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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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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已經完全黑了,只有宮門口的燈籠還透著橘色的光芒。

一陣狂風吹來,燈籠被吹得輕輕地晃了晃。牧福攏緊了身上的大氅,兩只手縮在在袖子裏,心裏忍不住罵娘。

在衙門忙了一天公務,好不容易回府,剛更了衣服,連口熱湯都沒喝上就來處理楚王搞出的好事,他這心裏能沒點怨言嗎?而且今天這可不是什麽好事,一時半會兒結束不了不說,只怕陛下還要遷怒於他,誰讓他撞上了這檔子事呢!

想到這裏,牧福真不知道該說楚王什麽好。

大好的局勢,楚王如今可以說是這皇城內最受陛下器重和愛護的皇子了,又有皇後娘娘保駕護航,只要他安安分分的,他多半能笑到最後。可他偏偏搞出這種事,這不是找死嗎?自己想不開就算了,還連累旁人。

被冬日刺骨的寒風一吹,楚王打了個哆嗦,酒醒了不少,也記起了自己在雲香樓裏幹的好事。他臉色大變,雙手發顫,死死抓住親隨的手,指著昏黃的宮燈問:“怎麽……怎麽到這兒了?”

親隨心裏苦啊,只是一刻沒看著殿下而已,就鬧出了這種事。可殿下在裏面尋歡作樂,他們這些下屬也不好在一旁伺候啊。

他壓低聲音跟楚王說明了情況:“有人告到官府,驚動了牧大人,牧大人說這事他不敢擅自處置,因此連夜奏稟了皇上。”

聞言,楚王腳步一個趔趄,差點摔在地上。

親隨連忙扶著他,長長地嘆了口氣,低聲道:“殿下,陛下最疼您了,您一會兒好好的向陛下認個錯吧。”

也只有這樣,他們這些人還可能有一條生路,否則都要完。

“知道了,這還用你教啊。”楚王一把推開了親隨,揉了揉額頭,“我頭好痛,還有些暈暈乎乎的,你扶我上馬車休息。”

親隨不大樂意,勸道:“殿下,一會兒宮裏就要來人了,您要不再等等。”

不然這事若傳入了陛下的耳朵裏,只怕會更生氣。殿下也不知道怎麽想的,這時候做做樣子也要跪在宮前啊。可惜,國公爺出了事,沒人能管得住殿下。

但楚王不幹,一個勁兒地嚷嚷著頭被風吹得好痛,要去馬車裏躲躲。

前面的牧福聽了這話,回頭瞥了楚王揉著腦袋上車的模樣,若有所思。

楚王平時確實不如前面幾位皇子穩重,但也不至於幾杯黃酒下肚再被人一激就如此荒唐沖動。而且楚王還能在雲香樓踹門吵架打人的,也沒到醉生夢死的地步,事發距今一個時辰有餘,即便喝多了點,酒也應該醒了,現在還喊著頭痛頭暈,難免有些可疑。

只是他沒什麽證據,這等驚駭的猜測可不能說出來,免得引火燒身。

況且,牧福雖是個純臣,不站隊,但也希望上去的是一個明君,而不是錢家這等貪得無厭之徒。

錢茂現在就敢以權謀私,貪汙八十萬貫錢,等楚王榮登大寶,只怕他的手會伸得更長,這天下還不知被他們折騰成什麽樣子。

正思量間,厚重的宮門被人從裏面打開,一個拿著拂塵的太監站在門口道:“陛下宣楚王殿下和牧大人進宮覲見!”

牧福連忙行禮應是。

楚王也聞聲從馬車上下來了。

他還在裏面換掉了先前那身充滿了酒氣和脂粉味的衣服,換了一身幹凈的黑色蟒袍。

只是走得近了,仍能聞到他身上的那股酒味。

楚王可能是不高興牧福竟然告他的狀,進了宮就直接越過牧福大步朝前走,完全沒有搭理牧福的意思,似乎是在不滿牧福將這事鬧大,大晚上的驚動了皇帝。

牧福沒作聲,跟在後面,隨著楚王一道去了延福殿。

延福殿內,延平帝面無表情地坐在殿上,錢皇後則挺直了背脊,跪在殿下,臉色蒼白,眼睛紅通通的,顯然剛哭過。

一看到兒子進來,她立馬斥道:“逆子,還不快跪下給你父皇認錯!”

牧福聽到這話,不得不感嘆一聲高明。

認錯與認罪,只有一字之差,性質卻是天壤之別,若是陛下認可了錢皇後的說詞,那楚王這一關就過了。

但牧福覺得錢皇後還是想簡單了,聖上威嚴不可觸,便是陛下當年如此疼愛前太子,也會因重重原因,父子反目。更何況楚王是實打實的胡言亂語,做了如此大逆不道的事。

而且鬧得滿京城都知道了,即便今日陛下能因皇後的一時哭訴原諒楚王,但明日臣子們參奏楚王的折子也會像雪花般送進宮中,這事定然不可能如她所願的那樣輕輕揭過。

楚王也知道自己闖了大禍,連忙跪下,哭著喊道:“父皇,父皇,兒臣錯了,請父皇原諒兒臣。”

延平帝背著手,走到楚王跟前,怒道:“擡起頭來!”

楚王怯生生地擡起頭,素來囂張跋扈的臉上如今布滿了淚水,水亮亮的眼珠子哭兮兮的,看起來很是可憐的樣子:“父皇,兒臣一時糊塗,被那些個人給氣得,您都不知道,他們怎麽說兒臣,兒臣……”

“所以你就咒朕早死,好讓你當這個皇帝!”延平帝冷冷地打斷了他。

錢皇後一聽這事便知道要不妙,跪著爬過去抱著延平帝的腿苦苦哀求:“陛下,您知道子安的,他沒什麽城府,性子沖動又喝了酒,被人一挑撥,就說了胡話。您就原諒他這一次吧,以後臣妾一定好好管教他!”

但她這種伏低做小,往日裏管用,今日延平帝卻不買這個賬,冷冷甩開了她的胳膊:“都說酒後吐真言,這才是他的真心話吧!真是好樣的,朕都還沒死呢,你們一個個都盼著朕早點死了,為你們讓路,你們可真是朕的好兒子……”

說到最後,他氣得臉色鐵青,食指不停地顫抖,指著楚王,一副憤怒到了極點的模樣。

錢皇後心裏叫苦不疊,陛下這是聯想到了前太子和晉王的事,如今那兩人都不在眼前,只怕是將一切都算到她的子安頭上。

她趕緊給楚王使了個眼色,然後哭道:“陛下,子安糊塗,他只是一時氣憤,說錯了話。您要怎麽罰他都行,但您別生氣,您若是氣壞了身子,那便是臣妾和子安的罪過,臣妾就是萬死也難辭其咎!”

楚王也會意過來,趕緊磕頭,一個接一個不帶歇磕的:“父皇,兒臣說錯了話,兒臣糊塗,您別生氣了,您罰兒臣吧……”

“當然要罰!”他們這番唱作俱佳的表演並沒能消除延平帝心頭的怒火,他指著楚王說,“來人,將這個逆子打入天牢中。”

聞言,錢皇後連忙爬過去:“陛下,陛下,子安身子骨差,從小身體就不好,天牢不見天日,陰冷潮濕,他這麽弱的身體肯定吃不消的,陛下,您換一個吧,關他禁閉,罰他的薪俸……”

“他受不了,那子元打仗受了不少傷就受得了?”延平帝冷冷地看著錢皇後,“昔日子元被打入天牢中,怎不見你這麽撕心裂肺地求情?”

一句話問得錢皇後啞口無言,也戳穿了她往日裏寬容大度的形象。

為了兒子,她還是想再爭取爭取,但還不等她開口,延平帝就道:“來人,將皇後押回坤寧宮,沒有朕的旨意,任何人不得進出坤寧宮。宮內事務,暫時交由……成貴妃定奪!”

鄔川知道他在氣頭上,連忙給伺候的太監使了個眼色,又低聲勸錢皇後:“皇後娘娘,您先回去,等陛下氣消了再說吧。”

錢皇後是個聰明人。

她心裏雖然急,但也清楚,延平帝現在正處於氣頭上,這時候自己若是執意不走,還堅持要給兒子求情,只會令他更暴躁更憤怒,懲罰說不定也會更重。於是沖鄔川點了點頭:“多謝公公。”

然後萬分不舍地看了一眼楚王,又用眼神示意楚王老實點,別再惹延平帝生氣了,這才無可奈何地隨宮人出了延福殿。

楚王就沒她那麽好的眼力見了,一聽說要去天牢那等又臟又亂,還很多刑具的地方,頓時嚇得趴在地上,死死抱住延平帝的腿不放:“父皇,父皇,兒臣不是這個意思,兒臣只是口誤,求求您,饒了兒臣這一回吧,兒臣下次不敢了……”

“還有下次?”延平帝如今一眼都不想看到他,擺手厭惡地說,“還不快將他帶走。”

幾個侍衛上前將楚王拖了下去,殿內總算是恢覆了安靜。

牧福規規矩矩地站在一旁,等延平帝開口。

少許,延平帝坐回了龍椅上,利眸盯著牧福:“今晚什麽情況?涉及此事的相關人員呢?”

牧福如實將事情的經過道了一遍:“……微臣已經將相關人等扣押在了府衙的大牢中,等候陛下的發落。至於楚王身邊的人,沒陛下的旨意,微臣不敢擅自越權。”

這事表面看起來很簡單,涉及的人物也很少,就那個叫珠玉的□□和隔壁幾個非議皇室的男子。此外,還有楚王身邊的下人伺候不力。

對於這些人,延平帝可不會手軟:“通通按律法從重處置!楚王身邊的人也一並帶走。”

“是,陛下。”牧福連忙道。

延平帝現在是身心疲憊,也不想與他多說,擺了擺手,讓他下去。

等牧福也走了,延平帝坐回椅子上,望著外頭黑漆漆的夜空,嘆道:“真是家門不幸,朕與宣王手足情深,怎麽落到這幾個東西的頭上,他們一個個卻不是自相殘殺就是詛咒朕早點死,朕都養了一群什麽玩意兒。他們怎麽就沒學到朕與宣王的半分!”

鄔川低垂著頭,想起進宮前的生活。家裏窮,一個窩窩頭都要分成好幾半,他們兄弟幾個都想搶大的那塊。貧農家,兄弟為了半個拳頭大的窩窩頭都能打起來,又何況是這張至高無上,能決定他人生死命運的龍椅呢?

陛下這一生太順了,生來便金尊玉貴,什麽都有人送到他面前,包括皇位,自是不用去搶。

夜深寒氣更重,呼嘯的北風啪啪啪地打在窗棱上,發出沈重的聲響。

如此嚴寒的夜晚,傅康年都沒敢睡,而是窩在書房與陳懷義下棋。

說是下棋,但他一直心不在焉的,兩只耳朵豎得高高的,始終留意著外面的動靜,心思根本就沒放到下棋上,以至於連輸了五局,弄得陳懷義都沒什麽興致了,放下棋子道:“改日再下吧。”

傅康年歉疚地看了他一眼:“掃了陳大人的興,改日下官一定陪大人下個盡興!”

陳懷義笑著點了點頭,看了一眼沙漏:“亥時三刻,應該快了。傅大人莫急,坐下喝杯茶!”

說著,右手執壺,左手按住寬袖,起身給傅康年倒了一杯茶。

傅康年有些不好意思,連忙接過茶壺:“上門是客,哪有讓大人為我斟茶的道理!”

陳懷義也不與他爭。

兩人剛倒好了茶水,還沒來得及喝,外面便傳來了敲門聲。

傅康年激動不已,連忙說:“進來。”

管家帶著一身寒氣進門,嘴皮都凍青了,但臉上卻掛著興奮的笑容:“大人,消息來了,陛下已經下令將楚王打入了天牢,並關了皇後娘娘的禁閉。”

傅康年撫掌大笑,激動地對陳懷義說:“陳大人這招果然有效。”

陳懷義輕輕摩梭著青瓷茶杯,笑盈盈地說:“陳某不過是提了兩句,一切全靠傅大人運籌帷幄,謀劃得當!”

“陳大人過謙了。”傅康年笑了笑,沒在這事上多糾結,看向管家道,“後面的尾巴都收拾幹凈了吧?”

管家輕聲道:“大人放心,酒壺酒杯都已經清理過了,任誰來都查不出任何的痕跡。珠玉的妹妹也已送出京城,安置妥當,不會有任何紕漏的,大人盡管放心。”

“好,你們這幾日辛苦了,天氣冷,讓廚房弄幾個羊肉鍋子,好好給弟兄們補一補。”傅康年滿意地點了點頭,還不忘施恩。

管家謝恩出去。

傅康年頗有些快意地說:“殿下天牢中受了那麽多的苦,他們功不可沒,總算是輪到他了。”

只是光這還不夠,打蛇不死,必有後患。

傅康年瞇起陰沈沈的眼睛,道:“陳大人,雖說他們現在失了勢,但誰又能保不齊是另外一個庸郡王呢?你可有什麽好主意?要不,咱們在天牢中動動手腳,讓他再也沒有出天牢的機會。”

庸郡王現在已經頗有些受聖上的信任。

可能是上次救駕的事,也可能是延平帝發現兒子們一個個都不是省油的燈,相較之下,庸郡王幹出的混帳事在逼宮、陷害兄弟、對外大逆不道宣稱要做皇帝的幾個家夥面前根本不算什麽,所以逐漸對這個兒子有重新啟用的趨勢。

雖然現在還不足以為懼,但誰知道以後呢?傅康年可不想在楚王的身上再犯這樣的錯誤。

陳懷義自也是想除掉楚王,讓其徹底沒有翻身的機會。

這幾個皇子中,他最瞧不上的便是楚王和錢家,比前太子都不如。

前太子只是能力過於平庸了點,又有幾個比較出色的兄弟,他根本壓不住兄弟們。

可楚王和錢家卻是惡毒,視百姓為螻蟻。

這幾年天災人禍不斷,百姓生活艱難,錢茂還提出那等損招,更是從中搜刮大筆的民脂民膏。錢皇後和楚王竟還想救他,可謂是一丘之貉。

只是傅康年這招顯然是個損招。

若是能一次弄死楚王還好,不管延平帝後面如何動怒,遷怒多少人,甚至是查到傅康年頭上都無妨,但就怕沒弄死楚王。

到時候楚王搖身一變,立即成為受害者,甚至喊冤雲香樓一事是中了別人的奸計,陛下都可能信。萬一要是牽扯出傅康年,陛下是必定會對晉王動手的,偏偏晉王又不在京中,父子倆若是撕破了臉,只怕會造成內亂。

亂起來可不是什麽好事,大景已經經不起這樣一次又一次的折騰了,所以能避免盡量避免。

他可不想以後給殿下留個難以收拾的爛攤子。

所以仔細衡量了一下,陳懷義還是搖頭道:“怕是不妥,天牢戒備森嚴,想要神不知鬼不覺地動手太難了。況且,陛下的性格傅大人是清楚的,他雖惱恨楚王,但虎毒不食子,陛下是不願看到他出事的。他若真有個萬一,到時候陛下想起,只怕又會像前太子那樣,只記得他的好了,而且這事還會激怒錢皇後,到時候她只怕什麽都做得出來。”

“陳大人說得有理,只是不能將其一網打盡,我總擔心還會有後患!”傅康年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水,有些遺憾地說。

陳懷義笑了笑道:“這有何難,動不得楚王,還不能動錢茂,動錢家嗎?錢家除了錢茂,不規矩的人可不少,現在陛下真是對錢家很生氣的時候,又沒有皇後娘娘從中說情,這是清除錢家最好不過的機會!”

傅康年渾濁的眼珠子陡然發亮:“還是陳大人有辦法,不拘是錢家,還有楚王的死忠敬文候、其岳丈武寧將軍……”

他舉一反三,牽扯出一串的人,顯然是想借著楚王一黨群龍無首的機會,將其勢力通通鏟除。這樣即便哪天楚王能從天牢出來,也是個光桿司令,不足為懼。

陳懷義讚許地說:“傅大人這招高明,即便楚王哪一日能夠出來,也妨礙不了殿下的事了。”

“這些可都多虧了陳大人。”傅康年舉起茶杯,“今日我以茶代酒,敬大人一杯。”

兩日後的大朝會上,果然一大堆臣子跳出來參奏楚王。

天地君親師,君權至高無上,楚王這種公然叫囂自己要做皇帝,還一口一個“朕”字的行為,簡直是大逆不道。那些個固執保守的老臣知道這事都氣暈了,一等上朝就開噴,請延平帝嚴肅處置楚王。

延平帝這兩日的氣已經消了不少,對楚王的處置方案也有了,但看大臣們這樣子,只怕是不會滿意的。

他揉了揉額頭,準備先糊弄過去,等朝會後再下旨,也懶得聽這群老頭子啰嗦。

只是他還沒來得及敷衍這些死板的臣子,便有一名戶部的郎中站出來道:“陛下,微臣有一事啟奏!”

延平帝巴不得能別提那個逆子了,趕緊道:“準了。”

那郎中拿出一本小冊子道:“陛下,信國公錢茂往戶部塞了不少人,這三名官員便是,他們在征稅的過程中,暗中克扣稅銀,做假賬目,中飽私囊,請陛下嚴查!”

又來個蛀蟲,還是錢家的。

延平帝惱火不已:“大理寺,此案與錢茂一案合並審查。”

“是,陛下。”大理寺卿連忙站出來道。

延平帝瞥了他一眼,語氣帶著質問:“錢茂的案子都審多久了,怎麽還沒結果?你們大理寺怎麽辦案的?”

大理寺卿連忙跪下認罪:“陛下息怒,都是微臣辦事不力!”

實際上礙於錢茂的身份,他們也不敢擅自做主,所以一直在等延平帝的旨意。

延平帝今日在朝堂上如此催促,怕是要他們公事公辦了。大理寺卿在心裏嘆了口氣,希望陛下別嫌他判得太重。

繼戶部的那名郎中之後,又陸陸續續有大臣跳出來指證楚王一派的官員,多是與楚王,與錢家沾親帶故的。事情也不算特別嚴重,無外乎是一些以權謀私,貪汙受賄,或是仗勢欺人,強搶民女之類的事。

要是以往,延平帝可能斥責一番,罰點薪俸又或是降職就罷了。

但現在延平帝正對錢家厭惡至極之時,對楚王也非常不待見,原本能輕輕放下的事,這次他也責令刑部和大理寺徹查,一定要查個水落石出。還暫時將這些嫌犯都羈押到了刑部的大牢中。

很多大臣都看出來了,陛下因為雲香樓一事對楚王有了芥蒂,這是要清理楚王的人脈和勢力。

跟楚王不和的連忙落井下石。

墻倒眾人推,楚王這一派最重要的三個靈魂人物現在都身陷囹圄,無人出來主持大局,力挽狂瀾。

以至於三日後,刑部和大理寺就將各項證據擺到了延平帝面前。

延平帝大怒,下令抄了信國公府、武寧將軍府……等五家,涉案人員按律處置,其餘人等,皆貶為庶民,三代不許參加科考,絕了他們做官的途徑。

此外,還有八名官員被降職。

經此一事,楚王的勢力十不存一,再也無力與晉王爭。

隨後,延平帝又下旨,錢皇後教子無方,不堪為國母,貶為妃子,還賞賜了一個頗具諷刺性意味的封號“錢妃”,遷入離延福殿最遠的月華宮。只怕這輩子都很難再見延平帝兩眼了。

對於楚王的懲罰,延平帝還是留了點情,降了他的爵位,由親王降為郡王,封號不變,不知是延平帝不想提起這事還是其他原因,仍給他保留了楚這個封號。但又下令,讓楚郡王前去皇陵,守陵三年。

皇陵生活艱苦單調不說,最重要的是去那裏,楚郡王就遠離了京城這個政治中心,再也沒辦法拉攏朝臣,發展自己的勢力,東山再起。等三年後回京,說不定新皇都登基了,哪還有楚郡王的戲唱!

從這點來說,延平帝這次的懲罰比上回燕王,也就是庸郡王的事,處罰還嚴重。

楚郡王的事落下了帷幕,一代公府錢家也走向了沒落。

這種事,對京城百姓來說,都是茶餘飯後的談資,可對朝臣而言,影響卻頗大。

最明顯的一點便是,延平帝對幾個兒子更不信任了。

他以前認為兒子們個個都很優秀,也很孝順友愛,簡直可以稱得上是模範家庭了。

可現在一層層地揭下了這些蒙蔽人眼睛的面紗和假象,露出猙獰的真相,原本孝順的兒子要逼宮,哥哥風範十足的兒子在背後構陷弟弟,性子直看起來最單純的兒子心底一直盼著他死,早點騰位置。還有賢良淑德的皇後,也有兩副面孔。

延平帝切切實實地體會到了什麽叫孤家寡人。

他對還在身邊的老三、老六這對親兄弟也不敢信任,便開始提拔老八、老九。

可這些個年齡到底小了不少,辦事還是不如大的幾個好。

更重要的是,有了前面幾次經驗教訓,延平帝對這兩個兒子也不敢完全信任。

整日憂思,對身邊的人又都充滿了懷疑,延平帝的睡眠質量更差了,經常做噩夢,醒來便再也睡不著,晚上睡不著,白天精神就不好。

太醫看過之後知道這是心病,還得延平帝自己想開才行。

但這樣的話不能說,最後只能開了些安神助眠的要給延平帝。

延平帝睡不好,脾氣比過去暴躁多了,而且看著晉王一封封推脫的奏折,他火大不已,直接給鄔川下了令:“你親自去一趟松州,看看晉王的身體到底是什麽情況!”

這個兒子真的病了也就罷了,若是沒病裝病,那一定得回來。

鄔川連忙接旨。

延平帝又讓他給晉王帶了一道旨意過去,要求晉王務必在年前結束襄州的戰事,國庫經不起這樣曠日持久的拉鋸戰。

他還給晉王下了最後通牒,若是過完年,還沒有好消息,朝廷將停止對江南駐軍的糧草供應和軍餉發放。

很顯然,延平帝是鐵了心要將這個快脫離他控制的兒子弄回去。

劉子岳在並州接到了京城送來的信。

看完後,他遞給了穆慶,輕嘆道:“楚王敗了。”

楚王這也敗得未免太快了,一個回合都沒撐過。

在劉子岳的印象中,錢皇後素來是個精明的人,非常得延平帝的心,連帶的楚王這個兒子也很受延平帝的喜愛。

“楚”字與“儲”諧音,他又是唯二的嫡子,不管是有心還是無意,延平帝給楚王封這麽一個封號,其實都有些耐人尋味。

只是楚王身為嫡子,身份高人一等,母親又統領後宮,性子比較驕縱任性,平日裏根本不把他們這些弟弟放在眼裏,尤其是他這等母族身份低微的。

他敗也就敗在任性這點上。

如此緊要關頭,哪個兄弟會頻繁光顧妓院?

不管這事會不會惹延平帝不悅,單是妓院那等地方三教九流匯聚,人員流動很頻繁,什麽樣的人都有,他們這樣敏感身份的人都不宜去。

因為這種地方最容易生事端了。

楚王實在是大意,硬生生地葬送了大好的前途。

穆慶看完後搖頭:“錢茂還在牢中,他還有心思三天兩頭流連煙花之地,給了人可趁之機,也是他活該。”

這種人幸虧是完了。

不然想想要效忠這樣昏庸、貪圖享樂、不務正業的主上,穆慶真想辭官不幹了。

“楚王已不足為懼,最麻煩的還是晉王。”劉子岳背著手眺望著城門外綠油油的麥田,有些苦惱,晉王可真是個硬茬子,把太子、燕王、楚王全搞下去了,他還一點事都沒有。

穆慶捏著信說:“殿下不用擔心,陛下這不是要強召他入京嗎?只要一進京,陛下肯定會擼去他所有的實權,給他個看起來風光,但沒什麽實際作用的位置。咱們現在靜觀其變,等候京中的好消息就是。”

只要晉王一倒,等延平帝身體不大好的時候,他們家殿下再“平安歸來”,弄個什麽大難不死必是上天保佑之類的旗號,就可帶兵進京,不費吹灰之力就拿下一切。

但前提是他們要忍得住。

殿下的耐性是真好,封太子的旨意都快下達一年了,他也躲躲藏藏了近一年,還完全沒現身的意思。

劉子岳認同他的說法:“沒錯,咱們現在只需等就是。”

京城有陳懷義、李安和、柯建元作為內應,還有公孫夏的人脈相幫,他們完全不用急。

劉子岳也是這個打算,能以最小的代價獲勝是最好的。否則真的打起來,最後將這個國家這片土地打得千瘡百孔,還是得他們來收拾這個爛攤子。

現在就希望延平帝給力點,早日用最小的代價解決了晉王這個心腹大患。

這事現在肯定不會有結果,著急也沒用。劉子岳轉而問起了其他的事:“襄州最後一批人什麽時候送達?”

穆慶道:“趙將軍派了人以於大人的名義去接應,現在在兩百裏外,大概三四天能走到並州。”

這最後一批人的情況更糟,很多人都餓得骨瘦如柴,體力也很差,走路自然是快不起來。

穆慶雖同情,但那是在別人的地界,他也不能運送大批的糧食過去給他們果腹,否則容易引起對方的懷疑,所以只能等。

好在最後這一萬多人,都安置在並州和封州、袁州三地,只要再堅持幾天,他們就不用趕路了。

劉子岳點頭:“有趙將軍在,你們配合得很好。我離開興泰太久了,眼看要過年了,我得回去了,這裏便交給你們了。”

他這趟出門已經有兩個多月,冉文清很擔心他的安危,都寫了四封信來催了。公孫夏他們也建議劉子岳早點回興泰,畢竟興泰才是他們的大本營,更安全一些,並州這裏,偶爾還要接觸晉王的人。

劉子岳理解他們的擔憂,現在他已經不是自己一個人了,他的身上擔負著很多人的身家性命、榮辱前途,不能任性。

楚王便是前車之鑒,哪怕是在自己的地盤上,小心一些總是沒錯。正好這邊的事也差不多了,他回去也無妨。

穆慶拱手:“不知殿下打算何時走?臣想給殿下送行。”

劉子岳擺手:“不必了,我的身份還不宜公之於眾,不要大張旗鼓地搞這些虛禮。況且下一批百姓過來,還需要你安頓,你忙吧,我這邊整理一下,後天走。”

“是,殿下。”穆慶沒再多言。殿下不是講這些虛禮的人,他將事情辦好,與趙將軍一道守住並州,便是給殿下最好的送行禮。

只是,第二天,劉子岳這邊還在收拾東西就收到了從連州送來的一封急報。

準確地說,這封信是從賀州送來的,途徑連州,於子林又增加了一封簡短的信,附在裏面,一道送了過來。

劉子岳快速拆開。

賀州那邊送來的信帶來了一個極其糟糕的消息:曹正卿不知所蹤,連同他府上的幾個下人也一並消失了。他府裏只少了一些文書,信件和銀錢,其他的家具、衣物都好好的。

大景五日一沐休。

曹正卿在沐休的前兩日就告了假,說是感染了風寒,身體不好,沒法去衙門,請假在家中休息兩天。這種事並不鮮見,賀州府衙的人也沒當一回事。

但沐休過後,曹正卿還是沒去府衙,也沒差人到府衙告假。賀州知府有些不放心,便派人去看看,哪曉得這一看才發現了不得了的事,曹家已經人去樓空,一個人都沒有。

賀州兵馬督監是劉子岳的人,知道這個消息,立即派兵到處尋找,同時派人送了信去興泰。

興泰收到這封信後,連忙派人送到了並州,途徑連州時,於子林又塞了一張紙條過去。

劉子岳打開他的來信,上面的字跡非常潦草,可見當時有多著急。

殿下,臣已在連州設卡,並通知了徐大人,黎大人那邊冉長史也派人通知了,南越諸州全力追緝曹正卿,但目前還沒發現他的蹤跡,也不知他是已經離開了南越,還是躲在某個地方。

曹正卿突然有預謀的消失,很可能是發現了什麽,若他逃出了南越,殿下的秘密恐是藏不住了,盼殿下速歸,商討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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