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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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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哥,三哥,你聽說了嗎?”吳王興奮地從外面跑進來,遠遠地就高聲喊道,“劉子岳那個膽小鬼竟然還活著,他可真是命大啊!”

吳王跑到庸郡王面前,自顧自地給自己倒了一杯茶,嘖嘖稱奇:“三哥,他這運氣也真夠好的啊,在鳥不生蛋的荒島上也能被人發現。”

庸郡王像看傻子一樣看著自己這個弟弟。

他揮了揮手,示意伺候的下人退下,然後才意味深長地說:“你還真以為他淪落荒島一年?以前讓你少跟老五混,你不聽。”

都被老五帶傻了。

不過傻也有傻的好處,傻子好掌控。

吳王舔了舔嘴巴,驚訝地說:“三哥,你的意思是,他其實並沒有失蹤,是故意的?為什麽啊,這當太子多好的事啊,他不趕緊回京,還躲起來幹嘛?”

要換了他們兄弟當太子,那肯定立馬屁顛顛地上任,遲一刻都不可能。

庸郡王輕輕敲擊著桌面,良久才說:“因為他不是你我,如今只能寄希望於父皇的寵愛。劉記是他的,南越水師聽他的,他手裏有錢有兵,還有鹽場鐵礦,當個傀儡太子哪有在南越當土霸王強。”

說到這裏,庸郡王心裏真是五味雜陳。老七這些家業,不少是他和前太子送的,當初為了這個還跟晉王的人對著幹。老七能有今天,他跟前太子可真是功不可沒,想想既諷刺又好笑。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沒便宜晉王。當初他們希望老七能站出來對抗晉王的目的現在也達成了,只是這心裏怎麽那麽不是滋味呢。

吳王聽他這麽一說,也驟然意識到,老七已經不是當年跟在他們這些哥哥後頭,唯唯諾諾,膽小怕事的老七了。

他有些不服氣地說:“真是便宜了他。這麽說他回來,豈不就沒咱們的份了?”

哥哥前陣子還說,要將他推上去呢。現在父皇不喜晉王,晉王也故意呆在松州,不肯回京城,這麽下去,父皇為了給晉王好看,很可能會立太子。

即便父皇不立,回頭他們找大臣鼓動,推立晉王,父皇不樂意,必定會立其他人,那他的機會就來了。現在沒有嫡子,除了大哥三哥,就他年紀最長,又無劣跡,父皇不選他還選誰?

庸郡王瞥了他一眼:“慌什麽?他恐怕要學咱們的好大哥,裝病不回來。”

要是想回來,又何必在泉州露了一面就迫不及待地回廣州,直接在泉州“養好”身體,再北上不更好嗎?

吳王萬分不解:“為什麽啊?”

庸郡王長嘆一聲,這個弟弟只顧著玩,政治上玩心眼這一套,完全沒學到。他只能掰碎了跟他講:“太子在南越耕耘十一年,財權、兵權皆握於手中。他在南越是說一不二的霸王,但到了京城,優勢蕩然無存不提,得看父皇的臉色不提,甚至連身家性命都沒有保證,這個太子父皇讓他當一日,他就當一天,父皇哪天想換太子了,他只能乖乖下來。你說換了你,你會回來嗎?”

他們的父皇有多薄情多疑,大家心裏都有數。

晉王不肯回,老七不肯回,皆是因為這個,就怕回來什麽都沒了,在外面還有兵權,即便真跟父皇鬧翻了,也能割地稱王,雄霸一方。

吳王點頭:“三哥說得是,換了我,我也不想回,在南越當土霸王多爽啊,想怎麽著就怎麽著。”

庸郡王瞥了他一眼:“你現在別光顧著玩了,你在父皇面前要好好表現,交給你的差事盡心盡力完成,沒事多去宮裏探望探望父皇母妃,盡些孝道。關於太子和晉王的事,進了宮,一句都不許提,就是父皇問你,你也一問三不知地推脫過去。記住了嗎?”

吳王點頭:“知道了,三哥你就放心吧,我知道的,我不說。”

庸郡王點點頭,吳王單純,沒什麽太覆雜的心眼,現在父皇就喜歡這樣一眼能夠看到底的兒子。他故意讓吳王經常進宮在父皇母妃面前晃,就是為了給吳王尋存在感,讓延平帝記住這個兒子。

等晉王和太子下去後,再立儲,想必父皇就會考慮吳王了。

為了弟弟,他這個當哥哥的可真是煞費苦心啊。希望老六別辜負了他這一片苦心,他們兄弟這輩子能不能翻身就看這一兩年了。

打發走吳王後,庸郡王叫來李安和問:“最近外面有什麽特別的消息嗎?”

李安和輕輕搖頭:“沒……殿下,倒是有一件,傅康年跟陳懷義似乎是鬧掰了,兩人這陣子的來往遠不如前陣子頻繁。”

庸郡王笑了笑,忽地問道:“你說陳懷義會不會是我那好七弟的人?”

李安和心跳驟然加速,差點以為庸郡王是在考驗他,但等他發現庸郡王臉上掛著嘲諷的笑時,頓時反應過來,自己誤會了,連忙吃驚地問:“殿下,七……您是說太子?這……這怎麽可能,太子不是已經,已經那個了嗎?”

朝堂上的事,他一個小小的管事哪裏知道。

庸郡王輕輕搖頭:“沒有,太子找到了,吉人自有天佑,福大命大,在荒島上一年都好好的,還被路過的商船發現了。”

李安和故作驚訝:“這……太子殿下這也太走運了。”

“可不是。”庸郡王瞇起眼,笑瞇瞇地說,“現在又有好戲看了,讓人盯緊了陳懷義和傅康年。”

這兩人要是鬧掰,那就有熱鬧看了,最好鬧個兩敗俱傷,讓父皇對他們背後的主子也生厭吧。

李安和點頭哈腰地應是。

應付完了庸郡王,回到屋後,他出了一身的冷汗。

如今這狀況,陳大人的處境怕是不大好。但他一個小小的管事完全幫不上忙,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了,先安排人去盯著他們雙方吧。

京城暗流湧動,松州府的氣氛也沒好到哪兒去。

晉王接到京中來信,確認了劉子岳確實還活著,而且還以這種正大光明的方式露頭後,頓時氣得火冒三丈。

“好個老七,花樣可真多,什麽金光指路,上蒼保佑,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呸!”

都是糊弄人的玩意,偏偏他們那位人老昏聵,越來越迷信的父皇還真的信了,對老七的死而覆生,半點都不存疑。

晉王想想心裏面就很不痛快。

曹正卿安慰他:“殿下,這也未必不是件好事。他的真面目一點一點地浮出水面,陛下遲早會認識到他是個野心勃勃的人,到時候陛下就能體會到您的好了,防備的對象也會變成這位太子。”

晉王皺著眉:“話是這樣說,但老七狡猾得很,我看他根本沒回京城的打算。”

“那也不必急,咱們先安排人調查清楚,哪些是太子的人脈,證實其與劉記商行的關系,還有哪些朝臣投效了太子,再將這一切呈上去,陛下定會震怒。”曹正卿道。

晉王側頭瞥了他一記:“你心眼子不少啊,不愧是曹長史。”

曹正卿連忙說道:“殿下說笑了,能為殿下效犬馬之勞,乃是臣的榮幸。”

“好,這事就交給你。”隨後晉王又給了曹正卿一隊人馬的指揮權。

曹正卿松了口氣,多虧殿下還念及往日的情分,相信他,不然他真怕自己在殿下身邊沒了立錐之地。這可是個好機會,他一定要辦好這樁事,穩穩地重新在殿下身邊立足。

“是,臣一定辦好殿下交代的這事。殿下,此外,這次陛下下旨,讓劉記商行湊一筆糧食,這個咱們也可大作文章。若是劉記老老實實交出糧食則罷了,若是不然,咱們也可向上面參奏劉記一筆,陽奉陰違,蔑視陛下,不將朝廷的命令放在眼裏。”曹正卿陰險地說。

晉王聽了,笑道:“還是長史有法子,等南越的船隊將糧食運到松州,你去負責交接這事。”

曹正卿會意,狡猾地笑道:“是,殿下放心,臣長了一雙利眼,甭管誰想濫竽充數,缺斤少兩,都別想逃脫臣的眼睛。”

兩人相視一笑,一切都在不言中。

春夏交界之時,京城的旨意總算是到了,一同來的還有四名太醫和兩車的名貴藥材。

太醫們抵達廣州第一件事便是盡職盡責地要給太子看病。

陶餘有些急,他家殿下身體好著呢,每天上午都要練一個時辰的武,這一見太醫不就露餡了嗎?

黎丞出主意:“左右這幾個太醫也是沒見過太子殿下的,找一個病怏怏的人來冒充頂替,他們要看隨便他們怎麽看。”

劉子岳被逗笑了:“那可不好說,萬一這其中某一個人曾見過我,又或是朝廷給了他們畫像呢?這可是欺君罔上的大罪。”

這還真有可能。

陶餘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

鮑全比了個抹脖子的手勢:“看他們聽不聽話,不行,一並解決了就是。”

劉子岳輕輕搖頭:“無妨,見一見吧,太醫們可不光是大夫,也是官員,在京城見過的事多了,看看他們識不識趣吧,若識趣也能為我所用。鮑全,你不是經常抱怨水師的大夫醫術不行嗎?這就是現成的師傅,還是最頂級的那種,能留幾個全看你自個兒了。”

鮑全兩眼發亮,高興地說:“多謝殿下。”

劉子岳擺手,讓他們去請人。

很快,陶餘就將四名太醫都請了進來。

打頭的太醫名叫陳墨,三四十歲的儒雅中年人,他是太醫院的右院判,後面三個太醫相對要年輕一些,三十歲上下。

“陳院判,殿下在裏面,請!”陶餘做了個邀請的手勢,“殿下不喜嘈雜,這次先請陳院判進去給殿看診,其餘的人請稍候。”

陳墨點頭,背著藥箱進屋,屋裏光線昏暗,混雜著一股藥味,但味道很新鮮,像是才被人撒上去的。

陳墨心裏打突,意識到這樁差事恐怕沒想象中的那麽好辦。

他壓下心底的覆雜情緒,來到床榻前。

床榻上躺著一個年輕人。

哪怕光線不明,但陳墨憑借多年的望聞問切經驗,還是一眼就大致看出,床上的人面色紅潤,根本不像是個久病之人。

等他將手搭上去,給太子把脈,摸到沈穩有力的脈象時,心底所有的猜測都被得到了證實:太子根本就沒病。

見他久久不說話,劉子岳用“虛弱”的聲音問道:“陳院判,我這病沒治了嗎?”

陳墨食指還搭在他的手腕上,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

劉子岳又道:“我這一天到晚渾身無力,一步三喘,走個四五步就要停下來歇一歇,東西也吃不下,一旦吃個半碗飯,肚子就脹得痛,很是難受。廣州的大夫說,我這是傷到了根基,身體太弱了,腸胃也被餓小了,需要慢慢調養,急躁不得,莫非是他騙我?安慰我的?”

陳墨聽明白了,太子是在指點他該怎麽看病。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這是別人的地盤,門口還有那麽多侍衛守著,自己今日要是胡說八道,不肯按太子說的辦,只怕是走不出這間屋。

陳墨輕輕點頭:“殿下,廣州的大夫沒說錯,你這身子沒有大礙,就是太虛了,得好生靜養,修養個一兩年應該就差不多了。”

劉子岳很滿意,扯了個笑容:“陳院判果然是醫術高明,一眼就看出了我的病。一會兒還請陳院使開個合適的調理方子,讓我盡快恢覆,我實在是想念父皇得緊,可惜這身體不爭氣啊。”

陳墨知道自己開的方子也派不上用場,還是老老實實地拿出筆墨,開了一道方子,交給了陶餘,又說:“殿下先服用看看,明日臣等再來給殿下把脈。”

“好,有勞陳院判了,陶餘,替我送送陳院判。”劉子岳吩咐道。

陶餘連忙接過了這個任務:“是,殿下。”

他一將陳墨送出去,餘下三名太醫就紛紛望了過來。

陳墨看了一眼旁邊的陶餘,笑道:“殿下的身體沒有大礙,就是一年的荒島生活太艱苦了,殿下的身體虧空得厲害,需得循序漸進地調理休養,過個一年半載應該就差不多了。”

這麽久?那豈不是意味著他們今年都未必能回得了京城。

三個年輕的太醫面面相覷,正想開口問陳墨有沒有什麽好辦法時,旁邊的陶餘揮了揮手。

一個婢女端著一個托盤過來,托盤上蒙著一層紅布。

陶餘伸手將紅布一扯,裏面是排列得整齊有序的銀元寶,粗略估計,有個一二百兩。

陶餘笑道:“勞煩陳院判給殿下看病,這是診金,請院判收下。”

陳墨不想收這個銀子的,拿人手短。

但他知道,這不是什麽診金,這是堵他嘴的銀子,他要是不收,太子恐怕要疑心他了。

“多謝太子殿下!”陳墨只得感恩戴德地收下了這筆銀子。

其他三名太醫看了,眼底無不露出羨慕的光芒。

太醫也是分三六九等的,陳墨這等做到了院判的,醫術高超,深得貴人們的喜愛,京中權貴也喜歡找他看病,自是不缺銀子。

可他們這等小太醫,還沒什麽名氣,只有微薄的薪俸,日子還是比較緊巴巴的,尤其是出身比較普通那種,家裏還有一大家子要養。

就在大家羨慕不已的時候,一個大嗓門突然橫空插了進來。

“喲,都在啊,我說陶公公,殿下的病讓陳院判負責算了,剩下的三個太醫借給我幫幫忙,過陣子還給你。”鮑全笑呵呵地說。

陶餘看了三人一眼,有些為難的樣子:“鮑典軍,這事我可做不了主。”

鮑全聽了這話,幾步跑到劉子岳的屋前,拱手行禮:“殿下,臣想向您借幾個人。”

裏頭傳來了劉子岳病懨懨的聲音:“借太醫這種事我可做不了主,你問陳院判吧。”

“好勒。”鮑全高興地跑到陳墨面前,拱手道,“陳院判,咱們營中不少弟兄在戰場上受了傷,留了不少舊疾,還請陳院判行個方便,將這三位太醫借我們用用。您放心,這人絕不白用,診金一個月五十兩,陳院判看怎麽樣?”

陳墨不想節外生枝,因此也不大願意讓其他三人知道太子病情的真相。可他們都是奉命來給太子治病的,去其他的地方,只怕是不大合規矩。

陳墨看向三人,將決定權交給了他們。

三人聽了這話,躊躇片刻,答應了:“院判,我們想去。當初學醫便是為了懸壺救世,豈有病人就在面前卻不診治的?”

太子的病情顯然不嚴重,也不需要他們三人。閑著也是閑著,不若去軍營看病,既能掙得一筆外快,也能鍛煉醫術。在宮裏給那些貴人看病,每次開藥都小心又謹慎,非常保守,很多稍微冒險點的方子都不敢開,如今總算是可隨意施展拳腳了。

陳墨見他們自願,便沒有多說什麽:“也好,鮑典軍,他們三人便暫時交給您了。”

鮑全高興地拍了拍陳墨的肩膀:“陳院判真是個痛快人,多謝。”

他手勁兒太大了,陳院判被他拍得肩膀疼,趕緊後退兩步,跟鮑全拉開點距離:“好說,好說。”

得了他的準信,鮑全高高興興地將餘下三個太醫帶走了。

陳墨也被安排去了隔壁的院子休息。

等人都走光了,黎丞才現身,後面還跟著池正業。

已經是暴露了,也不用跟劉記拉開關系了,最近池正業也開始正大光明地出入劉子岳的府邸。

看到他們倆一同出現,劉子岳笑了笑問道:“怎麽一塊兒來了?可是有事?”

池正業行了禮,道:“殿下,有兩件事,第一件是廣州商會內,不少老板和掌櫃的打聽您的身份,他們似是還不敢相信坊間的傳言,要不要向他們正式確認?”

劉子岳一聽就知道是怎麽回事:“不是不敢確定,是想找機會見我一面,拉扯上關系吧。”

他現在就在廣州,池正業還出入他的府邸,想也知道傳聞不可能有假,劉記又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膽,敢編造這種謊言。

池正業笑著點頭:“他們應該有這個意思。我瞧陶掌櫃他們可是後悔得很。”

誰能想到當年跟他們一起談生意談買賣的富家公子哥,會是太子呢?陶掌櫃他們這會兒只怕是腸子都悔青了,多好的結交機會啊,硬是被自己當初傻乎乎地錯過了。

劉子岳輕輕搖頭:“我身體不好,要安心靜養,不宜見客。你和苗掌櫃出面,替我好好招待他們,請他們去劉府做一次客吧。”

這些商賈他沒見的必要,否則以後但凡來個人,他都要見,那見不過來。

但廣州商會也是他手裏的一支力量,有維護的必要,若哪一天真打了起來,要是缺錢缺糧或是缺其他的,還要指望這些商人呢!所以沒必要將他們往外面推,讓池正業去維護這個關系即可。

池正業點頭:“是,殿下。另外還有一事,朝廷下了道聖旨,讓咱們劉記商行籌措一批糧食去襄州!”

劉子岳瞇起眼,直指核心:“給銀子了嗎?”

池正業苦笑著搖頭:“聖旨上沒有提。”

要是有銀子,他也不會特意來請示殿下了,直接讓人發貨便是。

劉子岳臉上露出嘲諷的笑容:“把聖旨拿來我看看。”

池正業連忙將聖旨遞上。

劉子岳翻開一看,上面只提了讓劉記籌措二十萬斤糧食去襄州,只字未提錢的事。他這個父皇啊,堂堂正正一個皇帝,吃相竟也如此難看。

不過連銅錢一分為二這種搜刮民脂民膏的點子都能支持,也別對他的節操抱多大希望。

池正業和黎丞對這道聖旨都不滿意,而且一旦開了這個口子,那以後一旦有朝臣上奏,缺錢缺銀子又會問他們要。

但那畢竟是皇帝,兩人也不好說些什麽。

他們不敢說,但劉子岳心底對皇帝可沒什麽敬畏之情,他譏誚地勾起唇:“這如意算盤打得可真響啊!”

“殿下,讓小人出面拒絕他們吧。”池正業站出來道。

劉子岳瞥了他一眼:“拒絕什麽?生怕別人沒抓住你的小辮子啊。回去好好寫一封奏折去哭訴,先說現在春耕時節,莊稼才種下,沒那麽多糧食,向皇帝訴訴苦,然後表示能為國效力,為朝廷辦事,乃是劉記的榮幸,會想辦法湊齊一批糧食送去襄州,以解燃眉之急,餘下的一批,等秋收後,市面上的糧多了起來,再湊齊送過去。”

池正業不敢相信,又有些不甘心:“殿下,真的要送嗎?”

“送給自己人吃的,有什麽不能送的?”劉子岳反問,頓了下,又補充道,“走陸路,不要經過江南。”

現在江南可是晉王的地盤,這糧食送到了江南,還不知道會落入誰的手裏呢!而且這事本來就是晉王的人搞出來的,分明是想針對劉記。

黎丞聽到這裏,搓著手說:“殿下,臣卻覺得,糧食可送,而且一定要送到江南!”

劉子岳擡眉,狐疑地看著他:“黎大人,此話怎講?”

這一刻,黎丞臉上的笑容頗有些像公孫夏算計人的時候:“殿下,咱們以其人之道還其人之身,當初晉王他們不是送過殘破的兵器過來嗎?咱們這次也可偷梁換柱。”

池正業震驚地看著他:“這……這要是被發現,劉記就完了。”

黎丞冷靜得很:“池管事,完不了,糧食不比兵器,都是裝在箱子裏的,能一個個開箱驗貨。糧食可不一樣,都是裝麻袋裏的,而且數量比當時的兵器多多了,一百斤一袋,那也得一千袋,在中間做些手腳,他們不可能每一袋都打開驗貨,況且,驗貨也頂多就看看上面就完了,咱們在下面裝沙子,上面裝糧食,只要不整一麻袋都倒出來,他們肯定不會發現的。”

池正業認真思考這個可行性,還真的可以試試。但這萬一要是被當場拆穿,麻煩也很大。

他猶豫不決,看向劉子岳。

劉子岳卻覺得這主意不錯。

雖說這批糧食可以送去給黃思嚴他們吃,也不算便宜了外人。但黃思嚴他們現在可是在為朝廷打仗,鎮守襄州,朝廷提供糧食是理所應當的事,可延平帝聽了別人的挑撥,卻想來白拿劉記的糧,哪有這個道理。

這筆糧食真白白出了,他心裏也不痛快。

黎丞這個主意倒是可以治一治晉王。晉王不是想要糧嗎?等糧食到了他手裏,朝廷不撥這筆糧食了,他倒要看看,晉王拿什麽去填補這個缺口,養江南駐軍。

若是駐軍缺糧,那就有好戲看了。

他擡頭看向黎丞,笑道:“黎大人學壞了啊,不過這主意我喜歡。”

當初剛認識黎丞的時候,多正直多規矩的一小老頭啊,嘖嘖,也不知道是公孫夏還是於子林把他帶壞的。

黎丞憨厚地笑了笑:“大人說笑了,臣也不過是不想看到咱們辛辛苦苦囤的糧就這麽白送了人。”

劉子岳對池正業說:“就按黎大人說的辦,最外面的,多裝些糧,到中間,一個袋子裏底下七十斤裝沙子,上面三十斤裝糧食,派人去碼頭,交接了就趕緊回來,不要在碼頭停留。最好趕在雨天或是剛下過雨再靠岸,這樣對方就不會有太多的時間驗糧。”

人在匆忙急躁之下,往往容易犯錯。

尤其是糧食受不得潮,趕上不好的天氣,估計就粗粗驗一下就完了,不可能詳詳細細地將每一袋都打開驗證,碼頭邊也沒那麽合適的地方。

池正業見他們將方方面面都想到了,頓時也來了點信心,用力點頭道:“是,殿下,小人這就去辦。”

劉子岳拍了拍他的肩:“池管事不用有太大的心理負擔。這事即便敗露也沒關系的,到時候我下令抄了劉記,罰沒了劉記的所有財產,將劉記的人通通流放八百裏,若朝廷還不依不饒,那直接撕破臉就是。”

這得慶幸劉記商行的主要經商範圍在南越和南洋,全是朝廷管不到的地方。怎麽罰,罰了沒有,還不是他說了算。

真鬧翻了,也能絕了延平帝空手套白狼這種事,免得他們一次又一次地將算盤打到劉記身上。

池正業聽了這話,頓時覺得底氣足了許多,再也沒了顧慮:“是,殿下您放心,這次的事,小人一定辦得漂漂亮亮的。”

回去之後,他先寫了奏折讓人送去京中,然後叫來心腹分工執行這事。

為避免走漏了風聲,派出去都是嚴查過身份,絕對可信的人。

而且這事到底有些冒險,不放心讓其他人去,池正業還打算親自跑這一趟,但被李洪深給攔住了:“池管事,此事讓小人去吧,商行裏離不開您!”

池正業看著已經能獨當一面的李洪深,既高興,又有些擔憂:“這事有一定的風險,你若是有個好歹,我不好向你父親交代啊。”

李洪深拱手道:“管事去不也一樣有風險嗎?我爹說了,咱們商賈南來北往,為了買賣,本就會接觸三教九流的人物,遇到盜賊劫匪也是常有的事,哪裏沒風險呢?您放心,小人會註意的。”

池正業想著李洪深要往上爬,確實還要多經歷一些事,他既有這個意願,不如成全了他。當初在西北看到他親爹,這小子不也克制住了嗎?

“好,那這事就交給你了,記住了,卸了貨就趕緊回京……”池正業說到這裏,突地頓住了,“等一下,我還有個法子,能夠增加成功率。帶一批食鹽去,到時候就跟對方說,你們要急著去膠州賣一批鹽,已經快到交貨日期了,不能耽擱。”

說著,他詳詳細細地將具體的打算告訴了李洪深。

李洪深聽得佩服不已:“池管事,你這法子太好了,不愁他們不上鉤。”

池正業笑了笑:“這人啊,都有貪欲,占了便宜就怕人發現,到時候他們肯定巴不得你們馬上走。”

六日後,李洪深帶著一艘大船北上。

半個多月後,船只抵達了松州,李洪深沒有下船,而是派人去通知府衙,他們是劉記商行的,要去北邊做一筆買賣,路過送了批糧食過來。

聞訊,曹正卿連忙放下手裏的事帶了衙役過來交接。

趕到碼頭將領頭的是一個二十歲出頭的年輕人,曹正卿的戒備放低了許多:“你就是劉記派來的?”

李洪深拱手行禮:“回大人,小人乃是劉記的一命管事,奉池管事之命送一批糧食過來。勞煩你們派人來接應,我們還有去膠州送一批食鹽,時間比較趕。”

曹正卿點頭,又問:“帶了多少糧食?”

“十萬斤。”李洪深恭敬地說。

曹正卿不滿意了:“朝廷不是說二十萬斤嗎?”

李洪深無奈苦笑:“大人,現在莊稼還沒成熟,家家戶戶存糧不多,這還是我們高價購來的。至於差的那十萬斤,我家管事已經寫了奏折送去了朝廷,請朝廷寬限一段時間,等秋收之後,有了糧,立馬補上,還請大人寬限一段時間。”

對方都給朝廷遞了折子,他還能說什麽?

曹正卿點頭:“行吧,來人,將貨卸下來,一定要好好檢查檢查。”

“是,大人。”衙役們和穿著短打的腳夫趕緊上去幫忙。

李洪深也讓船上的人幫忙,見他們要檢查,還體貼地說:“快將繩子解開,讓大人好好檢查檢查。”

每一袋糧食搬下來,旁邊的夥計就開始解開繩子,讓曹正卿過目。

曹正卿本就覺得對方不敢冒大不韙,在糧食上動手腳,如今看他們一袋袋都打開了,心底更是確認了幾分,但為了保險起見,他也沒叫停。

直到眼看速度越來越慢,天空上又飄起了小雨,怕誤了事,曹正卿才說:“不用查了,直接搬走。”

反正已經查看了近一半。

但為了謹慎,他在中間還抽查了幾袋,都是曬得幹幹的稻谷。

用了一個多時辰,總算將十萬斤糧食都給搬運了下來,放到了馬車上,蓋上了油紙。

李洪深拱手道:“大人,糧食既已交接清楚,還請大人在這裏簽字畫押,小人也好回去交差。”

曹正卿看著他遞過來的本子,上面寫了日期,交接糧食的數目和地點,確認無誤後,曹正卿蓋了官府的印章,又按了收印,將本子還給了他。

李洪深確認無誤後,笑道:“勞煩大人了,我們還要去送貨,告辭。”

“這麽急,在松州休息一兩日吧!”曹正卿挽留道。

話剛出口,他的一命心腹就跑了過來,附在他耳朵邊嘀咕了幾句。

曹正卿擡起頭,已換了副面孔:“李管事這麽急,那我也不留你了,下次一定要多空餘出點時間,到松州玩兩天。”

“謝大人,小人告辭。”李洪深行禮後上了船,船帆揚起,很快就離開了松州碼頭。

這邊,曹正卿激動地問心腹:“真的?”

心腹確認無比:“小人連開了好幾袋,都是白花花的食鹽。大人,他們肯定是將糧食和食鹽弄混了,錯把食鹽給了咱們,咱們可是發大了。”

“我去看看。”曹正卿走過去。

心腹立即讓人解開了袋子,裏面果然是雪白的食鹽。

食鹽的價格比糧食高出好幾倍。以前物價還沒漲之前,稻谷大約五六文錢一斤,但食鹽卻要三四十文,而且還是比較低劣的鹽,像劉記這種幹凈漂亮的食鹽,還要貴個幾文十文的。

曹正卿也忍不住有些激動:“總共多少袋?”

“小人剛粗略查過了,這一車,還有前面三輛車都是,粗略估計有三四千斤,都是最後一批搬下來的。具體的數字還得從頭全部查一遍才知道。”心腹說道。

曹正卿已經很滿意了,三四千這樣好的食鹽,換個兩三萬斤糧食也不是太難的事。

這可真是一筆意外之財。

這也他沒留李洪深的原因,他怕被船上的發現搬錯了貨。

曹正卿擡頭看了一眼灰蒙蒙的天空,大笑道:“走,看樣子一會兒有雨,先將糧食都運回城再說。”

“是,大人。”心腹高興地吆喝著讓衙役和車夫們出發。

蜿蜒的車隊緩緩往松州的方向移動,兩刻鐘後,馬車快到城門口了,突然,前方一輛馬車偏移了路線,車輪打了個滑,開始翻倒傾斜。

曹正卿嚇了一跳:“小心!”

那一車可都是昂貴的食鹽。

好在護送的衙役和力腳給力,趕緊過去扶住了傾斜的車身,這才沒讓車子翻倒。但其中一個袋子滑了下來,綁在袋口的繩子松了,裏面的食鹽嘩嘩嘩地往下掉。

看得人心疼不已,曹正卿趕緊跑了過來,伸出雙手去扶袋口,但一堆黃黃的細沙落了他一手。他擡頭望去,袋子裏哪還有食鹽啊,全是黃色的沙子,曹正卿的臉色當即變得極其難看,用力大吼道:“停下,停下,通通停下,打開袋子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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