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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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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萊斯特出門時,  街道上正走過一群浩浩蕩蕩的游行示威隊伍。他們拿著標語和橫幅以及各色彩色煙霧棒,從遍地積雪中走過,高喊著要政府和警察為這段時間以來頻繁出現的怪物入侵事件做出解釋,  並找出應該為之負責的人。

這已經是近段時間以來的常態。隨著逆世界造成的影響越來越嚴重,網絡上早已湧現出無數種天馬行空的猜測,但很少有涉及到霍金斯小鎮的。

畢竟在三十幾年前,  霍金斯小鎮首次出現逆世界災難時,  人類互聯網還未徹底普及,所擁有的功能也遠不如今天,  能有相關信息流傳下來的只有一些非常老舊的報紙。

沒有多去留意那些正在群情激奮著高聲吶喊的示威者,  塞萊斯特很快從被積雪淹沒的破舊遮雨棚裏找到自己的汽車,在反覆嘗試啟動了好幾次後終於成功。

她打算以最快的速度去到曼哈頓的空中餐廳,她姑姑工作的地方。

有什麽非常糟糕的事情即將發生在那裏,這是她今早起來時就有的清晰預感。然而等她試圖聯系姑姑時,  才發現她今天忘記帶手機去上班,於是塞萊斯特只能選擇開車去找她。

再過幾天就是聖誕節,  紐約的此時氣溫幾乎已經降到最低點,  即使塞萊斯特裹上她厚的衣服也無法抵禦那種無孔不入的嚴寒。

緊跑幾步來到暖氣充沛的大廳,趁著面前的電梯大門還沒徹底關上,她連忙沖進去,卻沒想到在裏面居然碰到了哈利,頓時滿臉茫然。

穿著黑色高領大衣的金發少年微微低頭,  墨鏡滑到鼻梁中央,露出剔透淺碧的眼眸,剛剛還面無表情的臉上隨之浮現出一個迷人的微笑:“嗨,  塞莉。”

難道這就是今早的不祥預感嗎?會不會太誇張了?

回想起上次在奧斯本大廈的某個豪華洗手間裏,  她被逼無奈地挾持了對方當人質,  被對方反客為主的尷尬驚悚經歷,塞萊斯特頓時感覺自己這樣莽撞沖進來的行為,跟自投羅網好像沒有什麽區別。

想到這裏,她屏住呼吸,下意識想要後退,身後卻傳來電梯門關上的提示音,於是只能重新放松身體:“嗨,這麽巧。”

“我去空中餐廳,你呢?”

“……啊,一樣。”

“來找你姑姑?”

明明只是在第一次見面時隨口提起的話,他居然記得這麽清楚。

塞萊斯特點點頭,沒再多說別的,臉上表情因為那種仍舊揮之不去的強烈不祥預感而有些難看。

哈利註意到她的異常,摘下墨鏡,問:“你怎麽了?”

“我沒事,只是……”她猶豫幾秒,電梯已經來到空中餐廳所在的樓層。

走出去前,塞萊斯特回頭看著他提醒:“這兒很快會有危險,你最好離開這裏。”

說完,她轉身跑進餐廳去尋找她的姑姑,並試圖說服這裏的員工和客人趕緊離開,卻被大廳服務員當成故意來找茬的人準備趕走。

爭執間,一個帶著明顯不悅情緒的冷淡少年音忽然響起:“放開她。”

服務員認出他的身份,正發楞時,聽到他繼續說:“告訴萊曼先生,今天餐廳不接待任何客人,我已經全包下來了。然後照她說的做,把所有人立刻撤離這裏。”

塞萊斯特茫然又不可思議地看著身後的哈利,不知道是該震驚他居然會在什麽都不知情的情況下就直接幫自己的忙,還是該震驚他居然能在這種寸土寸金的紐約頂級餐廳說包場就包場。

同樣驚訝的還有一旁的服務員,不過她很快調整好表情,以一種非常專業且完美的態度回答:“是的,奧斯本先生,我們馬上去辦。”

她說完便離開了。

哈利轉頭看向一臉受到沖擊過大的塞萊斯特,溫聲提醒:“你不去找你姑姑嗎?”

“啊,是……”她眨眨眼,迅速回過神,同時再次提醒,“你也趕緊走吧,越快越好。”

帶著連工作服都沒來得及換的凱特姑姑跑出廚房,塞萊斯特驚訝地發現哈利居然還在等著她們,而剛剛還有不少客人在用餐的餐廳基本已經空了。

他朝凱特禮貌地點頭算作打招呼,然後按下電梯:“走吧,樓下有車,我送你們回去。”

“你和奧斯本先生認識?”凱特還沒反應過來,完全跟不上他們的節奏。

“我們是……”她剛開口,忽然註意到哈利也在此時擡頭看著她,似乎挺在意她會怎麽介紹他們之間的關系。

“呃,是朋友。”她含糊地回答,聽到哈利似乎輕輕笑了一聲。

鮮紅的樓層跳動在液晶屏上,眼看就要就要到達他們所在的樓層,卻忽然停頓住,緊接著開始抽搐著下降,閃動。伴隨而來的是一陣尖銳刺耳的機械雜音,似乎有什麽東西正在電梯下方死死抓住它,將它往下拽,沈悶的怪物吼叫聲從電梯井裏傳來。

危險預感在此時到達頂峰,塞萊斯特下意識護住自己的姑姑,而哈利則伸手抓住她的手,帶著她們遠離正在不斷顫抖著的大門。

下一秒,原本嚴絲合縫的金屬大門被一頭龐大的蜥蜴怪物從內部撞破開。

它咆哮著沖進餐廳裏,深綠色的粗糲皮膚如同帶有棱角的盔甲,即使被冒著火花的尖銳金屬碎片刮過也毫無損傷,粗壯長尾將沿途的桌椅和櫃子紛紛掃蕩開,所過之處全是一片狼藉。

這顯然不是逆世界裏會有的怪物,不管是外形還是出現方式,都跟魔犬以及狄摩高根沒有任何相同之處。

塞萊斯特躲在一旁,伸手摸到口袋裏的小型對講機,指尖放在開關上按下去,同時發現它似乎是在尋找著什麽,一雙冷亮的橄欖綠色獸類豎瞳正不斷轉動著打量周圍的一切。

沒等她用對講機將這裏的情況完全告訴給蜘蛛俠,那頭蜥蜴怪物已經猛地撲向朝他們所在的方向。

薄薄的鋁制大門瞬間爆裂開,被異化過的巨大蜥蜴頭顱從外面探進來,吐出的猩紅長舌幾乎掃到哈利臉上,裂開的大嘴裏滿是森白尖銳的獠牙,像是一個詭異無比的笑容:“你好啊,哈利。”

哈利愕然地看著對方,完全想不起為什麽這樣一個怪物會認得自己。但很快,他就聽到它繼續念著他的名字,帶著無法克制的濃烈怨恨情緒:“哈利·奧斯本,該和我一起去見你父親了。”

它說著,伸出的龐大尖利爪子直接拍碎墻壁,輕而易舉就抓到正被塞萊斯特抓著準備逃跑的哈利。

人類的骨骼硬度在它手裏就像一截脆弱易折的樹枝,它微微收緊利爪,壓迫而來的沈重力量立刻讓哈利感到難以忍受的劇痛。連臉色都變得慘白,痛苦的呻吟聲瞬間溢出喉嚨。

“哈利!”塞萊斯特慌忙想要拉回他,卻被蜥蜴怪物晃動尾巴掃甩開,整個人掉進一堆玻璃與桌椅的廢墟裏。

還好她穿得夠厚,否則被這樣扔到一旁,身上早就全是傷口。

塞萊斯特掙紮著爬起來,看到蜥蜴怪物正兇狠地沖她齜著牙,猩紅長舌威脅性地伸出來晃動一下,陰森森地警告:“別來擋我的道!這是我和奧斯本之間的事!”

說完,它轉身走向已經被毀壞得不成樣子的電梯井,準備直接從那裏跳下去離開,卻發現入口處不知什麽時候已經被蛛網封鎖得嚴嚴實實。

緊接著,蜘蛛俠的身影在冬日陰雲下如同一道火焰直接躍動進來,將大樓的厚實玻璃墻直接踢碎,也將蜥蜴怪物踢回餐廳。

大片碎玻璃如碎散星辰般潑灑滿地,徘徊在低空的濕冷雲霧立刻湧入進來,將整個餐廳裏的溫度瞬間拉低,連呼吸間都是冰冷到接近凝固的寒氣。

趁著蜥蜴怪物略微松手的瞬間,蜘蛛俠動作極快地用蛛絲將哈利從它手中拉回來,交給一旁的塞萊斯特,同時低頭迅速打量了他一遍:“他好像受傷了,需要馬上去醫院,你們立刻從逃生通道離開,這裏交給我。”

話音剛落,蜘蛛感應突然開始刺痛著警醒他來自身後的危險。

他轉身硬接下蜥蜴怪物怒吼著揮過來的尖銳利爪,看上去比眼前怪物要纖細許多的手臂牢牢阻擋住它的攻擊,還不忘提醒:“快走!”

塞萊斯特和凱特一刻也不敢停留,連忙帶著哈利從逃生通道離開。

沒有了需要顧及旁人的束縛,蜘蛛俠立刻顯得放開了許多。

他推開面前正朝他不斷吼叫著的巨大蜥蜴,在它再次朝自己撲過來時,用蛛絲拉住天花板滑躲到一邊。

更多絲線纏繞住它的粗壯長尾,隨著蜘蛛俠幾步躍踩上它背部的動作而被黏在它自己的脖頸上。

“是我記錯時間嗎,明明現在是冬天,蜥蜴這樣的變溫動物難道不應該找個洞穴好好睡一覺,等到明年春天再出來?”蜘蛛俠邊說邊用更多蛛絲捆住它的前肢,輕薄如霧的蛛網密密麻麻覆蓋在它全身,“還是說你冬眠之前忘記吃東西,所以現在餓醒了才來餐廳搗亂?這麽說來,我該誇你眼光好嗎?這都能選中曼哈頓最昂貴的餐廳之一。”

“滾開——!”怪物狂怒地掙紮著,身上的蛛絲劈裏啪啦地斷裂開。

蜘蛛俠不悅地嘖一聲,從它背上靈活空翻著跳回地面,用蛛絲捆住它的雙腳將它絆倒,卻在剛起身時被蜥蜴亂甩的長尾打中頭部,頓時踉蹌兩步開。

一瞬間,他感覺自己似乎完全失去了聽覺,耳鳴聲嗡嗡地塞滿大腦,連視線都跟著模糊一秒,頭部劇痛。

但很快,身體極強的自愈力立刻發揮作用,幾乎是在這些損傷出現的同時就將它們修覆如初。而那排同樣被蜥蜴尾巴掃到的實木酒櫃,則被這樣可怕的力量給直接拍了個粉碎。

剛才蜘蛛感應似乎失靈了。

他一邊敏捷地躲避著蜥蜴的攻擊,一邊思考,應該是長時間沒有得到足夠休息與剛剛才被奪心魔寄生體所消耗過度體力的原因,否則蜘蛛感應不可能會預警不到剛才的意外。

此時的整個空中餐廳已經徹底變為一片廢墟,高空中的狂風不斷穿透而過,卷起地面的玻璃與金屬碎片朝樓下掉落,被蜘蛛俠連忙用蛛網黏回來,封鎖住幾個破裂的出口。

蜥蜴怪物將脖頸上最後一縷蛛絲撕扯開,長尾卷起蜘蛛俠的腳踝將他從五十二層樓上扔出窗外,橄欖色的豎瞳裏滿是冷冽兇光,惡狠狠地詛咒著:“去死吧,多管閑事的家夥!”

大團冰冷雲霧瞬間將蜘蛛俠吞沒進去,他在高速中下墜,立刻反應迅速地用蛛絲粘住大廈玻璃緩沖減速,穩住身體站在大樓的垂直外墻上,朝樓內驚慌失措的人群比了個抱歉的手勢:“感謝收看今天的蜘蛛特技表演,獎品是,所有人快跑!立刻離開這裏!”

說完,他像是完全不受地心引力影響似的,直接踩在大樓外墻上朝頂樓的空中餐廳輕快跑上去,並在那頭蜥蜴怪物即將離開時將它用蛛絲重新拖回來,死死捆綁住。

做完這一切後,他拉住蛛絲倒掛在蜥蜴怪物面前,仔細打量著對方:“你知道嗎,你可是我見過的第一個會說話的蜥蜴。有這樣的本事,去做點什麽不好,為什麽非要找奧斯本家族的人的麻煩?”

“是他們!是諾曼·奧斯本先越界的!”蜥蜴咆哮著,鮮紅血絲爬滿眼球,看上去格外猙獰又恐怖,“他們奪走了我最重要的人,就必須因此付出代價!”

“不,不只是諾曼·奧斯本,還有pib的人,我一個也不會放過。現在,如果你繼續攔在我面前,我也同樣會撕碎你!”

被奧斯本和pib奪走了重要的人?

蜘蛛俠楞住,再次打量著對方與蜥蜴一模一樣的怪物外形,心裏莫名顫抖了下,好像意識到什麽,於是深吸口氣問:“你到底是誰?為什麽會變成這個樣子?”

“不關你的事!”

淩冽冷風伴隨著它的吼叫撲面而來,蜘蛛感應同時刺痛著引導他趕緊躲開。

“你又到底是誰?為什麽要來插手我的事?”蜥蜴憤怒地質問著追上去,尖利爪子抓破周圍一切能觸碰到的東西,卻始終慢蜘蛛俠一步,完全沒有碰到他,“他們搶走了我所有在乎的一切,這是奧斯本和pib應該付出的代價!誰也不能阻止我!”

蜘蛛俠側身避開它的攻擊,用蛛網蒙住它的臉,趁對方後退的時候猛地拉住蛛絲跳起來,旋轉著躍翻過它的頭頂,借著慣性將蛛絲擰做一股極富韌性的鎖鏈,將它鎖住喉嚨不斷收緊。

“冷靜點。你要找回在乎的一切,這理所應當。但那並不代表你需要和那些你憎恨的人一樣,靠傷害其他無辜的人來做到。”他努力試圖讓對方平靜下來,“告訴我他們對你做了什麽,讓我幫你。”

“我不需要!”蜥蜴怪物痛苦地撕扯著喉嚨上的蛛絲,怒吼著甩開他,“我再也不會相信任何人,尤其是你這種嘴上說著想要幫我,但其實根本不會理解我的心情,只是想要欺騙我停手的騙子!”

“你沒有經歷過我遭受的痛苦!你沒有失去過你最重視的人!你也沒有感受過你明明已經竭盡全力想要去保護某些人,可他們仍然從你身邊被奪走的絕望!你怎麽可能理解!”

長尾橫掃著打中因為這番話而微微楞神的蜘蛛俠,將他砸進遍地廢墟裏,被蜥蜴怪物用利爪一把按在地上無法動彈,猩紅冰冷的舌頭如同一條蛇般掃弄在他的面罩上:“我再說最後一次,蜘蛛俠,不要多管閑事!你根本什麽都不懂!”

什麽都不懂嗎?

蜘蛛俠有些眩暈地看著近在咫尺的蜥蜴巨獸,胸腔裏除了被對方死死按住而產生的強烈銳痛,好像連肋骨都快被壓斷的窒息感,還翻滾著另一種怒不可遏的情緒。

與此同時,那個好不容易才沈默下去的詭異聲音再次低低響起在他耳邊,連音色都變得幾乎和他自己完全一致:“閉嘴,讓它閉嘴!真正什麽都不懂的是它才對!我受夠了,受夠了這種克制,受夠了這種付出。我受夠了我明明已經做到所有正確的一切,可我還是失去了……”

“貝妮。”他近乎無聲地和腦海裏的聲音一起念出這個名字,眼前再次浮現出她在自己面前化作一捧輕煙消散開的模樣。

也想起她在逆世界裏和他重逢時,因為察覺到他的行為和情緒都和以往比起來有些不對勁,所以下意識表現出的拒絕。

她躲避,甚至是抗拒自己對她表現出的,超越以往朋友之間會有的親密試探。

這個念頭帶給他的折磨,比蜥蜴怪物施加在他身上的壓力更讓他無法忍受,也讓再次活躍起來的異類聲音輕易沖破他的思想防線,侵入他的思維,再次刺激起蜘蛛感應帶來強烈痛楚。

被囚困在他心裏的蜘蛛終於掙脫著冒出頭。

“你怎麽……知道我不懂。”蜘蛛俠緩慢地,一字一句地說著,聲音比起剛才的清朗悅耳變得有些異樣的壓抑甚至是扭曲,“什麽都不懂的是你!”

他抓住對方按在自己身上的利爪,將它推開,同時猛地擡腳踢在蜥蜴怪物的胸口將它踹到一旁。

重新站起來的少年身上有種完全不同於剛才的強烈壓迫感。

他不再有任何的克制與收斂,而是完全放任自己的力量全部發揮出來,施虐般地發洩在對方身上,直到被蜘蛛感應再次刺痛到無法忍受才停手,然後搖晃著起身退讓開,渾身冷汗直冒。

咬牙死死忍住那種鉆心剜骨般可怕折磨,蜘蛛俠一邊掙紮著試圖擺脫奪心魔對自己的控制,一邊在朦朧間,看到面前倒在地上的蜥蜴怪物正在不斷抽搐,崩潰,最後從一頭龐大的巨獸恢覆成一個他很熟悉的人。

“康納斯……博士。”他輕聲叫出對方的名字,在好不容易才終於將思維裏那種激烈到瘋狂的噬殺之意壓制下去後,連忙跑過去扶起對方,簡單檢查了一下他的頸部脈搏與呼吸,確認他還活著後,終於松口氣。

背起已經意識不清的康納斯,蜘蛛俠從空中餐廳的破碎玻璃墻處跳出去,以最快的速度將他送到附近的醫院。

眼看著康納斯已經被醫護人員們送進急診室,他捂住自己疼痛未消的頭,感受著胸腔裏的心臟正在毫無規律地狂跳著,眼前一陣黑一陣白。

路過一面玻璃墻時,彼得停下來,伸手搭在上面,微微彎腰喘息著想要休息一下,卻無意間擡頭看到玻璃上的自己。

憔悴,疲憊,搖搖欲墜。

一只眼珠猩紅發亮的巨大蜘蛛正跟在他身後,周身繚繞著漆黑的霧氣。

它牢牢盯著彼得,耐心安靜地等待著,等待他的意志力徹底崩塌以後就能重獲自由,肆意收割並享用它的俘虜。

“我應該殺了他!”蜘蛛開口說話了,也或者是那團和奪心魔看上去極為相似的霧氣說出來的。

彼得感覺他已經分不清。

奪心魔還是他心裏那頭蜘蛛,它們好像已經融為一體。

“我必須趕緊找到擺脫奪心魔控制的辦法。”

“不過康納斯是對的,所有把貝妮從我身邊搶走的人都必須付出代價,都得死!”

“康納斯博士的家人被pib和奧斯本帶走了,我想要幫助他就必須先找到他家人的下落。”

“這一切都是因為pib的緣故,我要毀了他們所有人,我可以這麽做,只要……”

“有人過來了,我得先離開這裏,去找……”

“那就離開這裏,回森林山去。”

“不,我不能這樣回去。梅姨和本叔今天都在家,我這樣會讓他們擔心的。我不能回去。”

兩個聲音聽起來完全一模一樣,卻相互抗爭的聲音在他腦海裏不斷撕扯。他都不記得自己到底忍受了多久,只感覺渾渾噩噩間,似乎真的回到了皇後區森林山,來到了瑞恩家後面的街道上。

周圍滿是積雪與被雪層壓垮的樹枝,光線暗沈而混濁,空氣濕冷。

他跌倒在貝爾納黛特窗戶外的雪地裏,伸手扯下面罩艱難呼吸著,咬牙試圖硬抗過這陣要命的折磨。

短時間內發作兩次的慘烈劇痛與剛才的打鬥消耗了他太多精力,彼得靠在墻邊喘息,感覺自己隨時都會徹底失去意識,身體不受控制地抽搐著,可極強的意志卻仍舊在繼續堅持,不願意被腦海裏的另一個聲音徹底吞噬,不願意將那頭被他壓制許久的怪物輕易放出來。

就這樣煎熬著不知過了多久,彼得忽然聽到有人在朝這裏靠近的聲音,積雪和幹枯樹枝被踩斷的破裂聲聽起來是如此清晰。

他勉強將面罩戴回去,看到泰德和瑪德琳正朝自己小心翼翼地走過來,臉上滿是驚訝:“蜘蛛俠?!”

除了他們,霍普警長不知為什麽也出現在這裏。看到這個穿著熟悉的紅藍戰衣的少年倒在地上,他同樣震驚不已,連忙跑過來扶起他:“嘿,孩子,你怎麽樣?發生什麽事了?”

“吉姆,離他遠一點。”

泰德習慣性地用手電照了照面前似乎受了重傷,無法動彈的蜘蛛俠,目光註視著他身後的影子,神情嚴肅:“他也已經被寄生……”

話說到一半,他忽然楞住,臉上頓時露出驚愕至極的表情,甚至還朝後退了一步,連拿手電的手都輕微顫抖起來:“你……”

“怎麽了?”霍普問,但仍然沒有要遠離對方的意思。

“彼得。”瑪德琳伸手捂住嘴,冰綠色的眼睛裏一片驚濤駭浪。

她跑過去抱住正小聲嗚咽著的少年,替他將面罩摘下來,看到他蒼白得毫無血色的臉孔,伸手捧住他的臉,語氣焦急,充滿擔憂:“彼得,你能聽見我說話嗎?彼得?!”

“拜托了……幫我,把……”彼得斷斷續續地說著,伸手抓在一旁的堅硬水泥墻根處。密密麻麻的裂紋頓時從他手下蔓延開,細小石塊不斷崩裂下來。

“幫我擺脫它……幫我……”他幾乎是將這兩句短短的話語咬碎了,痛苦不堪地吐出來,額角冒出青筋,卻仍舊忍耐著不肯放棄,壓抑許久的慘叫在喉嚨裏翻滾著。

“他很痛苦,奪心魔的一部分寄生在他的思維裏,想要取代他的自我意識。”瑪德琳著急地望著霍普和泰德,“我們該怎麽做?”

“和威爾當初一樣。”霍普緊張地抹一把臉,“沒有別的辦法,只能用高溫把奪心魔的一部分從他身體裏逼出來。但是那個過程會……非常痛苦,甚至可能會因為無法忍受這種痛苦而精神崩潰。”

“彼得,你聽到了嗎?”瑪德琳安撫性地輕拍著他的後背,語氣溫柔,跟哄著自己的孩子沒什麽區別,“不管一會兒發生什麽,你都必須撐下去,為了你自己,更為了梅和本傑明,好嗎?你會沒事的,孩子,你一定會沒事的。”

彼得意識模糊地點點頭。他感覺自己被什麽人給背起來,放進車裏,一路來到泰德所住的地方。

這裏遠離城區,周圍全是白雪覆蓋的森林,陰雲翻滾著醞釀下一場暴雪。

他被泰德放在床上,房間裏的暖氣讓他感覺到皮膚有種灼燒般的刺痛。周圍全是瑪德琳和霍普七手八腳擺上的一堆取暖器,壁爐裏堆滿幹燥的木頭等待點火。

“彼得,抱歉孩子,我現在得用鎖鏈把你綁起來,否則一會兒你會因為疼痛而掙脫開。”

泰德邊說邊用從倉庫大門上拆下來的金屬鎖鏈綁在彼得手上,卻被他搖頭拒絕。

他的嘴唇上滿是被自己咬出來的血印,艱難解釋:“這些東西……對我沒有用,綁不住我的……用,用蛛絲……”

霍普目瞪口呆地看了看那條幾乎和他手腕差不多粗細的沈重鐵鏈:“你確定嗎?我敢說這玩意兒拉一輛汽車都沒問題。”

彼得仍舊搖頭,全身肌肉都因為極力克制而緊繃起來:“沒有用的……我很容易就能掙斷它,用蛛絲,就在我手腕上,把發射器都取下來。”

泰德聽從他的話,將他手腕上的蛛絲發射器都取下來,然後伸手摸摸他的頭:“準備好了嗎?這會非常痛苦,但是開始以後,不管怎麽樣都不能停下來。”

彼得閉上眼睛,輕輕嗯了一聲。

泰德用蛛絲牢牢纏在彼得的手腕,腳踝,以及肩膀和腰間,確認沒有問題後,轉頭看向瑪德琳:“點火吧。”

她滿臉不忍地望著彼得,最終還是紅著眼眶將手裏的火柴點燃,丟進壁爐裏。

金紅滾燙的火舌頓時躥騰起來,熱浪滾滾。霍普將暖氣的功率調整到最大,也將周圍取暖器的功率由低調到高。

一時間,整個房間頓時變得燥熱不堪。每一絲熱度都像是一根燒紅的滾燙鋼針,毫不留情地刺進彼得的皮膚並不斷朝裏鉆,直到穿透他的血肉,燒幹他的骨髓,全身每一處神經都在尖叫著排斥這種慘烈到非人的疼痛。

在如此漫長的折磨中,活著似乎都變成了一件讓人無比憎恨的惡事,他被拖進地獄最深處卻不得解脫,甚至開始對世界上所有其他人都報以強烈的恨意,因為他們全都無需忍受這樣的苦楚。

“停下來!讓他們停下來!”那個聲音在他腦海裏尖叫著,掐著他的神經逼迫他求饒,“好痛!好痛!好痛!”

有鮮血從被他咬破的嘴唇傷口處不斷滴落下來,濃郁的血腥味浸透他的口腔。

他終於受不了地慘叫出聲,仿佛被活剮那樣的淒慘,身體不受控制地抽搐掙紮著,逐漸將身上束縛著他的蛛絲掙脫開,嘴裏無意識地叫喊著:“好痛,好痛!好痛……”

“彼得!”瑪德琳慌忙想靠近對方,卻被泰德阻攔下來,臉上淚痕被周圍的火光照亮。她抓住霍普的手臂,焦急得不成樣子:“還要多久?他還要熬多久?”

“很難說,除非奪心魔先被逼到受不了,主動放棄,否則我們不能停下來。”

霍普說完,彼得已經完全從蛛絲的禁錮中掙紮出來,跪倒在地上。

泰德不可思議地看著他,註意到有密密麻麻的,像是黑色血管一樣的東西爬上他原本白凈的頸部肌膚,不斷跳動著,看上去隨時都像要爆開那樣猙獰危險。

他擡起頭,暖棕色的眼睛幾乎變成毫無光亮的漆黑,嘴唇和下頜肌膚上滿是鮮紅血跡,戰衣被蛛絲勒出幾道破損傷痕,看上去就像個剛從地獄裏爬出來的修羅。

“用影子……快,快點……”彼得拼命控制著腦海裏發瘋般的殘暴殺戮欲,堅持著不肯松手,不願意妥協,視線裏的一切都被蒙上一層粘稠的血色。

霍普對他的意志力感到相當不可思議。以往凡是被奪心魔寄生的人類,不管是誰都會很快失去自我意識,變得六親不認,暴虐成性,可彼得到現在居然還能保持住自我意識並占據主導。

“彼得。”瑪德琳哭著想要把他扶起來,卻被他呻吟著躲開。

“不要過來,我不想傷害你們……求你了,用影子綁著我,求你們……”

泰德咬咬牙,擡手對著彼得,影子瞬間化作無數藤蔓纏繞上他,將他綁回床上,死死壓制著不讓動。

被大量熱源包圍著,辣的火焰似乎正在從彼得的身體裏燃燒起來,將他活活融化的痛苦不斷啃食著他的精神,蜘蛛感應也瘋狂預警刺痛著。

他無意識地翻滾,掙紮,被影子捆住又逃脫。一身戰衣早已被汗水濕透,茶褐色的微卷發絲淩亂貼在額頭上,撕心裂肺的慘叫聲幾乎能讓屋外的皚皚冰霜都融化成血,也讓周圍所有人都閉上眼睛,再也不忍心去看。

“瑪蒂!”影子瘋狂擴散著,泰德逐漸感覺自己快要壓制不住對方。彼得的力量和反應速度都讓影子跟不上,只能勉強把他困在原地。

瑪德琳顫抖著擡起手,指揮影子和泰德一起將彼得重新禁錮在原地,淚水卻止不住地從她眼裏掉落出來:“快點結束吧,求你了,快點結束吧。放過他,不要再傷害他了,求你了。”

快點結束吧。

彼得也幾近崩潰地哀求著,眼前不自覺浮現出許多支離破碎的記憶畫面:

有他被本傑明帶著在公園廣場裏學習滑板的時候。

每次他因為太難而想要放棄時,本傑明都會鼓勵他再堅持下去,再試一次。

有他被梅抱在懷裏輕輕撫摸過頭發,親吻額頭,溫柔囑咐他註意安全,放學後早點回家的時候。

還有貝爾納黛特。

無論在哪段記憶裏,黑發綠眸的少女都是最色彩鮮明,引人註目的那一個。

他不斷念著對方的名字,貝妮。

貝妮。

一聲一聲,一遍一遍。

像是絕望到極點的信徒在祈禱唯一的救贖,每個音節都被烙印在心尖上,直到流出滾燙的血來。

也只有在念到這個名字時,那團寄生物才會安靜下來,像是和他完全感同身受那樣地沈迷著,眷戀著,執拗又貪婪地吸附在他心底,如同病般瘋狂滋長,直至充盈在他的每一根血管,每一節骨頭裏。

他感覺自己快要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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