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願沒有想到的是，明明已經有心理準備了，當一個生命從自己身邊流逝掉的時候，她還是會有些手足無措。

淩晨快四點，她到醫院的時候，呂麗靜默的哭泣，程特就正坐在她身邊，一言不發，也沒人知道他心裏想的是什麽。

“什麽時候走的？”程願鎮定的問醫生。

“大概夜裏兩點多的時候。走得很安靜，護士夜裏查房的時候才發現的，已經最快通知你們了。”

程願只是點點頭。

程格來的時候，一臉焦急，穿著休閑裝，一看就是匆忙換衣服過來的。“怎麽樣了？”

程願看了他倆昂秒，“爸走了！”

在座的，誰都沒有最後見一面，程願其實心裏有些明白，大概是父親不想臨死前見他們吧，他就是想那麽平靜的離開。

程格抱了抱頭，程願提醒過他，讓他去見見父親的，可是他怎麽都打不開心結來看看他，以至於父子兩什麽都沒有說，最後一面也沒見上。

“大哥，我們進去看看吧！”程願不知道怎麽安慰他，明顯看得出來此刻程格也很不好受。

三人一起進去，唯獨呂麗沒有進去。進去的時候，程卓堯還沒被蒙上布，只是閉著眼睛安靜的躺著，就像是睡著了一樣。他面容沒有微笑，也沒有痛苦，只是淡淡的。

程願發現他手裏拿著一張東西，她伸手過去，拿過來一看，是一張照片。照片上的女人笑容燦爛，那就是程願的母親，白若蘭。

程格也看到了照片，但是什麽都沒說，他知道由始至終父親心裏的女人都是程願的母親，他已經接受了這個事實，心底雖然偶有難過和不甘心，可這又怎麽樣。

程特一直不喜歡父親，但是真當人去了，他才發現，從小到大他甚至沒有心平氣和和父親說過一次話，兩人更沒有好好的單獨相處過，哪怕是嘮嘮嗑打打牌或者一起去釣魚，都沒有過。

三個兄弟姊妹都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的看著。像這種時候任何語言都是無力的。

出來的時候，程格自嘲的笑，“你讓我來的時候我應該來的。”

程願沒有說話，只是惋惜，因為程格和父親之間那道隔閡會是一輩子了，原本以為父親走之前或許會解開，只是事與願違。看來這個世界上不是說所有的矛盾都能一一化解的，至少父親連走了也沒有想過化解和兒子之間的矛盾，或許在他看來，只有集團和白若蘭才值得他費心。

“程曼呢？”

“我會通知她回來的。”

接下來大家都沒有休息，有條有理的開始處理程卓堯的後事，因為以早有準備，所以所有的事情都是不慌不忙的。

因為程願安身孕已經很重了，不適合操持，所有所有的事情都歸程格和程特處理，她只是陪著呂麗。

呂麗在醫院哭過之後就再也沒有哭過了，收斂起眼淚，她整個人似乎一.夜間又老了許多。

華堯國際集團主席以及東南亞景南文化財團主席程卓堯，癌癥去世的消息很快就傳了出去。整個亞洲的財經新聞版面上都是關於這一條訊息，很快此事也波及到了集團的股票。

程曼是風.塵仆仆從倫敦回來的，一起來的還有林富蘭，才回新加坡沒多久的老太太也過來了。

***

第三天早上九點的時候律師來程公館，大家都知道，這是來宣布遺囑的。

在場的人除了林富蘭沒有人是激動的，就連程曼都是淡淡的。

“程卓堯先生的遺囑，其中所有的不動產和車子都分別留給程太太呂麗女士以及女兒程曼，具體分割到的不動產一會我發給兩位。下面我說說重點的……”對於不動產程願和程格是不在意，所以不要也罷。

律師繼續道，“關於景南文化財團主席之位，程卓堯先生希望女兒程願繼承，由代理的榮譽主席成為正式的管理主席。隨後是華堯國際集團所屬程卓堯先生48.6%的股份分割，太太呂麗女士和女兒程曼均為2.3%，程格和程特均為7%，剩下的30%均為女兒程願……有無異議？”

“什麽？怎麽可能？我兒子才是正式的繼承人！你這遺囑一定是假的！”林富蘭聽完也不在意自己這個前妻什麽都沒分有，只在意程格竟然和程特一樣只得到了7%的股份，而程願卻自己擁有30%。

“林女士，我只是一個律師，這確實是程卓堯先生的遺囑，而且他立遺囑的時候是我們整個律師樓，是個高級合夥人同時在場的，您要是信不過我，也可以仔細去調查。”律師多少有點脾氣。

“我才不信你的鬼話呢，你一定是被程願這個賤人收買了……”

“鬧夠了沒有？”程格吼了一聲，然後把林富蘭拉走。

而律師也沒理會林富蘭發瘋這段小插曲，“程願小姐，根據您父親的遺囑，你將作為程家的繼承人，成為整個華堯國際集團最大的股東，繼承他董事長一職，以及營運CEO的位置。”

“我大哥和小特呢？”程願並沒有被突如其來的驚喜沖昏頭。

“程格先生哈愛是淩宇建築的CEO，除此他也得到集團旗下幾家子公司的經營權，也是合法代理人。另外程特先生，您父親的意思是聽你的安排。如果沒有什麽問題還請簽字，我們會盡快做好財產分割的。”

“算了，我也知道他不會留給我什麽。這樣也很好，我拿著股份，徹底成了一個可以只知道吃喝玩樂的富二代。”程特一點都不沮喪呢。

這時候呂麗低低的出聲，“麻煩孫律師把我所屬的2.3%股份分給我女兒程願，我對集團的事情不懂，都是年輕人的世界了。”

這點股份，程願壓根不放在眼裏。可是別說2.3%的股份了，就算是1%的股份，只要是華堯不倒，這股份的分紅就夠吃到老死了。明顯父親給這點股份呂麗不是真的擔心她以後沒錢，只是希望在自己走後，她手裏拿著集團的股份不至於處在太尷尬的地位。

只是程願沒想到她二話不說就把股份給了她，而不是兒子程特。

“小願，這些年都是你照顧我和小特，我沒什麽給你回報，你一直當我是你母親，雖然你什麽都沒說過，可是我就當我自己是你母親了，所以一個母親給女兒東西你就不要推辭了。”呂麗似乎早就有打算了，也知道程願會拒絕，所以自己先開口了。

程格是沒有意見的。大家都沒有什麽異議，唯獨拉著林富蘭出去的程格一直沒有回來。

後來不知道程格怎麽說服了林富蘭，把人送走了。

***

律師走了之後，程曼把程願叫住了，說是想和她聊聊。

程願沒拒絕。

兩人坐在程公館的後花園，傭人沏了一壺程願最愛的花茶，拿來了幾碟小點心。呂麗怕程願坐著不舒服，還讓傭人拿了幾個小枕頭過來給她墊著。

程曼看著程願的肚子，雖然回來得匆忙，可是關於程願的事情，大哥程格哈市和她粗略的說了一下。她一直以為自己愛著唐游游已經很苦了，然後再看看程願和許諫宸，她一下子沒以前那麽恨了。

而程願也發現程曼和以前不一樣了，沒有了以前遇事只憑自己隨心所欲，毛毛躁躁的。此刻的程曼整個人的氣質多了一抹沈澱以及優雅，就臉面容都柔和的不少，不再是之前一張整得精致得過分的臉。

“我在倫敦接受治療，你應該不知道吧？也對，大哥答應我，不會告訴任何人。是抑郁癥，其實一早就有了，只是所有人都沒有發現，包括我自己，直到流產之後，我有了自殘自殺的傾向，大哥才發現，他也是第一個發現的，連我媽都不沒發現。”程曼說著伸出自己的手腕，上面好幾條十分清晰的疤痕。

程願看著有幾分心驚，沒想過一向性子剛烈，轟轟烈烈的程曼會做出自殘的事情。

“醫生怎麽說？你現在還在積極治療嗎？”這應該是程曼第一次和她說話，語氣那麽淡然的，兩人更沒有吵架，或者惡言相向。

“治療效果哈愛是可以的，我在倫敦還經常四處走走，旅行什麽的。然後我發現了自己以前從未看過的風景。”

“那就好。”她不知道該和程曼說些什麽。

“我還在倫敦做了手術，把鼻梁和下巴的假體取了出來。”說著她摸摸自己的臉，“我才發現其實我本身長得也不差，我到底是為了什麽去整容的？後來我想起了，當年唐游游身邊總圍繞著好幾個女明星，我特別嫉妒，所以一氣之下跑去了整容，我當時還發誓自己一定要比那幾個女人還要好看。”

程曼看了看程願，“醫生說，其實我有一個很大的心結，是我自己在和自己過不去，如果自己不能去化解這個心結，我的病永遠都不會好。”

“你想說什麽？”

“程願，你是同父異母的妹妹，但是我卻從小就嫉妒羨慕你，雖然我總是嘲諷你，可是我內心卻覺得自己很卑微，我比不上你。”程曼苦笑，“你的優秀是我永遠比不上的，我明明知道，可我內心還是想要和你比。你成績比我和大哥都好，我總覺得明明我才是程家正兒八經的千金、小公主，你不過是私生女，可你的優秀卻把我的光彩都掩蓋住了，以至於我喜歡的人都喜歡你，所以我生氣，我想踩扁你……

在倫敦這段時間我看了很多風景，也想了很多事情。其實從頭到尾你都沒有真正在意過我吧，一直是我自取其辱，包括唐游游。你看他連宋思喃都接受過，卻獨獨不接受我，我一直以為那是因為我是你姐姐，而他喜歡你，那時候我卻想明白了，其實是男人賤的本性，我是送上門的，他不喜歡我是在常理之中。”

“看來你想清楚了。”程願呼了一口氣。

她和程曼之間，雖然她如程曼所說，她沒有正真在意過程曼對自己做了什麽，可是她始終想解開姐妹兩之間的這種矛盾以及恩怨，今天算是開誠布公談一次了吧！

“問心吧！如果你接受了唐游游，唐游游虎怎麽樣？”

“或許我們會甜蜜兩三年。可他還不足夠成熟，真摯的愛情以及婚姻都會成為他的枷鎖。他的本性要是受到了婚姻的束縛，他一定會想要掙脫，他可能會傷害到我。又或許，我們終有一天會彼此傷害，互相怨恨。”程願其實一早就清晰的知道，所以她才會始終和唐游游保持距離。

程曼笑了笑，“你說我當初怎麽就沒想到這些？”

“你太喜歡他了，所以以至於蒙蔽了自己的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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