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可低下頭, 雙手緊緊地拽住被子，骨節發白，手背青筋都凸了起來。

註意到她的動作, 沈致伸手握住了她的手，特別是她的右手, 剛才連拿東西都不太能拿穩，現在這麽用力的拽著東西，肯定很疼。

“徐可。”他的聲音柔的不像話，輕輕地握住她的手，試著一根根掰開她緊拽著被子的手指。

掰開後, 怕她還會緊拽著被子, 他將她右手握在了手裏，又道：“你相信我嗎？”

聽到他這句話，徐可緩緩擡起頭看著他，眼前的人神情認真而溫柔，一雙墨黑的瞳眸裏寫滿了擔心。

看了片刻，她點點頭。

她肯定是相信他的, 甚至於近乎無條件的相信他。

他們本來萍水相逢, 雲泥之別，可是他卻一再的照顧自己, 一點都不介意自己的出身, 不介意自己身後是汙穢不堪的泥潭，隨時都有可能將他拉下去。

沈致笑了笑，伸手理了一下她有些亂的頭發，“徐可, 有些事情我或許不能感同身受, 也沒有那樣通天的能力將所有的困難和麻煩都解決掉, 可是我想知道你的恐懼和疲憊，想和你一起分擔。”

徐可眼睛又紅了，漾起了一團水霧。

“人都是群居動物啊，是需要幫助和發洩的。當然，我也不排除極少部分人是喜歡一個人獨處的。我知道你一定獨自走了許久，在這條路上遇到了很多的坎坷和困難，才走到了這裏，走到了我身邊。”他語氣溫柔的像是春日的暖陽，能將人身上所有的悲傷都曬幹。

已經來到我身邊了，所以請讓我聽你的恐懼和疲憊，你的身後不再是空無一人。

歡迎光臨，徐可。

沈致指尖接住了她滑落的淚水，像是一滴滾燙的熱水滴在了他心口，讓他也跟著疼痛難受。

“是不是你生父生母那邊的人過來找麻煩？”見她還是不願意說，不想麻煩他，沈致只好自己問。

其實那天在從劉阿姨那裏了解到一些事情後，之後他找林佳鈺幫忙問了下公安局的情況，他就猜到估計是這樣。

那樣不要臉的畜生，能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只要還沒讓他們到畏懼的程度，他們就會肆無忌憚的。

更何況，眼前的人還是個啞巴，他們就算想要殺人，都是叫天天不應的。

好一會兒，徐可才止住眼裏的淚水點了點頭。

見她點頭，沈致有種松了口氣的感覺。

至少她現在願意和自己說，他就怕她憋壞了。

一個人承受這樣的壓力和恐懼，遲早精神都會承受不住崩潰的，她還是那個年齡不大的女孩子。

他的小啞巴，這還是第一次在他面前哭，之前好幾次都是強忍著。

徐可吸了吸鼻子，比著手語：【你手機借我用一下。】

“你要用手機嗎？”沈致問。

她點頭。

沈致支身去拿放在床尾的外套，從外套的口袋裏掏出手機解鎖後遞給她，順便把外套套上。

先前沒覺得，這會兒才感覺冷。

這屋子在一樓，濕氣有點重，外面不知道是不是還在下雪，沒有取暖的東西確實挺冷的。

【我已經報警了，警察說會先抓人。】

徐可拿著手機點到了備忘錄裏，打字給他看。

“屋子裏的東西被砸成這樣，他們還傷了人，可以立案的。”他雖然不是很懂法律，但是這些還是知道的。

徐可點頭。

【不知道能不能判刑。】

她不想和那些人講什麽情面，她只想過安穩一點的生活。

“這種情況可能是五年以下，看司法那邊怎麽判定，我有個好友是律師，正好她這兩天要從京城過來。”沈致想到黎盛夫妻兩要帶著孩子回這邊拜年。

黎盛的妻子景禾是一名很優秀的律師，對這類案子是很拿手的。

如果只是砸壞了東西，可能是拘留賠償，但是還打人威脅性質就很不一樣了。

徐可擡眸望著他，一雙紅腫的眼睛此刻看起來有點好笑。

沈致伸出手指撫了撫她睫毛上還掛著的淚珠，“等公安局那邊有消息了，我到時候和你一起過去。律師的話，我先問一下景禾那邊，如果她有空，讓她做你的訴訟代理人。”

其餘的事情他還得去了解一下，暫時也做不了什麽決定。

既然是熟人作案，應該很快就能抓到人。

【我可以自己找律師。】

徐可不想他去麻煩別人，也不想麻煩他。

她自己可以處理的，總歸一些事都要自己去經歷，以後就能夠從容面對。

“店鋪裏的這些事情我們明天一起處理，你現在要做的應該是好好睡一覺。”沈致故意沒看她的話，將她抱起來平躺著，蓋好了被子。

徐可本來要掙紮著起來，被他雙手按住了肩膀，他的臉就在自己臉上方，那麽近的距離，這姿勢看起來奇怪又暧昧，她就不敢再動了。

“好好睡一覺，什麽都不要想，你需要休息。”男人磁性好聽的聲音似有魔力般，他神情也認真的不容反抗。

【那你呢？】她問。

【你回去吧。】

這裏又冷，又沒地方給他睡，她一點都不想讓他跟著自己受苦。

“你別操心我，快睡覺。”沈致伸手覆蓋到了她眼睛上，順便將手機拿了回來，免得她還要繼續問。

徐可不得不閉上了眼睛，覆蓋在她眼睛上的手是溫熱的，指尖還殘留有洗潔精的香味，很淡，還有他身上一直帶著的清雅香味，足夠讓她整顆心都安靜下來。

今天像是經歷了一場荒蕪的戰爭，她確實疲憊不堪，吃了一碗熱乎乎的面條後，困倦卷著疲憊一起壓了過來，壓的她本就沈重的眼皮睜不開眼。

好一會兒見她沒動作，沈致才收回自己的手。

他靠近看了看，小啞巴確實睡著了，只是睡的不怎麽安穩，眉頭皺著，一雙眼還是又紅又腫的，眼皮看著都是透亮的。

他心疼的要命，這樣的難受以前從來沒有過，除了妹妹以外，從來沒有誰能讓他難受成這樣。

那種想見她的心情，想護著她的心情，他不知道該怎麽去形容。

沈致知道，這次自己是栽了，自己冷了三十年來的心毫無防備的栽到了一個小啞巴手裏。

他站起身，關掉了屋子裏的燈，拿著手機來到了外面。

給妹妹打了個電話說自己今晚不會回來，還交代了一句黎盛他們到了跟他說一聲。

打完電話，他看著這淩亂的屋子，索性再次脫掉了外套，挽起袖子開始打掃。

地上這些蛋液要是等完全幹涸了更難弄掉，到時候氣味還很散去。

一直到小半夜，沈致才將裏屋整理打掃幹凈，他動作一直不大，怕吵醒好不容易睡著的人。

倒是弄的他出了一身汗，去衛生間洗了個臉，他回到房間。

床上的人依舊睡的不怎麽安穩，估計眼睛也是很不舒服。

他又拿了熱毛巾敷在她眼睛上，希望她能好受些，能睡個好覺。

徐可又在做一些零零碎碎的噩夢，夢到自己店鋪被砸，夢裏不管她怎麽嘶喊求助都沒用。

醒來的時候不知道是幾點，整個屋子都灰蒙蒙的，分不清時日。

只是她一眼就看到了靠在床尾睡著的男人，男人白皙俊美的臉在灰蒙蒙的房間裏格外的顯眼。

她輕輕起身，爬到床尾，抓起旁邊放著的厚外套蓋在他身上，想叫醒他，又怕這會兒還早會讓他難受。

徐可一眨不眨的盯著沈致看，睡著的沈致還是那麽好看那麽美，應該說更好看了，像個睡美人，睫毛也好長，覆蓋在眼瞼上，微微顫動著，像是蝴蝶的翅膀在輕輕扇動著。

看了一會兒，她忍不住伸手輕輕碰了碰他的臉頰。

她知道自己可能心動了，這樣好看又溫柔的人，誰不會心動呢。

也明白那些喜歡他，甚至用生命威脅他的女孩子是怎樣的心情，任誰遇見了這麽一個優秀好看又溫柔的人都會沈淪著魔的吧。

可是她不能，不能給他帶來麻煩，不能將他往漩渦裏帶。

她就希望他能一直都好好的，一直都活在他自己的世界裏，任誰都不放在眼裏，保持著他獨有的溫柔懶散又疏狂冷漠。

指尖在碰到他臉上後，男人便睜開了眼。

徐可像是做壞事被抓包一般，立刻縮回手，有些緊張的看著他。

“你醒了啊。”沈致不以為意的看著她，又擡手看了一眼時間，早上八點半了。

這天灰蒙蒙的樣子，還以為才淩晨五六點呢。

徐可點點頭，伸手開了燈，又指了指他的手表，想問他幾點了。

“八點半，還早。”沈致說，燈亮起來後就見她眼睛腫的厲害，哭成那樣再怎麽急救還是會腫的。

聞言，徐可趕緊從床上下來，似乎是要準備開店。

“徐可。”沈致喚住了她。

徐可慌慌忙忙的動作停下來，才想起店鋪砸成那樣，她今天還得找人來看幾個冷凍櫃還能不能用。

她有些難受，看著他，他守了自己一整夜，眼裏都有紅血絲了。

“ 我們一起打掃店裏，我還叫了人過來，一會兒就到。”沈致柔聲道，“你先去洗漱，我點個外賣。”

【你不用上班嗎？】

沒記錯的話今天年初七了，正常好多公司都上班了。

“公司的事有人處理，我就不在個一兩天也不耽誤。”沈致說著，起身伸了個懶腰，想著她要換衣服這些，他來到了外面。

飲水機也被砸壞了，桶裝水倒是沒壞，他來到她做蛋糕的後廚，用燒水壺接了點桶裏的水燒上。

有些冷，想喝點熱水緩解一下。

水燒上後，他又來到外面，將卷閘門打開了一些，然後在外賣平臺上點了些早餐，順便買了點洗漱用品好一起送過來。

這滿屋子的蛋糕味，有些變味了，聞著特別難聞。

沈致看著壞掉的幾個冷凍櫃，拿起手機翻找著微信，能維修就修吧，小啞巴那性格肯定是舍不得換新的。

徐可從裏面出來的時候，就見沈致在打電話。

她在衛生間耽誤的有些久，昨天澡也沒洗，整個眼睛腫的難看，臉色也不怎麽好看，用熱毛巾敷了好一會兒眼睛。

“嗯，我可能晚些時候才回來，景禾回來空嗎。”沈致的語氣很平常，見到徐可出來後，他對指了指後廚，想讓她去看一下水是不是燒開了。

徐可看了他一眼，往後廚走。

她看著幹凈整潔的後廚和裏屋，昨天晚上不知道他收拾了多久。

剛剛從房間出來的時候，看到淩亂不堪的屋子變得幹凈整潔，她心裏一時間五味雜陳的。

沈致真的太好太好了，好到她都不知道該怎麽形容。

好到讓她恐懼，害怕自己會習慣這樣的好後又失去。

她從消毒櫃裏拿出兩個杯子，看著燒開的水發呆。

“怎麽了？”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沈致走進來，見她在發呆擔心地問。

徐可回過神搖了搖頭，拿起水壺倒水。

沈致端起其中一個杯子，雙手捧著，才感覺沒那麽冷了。

好在今天沒下雪也沒下雨，只是整個天色看起來依舊灰蒙蒙，估計要到下午才會有點太陽。

蓉城的冬天就是這樣，真看不見幾次太陽。

徐可去找了支筆和紙過來，【你可以把你手機借我用一下嗎。】

她手機現在不能用，如果公安局的人聯系她都聯系不到。

沈致知道她在想什麽，放下水杯拿出手機，將手機關機後把裏面的卡取了出來，遞給她：“這手機你先用著吧，我家裏有不少多的手機。”

【我就借用一會兒，等店收拾好了，我再去買一個。】徐可說。

“我手機上沒什麽機密，你可以隨便用，沒必要花錢去買。”沈致懶聲道，端起水杯喝水。

一杯熱水下肚，整個身子就暖和起來。

徐可不想在這會兒和他扯這個，快速的把手機卡裝好開了機。

她想打個電話給李警官問一下情況的，又怕打擾到他們辦案。

“先吃點東西吧。”

這時外賣送了過來，見到這滿屋子的情況都楞了一下，要不是裏面還站了個這麽好看的男人，他都要以為是不是遭搶劫了。

沈致將外賣接了過來，放到了後廚的臺子上，也就這裏能放東西了。

他拿起牙刷和水杯先去裏面衛生間洗漱了。

徐可看著眼前的吃的，又看了看沈致的手機，嘆了口氣。

很快，沈致就洗漱好出來。

徐可將豆漿遞給他，【你昨晚是不是收拾到很晚？】

“也沒有，裏屋沒這外面這麽亂。”沈致接過豆漿，輕描淡寫的說。

徐可知道說再多，他也會輕描淡寫的帶過，他既不想要自己的感謝，也不想讓自己多想，就沒說了，低著頭吃早餐。

吃完早餐，兩人一起收拾著店鋪，沒一會兒還來了兩個鐘點工一起幫忙收拾。

只有先將櫃子裏的玻璃渣清理幹凈，才能看看冷凍櫃還能不能用。

人多做活也快，沒多久屋子就被收拾幹凈，只是墻上被砸的奶油幹涸了後不太好清理，要用小鏟子鏟才行。

沈致從頭到尾都沒歇過，也一點都不嫌棄這些活又臟又累。

徐可每次看他的時候都忍不住想，世界上怎麽會他這樣的男人。

接到警察局電話的時候，她正在和沈致看冷凍櫃的情況，警察說是人已經抓到了，讓她去指認。

“走吧，我和你一起去。”掛掉電話，沈致直接抓著她的手往外走。

店裏反正現在也沒什麽沒值錢的東西，他讓兩位鐘點工打掃完後，將門拉上就行，他到要看看來鬧事的人到底是什麽東西。

來到警察局，徐可深吸了一口氣，昨天的種種還在她腦海裏回蕩著。

“這位是你朋友嗎？”看到沈致，李警官多看了幾眼。

徐可點頭，【他陪我過來的，怕我出事，沒有影響吧。】

“沒有，走吧。”李警官說。

一進去，徐可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大姐，大姐臉上好幾處淤青，顯然是被打的，整個人坐在那裏抖的厲害，他旁邊還坐著一個看起來五十多歲的男子，男子一看就不是什麽好東西，見到徐可後眼神發直，讓人很不舒服。

徐可想到昨天大姐說報了警，徐望龍和趙香蓮他們才慌忙離開的。

回去後，大姐肯定是被徐望龍打了，拿那邊那個男人是誰？

想到這裏，徐可握成拳頭的手都在發顫。

“小可。”見到徐可，徐望娣起身看過來，又似有些害怕，“你……”

徐可看了她一眼，跟著李警官進了審訊室。

審訊室裏，徐望龍還一臉的不服氣，對警察大吼大叫的，見到徐可後，紅著眼就想撲過來打人，被警察推回椅子上坐著，他都還不安分。

沈致一把將徐可拽在了身後，看向徐望龍。

原來就是這麽個垃圾，也對，也就這樣的垃圾才會對女人動手，才會啃老。

徐望龍本來還想罵臟話，被沈致一個傲慢又輕描淡寫的眼神看的只覺腳底生寒。

眼前的男人雖然長的挺好，可是太冷了。

指認的過程並不覆雜，徐可就想著什麽時候能走起訴流程，她不想將時間浪費在這些事情上。

本來還叫囂的徐望龍，聽到自己可能要面臨兩三年的牢獄之災一下子焉了火。

趙香蓮和王盼都在審訊室裏又哭又鬧的。

“小可，可以不要起訴嗎。爸爸現在還在床上躺著，要是母親都被關進去了誰來找顧她。”從審訊室出來，徐望娣就抓著徐可的手祈求的說。

徐可搖頭。

她不可能放過他們的，絕對不可能。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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