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嬽兒先頭其實不叫這個名字，她只記得自己姓趙，幹脆給自己取名趙饅頭，弟弟叫趙包子（……）。

據說趙嬽兒性情古怪，本是個十分陰郁的人，卻會慣會裝柔弱。最初靠著一把生銹的柴刀（柴刀蘿莉？），背起弟弟（趙柯）不遠千裏，跟隨流民沿途一路乞討，來到了當時駐紮在西北的一個山賊窩，被一起收留了幹雜活。

山賊頭領占山為王，有個老師傅學識淵博，武藝高超，門下徒弟無數，趙嬽兒心裏琢磨著該怎樣抱他大腿。

她年紀小個頭矮，看上去很弱很好欺負。有一次因為有人說她偷東西，差一點被趕出山寨的時候“恰好”被山賊頭領撞見，後來許多證據顯示不是她偷的，可被查出的小偷卻一直喊冤，那小偷平日很老實本分，卻由於這件事被趕出山寨。

不過，山賊頭領沒把此事放在心上，他看趙嬽兒模樣長得好年紀小很好培養，便讓她跟在老師傅身邊學習做事。

六歲偷師，七歲正式拜入門下，八歲殺人，九歲的時候因為忤逆不馴，目無尊長，差點被師傅逐出師門。

最後還是有好心人替她求情，才只把她打個半死，臥床三月，傷還沒好全就被發配到廚房做了大半年的雜役，也就是這裏見到了楊雀生的前世，不過，趙嬽兒根本沒記住他叫什麽（……）。

師傅其實是個好師傅，趙嬽兒這個名字還是師傅給她取的，本意是想讓她成為一個恬靜美好賢良淑德的良家女子，不過結果適得其反。

幹完大半年的雜役之後，師傅說她煞氣太重，便派楊雀生的前世看住她，順便也讓她提點一下這個敦厚善良（？）的師弟（於是趙嬽兒應該也算他半個師傅？），趙嬽兒無可無不可地應了，從此楊雀生的前世處於水生火熱中（……）。

很多人都說趙嬽兒一定是生錯了性別，世上哪有女子如此離經叛道，喜歡殺氣纏身，滿手血腥的？盡管當時確是一個亂世……

她唯一的弱點就是她弟弟。曾經有人惡作劇，將她弟弟吊在懸崖邊的一棵歪脖子樹上，威脅她學狗叫學狗爬，她當時二話沒說照做了，後來幾次都是如此，別人覺得太沒意思，所以日後也不再為難她。

不過後來這些人的下場都很慘，死的死，殘的殘，至於跟趙嬽兒有沒有關系，“白虎”一口咬定就是她幹的，卻拿不出任何證據。

說道這裏，“白虎”似乎也很不理解。按常理，那種沒心沒肺的人不應該存在弱點。可事實卻是，一旦有人“挾持”她的弟弟，趙嬽兒就像一條拔光了牙的毒蛇，任人宰割，絕無還手之力。

我從她的話中推斷出了一些，並非給趙嬽兒洗白，只因“白虎”剛才說，曾有人給趙嬽兒算了一卦，說她命格奇詭，出生於年月日時幹支相沖的一天，即百年一次的三破日，這一日百鬼夜行，陰氣沖天，出生的女孩命硬克親，一生孤苦，終無所依。

其實，人都是有逆反心理的。別人都說她命硬克親，可她偏偏就要護好唯一的親人，讓別人無話可說。

——盡管說那些話的人最後被趙嬽兒以妖言惑眾，擾亂民心為借口，成為了她的刀下亡魂。

殘忍，絕情，嗜血，不講道義……

十二歲獨自叛出師門，女扮男裝參加義軍，用別人的身體擋箭擋刀子的破事也幹過不少。

十四歲的時候差一點以違反軍紀斬首示眾，她幾乎是從軍營裏殺出一條血路，恰好被當時已是蜀國郡王的劉驥“慧眼”相中，幾句話就免去了部分罪責，只得了一百軍棍的處罰。

——誰也不知道她為什麽會選擇參軍。按她當年學好的本事，完全有能力帶著她的弟弟找個地方避世不出，安安穩穩地過完下半生。

劉驥不知是出於什麽心理（“白虎”說是被美色迷昏了頭），留下趙嬽兒不說，還撥給她幾千兵馬，把平定楊氏氐族叛亂的重要任務交給她——此舉引發許多人的不滿，據說當時有人死諫都沒動搖他的決定（……）。

不過幸好，趙嬽兒也沒有叫他失望，以損耗一千八百左右的兵力成功完成了這個任務。

本來仗打完了，氐人也服順了，就該鳴金收兵回去了。但讓人不解的是，她臨走前偏偏偽造軍令，下達屠城的指令，等劉驥知道的時候已經晚了，楊氏王族幾乎被屠殺一空，城內的百姓死了近乎一半！包括楊雀生前世的家人。

“白虎”說到這的時候，我聽見另一邊的楊雀生牙齒“格格”作響，呼吸明顯沈重了許多，我想如果他不是被綁著，肯定會撲過來咬斷我的脖子！

——從別人的口中得知自己認為沒有做過的但很有可能真實存在的事情，尤其還有人因為這些事對你喊打喊殺，這種感覺其實很覆雜，覺得很冤枉，卻又無可奈何。

同時我也覺得十分奇怪，自古以來，屠城的手段只有在一些非常時期萬不得已才用上，趙嬽兒又不是個魯莽的笨蛋，怎會多此一舉，做這麽吃力不討好的事情？

但不管怎麽說，趙嬽兒那一次的禍闖大了，更多的人上諫要殺她的頭以儆效尤。

劉驥無法，為保住她的性命，他將她以特使身份派往南部邊疆（“白虎”說劉驥肯定腦子燒壞了），這一個決定卻徹底改變了趙嬽兒的命運。

話說，趙嬽兒準備帶著弟弟去南疆，得知弟弟被人劫走了。她又是個無法無天的主兒，自然不會理會別人勸告先去南疆報到，徑自去尋找弟弟。找啊找啊，找到一個瘴氣彌漫的山谷裏，闖進去迷了路又中了毒，被山谷的主人救起。

劫走她弟弟的人就是此山谷的主人，只是性子有些急，似乎並不是壞人，看出她弟弟根骨奇佳，想收個閉關弟子好頤養天年，一時興奮，忘記跟她打聲招呼。巧合的是，此人竟然還跟趙嬽兒的師傅有些交情（這就能解釋為什麽“白虎”知道她以前的事情）。

趙嬽兒念過一些書，看過兵法，讀過史集，也對一些稀奇古怪的巫蠱秘術十分感興趣。那人在教導她弟弟的同時，也將一些隱秘的巫術毫不吝嗇地交給她。

她其實不是一個很聰明的人，但她也有優點，記憶絕佳又善於模仿，能把別人的東西一股腦鯨吞拿下，再慢慢吸收變成自己的。

這樣別人或許要十年甚至更多時間才能學會的東西，她不到三年就全部學會了，並且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山谷裏也有其他的弟子，見她很得自家師傅歡心自然都不服氣，背地裏給她下了不少絆子，依趙嬽兒的性子當然都一一還回去了，那幫人被她狠狠教訓了一頓。

奇怪的是，山谷主人對此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沒有作出任何反應。

山中一日，世上千年。

三年裏，她悠哉游哉待在山谷過著無比愜意的生活，突然某一天得到南疆發動叛亂的消息，這才想起自己似乎還不是自由身（……）。

這一年，趙嬽兒年僅十六歲，帶著山谷主人為她打造的寶劍，騎上一匹通體漆黑的駿馬，日以夜繼趕去南疆，身後跟著“白虎”等四人帶領的隊伍（這段時間楊雀生的前世被抹去了記憶）。

必須再說明一下，“白虎”出身於一個神秘種族，這個種族是蠱苗的分支，雖然單打獨鬥無人能敵，但因為人數實在太少，所以常年被南疆其他少數民族欺壓，而前面所提到的山谷主人，就是這支神秘種族的前任祭司大人，他推選趙嬽兒成為神女，要求族人全力支持她平覆南疆，當然，此舉也是為了保證他們自己種族的延續。

趙嬽兒幫助劉驥平定南疆（這裏其實跟她沒心沒肺的個性很不符合，或者她跟劉驥之間有約定？），手段無所不用其極，投毒，暗殺，偷襲，怎麽卑鄙怎麽來（……）。之後，本來打算一走了之，可她的弟弟卻不知為何落入了劉驥的手裏，這就順應了我的第一個夢境。

至於後面發生的事情，“白虎”所說的跟我所推測的差不多——劉驥力排眾議，強娶已成為南疆神女的趙嬽兒為正妃，大婚之後，蜀國連續三年大旱，三年大澇，這時一個道士指出，王妃命煞孤星，禍國殃民！年邁的老丞相率眾大臣以死相逼，趙嬽兒被打入冷宮。

我問入宮後她的性情為何突然大變樣，“白虎”卻說她裝柔弱演戲演慣了，或許也因為劉驥耍了一些見不得光的手段……對於劉驥為什麽一定要娶趙嬽兒，“白虎”則不屑道，男人嘛，他們的眼睛都被屎糊了！（……）

關於趙嬽兒為何對“白虎”的族人下咒，最後還差點滅掉這支種族這件事，白虎的解釋是她跟劉驥狼狽為奸，蛇鼠一窩，怕他們族人的力量壯大控制不住，所以過河拆橋，先下手為強。

趙嬽兒最後死得很蕭索，在我看來也極為不光彩。她是被劉驥的新寵下毒殺害的，死於宮闈爭寵，對於這樣的死法，“白虎”在鄙夷的同時，也感到有些可惜，不過這種可惜馬上就被她的憤怒掩蓋過去了。

劉驥在趙嬽兒死後不久也駕崩了，蜀國後繼無人，氣數已盡，很快被當時的中央王朝東晉所滅。

整理了一下這些信息，我的心情當下很是古怪，無意識地喃喃道：“這麽說的話，我最後是愛上了劉驥？”——那麽那個我看不見模樣的男人是誰啊？

這時，背後一個熟悉的聲音幽幽道：“你說什麽？”

我被嚇了一大跳，立馬捂住嘴巴死命搖頭。

張起靈盯了我一會，屈指彈了我的腦門一下，輕“哼”了一聲，“聊完了？”

我捂住額頭點頭如搗蒜，不過之後又搖頭如撥浪鼓，“沒、沒有……”

他伸手把我從地上拉起來，淡淡地說：“當故事聽聽就好，不必認真。”

“好嗯。”我沖他笑了笑，拍掉身上的灰，手無意識地摸到兜裏的一個東西，身體驀然一僵——是他送我的人偶……而在第三個夢境裏的那個男人也送了趙嬽兒一個紅衣人偶！

——難道說……那個男人是……

我腦海裏似乎有什麽“嗡”的一聲炸裂開來，我僵在原地，怔怔地盯著他的方向，大腦中出現了短暫空白。

“不，你不是……”我搖著頭緊緊抿起嘴，心中一團亂麻，我的臉色一時間慌亂起來，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腦子裏嗡嗡作響，“你……你是誰？”

一只大手緊按在我的肩膀上不讓我繼續後退，張起靈沈默了一下，隨即我的耳畔清楚地響起他冷得幾乎快掉冰渣的聲音：“解連霜我問你，在你眼裏，我到底是什麽？”

——他第一次連名帶姓地叫我……

我側過臉看向他，張了張口，卻一下子不知道該說什麽。

他輕按了一下我的頭頂，繼而淡淡地說：“現在不必回答，等你想好了再告訴我。”

我不禁低垂下臉，手無意識地捏了捏衣角，剛才心頭翻起的浪潮奇跡般地漸漸消退。

“下面的話你聽好了，我就說一次，”他輕輕嘆了口氣，聲音聽上去有些悵然。

“——我的名字是張起靈，命定的那一刻起，一直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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