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著水流的方向往前走了一段，四周一片朦朧，彌漫起很大的水霧，張起靈緊緊拽住我的手腕，狼眼已經沒剩多少電了，昏暗的光線穿不透這種白色的濃霧，所以他索性關掉，全憑聽覺辨認方向。

我睜大雙眼努力往四周看去，隱約察覺這裏是一個巨大的洞穴，有人工開鑿過的痕跡，因為我們腳下踩的是用一大塊一大塊平坦整齊的青石板鋪成的路，上面長滿了青苔，走上去非常滑，像我這樣時不時的左顧右盼，如果不是有張起靈一直拉著，早就跌好幾次跤了。

再向前走了很久，白色的霧氣漸漸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股腐爛的腥臭撲面而來，熏得我腦仁疼。

我連忙捂住鼻子，轉頭看向張起靈。

他的眉頭緊了緊，打出手電筒照向前方，順著昏黃的光線，我禁不住倒抽一口涼氣——

這個洞穴裏堆滿了屍體，各自分散在兩邊，一小堆連著一小堆像是連綿起伏的小山丘，這些屍體有些已經化成累累白骨，有些高度潰爛面容模糊不清，皮膚青紫，粗略估計總共不下於五百具。

一股混雜著腐臭的陰氣席卷而來，我不由得打了個哆嗦，這裏應該就是張起靈所說過的養屍穴吧。

——哎，等一下，養屍的地點好像應該是極陰的煞穴……

我顫巍巍地小聲問道，“這裏會不會起屍？”——媽媽咪呀！像這種兇險之地，如果屍體不腐最容易變成僵屍了！而且，還很有可能是極其厲害的紫僵……

——按照古代諸多筆記體小說記載，僵屍實力強度從低到高可以分為，不化骨、伏屍、行屍、白僵、黑僵、綠僵、紫僵、飛僵。其中，白僵、黑僵、綠僵、紫僵是根據起屍後其皮膚表面的顏色而得名，綠僵就是所謂的綠毛妖屍，紫僵通常被稱作血屍，而飛僵就是女魃這種始祖級別的存在，女魃即是旱魃。至今我還沒有見過飛僵。

張起靈的面色也有些嚴峻，“——說不準。”

於此同時，我聽見前方傳來一陣細碎的聲響，不由吞了吞口水，神經一下子吊起來，“不會真是粽子吧？”

張起靈橫出一只手臂攔在我身前，眉頭一直沒有松開。

下一刻，不遠處傳來幾聲“嘩啦嘩啦”連續不斷的破水聲，似乎有什麽東西從水裏爬上來了！在地上悉悉索索，聽起來數量還不少！

張起靈頓時鎖緊眉頭，轉動狼眼朝那個方向掃射過去，我循著光線一看，只覺渾身的雞皮疙瘩落了一地——

一團團黑乎乎的影子朝我們這裏迅速湧過來，緊貼地面密密麻麻的好像蝗蟲過境一樣，個個塊頭還不算小！這幾團黑影不用兩秒就對我們形成半包圍之勢，然而似乎畏懼著什麽，不敢蜂擁上前。

有屍體的地方必定有這種東西——專吃腐肉的龍虱！

不過……我有些疑惑地看向張起靈——我以前見他逼退過屍蹩，所以根本不必擔心這些東西啊……為什麽他……

張起靈臉繃得緊緊的，但好像並不是對著這群龍虱。突然，他的臉色大變，轉頭看向一處，隨手甩出一支冷焰火，我順著他的視線，不由吃驚的瞪大了雙眼——

只見原本還算平緩的地下河慢慢開始翻滾起來，一道道水浪拍打向岸邊，緊接著一聲巨大的水浪聲響起，一條青色的大怪蟒跟巨龍一樣從河水中騰飛而起，扭動著幾人合抱都抱不過來的粗壯身軀朝我們迅猛游來，血盆大口裏露出尖利粗大的毒牙，粗長的蛇信在血色大口中時隱時現，身上的鱗片在昏暗中閃爍著不詳的光澤。

張起靈拔出背後的古刀，眼睛一瞬不眨地緊緊盯著青鱗怪蛇，“——待著別亂跑。”

青鱗巨蟒黃色的眼珠怨毒地緊盯著我們，鱗片摩擦地面的聲音讓我一陣頭皮發麻，堪比巴掌大的鱗片映著冷焰火泛起陰冷的光。

下一瞬，巨蟒猛地弓起粗壯的身軀——這是它要發動攻擊的前兆！它用與龐大身軀極其不相符的速度向我們卷過來，霎時腥風陣陣。

張起靈當即把我往旁邊用力一推，接著猛然朝前躍起，同時揮手劈下一刀砍在巨蟒的頭上，刀刃與巨蟒的鱗片摩擦出幾道火花，巨蟒被激怒了！

我被推得差一點跌倒，這一切不過電光火石之間，直到看見張起靈被巨蟒卷起來往河水裏拖去，我才猛然驚覺，他主要目的是為了轉移巨蟒的註意力！

“張起靈——！”我頓時渾身一個激靈，心臟處一股巨大的疼痛襲來，我吃力地彎下腰拔出綁在腿上的短刀，擡腳朝他跑過去。

“——別過來！”張起靈頭沒回地朝我大喊一聲，手裏的古刀直直插入巨蟒大張的嘴裏，讓它無法閉上，青鱗巨蟒痛苦地扭動身軀，翻滾在水裏卷起巨大的水浪，一時水花四濺。我被掀起的大浪沖擊著，身形不穩地站在水裏，一時間什麽都看不清楚。

忽然，巨蟒靈活的尾巴淩空朝我甩過來，我卻無知無覺，怔怔地看著一動也不動。

“我的媽呀，居然是蛇？！”一個稚嫩的童音在耳邊響起，我只覺手臂一緊，一下子就被拖上了岸，順勢躲過了巨蟒的攻擊。

我站在岸上楞了楞，低頭一看，趙柯烏溜溜的大眼睛裏竟能看出害怕的情緒，他伸出兩只白嫩嫩的小爪子緊緊拽住我的衣角，躲在我身後探出小腦袋一臉畏懼地看著水裏的怪蛇。

“……趙柯？”

他擡起頭看了我一眼，立刻做出滿不在乎地樣子，“我……我才不是害怕呢……你看這蛇長得這樣醜還出來現，多傷人眼睛啊……”

“……”無論武功有多強，怕蛇是趙柯說不出口的痛。

這時，水中劇烈的打鬥聲響已經停下來，我抱起一臉不情不願的趙柯朝張起靈走去，張起靈甩了甩濕漉漉的頭發，他全身濕透，一手提著古刀，值得慶幸的是身上並沒有留下很多傷。

他看了趙柯一眼，皺了皺眉頭，趙柯忙往我懷裏縮了縮。張起靈的眉頭皺得更深，面無表情地盯著他，趙柯索性把臉整個兒埋在我懷裏，幹脆來個眼不見為凈。

沒理會這倆冤家對頭，我騰出一只手把張起靈拉上岸，“……快上來。”

“……這蛇怎麽長得跟龍一樣粗？”我邊拿毛巾替他擦幹凈頭發，一邊看向水中浮起的青蟒屍體，黃色的肚皮被劃得稀爛，蛇頭呈不正常扭曲，“……上次看見的那兩條加起來都沒這麽大呢……還有啊，它怎麽會出現在墓裏呀？”

張起靈側頭看了我一眼，淡淡的說，“這種蛇一般是被當做神明供起來，餵之戰俘或奴隸，飽餐一頓可以很長時間不用吃東西，正好放在墓裏給墓主當護衛，你看這河床上面的屍骨，大概就是它的食物。”

“那你上次怎麽會受那麽重的傷？”我低頭瞄了一眼他的身體，又給他抹了厚厚的一層傷藥，幸好這一次沒受內傷，不然……

“要救人。”他抿了抿唇，簡短的答。

我楞了一下，伸手輕輕撫過他的黑發，發質異常柔軟，一如他不易被人發現的溫柔。

“咕……”腹中傳出的聲響在靜謐的空間裏格外清晰，我一楞，不由低頭看向趙柯。

躲在我腳邊的趙柯低頭摸了摸扁扁的小肚子，可憐巴巴地小聲咕噥道，“……我好餓，我要吃紅燒肉，我要吃醬肘子，我還要吃燒雞……”

聽得我也口水泛濫，進來起基本上就沒好好吃過東西了。

張起靈站起身，伸手把我也拉起來，淡淡的說，“馬上就能走出去了。”

我們走過養屍穴，視野一下子變得開闊，薄薄的光線斜斜地灑在我的身上，我沐浴在初起的晨光中，心神恍惚，剛剛在墓裏所經歷的一切，都顯得那麽不真實。

我看向前方的張起靈，他至始至終都緊緊拉住我的手，淺金色的陽光下，清清淡淡的背影，沈默中透出隱約的溫柔，他是一個不善於表達的男人，外表冷硬如石，內心卻十分的柔軟。我低下頭看了一眼一直牽在手裏，一臉懵懂的趙柯，忍不住瞇起眼睛微笑起來。

“餵——丫頭！！這裏這裏——！！”我循著聲音擡頭，姓郝的一臉欣喜地朝我們這個方向狂奔而來，身後跟著苗寨的眾人，依娜，檀雅，連苗寨的宗主也在。

姓郝的湊到我眼前，擠眉弄眼地揚起一臉欠扁的笑，“哎呀，丫頭！你終於搞定這塊石頭了？”

我不由轉頭看向張起靈，他正把包裏的古劍拿出來遞給苗寨宗主，不禁輕笑了一下，搖了搖頭。

姓郝的疑惑地問，“沒有？那你怎麽還這麽高興？”

我抿唇笑笑，並不作答，一把抱起趙柯，“我們都餓了，大叔，有吃的麽？”

“這麽神秘？”姓郝的嘟囔了一句，也識趣地不再追問，“有有有，知道你們會餓，特地準備好了食材，回去就可以做了。”說完，他朝我拋了個媚眼，轉身朝苗寨眾人的方向走去。

“趙柯，”姓郝的離開後，我輕聲喚著懷裏的小孩兒，“——能不能告訴我，你為什麽會怕張起靈？”

趙柯不服氣的瞪圓了眼睛，鼓起臉頰剛想開口，我揮手打斷他，盯著他的眼睛認真道，“我要聽實話。”

他的身體一頓，擡頭看了我半晌，移開視線，之後久久地沈默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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