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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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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是這樣的,沒有錯。

樓唳肩上的紅印是最好的證明。

樓唳停住動作,垂眸凝視,

他是一言未發,卻無法擋住林隨意的千言萬語。

“為什麽呢,樓先生?”林隨意語氣充滿了巨大的疑惑和難過:“我的夢裏的那些畫面是樓先生想讓我看見的,對吧,都是我二十二年生活裏所真實發生的。只有現在才是夢,此時才是夢。但在夢裏,我和樓先生……是真實的發生了身體的關系。”

“樓先生就是叔叔。”

“比起我認識樓先生,樓先生更早認識我,樓先生,您到底想要做什麽?您想要告訴我什麽?”

太多了,林隨意想說的太多了。

他說:“您等了二十二年,從您撿到我開始就在籌劃著引導我,可您為什麽要一聲不吭地離開呢?”

他說:“為什麽又在夢裏與我相見。”

他說:“樓先生,這是可以問的嗎?您……您到底是什麽人?”

他心裏的難過把言語的急迫都要蓋過去,林隨意抓救命稻草一樣,雙手緊緊抓住樓唳的手,急迫渴求。

“一切都是夢,僅僅只是一場夢,對嗎?!”因為害怕,他的聲音顫抖起來:“我是夢主,樓先生,我是夢主,我會……我會殺掉你嗎?”

樓唳看著他,終於,他開口:“隨意。”

輕輕的,親昵的,以往相處中一直被克制的。

樓唳看著近在咫尺的人,他反握住林隨意的手,帶著他探向自己的鼻尖。

林隨意下意識掙了一下,但樓唳緊緊地抓著他的手,不容他掙脫。

“別……”林隨意痛苦,但樓唳仍在這麽做。

終於,林隨意摸到了樓唳的鼻尖,以往他主動要探鼻息,樓唳都是拒絕的,這一次樓唳主動讓他這麽做了。

沒有呼吸。

林隨意楞住。

“隨意,我並沒有隱藏氣息的能力。”樓唳在耳邊低聲:“我本就沒有呼吸。”

林隨意大駭,心臟因為恐懼劇烈顫抖:“什麽?”

“你意識到了,這不是真正的人間。”樓唳將他緊擁:“此時此地不是,你生活的世界也不是。”

林隨意害怕得渾身戰栗:“是……是什麽……”

“走馬燈。”

“走馬……燈?”

“人死走馬燈。”樓唳收緊雙臂,將林隨意更用力地抱在懷中:“人之將死便會看見走馬燈,回顧一生。走馬燈停,一生止。”

感受到林隨意的害怕,樓唳俯首吻住他:“別怕,我會陪著你去看你的,真實的人生……”

林隨意睜大著眼,一些陌生又熟悉的記憶在他腦海中旋轉跳躍。

頭很疼。

他看見他們二人身後的白茫茫在扭轉,色彩迅速渲染,很快地新的畫面出現……

那才是他真正的人生。

仍舊是那個路口,棄嬰啼哭,但並不是紛飛的大雪天,而是一個晴朗午後。

撿到棄嬰的也不是樓唳,而是元清觀元以道人,他剛辦成事要打道回府,哪知道一轉彎就碰上這個棄嬰。

元以趕緊讓司機停車,下車撿了這麽個小東西。

東張西望看不見丟棄孩子的人,正要掐指一算,司機從車窗探出半個腦袋,道:“道長,父母肯定是跑了,誰會好端端地把孩子放在這呢。指不定這孩子有什麽病。”

元以翻開繈褓,本是想查看孩子有沒有明面上的疾病,卻翻到一張卡片,卡片裏記錄著孩子的出生年月日,又寫著‘請好好對待他’。

元以忍不住嗤笑:“為人父母的棄養了,卻要求他人好好對待。”

司機道:“做父母的最後一點良知唄。”

元以嘆氣一聲。

司機問:“道長,也是緣分,要不您就收養了,以後也好給您養老!”

元以再次嘆氣,抱著孩子上車:“可不指望他來養老,總歸是一條人命,我先帶回觀裏,之後再看看能不能找到收養人。”

司機:“好勒。”

汽車繼續行駛,一路向北。

之後街道出現了兩道人影,林隨意緊緊註視著遠去的汽車,樓唳在他身邊。

“事實上是別人撿到我。”林隨意說。

“嗯。”樓唳應下,他隨著林隨意的目光往相同的方向眺望:“他養了你三四個月後,就再舍不得送走你。給你取了名,傾囊相授。”

林隨意看向樓唳:“為什麽在走馬燈裏是你……”

“我只是趕在元以道人到來前帶走了你。”樓唳垂眸,低聲:“我在搗亂。”

真是搗亂嗎?林隨意難過地註視著樓唳。

元以抱著孩子回去了元清觀,不得不說,孩子挺乖,不然以元以喜靜的性格早就把孩子扔了出去。

餵奶就乖乖吃,逗一逗就呵呵笑。

尋找合適領養人的那一段時間,元以逗小孩的次數每日增多。直到有一天,有有心人上來道觀想領走孩子。

元以就舍不得了。

元以沒有道侶,更沒有孩子,他又是個嫌麻煩的性格,也沒正式得收個徒弟,只有一群徒侄。有時候,元以還是覺得孤單。

想了想,元以尋了個滑稽的理由把收養人打發走了,自己養著這個孩子。

“叫個什麽名呢!”元以抱著孩子冥思苦想,他元以道人收養的孩子必然需要個內涵的姓名。但有內涵的名字,還真不是那麽好取的。

他求助觀裏的那些小道士,沒一個人的起名戳中他。

直到某個午後,一顆熟透的果子從樹上掉下來砸在他頭上,元以有了靈感。

隨意吧。

隨心才能隨意。

願孩子將來隨心所欲。

一想就這麽敲定了下來,元以姓‘林’,這就有了林隨意。

起初元以是把林隨意當自己兒子養,但沒想到林隨意在解夢上極具天賦,隱息和紙紮術別人學個十載才稍會皮毛,林隨意五六歲時,他的紙紮術就能夠活靈活現地運用了。

元以大喜,認為是祖師爺專門送給了他這個寶。

其實,他也不是不願收弟子,只是他解的夢是最難解的夢魘之夢,沒有天賦的人,他收一百個弟子,就能有一百個弟子折在夢魘之夢中。

元以有了傳承之人。

他深知林隨意是塊美玉,極其用心雕琢。林隨意小小年紀就跟著元以道人入最兇的夢歷練,有著元以道人的悉心教導,十三四歲的林隨意就能夠獨自入夢消災。

他接連解了幾個夢,明星的黑蛇纏繞之夢,沈船之夢,陰親夢,胎夢。

聲名大噪,一時間元意道人的名號幾乎無人不知。

畫面一幕幕跳躍,目睹這一切的,以旁觀者角度看這一切的林隨意忍不住呢喃:“這都是……”

“是。”樓唳說:“是你自己一人經歷的。”

“可是走馬燈裏的時間……”

“因為,我在搗亂。”樓唳還是這麽說。

林隨意深深地看了樓唳一眼。

從他的走馬燈開始,樓唳就在搗亂。然而走馬燈記錄的是人的一生,一些對於林隨意來說記憶深刻的事,哪怕被樓唳搗亂更改,也仍舊殘留影響。

樓唳在走馬燈裏改變了林隨意的人生,但走馬燈裏又原本記錄著林隨意的年少成名。

於是走馬燈的世界有了普普通通的林隨意,元意道人的名號也在原本的時間,以橫空出世的姿態被人熟知。

但其實,走馬燈的世界裏,哪有什麽元意道人,只是一個名號。早被更改的走馬燈世界裏的人從未見過元意道人,便以為元意道人歸隱,更改了他的稱呼,從元意道人至元意山人。

走馬燈的世界裏,真實與虛假成為邏輯不通的巨大矛盾。

樓唳所做的一切,只是為了讓他察覺到不對勁。

“樓先生。”林隨意急迫地抓住樓唳的手腕:“那我們……”

“那我們呢?”林隨意心裏充斥著巨大的悲傷,抓著樓唳不肯放手。

樓唳並沒有掙脫,他其實從來不排斥林隨意的靠近:“我沒有騙你。”

“師父。”

接連解開幾個夢境,讓元以道人很是滿意。

名師出高徒嘛,元以很清楚林隨意還能做的更好,於是他開始教林隨意解夢魘之夢。

林隨意不負期望,他的名號就是連外行人也都聽過一二,於是前來找他解夢的人就多了起來,元清觀的門檻都要被單主踏破。

道,講究陰陽調和,五行平衡。

元以知道盛極必衰的道理,帶著私心給林隨意蔔了一卦。

林隨意恰好解了一夢,看天色不晚,來元以房間找人。

“師父。”十六歲的林隨意還沒進門,就扯著嗓子喊:“餓了,走去吃飯。”

元以瞪了他一眼,“成天就知道吃。”

林隨意大大咧咧地靠在門上,道:“我這個歲數正是長身體的時候,一頓炫十碗都不成問題。”

元以沒理他。

林隨意看著元以,看到元以手裏的三枚銅錢,說:“師父,給誰蔔卦呢?”

元以沒好氣:“你。”

林隨意笑了起來:“這麽閑呢您,給我蔔卦?別了,近親之前不能蔔卦,您要是閑陪我下山去吃頓好的,觀裏成天都是素,我需要吃點葷腥,不然不長個兒。”

“誰跟你近親。”元以沒理他,扔下手中三枚銅錢。

畢竟是給自己蔔卦,林隨意蹲下身湊近了看卦象,“噫——好差的卦象。”

元以眉頭緊鎖,立馬把銅錢收了起來,掐指推算。

林隨意仍舊吊兒郎當的,說:“這麽差的卦,我以後可不敢找媳婦了。”

卦象與情有關,指示一路坎坷,萬劫不覆。

“去去去。”林隨意不重視,元以卻不敢掉以輕心。

林隨意是他養大的,是無血緣的父與子,元以一萬個不想林隨意出事。

他有了私心,他想為林隨意逆天改命,不巧的是,林隨意看出了他的想法。

洩露天機者躲不過五弊三缺,五弊:鰥、寡、孤、獨、殘。三缺:財、命、權。

林隨意也有私心,不想元以為自己葬送一生。

於是他打算自己去解決情劫。

元意道人的能力,輕易就知道自己的情劫所在,某市金花街7幢3單元2樓1號。

叫做,樓唳。

今年8歲,比他小一半。

嗐。一個小姑娘怎麽起這麽兇的名!

林隨意連夜下山,那個城市太窮,沒飛機場的,並不怎麽節儉持家的元意道人買了張火車票,因為要了最近一班火車,他買的還是站票。

他被人群擁擠著沖上火車後,靠在車門邊,罵道:“怪不是我的劫。”

聞著火車上腳臭味汗味,林隨意感覺自己可以原地去死了。

火車行程二十一個小時,林隨意站的渾身酸痛,只要瞅到列車員,就要大放厥詞。

“有票出來了嗎?坐票、臥鋪什麽的……只要不是站著都行,我出十倍價錢買票,不,一百倍都可以。”

列車員殘忍道:“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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