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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說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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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她上完值, 還能順著朱紅的宮墻慢悠悠地踱到東面的那道宮門,觀察宮人們四處忙碌的身影,來猜測後宮中的哪位又做了什麽,也可以欣賞宮中奇景, 無論是從假山之間亂竄的宮中小寵, 還是花蕊上翩翩蝴蝶, 都能爭相入眼。

她還可以從宮門出來再繞一段路,先去一趟西邊的集市, 去瞧一些胡商新帶進長安的新奇玩意。

可黛爭現在哪裏也去不了。

不知是不是因為自身給予了暗示,她懷孕的反應強烈無比, 有時整夜都睡不著覺需要別人照料。

於是她每天看到只有傅蘭蕭,傅蘭蕭不在時,就是雪嫆。

她曾經在周宅住的時候, 就像養在籠中的雀鳥,現在更甚。

除開密不透風的窒息感,黛爭也無法將花瓶底的滑胎藥拿出來。

這是個大問題。

她也再不用以男子裝扮示人, 每日就坐在梳妝臺前, 讓雪嫆給她打扮。

她看著銅鏡中的女子, 恍然不認識那是誰。

雪嫆想說些話給她解悶, “娘子生的很好看。”

只見鏡中的少女眉頭微皺,不一會直接擰成一個川字,“是麽?”

“娘子你就是太愛否定自己了,娘子是我見過的娘子中,數一數二的好看呢!”雪嫆嘴上誇著, 用木梳將她的長發梳順, 看到黛爭臉上終於有了一絲笑意, 再接再厲道:“娘子想帶什麽樣的釵?”

黛爭雙眉有所緩和, 她的烏眸在雪嫆臉上轉了一瞬,還是覺得雪嫆說的這話太假,她覺得她在西市看到的胡姬,隨便拉出來一個都比她好看。

她從妝匣中拿出幾個鑲嵌著寶石的簪子,也不知道挑哪個,幹脆說:“我不會搭配。”

“沒關系,那就一天帶一個,每日都不重樣,娘子帶什麽都好看的。”

“你說的太過了。”黛爭終於扭過頭,正視雪嫆,聲音依舊清脆,卻帶著冷調,“你不能說實話嗎?”

雪嫆面色一僵,馬上就扯出笑容掩蓋,“娘子為什麽覺得是假話,若娘子不相信我,也該相信殿下,這都是殿下為你準備的,殿下定是覺得娘子這樣好看……”

提到傅蘭蕭,黛爭的臉色更難看了,她將一根簪子攢在手裏,那根異色寶石花簪隨著她的握緊而抖動。

“我在問你,關他何事?”

“奴婢只是讓您相信殿下……”雪嫆跪了下來,安撫道:“您別氣,也別握著簪子,那東西太利,娘子,別傷到自己。”

黛爭看到第一次有人沖她下跪,她覺得不可思議,又發覺自己從傅蘭蕭手中獲得了權利,這種感覺令她炫目惡心。

“你站起來,別跪我!”黛爭很容易心軟,她不斷地告誡自己,雪嫆是傅蘭蕭的眼目,她就是為了監視她才一直呆在她身邊,才勉強讓自己的聲音保持冷靜:“我不會傷著自己的。”

除了拿掉自己腹中的孩子,她不會犯傻,去做傷害自己的事。

她為何要懲罰自己。

黛爭慢慢退後,又聽到雪嫆說:“娘子,外面天冷了,您最好別出去!”

她不會聽她的,這裏的人誰也別想讓她聽話,別想讓她被慢慢的馴化。

她轉身打開門,正巧有人走進來,

“你在做什麽?”

來人聲音低沈,略帶啞意。

屋內的氛圍因為傅蘭蕭的到來而更加劍拔弩張。

黛爭連想都沒想,她開門的手變成了環住他的腰,昂著頭沖他笑的極艷,又將臉埋在他的胸膛前。

她深吸一口氣,登時將手中的簪子向傅蘭蕭戳去。

但這根本傷不到他,花簪很快就被扔在地上,人也被他反剪著手推進了屋。

“你是不是太小看我了?”

雪嫆早已消失不見。

傅蘭蕭環著她的腰將她提起來,這動作將他們二人的距離拉的更近。

或者說,讓他的下巴可以置在她的肩窩處,呼吸間噴灑的熱氣,正好可以透過衣裳間的縫隙,延綿到肌膚上。

“這是第幾次了,嗯?”

從她足不出戶開始,他就會被她能找到的所有利器攻擊。

無論是同塌而眠,還是像方才那般賣乖偷襲,他這段時間變著花樣見識了不少。

但傅蘭蕭沒有阻止,沒有命令雪嫆將她房間裏所見的尖銳物都收繳起來。

像是棋逢對手,又像是毫不在乎這番蓄意報覆。不僅如此,傅蘭蕭對她接下來的小伎倆還頗有期待。

因為他運籌帷幄,將她玩弄於股掌之間,所以他根本不會怕她。

“今日就別鬧了,”他捏著她的雙頰,手上的扳指硌著她不舒服,“我尋了人陪你說話。”

“還不舒服?”他手摸著她的唇,“不如你咬我兩口?”

“呸,誰要咬你!”

真是個瘋子!

說話間,她嘴就被他的手指撬開,骨節卡到剛剛好的位置,可以讓他的拇指肚碰碰她的兩顆小尖牙。

“只限今日。”他的眸色暗淡,似乎是在忍著什麽。

黛爭扭過頭,梗著脖子,正好能對上他的眼,明白那是什麽意思,更氣了,罵道:“惡心!”

他明明就是在享受這種自相殘殺的關系!

“殿下,人帶到了。”雪嫆在門外說。

“先等著。”傅蘭蕭將她帶到圈椅前坐下,跟她說:“有事叫雪嫆。”

傅蘭蕭平日不會讓黛爭見別人,今日卻破天荒地叫人來陪她,她不知道他安了什麽心,心中警惕,卻在看到來人時,頭皮發麻。

她瞪著傅蘭蕭,卻只能看見傅蘭蕭離開時的衣擺。

來人正好奇地打量著她屋內的布景,察覺到黛爭正看著她的時候,又收回了目光。

“小谷雨。”

她都沒為她取過一個真正的名字,只在谷雨前後出生,她帶著她時,便叫她小谷雨。

黛爭已經很久沒有聽見這個名字了。

唏噓的同時,又覺得可恨。

“慧娘,”黛爭穩了心神,心裏把傅蘭蕭咒罵個遍,“他為何將你請來?”

放紙鳶之後,他應該就查到了她和慧娘的關系,今日將她叫過來,是存心惡心她嗎?

慧娘知道自己的女兒有了靠山,那日見到傅蘭蕭,她就知道這人非富即貴,但從未想過,這人居然是齊王殿下。

她不知道齊王怎麽看上的她,看上了自己的女兒什麽,安心的同時,又覺得後怕。

怕的是她的女兒會不會因為之前的事,給她家兒郎使絆子?

她打量著黛爭,終是覺得不同了。

“小谷雨,你現在過得是頂富貴的日子。”她把話往好了說,畢竟她覺得黛爭現在的生活,跟中了頭彩沒什麽兩樣。

她對齊王這個人,唯一知曉的地方,就是他被阮將軍的女兒負了,那日十裏紅妝,香車寶馬,全長安城的人都看在眼裏。

她那個生在小小邊地的女兒,被這樣一個重情重義、位高權重的郎君看中,是天大的福分。

黛爭想聽慧娘會說什麽,只糾了她一個錯:“慧娘不要忘了,我叫黛爭,沒有旁的名字。”

慧娘頓了一下,趕忙點頭,“黛爭,我希望你不要怪阿娘可以嗎?”

“阿娘也是沒有辦法,你知道我帶你一個有多辛苦嗎?我本以為將你給你的姑父姑母,他們定會好好對你,誰知後來又生了個郎君……”

“之前那次,你也不要恨阿娘好嗎?我當時太害怕了,如果不這麽做的話,我可能會被大郎趕出去,你也知道,他要是知道我之前的事,阿娘會流落街頭的。”

“上次良思沖撞了你們,還望你見諒,千萬不要怪罪他,他還小。”

黛爭靜靜地望著慧娘,她面無表情的神色下,內心暗流湧動,她想不通的是,為什麽他們一個二個都覺得她十分好糊弄,隨便說幾句話,就可以得到她的原諒。

並且自私地讓她犧牲自己的感情,為他們著想。

“慧娘,那你知道我這些年是怎麽過的嗎?”

“可你現在已經是齊王的妾侍了!你不要去想過去,就看將來好不好,我一路過來,也沒瞧著其他妾侍,他要只有你一個,你要爭氣,生個男孩,母憑子貴,之後還愁什麽?”

黛爭眼中的光芒黯淡,她甚至都不像再跟慧娘說些什麽,她就是傅蘭蕭的說客,想要把她變成他們想要的模樣。

傅蘭蕭總是喜歡勸導別人,而他手中總會拿住他人的把柄。

就像一只巨大的蜘蛛編織出來一張完美無瑕的網,他只用輕輕的勾動手指,就有人為他做事,並且甘之如飴。

黛爭覺得她無需再跟她多說,靈機一動,擺出一副被說動的笑臉,道:“罷了,既然阿娘還記得曾經喚我谷雨,不如阿娘再給我做碗長壽面吧?”

慧娘覺得自己是起了作用的,事成之後,予她夫君的官職定只高不低,“那自然沒問題,你想吃什麽阿娘都給你做。”

黛爭笑而不語,在慧娘出門時,偷偷將花瓶底下的滑胎藥藏在衣袖中。

她與雪嫆解釋了一下,雪嫆就帶他們去了最近的一處膳房,燒水等面下鍋。

她面色如常,與慧娘假意又聊了幾句,便找了個借口打發她出去,一時半會回不來。

黛爭其實也不知道該如何煎藥,覺得只要多燒一會,總會有用。

她偷偷將點心盒中的藥包拿出來,倒進鍋中,又將油紙扔進爐竈燒毀證據。

煎藥是會有味道的,她也只能期望她不要快點回來,或者想個借口搪塞過去。

總之只要沒有雪嫆和傅蘭蕭,慧娘也是怕她的。

“你往裏面加了什麽?”

她的點心盒應聲而落,摔在地上奏出長而尖利的聲響。

她頭上的步搖隨著她轉身而亂蕩,其上的珠寶閃爍,應在對面人的臉上浮現小面積的斑駁,

他眼簾低垂,目光冷如冰霜。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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