,搖頭:“此事越少人知曉越好,即便是春兒,也能瞞則瞞,一來避免節外生枝,二來也免得連累了她。公主放心,我便設法替公主跑這一趟,信由我親自遞到晏小姐手裏。”

淩霄望著他,松了一口氣。

曹煜是宮裏頭的老人了,偌大的宮殿,哪條道能明著走,哪條道能翻墻出,都在他腦子裏頭。想她小時候偷溜出宮,多少回都是曹煜帶的。

“師父,”淩霄有些愧疚,道,“這些日子,我不曾為師父做過什麽。可我心中一直惦念著師父。師父放心,待將來我真的歸位了,定然會設法讓師父離開這清苦之地。”

曹煜笑道:“公主的心意老奴心領了。老奴不苦,這裏清閑,老奴沒事在太子跟前和太子說說話,何其自在。”

淩霄離宮五年,早知曉所謂的苦不是身上的勞累,還是心裏的孤獨。

可她如今什麽也許諾不了,還需得來日。

“師父,我走了。”她起身道,“師父好好地,等著我回來。”

曹煜鄭重拜道:“公主千萬保重,老奴盼著公主回來。”

淩霄回首,深深看了一眼靈位上的靈牌。

長明燈晃了晃,曹煜再擡頭,已經不見淩霄的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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