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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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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張鹽引很快送到了廣州。

劉子岳聽說柯建元連頭都沒露,就直接讓崔元慶幫他把事給辦成了,還對他感恩戴德,不由感嘆:“這個柯建元,不愧是郭大人的心腹嫡系,把人賣了還讓人給他數錢。”

聽說現在崔元慶對柯建元倚重得很,戶部不少事都要問柯建元的意見,儼然一副將柯建元引為知己的模樣。

可惜了,要不是太子那邊已經日薄西山了,直接讓柯建元假意投靠了太子,以後行事更方便了,太子那邊有點什麽風吹草動也會快速傳入他的耳朵裏。

但現在太子這狀況,還不知道能支撐多久,劉子岳可不想將自己的人砸進去,到時候跟著太子倒黴。

池正業更是嘆為觀止,跟著平王這幾年,他可真是長了不少見識。好在這對他們是好事,他拱手笑道:“恭喜殿下,賀喜殿下!”

不但得了一百張鹽引,又將一位肱骨之臣納入囊中。

劉子岳笑了笑,將裝著鹽引的匣子遞給了池正業:“這麽多鹽引咱們恐怕用不完吧?”

池正業小心接過盒子:“殿下的意思是?”

劉子岳說:“一萬二一張,在廣州商會內部銷售,周掌櫃他們想要就賣些給他們,剩下的自己用,不然太打眼了。”

江南北地到底不是南越,不是自己的地盤,劉記商行做得太大,獲利太多,會引起某些勢力的眼紅和覬覦,也會動一些地方勢力的利益。

有些地方缺鹽未必是真的沒有鹽,不過是某些不法商賈勾結官府制造鹽荒,刻意哄擡鹽價,謀取暴利罷了。他們肯定不歡迎外來鹽商的。

光一個劉記太打眼了,多些商人,分散外界的註意力,同時也能將兩大鹽場囤積的食鹽快速銷出去。否則光是劉記,精力到底有限。

至於一萬二一張,也不算很貴。普通商賈想要搞到一張鹽引,少不得要想方設法,走各種門路,費時費力求爺爺告奶奶,銀子也不會少花。

這一萬二不但省事,還能保證他們能及時拿到鹽。

池正業握住盒子道:“還是公子考慮周詳,周掌櫃他們老早就想涉及食鹽這一行了,奈何鹽引太難弄,他們也沒有門路,故而只能作罷。如今咱們賣給他們,還保證有鹽可供,他們定然很樂意。”

“嗯,這事就交給你,盡快辦下去。廣州商會這塊,你與苗掌櫃也要留意,咱們廣州商會的商人要團結一致,不要將人心搞散了。”劉子岳叮囑他。商賈在古代雖是賤業,但全國乃至全世界的商品流通都少不了他們。

池正業點頭,說起了另外一件事:“公子,苗掌櫃想見您,他恐怕已經生疑了,您看這事怎麽處理?”

苗掌櫃上次幫忙打掩護,池正業給他的說辭是七公子身體不適,不能讓人知道,因此才安排了一個冒牌貨隨他一起上船去南洋。

苗掌櫃當時信了,回來後就表達了想要見劉子岳的意思,這已經是第三次了。

劉子岳估算了一下,自從他去了南越水師,將平王與劉七公子這個身份切割之後,他跟苗掌櫃已經有近兩年沒見過了。

他所謂的公開亮相,瞞得過不知情的人,但瞞不過苗掌櫃這種曾經走得近的。

思忖少許,劉子岳說:“正好我明日要去府衙見黎大人,你明日讓他去府衙拜訪即可,再給我準備兩張鹽引。”

這兩年苗掌櫃沒少幫忙打掩護,也該讓他知道了,反正這事左右也瞞不了太長時間了。

苗掌櫃接到信,看到會面的地址定在府衙,心裏原本六分的懷疑一下子變為了九分。他心裏不禁感慨萬分,當年做生意認識的少年郎罷了,萬萬沒想到,他竟是如此身份。

次日,苗掌櫃拿出自己最隆重的衣服穿上,又對著銅鏡整理了好幾次衣冠,還問他夫人:“你看我今天這身衣服怎麽樣,還可以吧?”

苗夫人翻了個白眼送他,語氣有點酸:“老爺今天這是要去哪兒啊?當年咱們成親那會兒你也沒這麽緊張重視吧?”

苗掌櫃一聽就知道她想岔了,無語至極:“夫人你想哪兒去了?今天是知府黎大人召喚,我能不重視嗎?”

苗家雖然富裕,但平民百姓與官員之間的身份地位隔著一條巨大的鴻溝。

苗夫人聽了這話,捏著帕子趕緊上前給苗掌櫃理衣服:“哎呀,老爺您怎麽不早說?這衣服脫下來再熨熨吧。”

她捏著袖子邊上那一道小指長的褶子,催促苗掌櫃脫衣服。

苗掌櫃拿開她的手:“行了,這點小事知府大人不會計較的,時間不早了,我得出發了,不能讓大人等我。”

苗夫人這才作罷,將其送出了家門。

苗掌櫃趕到府衙,距約定的時間還有一刻多鐘,他讓人上去稟明了來意。

看門的衙役應早就接到了消息,連忙將其迎了進去:“老爺在花園等您,苗掌櫃,請!”

苗掌櫃走進後院便看到荷花池旁邊的涼亭中劉子岳與黎大人相對而坐,正執子對弈,周圍伺候的下人早遣散了。

黎大人落下一子,拿起茶壺,給劉子岳倒了一杯茶,說了什麽,兩人臉上都掛著笑,很從容很隨和的樣子。

衙役說:“苗掌櫃,大人吩咐小的將您送到這,您請!”

“多謝。”苗掌櫃道了謝,小心翼翼的走過去,唯恐驚擾了下棋的兩人。

但劉子岳還是看到了他,笑著打了個招呼:“苗掌櫃來了,請坐,我與黎大人這一局很快就要結束了。”

“是,多謝七……七公子,黎大人。”苗掌櫃局促地站在一邊。

他不坐,劉子岳也沒勉強,只是加快了落子的速度。

半刻鐘頭,黎丞欣喜地說:“哈哈哈,多謝殿下相讓,讓臣今日贏了半子。”

劉子岳笑著搖頭:“是黎大人棋藝精湛。”

然後看向苗掌櫃,笑道:“苗掌櫃,坐啊……”

苗掌櫃撲通一聲跪下:“小人有眼不識泰山,唐突了殿下,請殿下責罰。”

劉子岳斂了笑,伸手扶起他:“苗掌櫃不必多禮,這裏都是自己人,坐吧。聽池管事說,你要見我,是有什麽事嗎?”

苗掌櫃咽了咽口水,難得有些結巴:“小人,小人許久不曾見過七……殿下,有些擔心,因此……殿下,放心,今日之事,小人定守口如瓶。”

劉子岳輕輕拍了拍他的肩道:“我相信苗掌櫃,這兩年多虧了苗掌櫃替我打掩護,劉記那邊,以後還要勞煩苗掌櫃配合配合。”

苗掌櫃連忙保證:“這是小人的榮幸。”

他以前尚不知道劉子岳的身份時,都願意幫忙,更何況現在。

劉子岳含笑點頭:“那就有勞苗掌櫃了,區區薄禮還請苗掌櫃莫推辭。”

說完,他朝在院子外伺候的仆從點了點頭。

一個仆人立即捧著一個小匣子上前。

劉子岳示意他給苗掌櫃。

苗掌櫃捧著小匣子有些緊張,下意識地推辭:“能為殿下效勞是小人的榮幸,況且此事不過是舉手之勞而已……”

劉子岳打斷了他:“苗掌櫃打開看看。”

苗掌櫃一打開便看到裏面是兩張鹽引,他的嘴巴大張了起來,指著鹽引說:“這……殿下,這太貴重了,使不得……”

“無妨,多的是,明日池正業便會在廣州賣鹽引,送你兩張也無妨,拿著吧。”劉子岳擡了擡下巴。

苗掌櫃這才收下:“多謝殿下,賣鹽引之事,需要小人做什麽嗎?”

劉子岳輕輕搖頭:“不用。只是廣州商會那裏我叮囑過池正業了,你也註意些,咱們商會要團結守信,不可恃強淩弱,強買強賣,稱霸一方,為禍一方。”

苗掌櫃連忙道:“殿下放心,只要有小人在一天,絕不會出現此種情況。”

“好,我相信你和池正業,這事便辛苦你們了。”劉子岳笑著說道,然後還留苗掌櫃在府衙中用了膳。

苗掌櫃最後捧著兩張鹽引暈暈乎乎地回了家。

苗夫人看到他拿了這麽貴的玩意兒回來,驚訝不已:“怎麽回事?你……你還攀上了知府大人?”

苗掌櫃幽幽地看了她一眼,何止哦,說出來嚇死你。

“沒有,收起來,這是知府大人托我辦點事的酬勞。”

苗夫人立馬緊張起來:“這麽貴的酬勞,這事會不會很麻煩?”

苗掌櫃見她擔心,又不能說實情,只得安撫道:“沒事的,很簡單,我去一趟商會,不必等我。”

他跑去見池正業,眼神幽怨:“我說池管事,咱們也打交道這麽多年了,你可是瞞得我好緊啊。”

得虧他行事不像李安和那樣霸道,不擇手段,不然豈不是開罪了平王殿下。

池正業笑道:“這不是公子的身份比較敏感嗎?此事關系著公子,關系著劉記的平安,還請苗掌櫃見諒。”

苗掌櫃擺擺手:“我理解。對了,聽說你要賣鹽引,我幫你合計合計?”

“好啊。”池正業知道苗掌櫃應該是忙著掙表現,索性給他這個機會,“苗掌櫃莫非有什麽好主意?”

苗掌櫃擺手:“好主意倒談不上,不過嘛,池管事有多少鹽引,打算賣多少錢?”

池正業一一作答後,他又問:“鹽場有多少現鹽,可供多少張鹽引的量?”

池正業大概估算了一下:“十張到十二張。”

“那隨後每個月的產量能供多少張鹽引?”苗掌櫃又問。

池正業計算了一下:“大概六到八張。”這還是加快產能的情況下。

苗掌櫃說:“那這統一賣一萬兩銀子一張就不對了,我提議,先賣三十張,前面十張現在就可拿鹽,按一萬四千兩銀子一張賣,餘下的二十張依次按一萬三千兩銀子和一萬二千兩銀子的價格售賣,時間往後拖得越久,鹽引的價格就相對便宜。”

池正業豁然開朗:“苗掌櫃此計甚妙,否則沒拿到鹽或等久了的,必然不滿,現在按出銀子的多寡來排隊,大家也沒意見了。”

而且他們還能多賣些銀子,商人們也高興,皆大歡喜。

苗掌櫃笑道:“正是。這些鹽引分三批賣,俗話說物以稀為貴,東西太多了也不值錢,鹽引也一樣。”

最後兩人合計好,於次日將此事公布。

果然,商賈們對這個安排都沒意見。先拿到鹽那就貴一點,晚拿到鹽就便宜點,能等的,完全可以買兩個月,三個月後的拿鹽的鹽引。著急的,就多出點銀子。

搞到後來,三十張鹽引硬是被他們賣出了四十萬兩銀子。

若是等後面將所有的鹽引都賣出去,那就能賺錢二三十萬兩銀子,更別提還有食鹽的利潤。

劉子岳聽完這事,咋舌:“你跟苗掌櫃果然是搞錢的好手,等什麽時候缺錢了,咱們向朝廷要點鹽引,光是倒賣鹽引也能大賺一筆啊。”

不過他也沒攔著,你情我願,商人們既然願意出這個價購買鹽引,必然是有利可圖。

對比劉子岳這邊的喜氣洋洋,崔元慶的胡子都快揪掉了。

原因無他,國庫又沒錢了。

六月的時候發生了一件大事,宣王暴斃了。

宣王是延平帝唯一的親弟弟,比延平帝小了十來歲,剛過不惑之年,長得白白胖胖的,見人帶著三分笑,並不仗著延平帝的寵愛就肆意行事,相反他為人和氣,因此人緣頗好。

宣王喜歡畫畫,游山玩水。延平帝曾想給他派點差事,讓他在朝中做事,但都被宣王給拒絕了,宣王直言他不耐煩去衙門,只想吃喝玩樂。

親弟弟就這麽點要求,延平帝怎麽可能不滿足。

因此延平帝對這個弟弟非常大方,每年的賞賜都非常多,甚至超過了太子和晉王。

現在宣王因爬山時突然昏迷,送下山便咽了氣,兄弟倆連最後一面都沒能見,延平帝心裏特別難受,以至於連朝會都停了兩天。

等他緩過勁兒來,先是親自去了一趟宣王府,回來後,又傷心不已,數次落淚。

皇帝一傷心,可不就得花銀子。因此,他要求禮部以最隆重葬禮給宣王下葬,又陪葬了大批珍貴的寶石、古董、名畫等等。

弟弟這麽早就死了,延平帝又將一腔愛心撒到了侄子侄女身上。

宣王跟延平帝一樣能生,甚至更甚,畢竟他比延平帝還自由,又不缺銀子,府裏時常有新鮮的美人進來,有別人送的,有他自己在外面看上的。

二十餘年下來,宣王膝下共有子女五十多人,光是嫡子嫡女便有四人。

旁的庶出,宣王也不重視的子嗣延平帝肯定顧及不到。但對這四個嫡子嫡女還有一名宣王非常寵愛的妾室所生的女兒,延平帝都給予了額外的封賞。

三個嫡子,長子繼承宣王的王位,兩個次子都受封為郡王,嫡女破格封為公主,宣王疼愛的庶女冊封為郡主。

這一通封賞下來,延平帝的愛弟之心是得到了轉移,傷心難過也撫平了不少了。但可憐了戶部啊,這一樁樁的封賞、葬禮不需要銀子嗎?

國庫本來就緊張,現在又額外掏出這麽一大筆銀子,到七月,國庫見底了,連各個衙門的經費都開始拖延推遲。

剛開始,崔元慶還能用種種理由推脫。

但京中各衙門的官員也不是傻子,稍微一打聽,很快便知道了,國庫現存的銀錢所剩無幾,已經撥不出多少來了。

於是,大家爭先恐後趕緊派人來要銀子。

七月十日,距中元節還有五天的時候,戶部門口突然排起了長隊,都是京城各衙門來要銀子的。

這種盛況,前所未見。

崔元慶聽說後,整個人如遭雷擊,急忙站了起來,臉色灰白,步履踉蹌,幾步到衙門前,看著外面的長龍,差點昏厥。

他抓住柯建元的手,恐慌不已:“柯大人,這……這可怎麽辦?這事,這事只怕很快便會傳入陛下的耳中。”

柯建元也很無奈:“大人,如今只有發了銀子,他們才可能散。”

“可……你知道的府庫裏已經沒有銀子了,我也是沒法子。”崔元慶愁眉不展,“若有銀子,我何至於扣著不發給他們。”

柯建元覺得崔元慶還是太老實了。這種情況早就該跟各衙通氣,實在不行,先打個條子,拖延一陣再說啊。

當然,今天這事也很蹊蹺。

這個月才剛過十天,以前戶部的撥款也不是沒晚過,至於嗎?大家同在京中為官,衙門之間也不願得罪,尤其是得罪戶部這樣管銀子的,因此即便晚幾天也頂多就是派人來催促催促便完事了,哪有這麽多人排隊不拿著銀子就不走的。

畢竟得罪了戶部,以後到撥款的時候,戶部找理由推脫一陣,就夠他們喝一壺的了。

現在這種情況,更像是有人在背後推波助瀾。

柯建元輕聲道:“大人,這麽多人一起來,下官覺得這事只怕另有貓膩。”

崔元慶的臉色變得更難看了,他未必是沒想到過這個可能,只是抱著僥幸心理,又或是自欺欺人罷了。

見他這模樣,柯建元都覺得有些可憐,低聲道:“大人,若實在是無計可施,咱們便進宮請罪吧。”

自己請罪,延平帝說不定還能從輕處罰。

崔元慶抿了抿唇:“七月了,只要再熬兩個月就好了。”

九月後,各地的田賦稅收便會陸陸續續送入京中。

他到底不甘心就這麽將自己的仕途給葬送了,因此從府衙的後門離開,去見太子,希望太子這邊能想想法子。

太子自是不願意看到崔元慶這麽完了,但他現在能有什麽法子?

現在朝堂之上,父皇已經沒那麽信任他了,交給他的都是些無關緊要的小事,倒是晉王那邊又重新冒頭,目前已經遠遠壓過了他。

形勢比晉王當初凱旋回京時還糟糕。

“此事怪不得崔大人,我進宮求求父皇!”太子苦澀地說。

袁詹事不讚同:“殿下,郭富在任上時,打仗數年花了多少銀子,國庫也沒出這等紕漏,崔元慶才接手一年多便出了這等亂子,陛下會怎麽看?況且,陛下只要結果,不會看過程的,他沒管好戶部,便是無能,無能的人沒有價值,您要為他向陛下求情,陛下恐會覺得您優柔寡斷,識人不清。而且這事發酵得太快,只怕是有晉王或是其他人在背後搗鬼,您去求情也無用,事情鬧這麽大,總要有個人站出來承擔責任。”

國庫的這筆爛賬,確實不是崔元慶搞出來的,但在他任上爆發了,還無法收拾,他便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太子死死握住拳頭:“那……就不管他了嗎?”

袁詹事沒有說話,不是不管,而是他們管不了。

過了許久,太子心情沈重地問袁詹事:“無用的人就會被拋棄,比起晉王,我是不是太無用了,會不會有一天也被父皇拋棄?”

袁詹事連忙安慰他:“殿下,您胡思亂想什麽,陛下既還立您,那就是屬意您。”

太子難得清醒,搖頭苦笑:“他是不想讓太子之位落到晉王身上罷了,不然早廢除了我。”

袁詹事無話可說,這也是太子如今還能坐穩儲君之位的重要原因。

太子這邊幫不上忙,崔元慶眼看事情越鬧越大,他又沒法解決,只得硬著頭皮進宮請罪。

延平帝聽了這事,勃然大怒,站起來,憤怒地指著崔元慶:“你……朕好好的戶部交給你,你就搞成這樣子,廢物,廢物……”

崔元慶跪在下面,垂著頭規規矩矩認錯。

延平帝怒罵了一通,咬牙切齒地問道:“朕再給你一次機會,有沒有法子解決?”

崔元慶在腦海裏過了一圈,沒什麽好辦法,而且即便能解決這個月的銀錢困難,那下個月呢?現在都十號了,離下個月也不過只有二十天罷了。

這一天終歸還是要來的。

這個戶部尚書當得他真的心累,一關又一關,仿佛永遠沒有盡頭,他算是明白郭富做得好好的為何不幹了。

崔元慶感覺身心疲憊,磕頭道:“陛下,是微臣無能,不能勝任戶部尚書一職,請陛下另擇賢明!”

這是要撂挑子不幹了啊!

延平帝更生氣了,搞出這麽大個爛攤子,現在跟他說幹不了了,早幹嘛去了?當初幹不了就別接活啊,那他也不至於放走了郭愛卿。

“來人,崔元慶管理戶部不善,鬧出幾百年都沒有的大笑話,將其打入天牢,押後再審!”

崔元慶認命地磕頭謝了恩,一言不發地被押了下去。

他這副樣子,讓延平帝更氣,背著手在禦書房裏轉了好幾圈,下旨將各衙的頭頭都叫進了宮中罵了個狗血淋頭。

“不過推遲了十天沒撥款給你們罷了,你們就找上門,還賴著不走了。朕什麽時候短過你們的?啊,說話啊,一個個都成啞巴了?”

“你們是不嫌丟人是吧?行,現在崔元慶進了天牢,想要銀錢的趕緊去天牢跟他作伴!”

……

大臣們被罵得體無完膚,連忙磕頭認罪,又表示都是下面的人自作主張,他們完全不知情,回去就將下面的人都喊回來。

這話是真是假就不得而知了。

延平帝瞇起眼打量了這些人幾眼,一甩袖子:“滾,通通給朕滾……”

大臣們回去果然將人都叫了回去,圍在戶部的長隊這才散了。

這事並沒有完,次日,大臣們紛紛上奏叫屈賣慘。延平帝拿起十本折子,有四本都是說錢的事,看得他頭都大了。

延平帝也知道,他發脾氣只能暫緩這事,解決不了根本上的問題。想要徹底解決這事,各衙恢覆正常,還是得需要銀子。

但現在崔元慶都被他投入了天牢,戶部群龍無首的,一時恐怕也沒好主意。

他幹脆放下了帖子,直接問大臣:“現在國庫空虛,諸位大人可有什麽好主意?”

大臣們你看我,我看你,都不吱聲,朝堂上一片靜默。

延平帝惱了,抓起一把奏折砸在地上:“怎麽,都啞巴了?你們不是很能說的嗎?現在問你們的意見,一個個又不吱聲了?”

一個大臣顫顫巍巍地站出來提議道:“陛下,這……不若將郭大人請回來吧,戶部的事,恐怕還非他莫屬。”

大臣們也不是傻子,現在國庫是什麽樣子很多人心裏都有數。但他們不勸延平帝省著點花,開源節流,卻只想著讓郭富回來,繼續想辦法搞錢。

陳懷義皺了皺眉,郭富只怕就是料到了今天這個情況,當初才會不顧延平帝的再三挽留,堅持要告老還鄉。

延平帝甚至也很懷念郭富,其程度不亞於公孫夏。

因此還真的認真思考起了這個可能。

但並州距京城甚遠,即便現在派人快馬加鞭前去召郭富,一來一回少說也得兩個月,遠水解不了近渴。

況且郭富未必願意回來。

“戶部左右侍郎,你們怎麽看?”延平帝看向戶部的官員。

柯建元和戶部右侍郎只得硬著頭皮站出來回話。

戶部右侍郎道:“陛下,微臣認為,召郭大人回京可解國庫之困。”

柯建元不說話。

延平帝皺了皺眉,感覺戶部除了郭富全是酒囊飯袋。他瞥向柯建元:“柯侍郎就沒說的?”

柯建元這才開口:“陛下,戶部賬上如今實在是撥不出銀錢,不若讓戶部打個條子給各衙,等兩三個月,秋收後,各地的田賦上繳了國庫,再將這些欠條一一兌現!”

他這話當即招來了不少官員的駁斥。

“陛下,不可,衙中小吏就指著每個月的薪俸養家糊口,這一旦推遲三個月以上,別說他們,怕是不少官員也得借錢度日了。這如何能安心辦事?”

“是啊,陛下。況且現在用了十月後的銀錢,那明年會不會又出現窟窿,再次往後延幾個月?這只是治標之策,無法從根本上解決目前的戶部目前的困局。”

……

七嘴八舌,沒幾個大臣支持柯建元,因為這事損失了他們的利益。推遲,推遲,誰知道開了這個口子,以後還會不會繼續下去?最終成為一筆爛賬,少的都是他們這些衙門的錢。

柯建元知道自己這提議觸了眾怒,也不再吭聲,只心裏嘆息,銀錢不會憑空掉下來,總共只有這麽多,大家都不願開源節流,長此以往就是財神爺來了也沒法。

這不行,那也不行,延平帝煩躁得很,揉了揉眉心,直接宣布退朝,將一眾大臣晾在朝堂上。

大臣們面面相覷,都有些傻眼,又無可奈何,總不能追著延平帝去宮裏。

只是這種事延平帝能跑一次,不可能次次都跑過。

所以下朝後,思來想去,他又召集了幾個大臣進宮商議這事。

國舅爺信國公錢茂道:“陛下,微臣有一計,不知行不行得通!”

延平帝看向他:“信國公請講。”

“陛下,錢幣乃是工部所鑄造,既缺了,讓工部多鑄造一些就是,又何愁戶部發不出銀錢。”信國公笑瞇瞇地說。

工部尚書連忙道:“陛下,鑄錢也是需要銅礦的,銅礦存量不多,采礦冶煉都比較艱難,恐無法供應。”

光說鑄錢,那也得有原材料啊,不然他們工部還能憑空制造出錢來不成?

信國公輕輕搖頭:“此言差矣,陛下,銅礦不多,便一分為二,將銅錢鑄薄一些,小一些即可,如此一來,同樣多的銅礦便能鑄造更多的銅錢了,豈不是既不讓工部為難,又能解國庫之困?”

柯建元自從聽到信國公這話開始就感覺不妙,如今更覺不妥:“陛下,如此一來,市面上的銅錢會遠勝以往,只怕物價會飛漲,史上也有過此先例,微臣認為不妥。”

信國公陰笑道:“柯大人,這也不妥,那也不行,你倒是想個法子啊?我說你也跟著郭大人那麽久了,怎麽連郭大人的分毫都沒學會?”

“我是沒學會,信國公倒是頗通銀錢,不若信國公來挑起這大梁?”柯建元反擊。

“夠了!”延平帝喝止了二人,沈思半晌道,“就依信國公所言,工部加快鑄錢的速度,再將一些銅錢回收回去,重新融化,一分為二,盡快解決此事。”

不過這也只是一時之計,不一定能長久。

延平帝琢磨了許久,還是擔心戶部又出問題,交給其他人他又不放心,於是便派了人去並州請郭富。

翌日,滿朝上下都知道了這事。

有覺不妥的,但聖旨已下,無可奈何,只能緊蹙眉頭,嘆息一聲。

國庫空虛這事,算是暫時解決了。

但延平帝的火氣並沒有消失,他認為這事崔元慶有不可推卸的責任,不但撤了崔元慶的職,還打了他五十板子。

崔元慶被打得去了半條命。

太子去看著他渾身血淋淋的,面朝下,躺在床上,臉色白如紙昏迷不醒的樣子回宮便做了噩夢,發起了高燒,病了十來日才好。

這事給他的打擊頗大,看到崔元慶的未來,他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未來,甚至他恐怕比崔元慶還慘,連一條小命都未必保得住。

太子惶恐不安,精神一日比一日差。

袁詹事看在眼裏,急在心裏。他知道,太子這樣下去,恐怕不用陛下或晉王出手,他自己就要將自己給折騰死。

太子若有個好歹,他們都得跟著完蛋。

如今太子的勢力越來越弱,長此下去,唯一能依靠的只有陛下的心意。但這種情況,他即便能等到陛下西去那一天,只怕也坐不穩那個位置,屆時晉王肯定會動手,結局還是一樣。

還不如冒險一試,成不成就在此一舉了。

袁詹事遣退了伺候的人,跪下道:“殿下,臣鬥膽進一言,如今唯有逼宮一條路了。”

太子嚇得猛地站了起來,驚恐地望著他:“你……你……這……”

袁詹事擡頭,直視著太子的眼睛說:“此事很冒險,若是失敗,臣等的身家性命恐都要折騰進去。但臣的性命是殿下救的,臣實不忍看著殿下一日一日的消沈下去,只要殿下點頭,臣豁出性命也要搏一搏!”

太子無措地握住兩只手,舔了舔唇:“這……你,你容我想想!”

袁詹事沒有催太子。

他其實有很多種方法可以勸服太子,比如跟太子分析目前的形勢,任由晉王這麽發展下去,即便陛下還是屬意他,晉王也不可能讓他有機會登上那張龍椅。又比如聖心如海,深不可測,說不定哪日就變了。

但他還是沒有,因為這事失敗的概率太大了,他心裏也只有三成的把握。若不是看這麽下去,希望越來越渺茫,他不會鋌而走險,出這等主意的。

太子思考了三天,也沒有下定決心。

直到五日後的朝堂上,延平帝提起戶部的事,心裏動怒,想起崔元慶是太子的人,又將太子狠狠訓斥了一頓,直斥他“無識人之能”。

太子在朝堂上顏面掃地,出宮的時候,感覺每個大臣看他的目光都不對,晉王、楚王等人的笑容更是充滿了嘲諷的意味。

這種日子他真的一天都受不了,太子終於下定了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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