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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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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包裏的手機響了,  彼得很快接起來,註意力卻仍然放在街道對面,隔著沈寂夜色與來往車輛的警局休息室裏,那個剛坐下的黑發少女的身上。

“餵,  梅姨?”他有點心不在焉地回應著電話那頭的聲音,  “是的,  我很快回來……要我帶什麽?雞蛋,有機的是嗎?好的,我知道了,  很快回來,  別擔心。”

說完,他掛掉電話。隔著變換閃爍的各色霓虹燈光,  他看到一位女警很快走進休息室內,應該是在詢問貝爾納黛特關於劇院裏發生的事。

她看起來很疲累,  頭一直低垂著,  纖薄的背部微微彎曲,  雙手放在桌上,  時不時扶按一下額頭,  臉色是種明顯不健康的過度蒼白,厚密的黑發略顯淩亂地垂散在身後,  整個人看起來就像一個坐在滿室明亮裏的脆弱幽靈。

回想起剛才在劇院的經歷,彼得在擔憂貝爾納黛特的同時,也對許多事情產生了疑問:

那些怪物之所以會出現在劇院裏,只是因為巧合還是別的?

還有塞萊斯特。

“魔犬很喜歡成群結隊地行動”,  “要想用最快的方式進行解決,  只能用火燒,  因為它們懼怕火焰和高溫”——這是她告訴自己的。而從操作結果來看,  這確實非常有效,可問題在於,她是怎麽能夠如此清楚地了解這些怪物的習性與弱點的?

還有她手腕上與德雷克一模一樣的黑色數字紋身,062。

不知道是否是他聯想太過,這個數字和哈利那條從不摘下來的項鏈會有某種關系嗎?

正想著,身後忽然傳來一陣腳步聲,緊接著一個並不算陌生的女孩聲音在叫他:“彼得?”

他回過頭,看到同班的傑西卡·坎貝爾正睜大眼睛看著自己,像是有點驚訝又格外欣喜:“真的是你。你怎麽在這兒?”

“噢,我在這裏等人。”彼得沖她友善地微微笑下,視線不自覺地又朝警局休息室的方向瞟了瞟,然後問,“你呢?”

“這裏是我家開的書店呀。”傑西卡朝他身後那間裝潢別致而整潔的店鋪歪頭示意,旋即像是想起來什麽似地扶下眼鏡說到,“對了,你上次不是說想找一本達芬奇的手稿收錄本,還有〈血源詛咒〉的完全版設定集嗎?正好我爸爸前兩天進貨的時候有找到這兩本書,你等我一下。”

說完,她很快跑進店裏,拿出兩本裝幀精美的厚重書本遞給對方,藍色眼睛在鏡片背後有些閃躲地眨了眨:“你看看是不是這兩本?”

彼得驚訝地翻了翻:“這是全新的嗎?也太難得了,我之前在網上找到的都是舊書,而且還有不少附件缺失。”

“太好了,看來他沒找錯。”她笑起來,笑容清澈甜美。

“不過……”彼得翻到背面看了看價格,倒是完全在自己的預算內,“我今天沒想到會這麽湊巧遇到它們,所以也沒帶這麽多錢出來。實在抱歉傑西卡,能請你……”

“沒關系。”傑西卡搖搖頭,手指攪著衣擺下方的繩結,神態有種微妙的緊張與竭力捧出的刻意自然感,“這是送給你的。”

迎著對方茫然而驚訝的目光,她深吸一口氣,然後盡可能輕快地解釋:“就當是為了感謝你上次在實驗室幫我忙。”

她討厭獨立實驗操作,那些裝滿各色化學品的瓶瓶罐罐和儀器在彼得手裏有多聽話,到了她自己嘗試實驗的時候就會有多叛逆。

至於那些讓人頭痛的關於各種細胞的不同周期觀測與辨別,她就更加不擅長了。先不提從課本理論轉戰實踐時,它們區分起來會有多困難,她鼻梁上那副厚重到一低頭就會不住往下掉的眼鏡首先就已經註定,她不會和顯微鏡有什麽合作愉快的美好回憶。

意外發生在上星期的生物獨立實踐課,她面對著給實驗小鼠采集血液樣本的任務不知所措,拿著針管的手抖個不停,臉色發青,整個後背和額頭都是冷汗。

傑西卡都有點記不起來自己到底是怎麽拿針去紮的那只小老鼠了,但是當自己笨手笨腳地試圖把裝有血液樣本的試管放進試管盒裏時,卻不小心將它打翻。

只有十來毫升的血量,並不多,但當它被潑灑在她白色的短裙上時,那種濃艷刺目如融化的寶石般的團團猩紅卻立刻讓傑西卡感覺到了一陣眩暈,緊接著是呼吸困難。

周圍都是同學們或驚訝或嘲笑她看起來就像是來例假了的聲音,以及任課老師叫喊著她名字的聲音,充滿焦急。

恍惚間,她感到自己被什麽人給及時伸手扶住,手掌很小心地貼在她有裙腰遮蓋的腰間,緊接著是一件外套一樣的東西替她將裙子上的尷尬血跡遮住,然後問她:“你能走嗎?”

她從一片混沌中勉強看清了彼得的臉,想要挪動自己完全軟掉的雙腿,卻始終無法成功,只能困難地朝對方搖搖頭。

“那,帕克先生,你先帶坎貝爾小姐去醫務室吧。”

“好的。”

說完,彼得伸手將她非常輕松地抱了起來,然後很快送到了寬闊操場對面的醫務室裏。

敷著冰袋休息一陣後,傑西卡終於感覺好多了,並趕在最後一節文學課上將外套還給彼得,還對他一個勁地接連道謝。

“沒關系,真的,這沒什麽,你沒事就行。”彼得說著,在伸手將外套接過來之前,註意到她並沒有將那條沾有血跡的白色短裙換下來,只是拿書包勉強遮了遮,於是又改變主意,“要不你還是先拿著擋一下吧,明天再還給我好了。”

說著,為了避免對方因為裙子的事而感到尷尬,他又很快轉移了話題,只說下周文學課時需要交一篇關於博爾赫斯的讀書筆記當做作業,這是剛才老師特別提醒過的。

他的態度很自然,也很誠懇,純粹是同學之間彼此幫助時的落落大方。但傑西卡仍然感覺非常難為情,暈血到弄在自己身上,還被送進醫務室,簡直就是黑歷史,說不定接下來的一長段時間裏,她都會被好事的同學恥笑。

略帶煩躁地翻開面前的文學鑒賞課本,晦澀艱深的詩句與寫作手法解析堆積成一團蠕動的毛線球在她視線裏滾來滾去。

她無聲嘆口氣,目光忍不住轉向一旁的彼得。

少年坐在一片暖橙色陽光中,側臉輪廓漂亮而立體,連睫毛上都是毛絨絨的微光,眨一下好像就能抖落掉無數細碎的燦爛。

深秋的氣溫已經有些低了,他坐在敞開著的窗邊,身上還只穿著一件薄薄的深藍色中長袖和黑色牛仔褲,卻似乎完全不覺得冷,只一副認真聽課的好學生模樣,手裏習慣性地轉著筆,淡青色的經絡從手背延伸過棱角分明的腕骨,纏繞上肌肉結實的小臂,最後隱沒在白凈皮膚下。

一整堂課,老師講述的關於博爾赫斯那強烈的個人創作風格,她沒認真聽進去幾句,思緒總是飄忽著起伏不定,在窗戶的橘色日光,寫字板上的彩色水筆,以及旁桌的彼得之間來回切換。

下課時,其他同學都很快離開了教室,傑西卡看著正在收拾筆記本的彼得忽然問了句:“說起來,你明明已經有差不多足夠的學分了吧?為什麽還會來聽這門短期選修課程?”

大概是沒想到對方會再次主動搭話,彼得微微楞下,習慣性地抿起嘴唇,笑容在陽光裏顯得溫暖而甜蜜,還有點不易察覺的害羞:“噢,因為一個朋友很喜歡,所以我來聽一下。”

“文學?”她好奇地問,心裏卻莫名其妙地重覆著另一個詞,朋友。

她知道彼得一直有一個關系非常好的女性好友,或者說大部分中城高中的學生都知道。畢竟剛進高中那會兒,弗萊士·湯普森就因為那個女孩和他打過架,並由此結下了某種冤仇。

如果傑西卡沒記錯的話,對方應該是個高他們一年級的畢業班女孩,他們雖然不同年級也幾乎不會在一起上課,但每天中午都會同桌吃午餐。

最重要的是,她非常漂亮,長相氣質裏有種明顯不同於周圍其他女孩的清冷異域美感,體態是常年接受芭蕾訓練才會有的挺拔端正,跳舞時像極了那些湖面上振翅欲飛的天鵝,從剛進高中起就一直是中城高中最受歡迎的女孩之一。

會是她嗎?傑西卡想。畢竟除了貝爾納黛特,她從來沒見彼得還有過其他朋友。

“是的,文學。尤其是博爾赫斯。”他回答,拎起背包單肩背著,和她禮貌地告了別。

這件事對彼得來說,就跟他作為蜘蛛俠時所做的許多件事沒什麽區別,因此也完全沒放在心上。此刻被她這麽一提醒後,彼得才總算想起來,但卻並不認為他就該收下這份禮物,畢竟他們之間並沒有多熟悉,而且這兩本書確實也不算便宜。

“謝謝你傑西卡,不過,我當時只是順手幫忙而已,你也已經說過感謝了,所以不用送我這個。”他邊說邊將書遞還回去,“我覺得,我還是改天來買比較好。”

聽到他的話,女孩臉上顯露出明顯的失落,但仍然堅持:“不,這是我的謝意,你一定要收下。”

說完,她很快回到店裏關上門,隔著貼有白色貼紙的玻璃門朝有些不知所措的彼得露出一個笑,轉身便跑沒影了。

彼得反覆敲了幾次門,確認無法得到任何回應後,有些無奈地看著手裏的書,吹了吹垂到眼前的微卷劉海。

還是晚上城市巡邏的時候把錢送過來吧。他想著,轉頭看到貝爾納黛特和塞萊斯特已經從警局裏出來了,於是連忙穿過街道走過去:“貝妮。”

一旁的女警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貝爾納黛特:“你們認識?”

貝爾納黛特點點頭:“他是我朋友,也是鄰居。”

“看來我不用擔心你該怎麽回去了。”塞萊斯特朝她說著,旋即又隨口問到,“話說回來,你怎麽也在這兒?”

“噢,我……”彼得遲疑一瞬,視線掃到手裏的書,於是立刻回答,“我到對面的書店買書,正好看到你們也在這兒。發生什麽事了?”

“不是什麽好事。”女警皺著眉頭,表情凝重。塞萊斯特點頭附和:“為了你晚上的良好睡眠,還是別知道得太清楚比較好。”

彼得裝作似懂非懂的樣子點點頭,看起來仍然有些欲言又止,但也很配合地沒有再繼續追問下去,只自然無比地接過貝爾納黛特的背包,對女警說:“那我先陪貝妮一起回去了。”

“庫珀警長會開車送你們的。”女警說。

很快,一輛警車來到門口,將他們三個一起接上了車。考慮到彼得和貝爾納黛特是鄰居,可以同行,庫珀決定先將塞萊斯特送回家。

隔著深色的車窗玻璃朝她揮手告別時,彼得特意瞟了瞟斯蒂爾家的門牌號以及旁邊的街道名牌。

車子拐彎駛出這片相對偏僻的街區繼續往前開,到家時已經是快八點。

彼得將貝爾納黛特送回家時,房子裏的燈都是關著的,看起來瑪德琳還沒從舞蹈學校回來。

這讓她稍微松了口氣,格外疲累地閉了閉眼睛:“要是讓她知道今晚發生的事,肯定又會焦慮不安很久,然後計劃著搬家。”

她無意識的話一下子刺中彼得的神經。

他擡起頭,看著貝爾納黛特開門打開玄關頂燈的動作,深棕色的眼睛裏有種不自覺的緊張:“但是我們都知道,搬家其實解決不了問題。所以,你也不會同意的,對吧?”

“我知道。”她回答,隨即沈默幾秒,最終也沒再多說別的什麽,只無聲嘆口氣,將沾著血跡的書包隨意丟在墻角,然後伸手去脫鞋。

柔和的黃色光線落在她格外纖瘦的身體上,折映在墻角剪影像是一支即將枯萎失活的花朵,搖搖欲墜的脆弱。

“貝妮?”彼得忍不住叫了她一聲。

她擡起頭,臉上仍舊是那種熟悉的沈靜,冰綠眼睛裏的神情疲倦而黯淡。

“好好休息。”他最終說,“明天見。”

“明天見。”她淺淺笑下,伸手關上了門。

彼得在原地站了一會兒,聽到門內傳來的清晰嘆息聲,低頭皺了皺眉頭。

他轉身回到街道對面的自己家裏,卻不是通過大門,而二樓的窗戶,直接翻進他的房間,將之前抽屜裏存放的準備用來買書的錢拿出來,數出了足夠的金額,然後迅速換掉身上的便裝,重新戴好面罩,消失在了一片夜色中。

他的計劃是先將書錢送去給傑西卡,然後再去塞萊斯特的住處,試試看能不能以蜘蛛俠的身份調查出點什麽。

面對這位蒙面義警的突然到來,傑西卡一開始顯得很驚奇也很高興,還說她覺得號角日報關於蜘蛛俠的評價根本就是信口雌黃,她從來不覺得蜘蛛俠是危害。相反,他一直都在努力幫助那些有需要的人們。

“你知道嗎?那些撰稿的新聞工作者可能一輩子都沒真正做過哪怕一件有意義的事。他們純粹是在嫉妒你而已。”

彼得被她這番充滿真誠的鼓勵話語弄得有點楞,接著便笑著回答:“謝謝你的認可,看來我可以期待著你將來成為號角日報的主編,多寫幾篇稿子為我挽回名聲了。”

說著,他將書錢遞給她:“這是一個叫……呃,我也不太清楚,應該是你的同學吧。他拜托我把這些買書的錢給你。”

看著他手裏的紙鈔,傑西卡眼裏的光芒微微沈寂下去,輕聲呢喃:“都說了是送的了……”然後又問,“他還說了別的什麽嗎?”

“別的?”彼得重覆一遍,同時迅速組織語言,“噢,也有。他說很感謝你幫他找到那些書,但是他更希望你能收下這些錢,非常謝謝你。”

看起來這個回答沒能讓面前的女孩變得更開心,彼得對此感到非常茫然,但他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於是也就接著安慰了她幾句,很快告辭離開了。

沿著記憶裏的路線來到斯蒂爾家,松開手裏的蛛絲落在窗外那棵高大楓楊樹上。

眼前的層疊樹影並沒有給彼得造成什麽視覺上的幹擾,他很容易就能看到五樓正亮著燈的一個房間裏,塞萊斯特正坐在椅子上,對著面前的墻壁發呆。

她應該是剛從浴室裏出來不久,身上穿著一套灰色的長袖居家服和一件長到接近腳踝的軍綠色外套,手腕上被德雷克用鐮刀割劃開的傷口用一層紗布包紮著,披散的紅銅色卷發上還殘留著清晰的潮濕感。從滴落在地面的水漬形狀來看,她應該已經坐在這裏好一會兒了。

手機被放在桌角的一疊寫滿黑色單詞的活頁紙上,塞萊斯特憑著感覺想要去拿,卻不小心將它碰掉下書桌。

她誒一聲,偏過頭,看見燈光中有半透明的晶瑩絲線閃過,接住了正在下落中的手機消失不見。

順勢擡頭望向外面,她看到一身紅藍制服的蜘蛛俠不知什麽時候正倒掛在窗外,手裏懸墜著她的手機,用一根極細的蜘蛛絲。

“嗨,晚上好。”他朝她歪了歪頭,眼罩很可愛地收縮一下,像是在眨眼睛那樣。

塞萊斯特停頓一下,臉上並沒有多少驚訝的神色,看起來似乎對於他的到來毫不意外。

她站起身,走過去接過對方遞過來的手機:“謝謝你。”

“事實上,這也是我想說的。”蜘蛛俠看著她,聲音因為面罩的關系,聽起來有些模糊,但卻意外的非常年輕,語調細滑而活潑,“要不是你告訴我那些……呃,魔犬?但願我沒記錯它們的名字。謝謝你告訴我它們的弱點,不然那麽多魔犬對付起來也是一件很頭痛的事。”

“你也救了我,這沒什麽。”塞萊斯特說著,鈷藍色的眼睛定定地望著對方,“不過,你不止是為了說這個才來找我的,對嗎?你是怎麽知道我的住處的?”

這樣的直白倒是有點超出蜘蛛俠的預料。

沒等他回答,她又自己思索了幾秒,旋即得出答案:“那時候警察來了,可你其實並沒有走遠對不對?你跟著我們去了警局,然後又跟著送我們回家的警車一路找到了這裏。”

那可不算是跟著,蜘蛛俠想。他們三個當時明明就是在同一輛車裏坐著。

“是這樣。”他很樂意地順著對方的話點了點頭,都省了找借口的力氣,“因為我有點好奇,你為什麽看起來對這些怪物這麽熟悉?要知道,它們也是不久前才開始頻繁出現在紐約市裏的,連警方都一直拿它們沒辦法。”

她沈默一會兒,右手無意識地動了動,指尖擦過左手被紗布包裹的傷口:“那只是在紐約市。”

“抱歉,我好像沒聽明白你的意思。能請你詳細解釋一下嗎?”

沒有立即回答對方的問題,塞萊斯特在思忖片刻後,忽然提了一個聽起來有些莫名其妙的要求:“能給我看一下你的左手手腕嗎?”

“啊?”蜘蛛俠錯楞一瞬,有點沒反應過來。

“因為你看起來……”她邊說邊仔細打量著對方,目光靈動如一只好奇的小貓,正在試探著想要去研究什麽讓她無法理解的存在,“很特別,跟其他人不一樣。”

按照正常人類的生理結構,經過這麽長時間的倒掛,一定會因為頭部充血和內臟受擠壓而出現一系列危險的並發癥。但眼前這位蜘蛛俠顯然並沒有這種困擾,他的狀態看起來仍舊很悠閑,連說話的聲音與氣息都沒變,就像是一只真正的蜘蛛。

這種無視重力且反人類的適應力,應該不是來自於他身上那身奇怪的制服。塞萊斯特掃視他幾圈,房間裏的燈光籠罩著他,在戰衣上碎散成一種如瓷器釉質般柔潤的細微明亮,映出胸前那只蜘蛛標志淩厲修長。

從材質上看,有點像氨綸或者別的什麽,總之不是能解決人類自然生理特性的極端黑科技的樣子。

註意到她似乎是一直在小心打量自己身上這件戰衣的眼神,蜘蛛俠悶悶地笑了笑:“如果你是指穿成這樣,然後大晚上不休息地跑來跑去,那確實整個紐約可能只有我了。不過為什麽是手腕呢?”

他說著,目光無意間落在她左手手腕的紗布上,頓時意識到她應該是想確認自己手上是否也有一個和她一樣的紋身,只是數字不同。

回想起“033”德雷克那身刀槍不入的皮膚,遠超常人的力量,以及塞萊斯特的預感能力,他緊接著意識到,這些紋身應該有著某種特別的意義——比如烙印,將擁有超常能力的人都標記起來。

貝爾納黛特也是超能力者,這其中難道有什麽關聯嗎?

這麽想著,蜘蛛俠將手套朝下拉了拉,露出她和德雷克紋有紋身的地方,膚色白凈:“恐怕要讓你失望了,我並沒有你們那樣的紋身。”

塞萊斯特看了下,反而搖搖頭,露出一個輕快的微笑:“不。要是你真的有這個玩意兒,那對我來說才是麻煩大了。”

“這個紋身代表了什麽?”他問。

她皺起眉頭,看來這個問題一定觸及到了許多她很不愉快的回憶。

不過接著,塞萊斯特又恢覆成了一開始的模樣,只輕描淡寫解釋道:“試驗品。”

“所以你們其實是認識的?”

“我們?”

“你,還有那個同樣有著數字紋身的格雷克。”“什麽?”她睜大眼睛,回憶起幾個小時前遇到的那個拿著鐮刀的危險分子,臉上詫異的表情真實細膩,毫無偽裝痕跡,“不,我不認識他。但既然他也有這樣的紋身,那我想他一定和我來自同樣的地方。”

“什麽地方?”他又問。

這次,塞萊斯特沈默了。

她坐回椅子上,目光轉向桌面那些層疊厚重的書本,半晌後才再次開口,聲音裏透露著濃郁的困惑:“為什麽這麽關心這件事?”

“仔細想想,不管怪物也好,調查也好,其實都跟你沒有任何關系不是嗎?它們都應該是警察需要去操心勞累的事。”她邊說邊將註意力重新放回蜘蛛俠身上,像是想要將對方看穿那樣,“更何況,你做了這麽多,許多警察和媒體們也仍舊不待見你,為什麽還要堅持下去呢?”

完全沒想到對方會忽然問到這個問題,蜘蛛俠歪下頭,發出一聲很輕的氣音,猜測也許是因為她並不算多信任自己,所以才會這麽問,於是很誠懇地解釋道:“我做這些是因為有人教會我,當你有能力去幫助他人時,那就應該去做。這不是選擇,而是責任。至於警察和媒體對我的看法,我不能說我完全不在意,但我有更在乎的東西。為此,我可以讓自己不受那些言論的影響。”

“可是這樣的責任感也太沈重了,甚至是過於高尚到很多人都無法理解的。”她說,“你確定你在乎的東西不會在某一天忽然離你而去,或者失去意義嗎?畢竟人總是會變的。”

這句話似乎戳中到他。

塞萊斯特註意到蜘蛛俠在聽完自己的話後,整個身體都很輕微地緊繃起來,白色眼罩一動不動地盯著她,黑色的膠質邊緣在燈光中泛著冷淡銳利的光瀾,一如他的語氣:“你的問題有點太多了,女士。不如還是回到一開始,談談看你和德雷克究竟來自什麽地方?”

“友情提示一下,我並不是一個喜歡半途而廢的人。所以既然我決定了要調查清楚這件事,那麽不管發生什麽我都會調查下去。而在這之中,我需要搞清楚哪些是我的敵人,這就是我來這裏的原因,我不想在未來有任何可能會誤傷不相關的人。”

是錯覺嗎?

塞萊斯特迅速而仔細地忖度著對方的態度,能很敏銳地感覺到,他這樣的反應不完全是因為被問到私人問題時會有的下意識戒備,更多的是一種被自己的話所惹怒的感覺,所以才會忽然變得這麽尖銳。

聯想到這樣急劇的轉變是在她試探性地提到了他所在乎的東西之後,她能推測出,要麽是蜘蛛俠自己也對那樣東西不怎麽確定,要麽就是那樣東西對他實在太重要,他不能容忍任何人的質疑。

但不管怎麽樣,考慮到他能輕易擺平德雷克和那些魔犬,以及顯然也是一個超能力者,並且對這座城市有著一種過度保護欲的事實,被他當做潛在的敵人顯然不是什麽好事。

於是,塞萊斯特放棄了對他的試探,轉而起身從書架上取下一本格外厚重的筆記本打開,將扉頁裏夾著的一張照片遞給他:“就是這裏。”

蜘蛛俠接過來,眼罩微微動了動,看不出情緒:“霍金斯國家實驗室?”

貝爾納黛特也有一張這樣的照片,不過拍攝角度與時間不同。這張照片清晰得多,很顯然是在白天拍下的。

她擡了擡自己纏著紗布的左手:“所有手腕上文有黑色數字紋身的超能力者,都是來自這裏的試驗品。”

“試驗什麽?”

“重新打開‘大門’。他們從全世界尋找擁有超能力的孩子,然後將他們抓到實驗室裏從小養大,並訓練他們為實驗室以及背後更大的勢力做事。”

她回答:“至於‘大門’被打開後的結果,就像你今天所看到的,那些怪物出現了。但這只是一個開始,真正麻煩的還在後面。”

“這麽說,因為你曾經也是被迫加入這個實驗室的一員,所以你才會知道所有關於那些怪物的事,我沒理解錯吧?”蜘蛛俠試圖總結,但並沒有沿用她話裏的說法,對她使用“試驗品”這種明顯帶有物化與輕視意味的詞。

這種下意識的會尊重對方人格的語言習慣,雖然非常不起眼,但也更讓塞萊斯特相信,他剛才所說的那些關於自身責任感來源的理念並不是隨口胡謅的。

他的教養與道德觀念都很優秀。

“不算是。”她糾正到,“我知道關於這些怪物的事,已經在是我逃離實驗室以後了。我在那裏的時候,是完全不知情的。實驗室裏的人不讓我們和外界接觸,更不會告訴我們這些東西。”

“因為我們的能力都不是他們真正想要的,對於打開‘大門’沒有任何實質性用處,所以他們就只當我們是備用武器,是可被任意消耗以及隨時補充的物品,根本不會跟我們多說什麽。”

和她那種格外平淡的態度不同,她所說的話聽起來簡直讓人毛骨悚然。

蜘蛛俠沈默一瞬,還沒決定要不要完全相信對方的話,但語氣卻還是略微緩和下來,又問:“能說下你是從哪裏知道這些的嗎?”

“一個人。”

塞萊斯特回答:“逃離實驗室以後,我一直在尋找自己的身世,以及實驗室的真正秘密。但是這很困難,直到不久前,我終於找到了霍金斯鎮曾經的警長。”

蜘蛛俠楞一下,心裏幾乎和對方一起說出那個名字:“吉姆·霍普。”

“你又回到了霍金斯?”

“有回去過。不過我並不是在那裏找到他的,而是這裏。”

“他到紐約來了?”

“是的。他第一次從新聞裏看到皇後區出現了類似的怪物後,就從霍金斯鎮來到了這裏。”

“那麽,能告訴我在哪裏可以找到他嗎?”

塞萊斯特專註地看了他一會兒:“我剛剛有說過,實驗室搶來這些孩子並加以訓練,是為了給他們,以及背後更大的勢力做事,對嗎?”

“是有說過,怎麽了?”

“那麽你應該很清楚,如果你再深入調查下去的話,一定會遇到很多麻煩。更別提你現在本身就是紐約警方和媒體的高度關註對象。”

“或許吧。”蜘蛛俠聳聳肩,一副完全不為所動的模樣,“但是我肯定我剛剛也有說過,半途而廢可不是我喜歡的,不是嗎?”

聽完他的話,塞萊斯特也就不再多說其他的,只很快拿起筆在一張便利貼上寫下了一個地址:“這是我每次和霍普警長約定見面的地方,他應該經常會出現在這裏,你可以去碰碰運氣。”

接過紙條折握在手裏,他朝對方簡短道謝後,很快離開了。

回到家附近的街區,映入眼簾的是一片熟悉的燈火輝煌,街道上偶爾有幾個結伴夜跑的年輕人,外放著酷玩樂隊成名曲的敞篷汽車從街道中央招搖而過,一切看起來都很平常。

這時,街角一輛有些眼熟的深色面包車忽然引起了彼得的註意。

他收回準備跳躍的姿勢,側頭仔細看了看那輛車,忽然意識到,那就是自己之前經常在這裏看到的那輛。車窗是看不到內部的深色,門把手旁邊有一個用深灰綠色油漆噴繪成的,極為特殊又簡練的圖案。

“它幹嘛老是停在這兒?”

彼得皺下眉尖,正考慮著要不要幹脆趁這次機會過去看看。可那輛車似乎發現了他,車頭的燈光閃了閃,很快調頭離開了。

要不還是下次吧,彼得想。畢竟蜘蛛感應也沒有任何反應,至少證明那輛車裏的人暫時沒什麽致命性的惡意。

他收回視線,很快從自己房間的窗戶鉆進去,換上便裝,然後再拎起背包,假裝是剛回家那樣地重新來到街上,準備從正門回家。

然而讓彼得沒想到的是,本傑明和梅姨已經在門口等著他了。

“抱歉,我回來得太晚……”

他邊說著,邊快步跑上樓梯,這才註意到梅姨正一直在哭,而本傑明的臉色也非常難看,頓時心裏感到一陣不安,下意識以為是家裏出了什麽事:“怎麽了,發生什麽事了?”

見他平安回來,梅姨的眼中終於泛出了些許亮光,連忙哭著將他抱進懷裏,伸手顫抖著撫摸他的臉,滿手冰涼淚水:“你去哪裏了,彼得?!我們一直找不到你,你連手機都落在枕頭下面忘記帶,我真的快嚇死了,你到底去哪裏了!”

門廊頂燈投下的光影讓她臉上的皺紋清晰可見,好像一下子蒼老了許多,花白頭發下是一雙充滿擔憂的褐色眼睛,布滿淚水與血絲,嘴唇不住顫抖著。

“我們看到了電視上的新聞,就在皇後區劇院發生的事。”本傑明取下眼鏡,伸手抹了把眼睛,語氣緩慢而沈重,顯然是焦慮過度造成的,“報道說那裏出現了怪物,死了很多人,還發生了火災,甚至還有好幾個受害者都是中城高中的學生……”

聽到這裏,彼得頓時明白了,於是溫柔地拍了拍梅姨的後背,替她將眼淚仔細擦幹凈,解釋到:“對不起,讓你們擔心了。我沒事,只是……今天跟著科研協會的同學一起去城郊實驗室了,結果因為錯過了班車,所以只能走回來。”

已經不是第一次因為蜘蛛俠身份的事而朝他們撒謊,但彼得還是感覺非常內疚。他抱著梅姨,不斷安慰著她,任由她撫摸過自己的臉龐和手,一遍遍格外耐心地向她重覆保證自己沒有遇到任何意外。

本傑明坐在輪椅上看著他,那種眼神是彼得非常熟悉的擔憂,疼愛,以及他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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