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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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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孫夏和徐雲川一路沈默著回到了客棧。

臨進房門時,最後還是徐雲川沒按捺住,回頭說:“我去你房裏坐坐?”

公孫夏打開了門:“請。”

兩人進屋,關上門,公孫夏也沒叫仆人,親自去給二人泡了一壺茶,又拿出棋盤:“來一局?”

徐雲川沒有反對。

兩人慢慢下棋,下到一半公孫夏才開了口:“我知道,你很喜歡平王,我也很喜歡,平王說話做事風趣幽默,又沒有架子,還沒任何惡習,做事有些謀算又還保持著君子之風……”

“但他就是不適合那個位置對嗎?”徐雲川說出了他的未竟之語。

公孫夏放下棋子,嘆了口氣:“不是不適合,是他完全沒這樣的野心,你應該看得出來,他現在過得很開心,很恣意。沒野心也沒什麽,若是有今上那等運氣,就是沒野心又何妨?可平王殿下沒這等好運啊。”

因為先帝子嗣艱難,延平帝一出生便被立為了太子,此後十幾年後宮中也不曾有皇子降生,他的儲君之位穩穩當當的,非常順利的登上了皇位。

像延平帝這樣的,沒有野心也無妨,他不想當皇帝都有一群人將他推上去。

但劉子岳不一樣,他這一輩兄弟眾多,現在就已經有十幾位皇子了,後宮中說不定明年又得新添小皇子。他若是沒這想法,不去爭不去搶,從眾兄弟中殺出一條血路,哪怕前面幾位皇子都被廢黜了,這皇位也落不到他頭上。

徐雲川無從反駁,只得幽幽嘆了口氣:“我只是希望有位對天下黎民百姓多點憐憫之心的君主。”

興也罷,亡也罷,都是百姓受苦。

“但平王本身就沒這個意思,咱們雖有點本事,可也做不到強將平王推到那個位置。”公孫夏拍了拍徐雲川的肩,“這種事不能強求,還是算了吧。”

徐雲川點頭:“我明白的,我只是前陣子受了打擊,有些異想天開罷了,就當沒有這回事。”

見他想通了,公孫夏很高興,說:“不過我瞧平王的買賣做得不錯,興許咱們可效仿連州。”

既然做了一方地方父母官,那總得為一方百姓著想。

公孫夏已經在腦子裏規劃明年要做什麽了,興辦學堂,開化民智,推廣各種病疫、蛇毒等本地常見多發疾病的治療土方子,同時修路築橋,鼓勵大家開荒種植價格更高的棉花、甘蔗等物,鼓勵生育,增加人口……

徐雲川很是讚同:“這主意不錯,我看還可收留流民,給他們提供一部分的錢糧度過最艱難的這幾個月,鼓勵他們開荒,在高州定居。”

提起流民,不可避免要提及江南。

徐雲川主動問道:“怎麽還有源源不斷的流民流入南越,江南的戰事還沒結束嗎?”

都好幾個月了,朝廷可是撥了十萬大軍給晉王。

公孫夏消息比較靈通,哪怕是在高州,知道的內情也比徐雲川多。他輕輕搖頭:“今年怕是結束不了,最初是小部分的災民暴動,但到後來已經形成了有組織有預謀的反賊作亂。”

“那戰事豈不是要持續到明年,江南百姓苦矣。”徐雲川感嘆。

這又是天災又是人禍的,難怪都要過年了,還持續有災民從北邊逃到南越。

公孫夏也目露擔憂:“戰爭持續下去,每日都得花不少銀子,拖的時間越長,國庫的壓力就越大啊。”

自古以來,打仗是最燒錢的,那麽多將士行軍打仗,要不要吃飯?後勤補給要不要跟上?還有武器、鎧甲、帳篷等軍用物資也得準備,這些每天都是一筆不小的數字。拖得越久,消耗的銀錢就越多。

而且江南、荊湖地區大旱,國庫不但要掏一筆銀子賑災,還要減免這部分災民的田賦。若戰爭持續,那對國庫無疑是雪上加霜。

公孫夏雖然已經離京幾個月,但對此前國庫的盈餘和每年的大致收成還是有所了解的。據他推測,若是到春天還不能結束戰事,國庫恐怕就拿不出銀子了。

“這麽嚴重?”徐雲川皺眉。

公孫夏苦笑道:“這幾個月打仗恐怕就花了幾百萬兩銀子。而且此次□□涉及十幾個州府,都是繁華之地,勢必也會影響到這些地區的商業。”

亂還意味著收不上來,或者只能收上少部分的稅賦。

公孫夏猜得還真是沒錯。

戶部尚書郭富苦兮兮地向延平帝上奏:“陛下,臨近年關,戶部統計,今年戶部出現了赤字,這是八年來頭一遭。”

上次戶部出現赤字還是八年前西州大地震,造成數州房屋傾塌,損失慘重,為救災,朝廷調撥了不少銀錢和人過去,消耗甚大。而當年又正值太後六十大壽,要大辦,還有燕王出宮建府,太子大婚等等,都要花銀子,一不小心就超過了。

延平帝很吃驚:“這就沒錢了?”

郭富一筆一筆地給延平帝算:“陛下仁慈,荊湖、江南今年大旱,陛下不但撥了一百萬兩銀子去賑災,還減免了這些地區的田賦。荊湖、江南乃是魚米之鄉,其所占田賦占三成左右,兼之反賊作亂,燒毀府衙,道路,還要朝廷撥款重建,此外最大的開銷便是打仗,一天數萬銀子的消耗……”

延平帝聽得頭大:“夠了,前幾年不還有些盈餘嗎?先用著。”

郭富點頭,又向延平帝倒苦水,說國庫只有五百多萬兩銀子了,恐堅持到過完年若戰事還不能結束,就得另想法子籌措銀子了。

缺錢雖不至於難倒皇帝,但這也是一件頗讓人頭痛的事。

於是延平帝給晉王去聖旨,催促他快點結束戰事。

這會兒,延平帝對晉王也有些不滿了,給了那麽多人,那麽多的銀子,怎麽好幾個月了,連群面黃肌瘦的災民都還沒剿滅。

看出延平帝對晉王的不滿,太子一系趁機發力,上書皇帝,指控晉王平亂不力,中飽私囊,刻意拖延戰事,擴大戰線,以便安插自己的人手。

為何打仗能夠迅速積累聲望和勢力?

除了能獲得民心和軍功,還有個好處,那便是他們所拿下的地方,大都會成為自己的勢力範圍。因為原本的地方官員大都被亂軍給殺了,收回這些城池之後,需要盡快任命地方官員,以整理戶籍,盡快恢覆生產生活和商業活動。

而這個官員的任命大多都是將領挑選,再上報給朝廷,吏部核準沒什麽問題,一般都會通過。

晉王挑的肯定是自己的人啊。

除此之外,還有軍隊,各地駐軍在平亂中立功行賞,能不能升遷,也跟將領有關。

晉王不會錯過這個發展自己勢力的好機會,一定會想辦法排除異己,在各地駐軍中大力發展、安插自己的人手。

太子一系的人相當於是將這事給搬到了明面上。

燕王平時雖看起來與晉王交好,但這時候卻站出來表示:“父皇,大哥一向精忠愛國,肯定不會做出這樣的事。兒臣懇請父皇派人詳查此事,還大哥一個清白,不要寒了大哥和眾浴血奮戰的將士的心。”

他口口聲聲說是替晉王著想,就連晉王的人都不好反駁這個提議。

於是延平帝下旨派了欽差去江南調查此事,並督戰。

江南京城這些事,劉子岳完全不知。

一夜好眠,起床吃過飯後,劉子岳有些無聊,讓人準備了馬車和一應物品,準備去沙灘上玩玩,若是運氣好,說不定能在海邊撿到點魚或是貝殼、螃蟹什麽的也不錯。這時候的大海還沒受到汙染,而且海邊人很少,肯定有意思。

只是還沒來得及出門便聽說公孫大人和徐大人來訪。

劉子岳納悶了,這兩位昨天不才來過了嗎,怎麽又來了?

但來者是客,也不能見,劉子岳只好讓人將他們請了進來。

公孫夏和徐雲川進門便發現了劉子岳今天的打扮比較幹脆利落。

公孫夏問道:“平王殿下可是要出門?”

“想去海邊趕海玩玩,聽說能夠撿到不少稀奇古怪的魚和貝殼海蟹之類的。”劉子岳興致勃勃地說道,還邀請他們倆,“公孫大人和徐大人要不要一同去玩玩?”

公孫夏和徐雲川對視一眼,都有些無語,看吧,平王殿下就還是小孩子心性呢,只知道玩。只是他的玩比較簡單省錢。

公孫夏沒什麽興趣,擺手說:“不了,多謝平王殿下的一番好意。府衙還有事,臣等今日過來正是打算向殿下辭行的。”

“這麽快,怎麽不多玩幾天,廣州的早茶可有意思了,兩位大人還沒吃過吧?”劉子岳很遺憾的樣子。

徐雲川笑道:“下次吧。今日我們來還有一事想與殿下商量。”

劉子岳很痛快:“兩位大人請講。”

徐雲川道:“上次我們從連州經過,聽說劉記商行明年打算在連州收購棉花,加工白糖,不知劉記商行有沒有興趣到高州收購棉花和甘蔗?臣與公孫大人打算回去也效仿連州,鼓勵百姓多多開墾土地,種植這些作物。”

劉子岳斂了笑道:“棉花肯定收,這個方便又耐放。但甘蔗,這個真沒法收,因為實在太重了,而且砍下來也只能放置幾天,所以如果種得太分散了,我們肯定是沒法要的。聽說高州種植了不少水果,大人何不鼓勵他們將水果自己加工成各種果脯、蜜餞、果幹?可保存很長的時間,既能自己食用,有多餘的也可賣出去。”

劉子岳挺懷念上輩子吃過的各種水果罐頭、果脯、果幹的。不過水果罐頭沒有玻璃瓶不好弄,而且一個保存或是加工不好很容易發黴變質,吃出問題就麻煩了。

相對來說,果脯、果幹、蜜餞體積小,容易攜帶。而且南越的水果,很多北方都沒有,若是能做成小零食,銷售到北方,也能讓更多的人品嘗到熱帶的水果。

公孫夏和徐雲川聽他說起這些生意經一套一套的,不由自主地入了神。

等劉子岳說完,公孫夏才感嘆道:“殿下點子真多,聽君一席話,感觸良多,只是不知道劉記收不收這些果幹?”

萬一沒人要,那不是讓百姓們白忙活一場嗎?

劉子岳肯定地說:“要,但是做的時候,手要洗幹凈,這畢竟是入口的東西,肯定要弄得好看又幹凈才行。若是有多的,我們收購棉花時可一塊兒收,但管事要當面驗貨的,若是貨不好可不要。”

公孫夏笑道:“公子放心,咱們會與百姓說清楚。”

“公孫大人做事,我放心。”劉子岳笑哈哈地說。

雙方相談甚歡,說完正事,公孫夏和徐雲川也沒久留,起身告辭:“殿下還要去趕海,咱們就不耽誤殿下了,臣等告辭,殿下若是得了空,歡迎到高州玩。”

劉子岳一口答應了下來:“好啊,過完年沒事幹我去尋兩位大人玩啊。”

每年春天都去連州玩,能玩的都玩得差不多了,明年也應該換個地方了。

送走他們倆,劉子岳興高采烈地去趕海,只是他去得太晚了,潮水早退了,而且海邊已經有很多有經驗的附近居民找過了,海邊並沒有他在趕海視頻中看到的那種動不動就抓幾只梭子蟹,再不然來幾條大魚。

忙活了半天,他就抓住了幾只小蝦小魚。

但抓魚的樂趣從來都是在抓,而不是抓到了多少,劉子岳還是玩得很開心,下午才慢悠悠地回去。

他的日子悠閑,李安和他們就沒那麽好過了。

今年江南大亂,李安和在江南的生意受到了極大的沖擊,好些鋪子都被搶了,本打算冬季弄一批白糖賣了賺回損失。

可出了打架鬥毆的事後,羅家又陷入了爭產,羅英才跟庶出的弟弟鬥得不可開交,根本顧不得先前這個生意。李安和只得自己親自出面去辦這事,可一去村子,他們就被人圍了起來,尤其是幾個被打得殘廢的村民,非要李安和拿個說法。

李安和真的算是見識到了什麽叫刁民。

這關他什麽事?他又沒少他們一分錢的銀子,他冤死了好不好?

可村民們不管,官府都判了,就是你們背信棄義,導致兩個村子打起來的,你得給個說法。官府判的那點銀子咋夠啊?我兒子上有老,下面還有四個孩子要養,斷了一條腿就賠十兩銀子,不行,不夠,還要再賠一筆銀子,不然就加錢,他們可是聽說了,那什麽給劉記幹活,一貫錢一個月,還包吃,另外還有什麽獎金,他們也不能少。

說來說去,還是要錢。

這個村子的人若都是老老實實本本分分的,當初也不會想出撬別人活的事了。

李安和若想將這批甘蔗加工成白糖,那就得雇這些人,否則,若是從外面雇了人進來,他們又使壞或是打架鬧事怎麽辦?

這真的是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強龍壓只不過地頭蛇,沒辦法,李安和只得答應給四十文一天,不管吃,請了村子裏的人繼續加工白糖,這事才算完。

但沒兩天,他又開始鬧心了。

因為楊管事來匯報,他們加工白糖的效率太慢了。先前兩百人的隊伍,一天能加工兩三百斤白糖,可換了現在這村子裏的人,還是兩百人,一天卻只產出不到一百斤。

楊管事去轉了一圈就知道是怎麽回事了,這些人使勁兒磨洋工,一個人能幹的事非兩個人,效率能提高得起來嗎?

“老爺,他們就是故意的,這麽磨蹭,就是想多幹一段時間,多拿些工錢。”楊管事氣惱的說。

李安和也氣得直磨牙。

除了那劉七,他真是第一回 遇到這樣混不吝又難搞的。

偏偏這些刁民又不能不用,思來想去,他對楊管事說:“傍晚,你悄悄去村長家一趟,請他幫忙。”

楊管事明白了他的意思,當晚就提了一塊肉,又帶了五貫錢,塞給村長。

村長看了是挺心動的,但最後還是沒接這錢:“哎呀,楊管事,不是我不答應,是現在村裏傷了那麽多人,大家心裏有怨氣,不讓他們將這口氣出了,我這張老臉也不好使啊。”

“那要怎麽才能讓他們出了這口氣?”楊管事問道。

村長的目光落到他手裏的錢袋子上。

得,還是要花錢。

李安和只覺得這些村民真是貪得無厭,要了一筆又一筆,當他是什麽?

他們這麽慢吞吞的,生產的那點白糖還不夠本錢呢。

實在厭煩了跟這些人打交道,最要緊的是,李安和衡量了一番,繼續下去還不知道有多少幺蛾子在等著他,到頭來估計也沒多少賺頭,不如及時止損。

所以他放棄了這塊地,直接不要那些他掏錢種的甘蔗了,轉戰下一塊地,有了先前的教訓,這次李安和不敢再將價格開得太低了。

這次倒是沒出岔子,可眼看就要過年了,反正他的白糖是趕不上過年這一趟了,只能便宜劉七了。

臨近年關,京城確實缺糖,因為今年沒有池正業弄去大批量的白糖了。

京城又沒受到江南戰事的影響,達官貴人們過年怎麽能少得了白糖呢?

池正業通過各種渠道打聽到,冬月底京城的白糖價格就達到了一百多文一兩,絲毫不比去年遜色,不少商人在到處找白糖。

這可是個大好的商機,池正業不甘心放過,他找到劉子岳說:“公子,咱們現在有不少白糖,黃船長這次去南洋,還不知道什麽時候才會回來,總不能一直等著他,依小的看,不若將現在的白糖都運去京城,賺他一筆。小的看過庫存了,咱們倉庫和興泰現已加工好的白糖有十萬斤之多,若是都運到京城,可賣十幾萬兩銀子。”

但相反,若是五十文賣給其他的商人,他們可要少賺一大半的錢。

作為一名天生的商人,池正業實在難以忍受看著錢不掙,讓別人掙了去。

劉子岳被他說得有點心動,但也有點猶豫,沈吟半晌後道:“你去年就被太子給盯上了,這運十萬斤去,若又被人盯上怎麽辦?”

池正業說:“這個好辦,此事又不需殿下親自出面,咱們換個商行的名字就是,賣完之後就走,他們未必能找到咱們。再說了,即便他們發現咱們在南越,也不可能派人明目張膽強搶殿下,頂多派個心腹愛將什麽的過來游說殿下,屆時小人就可將其打發掉。”

“你膽子可真大。”劉子岳笑著道。

被太子坑得這麽慘,還敢打京城這個市場的主意。

池正業很平靜地說:“吃一塹長一智,只是讓小的不要再踩進這樣的坑裏,而不是讓小的因噎廢食的。而且小人跟他們打過交道,小人知道如何與他們周旋應付他們。”

劉子岳聽出了他話裏的意思:“你想親自去一趟?”

“對,小人不會出面的,只是他們遇到無法處理的事,再由小的做決定。”畢竟是是十幾萬兩銀子的買賣,他不去不是很放心。

劉子岳想了想說:“你既都不怕了,我有什麽好怕的。你要去我不攔著你,但你知道自己的身份,萬不可在人前露面。”

池正業拱手道:“公子盡管放心。”

劉子岳放心得很,若是池正業這點事都辦不好,那幾十年的老江湖也白混了。

為了讓這批白糖賣個好價錢,池正業當天就讓人給興泰送了信,快速將剩下的白糖運了過來,然後裝上船,三日後便帶著一隊自己人出發了。

他走後,劉子岳的生活又開始忙碌起來。

首先便是那些管事找不到池正業就找他,還有周掌櫃等這些老板,也一個個三天兩頭登門拜訪。

再也沒法去到處玩的劉子岳開始懷念了池正業了,有池正業在這些完全不用他操心的。

為了避開這些事,也是因為要過年了,劉子岳決定回興泰,不過在走之前,他還要見龍天祿一面,因為龍天祿讓人遞了好幾次話。

劉子岳讓人將其請了過來,直言道:“你是想說羅氏造船廠的事吧?”

龍天祿一臉激動:“對,公子,羅氏造船廠如今已經是個空殼子了,堅持不了多久。羅英才到處找買家,他價格很低,只要一萬五千兩就可以拿下羅氏造船廠一半的商股,而且依小的看,這個價格還能談。”

劉子岳沈默少許問道:“那羅五公子呢?他想賣嗎?”

龍天祿搖頭:“他不願意賣。”

劉子岳笑著問:“那你是認定,掏了一萬多兩後,就一定可以入住羅氏造船廠,拿下羅五這個十幾歲的少年也是輕而易舉的事,船廠遲早會落入你的手中?”

龍天祿聽出了劉子岳的不讚同,辯解道:“公子,這是個吞並羅氏造船廠的好機會。”

劉子岳說:“龍管事,我知道你很激動,多年夙願成真,吞下羅氏造船廠後龍江造船廠將成為廣州最大最有名氣的船廠。但你想過沒有?羅氏造船廠現在情況這麽亂,還留在那裏面的人都是羅氏造船廠的死忠,你去了,他們能接受嗎?聽說那羅五是個一根筋的,背後有羅家族人支持,若是告到官府,不認可你跟羅英才的這筆買賣,打起官司,你準備怎麽辦?”

“官府判了船廠一半歸羅英才,小的真金白銀買下來的,就是鬧到官府小的也不理虧,他們要找也該找羅英才。”龍天祿說道。

劉子岳點頭:“你說得沒錯,這事按理就是該找羅英才,但羅英才是個混不吝的,而且已經賣給你了,找他也沒用。人啊,有時候不會那麽講理的。況且羅氏造船廠是羅老爺子的心血,他也不願意落到外人手中,你我拿了這船廠一半的股份麻煩多多,也沒多少好處,何必非要去爭這個名頭呢?我言盡於此,若你非要買,就以龍家的名義,你自己掏錢買,此事跟龍江船廠無關。”

他先前不願見龍天祿,意思已經很明確了,龍天祿不肯放棄,他也只能表明自己的態度。

要他說啊,這些商人,從池正業到龍天祿,都有個特點,那就是太貪了。興許也只有這樣,才能將生意做得越來越大吧,不然像他這樣得過且過,有錢就不想幹了的,口袋鼓到一定程度就沒法再繼續漲了。

但現在他也不得不勞碌,沒辦法,他不使勁兒,下面的人都拼命想著怎麽擴大產業,怎麽多掙點錢。從池正業到龍天祿,還有於子林跟公孫夏,一個個,都在催他賺錢賺錢,他不想往前走都不行。

劉子岳有種給自己挖了坑的感覺。

龍天祿也不是完全聽不進去勸,他仔細思量了一番劉子岳的話,道:“是小的太急切了。”

劉子岳笑道:“你已經將龍江船廠打造得很好了,假以時日,咱們龍江船廠一定會成為廣州名副其實的第一大船廠。”

龍天祿拱手笑道:“小的定不負公子的期望。”

沒有他們出手,急需用錢的羅英才最後還是找到了一家船廠,以一萬二千兩銀子的價格將船廠一半的商股賣了出去。

果然,羅家人不肯認,覺得這是祖宗留下來的基業,羅英才沒有賣的權利,雙方開始了漫長的扯皮。

而羅英才這個敗家子,拿了這麽大筆錢,知道羅家人饒不了他,立馬消失得無影無蹤,連過年都沒有回家,聽說有人在賭坊看到過他一擲千金。

劉子岳去興泰過年時,池正業的船星夜兼程,終於趕到了京城。

京城今年有零零散散幾家賣白糖的,但數量都不多,難以滿足京城巨大的市場。尤其是年底,京城這些大戶人家自己要過年,還要舉行各種宴會招待客人,送客人禮物,席上甜品甜點都少不了的,去年用慣了無色甜蜜的白糖,誰還願意用以前的黑砂糖,多沒面子。

所以家家戶戶都開始采購白糖,這導致京城市面上不多的白糖很快就賣光了,距過年還有四天的時候,京城市場上已是一糖難求。

因此池正業這一船的白糖來得正是時候。

因為池家在京城的鋪子也被抄沒了,自己支攤子太慢了,耽誤時間還容易生出事端,池正業這次不打算零售,而是賣給這些本地的商家。

他讓人挨個通知了京城賣糖的商家,告知對方碼頭上有一艘船有糖,一百二十文一兩,想買的趕緊去,售完為止。

商家們得了這個消息,連忙組織馬車和銀錢趕去碼頭拿貨,怕去晚了沒有,有些天快黑了都出發,半夜也打著火把趕路。

以至於大晚上的都有客人來。

因為不知道這艘船上有多少貨,怕拿少了不夠賣,商家們一個個卯足了勁兒,自己能買多少就買多少。

除了京城,周邊比較繁華的州縣,池正業也派了人去通知當地的商戶。

因此,連續幾日,源源不斷有商家到碼頭來拿貨。

十萬斤糖,只用了不到四天就賣光了。

收了錢,也不管正好是大年三十,池正業就帶著船員們啟程南下回家去了。

他們來時像一陣風,去時也像一陣風,瞬間就跑了個沒影兒,從頭到尾,除了幾個去散布消息的夥計,其他人連船都沒下過。

但他們的到來卻一下子解決了京城過年缺白糖的事。

很快,不少大戶人家都買到了白糖,宮宴,家宴,也都用上了白糖。

這事很快也傳到了太子耳朵裏。

他回府後將曹主薄叫來詢問:“聽說前幾日來了一艘大船,運了不知多少糖,所以京城又都用得上白糖了?”

曹主薄點頭:“殿下的消息還真是靈通,確有此事,臣家裏本來都沒買到白糖,過年前一天,忽地聽說街上好多店鋪裏都有糖了,這才買到了,就是這艘船運來的。”

太子瞇起眼問:“你可知道這艘船是誰家的?打哪兒來?總共運了多少白糖進京?”

曹主薄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太子應該是想用這一家。也是,想當初同樣是賣白糖的池家,多好用啊,出錢出力從不含糊,可惜才用了不到一年就讓楚王那家夥給廢了。

至今想起來,曹主薄都還覺得有些遺憾。

商賈雖說地位低,但聽話,有錢,讓幹什麽就幹什麽,再也沒有比這更好使的棋子了。如今池家被楚王廢了,若是能再招攬一個有錢又好用的,為太子殿下所用,也可緩解銀錢之急。

於是他說:“臣這就派人去查。”

第二天,曹主薄便給太子回話了:“殿下,臣已經查過了,這艘船叫山岳商行,聽說是江南來的,臣已經讓人去打聽他們的來歷了。不過估計得要一段時間,因為這家商行在京城並無店鋪,他們在碼頭就將糖全部賣了就走了,京城無人跟其有交情。”

太子聽了點頭:“查仔細一點,別什麽阿貓阿狗都帶到我這兒。”

曹主薄拱手笑道:“殿下盡管放心,臣已查過他們這次帶來的白糖都有十萬斤之巨。批發給那些商人的價格都是一百二十文一兩,單是這一艘船的白糖便賣出了十二萬兩銀之巨。這個山岳商行之富可見一斑,臣甚至懷疑,池正業去年就是從他那拿貨的。今年池正業消失,京城的白糖就少了一大半。”

太子聽得心頭火熱,又有些嫉妒和不平,咬牙說:“這些個商賈,比我堂堂太子都還要闊綽!”

他一年的薪俸都沒有十幾萬兩銀子。

曹主薄連忙笑道:“殿下說笑了,率土之濱莫非王土,這天底下以後都是殿下您的,能為殿下效力是他們的榮幸,若知道殿下看中了他們,他們必定雙手將銀錢奉上。”

太子這才轉怒為笑:“這倒是,他們若能為我好好做事,我不會虧待他們的。”

只是事情並不如他們所預想的那樣順利,因為派出去的人花了不少時間,連這個山岳商隊是從哪兒來的都不知道,江南更是沒有人聽說過這個商隊的名字。

而且江南也沒有白糖,去年過年,江南的白糖極為匱乏,價格高得跟京城差不多。

找不到山岳商行,下面的人倒是打聽到,江南的白糖多來自廣州一個叫劉記商行的,聽說他們每年都出產不少白糖,而且在廣州白糖只要四五十文一兩。

得了這個消息,曹主薄才去匯報給太子:“殿下,沒找到這個山岳商行,但臣找到了一家可代替的,便是劉記商行,聽說他們連續兩年售出不少白糖。而且價格極為低廉,在廣州只賣四五十文一兩,不少商人的白糖都是從他們那兒拿來的。聽說那個劉記不止有白糖,現在市面上很流行的棉布也是出自他家。這個商行在廣州極為有名,每年光是白糖棉布這兩項便賺了大筆的銀子。”

太子皺眉:“怎麽是南越那等偏遠落後之地?”

曹主薄說:“殿下,南越雖整體落後,但廣州聽說還可以,也有些富人。當然殿下若是不願用他,臣再物色其他人。”

太子嫌棄歸嫌棄,但他也不是不食人間煙火的,棉布和白糖賣得多貴啊,這兩者的利潤太高了,這麽賺錢的買賣,他也眼饞。若能將這個劉記納入麾下,每年進貢大筆的利潤給他,他就不愁缺銀子了。

“不必,離得遠也好,不用擔心我那些好兄弟又來使絆子了。就這個劉記吧,你派個人去知會他們一聲,等他日我……我會記得他們功勞,必不會虧待他們。”太子一副開恩的口吻。

曹主薄拱手笑道:“這是他們榮幸,臣這就安排人去一趟廣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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