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的情報工作的失誤，對不起。”平時輕佻的弗蘭克好像消失了一般，取而代之的板著一張臉的弗蘭克。

“這不是你的錯，我也有責任。”克萊門特坐在座位上，雙手扶額，雖然看不到他的臉，但說話的時候字裏行間透露著強烈的不安。

賽琳娜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低著頭一言不發。

“賽琳娜，既然你早就知道了維克特是吸血鬼為什麽不告訴我們？如果他傷害你的話怎麽辦？”克萊門特擡起頭，臉上的表情不僅是焦躁，更多的是害怕。

“他不是這樣的人，事情也不是這樣的。”賽琳娜的回答只有這一句，然後就是長時間的沈默，這個沈默一直維持到被從外面進來的安舍爾打破。

“我在維克特的房間發現了一件很重要的物品。”安舍爾像一個捕獲到獵物的獵人。

跟在安舍爾後面進來的是臉帶疲憊神情的威廉，剛才安舍爾說要搜查維克特的房間，威廉是跟著去查看的。

安舍爾晃了晃他口中的“重要物品”，是維克特剛才逃走的時候沒來得及帶走的劍。

賽琳娜稍微安定了一點的神經又被提起來了，她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死死的看著安舍爾拿著的劍，那是維克特的母親的遺物，維克特最重視的東西。

“這把劍原本是屬於伊蕾娜的，吸血鬼獵人用的武器，吸血鬼根本沒有資格使用。”一提到“吸血鬼”這個詞，安舍爾的臉上總會表現出掩飾不了的鄙夷。

“請不要開口閉口都是吸血鬼，維克特跟其他吸血鬼不一樣，他有一半是人類，而且他跟我們一樣是吸血鬼獵人，他不是自願變成二代吸血鬼的，他的父親根本不是你說的那樣，那把劍是他母親的遺物，他一直都很重視，請不要說這種話……”賽琳娜一口氣說完了這些話，由於過於激動，說完後一直在喘氣。

“你太天真了，二代吸血鬼是吸血鬼中的異類，他們不遵守吸血鬼的社會規則，他們不但會殺吸血鬼，也會傷害人類。”安舍爾停頓了一下，好像想起了什麽，又繼續說道：“你好像叫賽琳娜是吧，你剛才說他很重視這把劍？那他應該會回來拿的，這個放到我這裏保管，到時候就等他自投羅網好了。”

“你們最好還是配合一下，要是讓他跑了大家都不好過。”留下了這句冷冰冰的話之後，安舍爾又走出了辦公室的大門。

按安舍爾的意思，本來是要把賽琳娜暫時軟禁起來，看具體情況判斷是否要交給上一級教會處理，但經過克萊門特多番求情，才改為在抓到維克特之前賽琳娜禁止離開教會的範圍，如有違反立即交給上一級教會懲處。

賽琳娜不知所措，她不能眼睜睜的看著維克特回來送死，她猶豫了很久，決定鋌而走險，去安舍爾那裏把劍偷回來，然後找機會交給維克特。

但是安舍爾為人謹慎，賽琳娜根本找不到機會下手，直到隔天晚上終於找到了機會。剛入夜，安舍爾就去了外面，他的房間的門緊鎖著，不過賽琳娜在艾瑪修女那裏偷到了房間的備用鑰匙。

安舍爾為了監視賽琳娜他們，以及等維克特回來自投羅網，住在了教會裏。

賽琳娜覺得自己的心臟快要從胸腔裏跳出來了，在路上不停的四處張望看附近有沒有其他人，開門的時候拿著鑰匙的手不停地抖，要用另外一只手按著拿鑰匙的手才能順利對準鑰匙孔。

不知道是不是事情發展得過於順利，賽琳娜總感覺眼前的一切太不真實。維克特的劍直接放在桌子上，賽琳娜確認了之後迅速拿著劍走出了房間，並躲開了所有人的視線，離開了教會。

賽琳娜也不管那麽多了，心想只要不讓別人發現就行，她很害怕維克特像小說裏的吸血鬼男主角一樣，在女主角面前被火燒死，一想到這裏，賽琳娜的心猶如被熊熊烈火炙烤。但是此時的她不知道維克特在哪裏，也信不過其他人，獨自一人穿過市區，提著燈盲目的在路上走著，一直走到了他們相遇的樹林。

周圍很暗，只有附近的村莊的燈光，雖然已經入夜，但月亮還沒有出來，周圍只有風吹著樹葉發出的沙沙聲，提著燈的賽琳娜顯得特別孤獨。

時間一點一點的過去，賽琳娜也不知道還有哪個地方可以去，吹來的風越來越冷，賽琳娜忍不住打了一個冷戰，突然，她聽到了響動，一個人影出現在不遠處。

“賽琳娜？”那是維克特的聲音。

“維克特，是你嗎？”賽琳娜眼淚都快出來了。

走進了才看清是維克特，賽琳娜馬上跑了過去，差點就撲倒在維克特懷裏。

“你怎麽來這裏了？他們有沒有為難你？”對於賽琳娜，維克特更多的是擔心。

賽琳娜搖了搖頭，她突然想起了什麽：“維克特，你的手怎樣了？”

“不用擔心，沒事了。”維克特擡起左手給賽琳娜看，沒有任何傷痕。

“我把你的劍帶過來了，你想辦法離開這裏吧。”賽琳娜放下了提燈，把懷裏的劍交給了維克特。

“賽琳娜，你這樣做的話……”

“沒事的，”維克特還沒說完，賽琳娜已經搶著開口了。

“他們不會把我怎樣的，安舍爾路上設了關卡，你想辦法離開這裏吧，路上要小心……我們……以後大概不會再見了吧？”說到後面的時候賽琳娜低下了頭，似乎不想對方看到自己的神情。

“維克特，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你……喜歡我嗎？”賽琳娜沒有擡起頭。

“喜歡。”維克特楞了一下之後，點了點頭。

正當賽琳娜要繼續說的時候被一個聲音打斷了。

“真是感謝你把他引出來了。”聲音的主人正是安舍爾，他臉上掛著詭異的笑容，正在一步步走近，手中的劍在微弱的燈光下反射出冷冷的光。

“因為你將功贖罪，窩藏吸血鬼的事我會為你向上一級教會求情，減免你的處罰。”安舍爾用一副高高在上的語氣接著說了這句話。

賽琳娜驚恐的看著安舍爾，但回過頭來發現維克特後退了幾步，臉上的神情分明是認為賽琳娜出賣了他。

“賽琳娜，站在吸血鬼獵人的立場上，你應該這樣做。”維克特深吸了一口氣。

“我沒有……維克特、我沒有出賣你！是他跟蹤我！”賽琳娜才猛然發現，自己剛才太天真了，一切都進行得那麽順利其實是安舍爾設下的圈套，正是自己把他帶來這裏的。

維克特沒有回答，又往前走了一段，並把劍拔了出來，指向了安舍爾。

“很好，”安舍爾笑得更詭異了，“看來你已經有覺悟了，消失吧，吸血鬼！”

安舍爾沖了過來，同時鋒利的劍刃也刺向維克特。

維克特馬上用劍擋開了，並向旁邊移動，拉開了他跟賽琳娜的距離，以免誤傷到她。

但在接下來的打鬥中安舍爾明顯占了優勢，維克特陷入了苦戰。

面對身經百戰的安舍爾，維克特難以扭轉局勢，的確，安舍爾是一個優秀的吸血鬼獵人，即使他把維克特當成人類來看待，對方也只不過是個乳臭未幹的小子。

賽琳娜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劍與劍的撞擊聲在只有樹葉的沙沙聲的樹林裏顯得更加尖銳和清冽。她下意識的摸了一下肩包裏的弩，但是安舍爾不是吸血鬼，而是一個活生生的人，賽琳娜根本下不了手。

就在維克特跟安舍爾僵持著的時候，安舍爾跟維克特說道：“你跟我本來是同一個家族裏的人，不過很可惜呢，你身上吸血鬼的血沾汙了艾萊格尼斯家，如果你要恨的話，請恨你那個吸血鬼父親吧。”

維克特怔了一下，安舍爾趁機把劍刺向他，維克特躲開的時候慢了一步，被他刺傷了右手前臂。

很快一種撕裂的感覺從傷口處蔓延開來，原來安舍爾事先在劍上沾上了聖水，其實很多吸血鬼獵人都會這樣做，也算不上什麽陰險的招數。

維克特抓住了右臂，劍也掉在了地上，安舍爾打算給維克特致命的攻擊。

“不要！！”

正當安舍爾把劍刺向維克特的瞬間，賽琳娜沖了過來，擋在維克特的前面；安舍爾來不及收手，鋒利的劍刃穿過了賽琳娜的胸膛。

安舍爾沒有料到賽琳娜會做出這樣的舉動，他馬上把劍拔了出來，連連後退了好幾步，氣憤和震驚的表情在臉上交織著。賽琳娜此時腦子裏一片空白，分不清痛苦還是害怕的感覺，視線已經被眼淚模糊了，倒在了維克特的懷裏。

“賽琳娜！！”維克特不明白為什麽賽琳娜會這麽傻。

“維克特……我真的……沒有……出賣你……”賽琳娜滿臉淚水，喃喃地說道。

“我知道，我知道的，不用害怕，我帶你去醫院，你撐著。”維克特看著賽琳娜胸前噴湧而出的血越來越多，心裏的慌張已經掩飾不了了，連安慰的語言都顯得蒼白無力。

但是賽琳娜說完那句話後很快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躺在維克特懷裏的身體不停的顫抖著，抓在維克特手裏的手也慢慢變得冰涼。

“賽琳娜……？”賽琳娜的眼睛慢慢失去了光澤，已經無法回答維克特了。

維克特沒有說話，呆呆地看著眼前的賽琳娜，那個平時愛說話的賽琳娜，現在已經變成一具冰冷的屍體，再也不會跟維克特說話了。維克特想起了自己的父親，那個只見過一面的吸血鬼父親當初說的那句話：人類和吸血鬼相愛，只會被吸血鬼傷害。

“那是你的錯，”安舍爾並沒有認為自己有任何過錯，“如果不是你……”

“閉嘴。”維克特擡起頭，冷冷地瞪著安舍爾，手上多了一把弩，正是賽琳娜放在肩包裏的那把，正指著安舍爾的方向。

“你、你想怎樣……”安舍爾還沒說完，大腿上就中了箭，隨即跪倒在地上。

維克特抱起賽琳娜，面無表情的在安舍爾旁邊走過。

“為什麽不殺了我。”安舍爾覺得自己受到了侮辱。

“我不殺人。”維克特頭也不回的走了。

維克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走回派遣所的，克萊門特看到他們的時候先是震驚，然後是悲慟，跌坐在地上，緊緊的抱著賽琳娜的屍體。

旁邊的威廉再也忍不住了，他已經被憤怒控制了，他以極快的速度拔出短劍，向維克特刺去。

維克特直接用手抓住了劍刃，血馬上沿著手腕流了下來。

“如果你沒有出現的話，根本不會發生這種事情！賽琳娜是被你害死的！”威廉的臉因為憤怒，已經變得扭曲。

“對不起。”維克特不想多做辯解。

“是我的錯……是我的錯……”克萊門特低著頭，帶著哭腔，不停的重覆著這句話。

“都是因為你，如果不是你，那個叫安舍爾的家夥就不會來，事情也根本不會發展成這樣！你這個吸血鬼有什麽資格當獵人，你這種異端就應該被燒死！”威廉的理智已經被怒火完全掩蓋，握著短劍的手因為用力過度而顫抖。

“像你這樣的叛徒，就應該被火燒死。”福克斯這句話又出現在維克特的腦海裏。

無論在吸血鬼還是人類的眼裏，半人半吸血鬼的維克特都是異類，除了賽琳娜，沒有人把他當成同類看待。

威廉並沒有松開刺向維克特的短劍，而是用盡全力向維克特的方向壓過去。維克特空手直接抓著劍刃，流下來的血幾乎已經把他的衣袖全染紅了，但是威廉的力氣還是比不上維克特，手裏的短劍被維克特用力甩開了，摔在地上的時候發出了清脆的撞擊聲。

“我完全沒有要傷害任何人的意思……對不起。”維克特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的丟下了這句話，看了一眼躺在克萊門特懷裏的賽琳娜後，轉身向門外走去。

維克特走到教會門口的時候，看到了不知道什麽時候站在那裏的弗蘭克。

還沒等維克特開口說話，弗蘭克伸手指了一個方向：“你往那邊走到路口，有一輛馬車，你上去就行了，車夫會帶你順利通過關卡，走了之後就不要回來了。”

維克特吃了一驚：“為什麽要幫我？”

“你廢話真多，”弗蘭克不耐煩的瞪了維克特一眼，轉過了身往裏走，“如果不是因為那個人的關系，我可不想管你的死活，只是賽琳娜……可惜了。對了，你要是看到瑪格麗特，幫我向她問好。”

弗蘭克說完這句話就向派遣所的方向走去了，留下震驚地看著他的背影的維克特。

此時的維克特也沒有那麽多時間一問究竟了，回過神來的他看著手裏的劍，劍鞘、劍柄上沾滿了賽琳娜的血，他從來沒有打算傷害人類，他的劍卻沾滿人類的血。

如果吸血鬼從這個世界上消失，這種事情是不是以後都不會發生呢？

他擡起頭看了看漆黑的夜空，此時月亮正好姍姍來遲的升起了，那是跟遇見賽琳娜時候一樣的滿月，但是不一樣的是，那是一輪血紅色的滿月。

☆、尾聲

天氣越來越冷，很快就要入冬了，賽琳娜死後，克萊門特變得一蹶不振，看上去好像老了10歲，雖然派遣所的工作有在正常運行，但少了賽琳娜活躍的身影，顯得異常冷清。因為讓維克特逃脫了，安舍爾氣急敗壞的回了艾萊格尼斯家，事情算是這樣告一段落，雖然這個結果大家都不想見到。

這種寒冷的天氣，入夜後幾乎沒人願意出門，弗蘭克一個人坐在河邊的石做的欄桿上，看著漆黑的河面，凜冽的寒風不停的拍打著他，但他絲毫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一個披著長長的鬥篷的身影從後面慢慢的靠近。

“想不到你也會來這裏。”弗蘭克沒有回頭，但是卻像看到老朋友一樣跟對方打招呼。

雖然幾乎全身都被暗紅色的鬥篷包裹，但是從體型來看應該是一個少女。

“嗯，我打聽到那孩子來了這裏，想過來看看。”從聲音來判斷是少女無誤。

“抱歉，你來晚了一步，他已經離開這裏，短時間內是不會回來的了。”弗蘭克輕描淡寫的回答著。

“看來發生了什麽不好的事情了。”

“是的，是我工作的失誤，所以我幫他離開了這裏，算是對他的補償吧；因為他是你教出來的，當初算是給你賣個人情沒立即揭穿他，不過我低估了艾萊格尼斯家的能力，想不到他們會找上門來；賽琳娜是個不錯的孩子，可惜了，我對不起她。”說完了這些，弗蘭克轉過身來，目光轉向了跟他說話的對象。

少女撥下了鬥篷的帽子，露出了一張洋娃娃一般的臉，整齊的劉海，金色的長發一絲不茍的在腦後盤了一個精致的發髻，與那張少女的臉龐格格不入的是，從深藍色的雙眸裏折射出來的滄桑。

“你還是跟以前一樣漂亮，瑪格麗特。”弗蘭克從欄桿上跳下來，輕佻的笑容再一次爬上他的臉。

“那你現在有什麽打算？”瑪格麗特沒有搭理他的話，而是繼續提問。

“我在這裏也呆不下去了，”弗蘭克嘆了口氣，“安舍爾是個道貌岸然的瘋子，做事不顧後果，我也不知道艾萊格尼斯家派他來到底是什麽想法，他們不會輕易放過派遣所那幾個人的，我已經跟他們說過了，讓他們自己決定吧，我很快也會離開這裏，本來還想多待幾年的，很久沒遇到過像克萊門特那樣的好人了；像我這樣的人去哪裏都待不久呢。”

“聽你的語氣好像對我很不滿。”瑪格麗特淺淺的笑了一下。

“絕對沒有，”弗蘭克伸出雙手作無辜狀，“我只是覺得你現在的品味越來越奇怪了，連二代吸血鬼你也有興趣養。”

“因為我跟那孩子的母親見過幾面，所以才收留他。”

“這樣子啊……我還以為你又寂寞了找了個像你那樣的孩子陪你呢，維克特那孩子，如果他像其他吸血鬼那樣吸血的話，也能一直活下去吧。”弗蘭克跟眼前那個“老朋友”肆意的開著玩笑。

“大概會吧，不過你跟維克特都是有能力了之後都遠走高飛了，還不如讓小黑陪著我。”瑪格麗特話音剛落，一只黑貓從鬥篷裏探出頭來，張望了一陣又縮了回去。

“看來在這裏也沒什麽意思了，以後有機會我們還會再見的。”瑪格麗特說完，便轉身走了，很快就消失在黑暗中。

“真是無情啊……”一陣風吹來，弗蘭克裹緊了外套，呵出一口白氣。

“再見，最後的魔女，讓我又愛又恨的女神。”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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