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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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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菊是……兇嗎?”

那人捂著胸口,方正的國字臉上寫滿了驚恐。他渴求地看向108號鋪的老板,無比希望能從老板那兒得到否定的答案。

可老板只是睨他來一眼,國字臉登時血色盡失。這下就算有司機攙扶都站立不住,爛泥一樣跌坐在地上。

跌落的動靜有些大,林隨意心裏驚異。

噩夢確實讓人心有餘悸,但他還是第一次看見有人被一場夢嚇得魂飛魄散。

國字臉抖若篩糠:“樓……樓先生,請您解夢。”

說著,他取出一張支票,強撐著爛泥般的身體,恭恭敬敬地將這張支票放在老板眼前。

林隨意餘光瞥見支票上的金額——兩百萬。

這是一個能夠讓林隨意咋舌的數字,但108號店鋪的老板卻意興闌珊。

在國字臉許下一摞好處後,他才施恩般開口:“白菊是連著根莖還是單有花朵。”

國字臉明白老板這是收下了他的誠意,臉上的惶恐頃刻間散去一半,換上了喜不自禁的神情。

他坐回木椅上,不再是之前的爛泥姿態,好似在一瞬間長出了支撐肉體的骨頭:“好像有根莖,哦不……沒有。”

“到底有還是沒有?”老板冷聲道:“你要是無所謂解夢的準確,大可再似是而非一些。”

國字臉誠惶誠恐道:“我記不得了……”

旁聽的林隨意都要替國字臉捏把汗。

就在林隨意以為老板要撂挑子讓國字臉走人時,老板轉而問道:“白菊怎麽來的。”

國字臉絲毫不敢怠慢,仔細一回憶後連忙道:“我想想……好像是從一條河邊采來的!對,是在河邊。”

“河到你家的距離。”

“遠!我記得我走了很久很久,走得我都累了。”

相比老板的沈靜,國字臉的聲音像是著了火。

“累?”老板聲音一頓,國字臉心臟也隨之揪起,不安地問:“樓先生,這……這怎麽了嗎?”

不過老板並沒有答疑解惑的意思,他聲音仍舊低沈冷淡,音色像久不消融的積雪: “有沒有被河水打濕?沾到一滴也算。”

國字臉不敢刨根問底,努力按捺住滿心焦躁後回答道: “沒有,應該是沒有,我一直在岸邊采菊。”

老板問:“除了白菊,夢裏有沒有其他。”

國字臉話趕話地答,生怕讓老板等急了:“沒了沒了,只有白菊,滿屋子的白菊。”

老板:“夢裏除了你還有誰?”

“只有我。”這回國字臉很肯定:“只有我。”

老板問:“夢裏是哭是笑?”

“一開始挺高興,後來很害怕,我不確定我有沒有哭。”國字臉絞盡腦汁地回憶夢境:“好像是哭了。”

“去醫院做檢查。”老板收起支票,淡淡道:“盡早治療還有得救。”

國字臉登時欣喜若狂,那目光幾乎是將老板視作再生父母,三跪九叩後才匆匆離去。

國字臉離開後,室內就安靜了下來。

林隨意的反應並不遲鈍,死過人的鋪子、厚重的門簾、焚香的氣味以及讓人不安的夢境描述都無不在說,108號店鋪做的生意與金花街其他店鋪的生意不一樣。

108號店鋪以及老板都透著讓人猜不透的神秘。

這裏不宜久留。

等國字臉一離開,林隨意趕緊收斂臉上的驚異,站起身來,把手裏拎著的外賣口袋放在流水桌上:“老板您好,你訂的餐。”

他準備盡快完成這單外送生意,才能盡早地離開這裏。

老板‘嗯’了一聲,問他:“多少錢。”

林隨意說:“一共十五。”

“不用找了。”一張百元大鈔放在桌面上,隨後老板撕開衛生筷的包裝,‘啪’得一聲掰開並在一起的筷子。

“這怎麽行。”林隨意沒有收小費的習慣,況且這份外送,青椒肉絲沒有肉絲,蛋花湯沒有蛋花,十五塊錢其實都算多賺了,他又怎麽好意思多收超出十五塊好幾倍的小費。

林隨意趕緊掏包包找散錢找零,一張五十的,一張二十的,一張十塊和一張五塊,一共八十五。

將找零的錢疊整齊,雙手捏著一角遞出去:“您點點。”

老板夾了一筷子青椒放進嘴裏,並沒有接過林隨意遞來的零錢。

林隨意想了想,把整理出來的零錢放在桌上一角,“找您……”

“咳咳咳——”

林隨意還沒來得及把找零的金額報出來,那廂吃下青椒的老板被辣得不斷咳嗆。

青椒太辣,林隨意瞧見老板被辣得臉頰眼尾都染了薄紅,他趕緊遞過去一疊紙巾。

又見老板咳嗽不止,他拍了拍老板的後背,幫人順氣。

在林隨意幫忙下,老板的咳嗽終於有所緩解。他這也才能擡頭,朝林隨意投去一個註視。

“好些了……”急於助人的林隨意終於發現老板眼裏生人勿進的冰冷:“嗎……”

“對不起。我那個……”他慌忙收回手,雖然是好心,但他好像是冒犯到人家了,一時間都找不到為自己開脫的理由。

看起來老板也不想聽他解釋,一把將桌上的零錢捏在手裏。

林隨意明白老板是什麽意思,零錢收下了,送餐的人也該滾蛋了。

“實在抱歉。”得到一個逐客令,林隨意也不好意思再待在這裏:“那我走了。”

他拖著尷尬到沈重的腳步離開。

等林隨意完全轉過身,老板擡起頭凝視著他的背影,直到林隨意的身影完全消失,他才斂下視線。

重拾起筷子,又夾起菜放入口中。

這邊林隨意繞過屏風走過過道,掀開厚重的布簾子。

“林老板。”

108號店鋪外,紮雙馬尾的小姑娘迎上去:“午餐送到了嗎?”

林隨意點頭。

小姑娘急急地問:“那先生吃了嗎?”

林隨意說:“吃了。”

小姑娘又問:“吃了多少?”

林隨意誠實地說:“吃了一筷子。”

“只吃了一筷子?”小姑娘有些失望,但很快的重整旗鼓:“一筷子也不錯,至少先生肯動筷子,謝謝你哦,林老板。”

“千萬別這麽說。”這聲道謝林隨意實在受之有愧,他沒好意思說,你家先生吃了一筷子就差點被辣椒嗆死:“這沒有什麽可道謝的。”

“當然有!”小姑娘憂心道:“我家先生本來身體就不好,平時只吃野果,再這麽下去,他……”

只吃野果?

這還是凡人嗎?

林隨意擡了擡手,他給老板拍背的時候有很明顯的觸感,他能摸到凸起的肩胛。

108號店鋪老板確實不似凡人,林隨意回憶老板的相貌:

他的臉色不太好,有幾分病態的白,使兩道眉毛水墨一樣。瞳色也是分外的黑。

一頭墨色長發肆意散開,又因身形頎長挺拔的緣故,看去就像是冬季裏盛雪的松。

濃墨重彩地將自己展開,又不近人情地將人冰封。

林隨意想,凡人哪會有這麽好看。

眼前小姑娘還在絮絮叨叨:“先生既然肯動筷子,飯菜一定是符合先生口味的。街坊說得不錯,隨意餐館的味道很好。”

今天這餐就是小姑娘替她先生叫的。

她期冀地看著林隨意:“林老板,能不能麻煩你每天都往鋪子裏送餐。”

林隨意放下手,委婉道:“店裏忙起來的話可能就沒辦法送餐。”

小姑娘盯著林隨意看了會兒。

“金菊是吉,但白菊不是。”小姑娘忽然開口:“他夢見白菊本身就不是什麽好寓意,再則他提到采摘白菊的河邊很遠,他走得很累,若夢裏行走乏力則預兆肺上有疾,這不是有病是什麽。而他之所以還有救,也是因為那條河,他在河邊采菊卻未沾水,便是‘河’字去三點水只剩一個‘可’,加之夢裏他先笑後哭,反解其夢就是現實裏先哭後笑,不難得出‘重病可愈’的結論。”

林隨意聽得稀裏糊塗,過了兩秒才反應過來小姑娘在說國字臉。

她在向林隨意解釋為什麽老板讓國字臉去檢查身體,又為什麽留下‘還有得救’的結論。

“我家先生有真本事,是真正的解夢師,不是什麽妖魔鬼怪。”小姑娘道:“林老板可以放心地送餐,我家先生只救人不害人。”

被小姑娘看出想法,林隨意嗆了下。

好在小姑娘沒有揪著不放,她問:“林老板,你知道什麽是解夢師嗎?”

林隨意心虛地說:“聽說過一點。”

他聽說過解夢,但不太相信。

人其實很難記住自己的夢,哪怕夢境的發生就在不久前,就像國字臉記不住白菊是否有根莖的細節。

既然記不住夢,又何談解夢。

又哪裏來的解夢師。

他這點想法也被小姑娘看了出來,小姑娘說:“夢一定有所含義,你要是不信,你明天來找我,只要夢裏沒有兇煞,我都能為你解夢,屆時你肯定就會相信我們了。”

“林老板也不用擔心會忘記夢,我教你一個記住夢的辦法……”

一切正常地忙過晚餐,和往常一樣,等最後一位客人離開後,林隨意花了二十分鐘打掃餐館衛生,然後回家。

回家之後也一切正常,洗去一身油煙氣,躺上床閉眼睡覺。

睡覺前,林隨意想到小姑娘教給他記住夢的辦法——很簡單,睡前暗示自己一定能記住夢。

反正試試也不虧,林隨意默念了幾聲:我能記住今晚的夢。

我一定能記住今晚的夢……

勞累一天,林隨意很快地就進入夢鄉。

隨著酣睡,夢境慢慢鋪展開來。

夢裏有一張很大很柔軟的床,床幔無風搖曳。

床上躺著一個人,這人有一頭潑墨般的長發,除此之外,他身上未著一物。

也因此,林隨意看得很清楚,床上這人肩胛骨微凸成一個漂亮的形狀,和他白天摸到的形狀似乎一致。

這人轉過身來,露出神仙一樣的臉。

林隨意當即楞在原地。

什麽情況……

床上怎麽有個男人……

還是108號店鋪的老板……

老板看見林隨意後,淺淺笑了下。而後朝著林隨意伸出手,語氣繾綣:“隨意,我好冷,你陪我睡嘛。”

林隨意:“………………………………”

如遭雷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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