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102 ? 第 102 章 ◇

關燈
102   第 102 章 ◇

◎番外:傅侯與婉娘.完(四)長相守◎

弱不禁風的崔家小娘子受到了有生以來最大的驚嚇, 接下去整半天都戰戰兢兢的,命人嚴守房門,說什麽也不讓傅侯爺進她的房間。

對的, 這是她的房間, 反正那個人已經將他的枕頭被衾什麽的都抱走了,那頂好別回頭了。

晚上,熄了燈, 婉娘躺在床上, 想起白日裏的情景,捂住了臉,臉上發燙,心也怦怦直跳,那個男人, 真是……太可怕了。

迷迷糊糊間, 耳邊突然傳來“吱呀”的聲響, 是窗戶被推開了,好像一只貓跳了進來, 發出輕微的落地聲。

那肯定不是小梨花,小梨花被丫鬟抱去自己的窩裏了。

婉娘緊張起來, 想起身看看,又覺得害怕,幹脆把頭埋到了被窩裏,當作不知道。

不一會兒, 那腳步聲到了床頭,然後是悉悉索索的動靜, 就和白天那會子一樣, 那個人, 做起這種不斯文的事情來,仿佛一點都沒有猶豫。

婉娘害臊得很,想要喚人進來,又張不了這個口,只能把被子裹得緊緊的,縮成一團,裝作她已經睡著了。

他很快上來了,床榻微微地沈了一下。

婉娘屏息凝汽,手心直冒冷汗。

他扯了扯她的被子。

婉娘堅決地拉著被子不放手。

他似乎很輕地笑了一下,一把掀開被子,鉆了進來。

婉娘背對著他,像一只小小的蟲子,蠕動著,蹭蹭蹭,蹭到床邊去,恨不得把自己整個人都貼到墻上去了。

他不依不饒地跟了過來,低低地叫了她的名字:“婉娘。”

男人的身體,火熱而結實,緊緊地貼住了她的後備,晚上睡覺的時候只有一件裏衣,春裳輕薄,根本阻隔不了他的體溫。他的手臂修長而有力,從後面環繞過來,將她擁抱,如同把她嵌到他的懷中,軟軟的、小小的一團。

“婉娘,我來討賞了,你還沒給我呢。”他咬著她的耳朵,帶著討好的意味,但他的呼吸卻很急促,又如同黑暗中的野獸,粗粗地喘著。

“不行。”婉娘的臉上熱得發燙,在他的懷裏幾乎要融化了,說起話來都帶著顫,“那麽大、那麽黑、那麽醜,嚇死人了,你怎麽好意思……不害臊,你還敢說。”

“所以,我這會兒才來,黑燈瞎火的,你也看不到,是不是?”他放低了身段,一本正經地哄著她。

不待她回答,他突然扳過她的身體,覆了上去,仿佛呼出了長長的一口氣,又叫了一聲:“婉娘。”

這個男人,那麽重,婉娘被他那麽一壓,差點岔了氣,難受地“嚶”了一聲。

他突然笑了起來:“你看,你這麽胖,我都不嫌棄你,你為什麽要嫌棄我?”

她哪裏胖了?她是整個清河最最窈窕的小娘子,腰細得就像楊柳一樣。

婉娘瞪大了眼睛,一時忘了害羞,氣鼓鼓地道:“你胡說呢,我全身上下各處都很好,怎麽就胖了?”

傅成晏摸了一下,很認真地給她指出:“喏,分明很胖,你還不認。”

他的手碰在她的心口上,那一瞬間,心跳差點停止。

那麽熱、那麽溫柔。

婉娘只覺得“轟”的一聲,腦袋瓜子都快冒煙了,她又開始抖、抖著喘氣、差點一口氣喘不過來。

好在傅成晏已經很有經驗了,馬上托住了她,小心地拍著她的後背,低低地笑道:“你撐住,別暈,若不然,等下我要做這樣這樣、那樣那樣的事情,你都不知道,那就糟糕了。”

婉娘被他嚇唬住了,呆滯了一下,好歹是撐住了,她抽了一下鼻子,委委屈屈地哭了起來,又不敢哭出聲,只是一點點,像小鳥“嚶嚶啾啾”的聲音。

“我不和你好,我嫁過來這麽久,你都不搭理我,你當我稀罕你嗎?不稀罕。走開。”

“我錯了,往後都改了。”他俯著身,輕輕地吻她的額頭,哄著她,溫存又耐心,而他說話時的氣息蹭過她的臉頰,帶著他的味道。

那大約是衣服的熏香、或者是他沐浴時脂膏留下的味道,淡淡的草木的清氣,還有,男人雄性的味道,說不出來,仿佛是草木之下隱藏的麝香,濃烈而狂野。

婉娘心中慌亂起來,她戳了戳他的胸口,硬邦邦的,戳不動,她很生氣,抽抽搭搭地道:“你那麽醜、那麽嚇人……”

他咬著牙,用沙啞的聲音道:“對不住,這可改不了。”

不能讓她再抱怨了,傅成晏果斷地貼過去,堵住了她的嘴唇。

春天的櫻桃、或者是花瓣,鮮嫩而飽滿,咬一口,汁水豐盈,那麽甜,叫人想要吃下去,一點都不留。

她太過柔弱了,被他亂七八糟地咬了一通,連“嚶嚶”的聲音都沒了,只有她的呼吸,帶著一點軟綿綿的鼻音,好像要哭又哭不出來,委屈極了。

燈燭早就熄了,只有此夜的月光從窗外悄悄地落進來,一切都顯得暧昧起來,看不太清楚、也聽不太清楚,春天的衣裳過於輕薄,落在地上,和月光落地的聲音也差不了太多。

“我會冷……”婉娘勉強擠出一點聲音,可憐巴巴的,差不多像是撒嬌,又像是啜泣。

“放心,我抱著你,就不冷了。”

他的身體和聲音都是火熱的,確實不冷,讓她渾身冒汗,枕巾和被衾都打濕了。

婉娘迷糊了起來,在巫山之巔,雲裏霧裏不知所措。

那個男人的臂彎結實有力,身體寬闊而強勁,她像一團糯米捏成的丸子,陷入他的懷抱,被揉來揉去,搓圓了又捏扁了,最後都分辨不出是什麽模樣了。

“婉娘、好婉娘,叫我……”他貼在她的耳邊,他的汗水蹭在她的臉上,濕漉漉的,他啰啰嗦嗦、不依不饒地哄著她,“叫我一聲哥哥,好不好?”

可真不要臉,這怎麽叫得出口呢?

她搖著頭,眼淚“叭嗒叭嗒”地掉,好像哭了,又好像暈了,記不太清楚了。

月光朦朦朧朧、模模糊糊,那只喚作小梨花的貍奴不知道怎麽了,一直叫,軟軟的,嬌嬌的,叫了一整夜。

——————————

翌日,侯爺一臉緊張地從屋裏出來,匆匆跑去叫了大夫。

但夫人在房裏大哭了起來……其實也不是大哭,她的聲音很小,就和小梨花平時鬧脾氣的時候差不多,軟軟唧唧的一點點,好像連力氣都沒有,就是很委屈,一直哭著,誰也不讓進來。

最後,還是崔家的兩個嬤嬤過來千哄萬哄著,哄了半天才知道,原來夫人把腰給扭傷了。

“怎麽叫大夫看?這怎麽能看?”婉娘羞得渾身上下都是紅撲撲的,含淚控訴。

傅成晏站在床邊,搓著手,小心翼翼地道:“第一次,分不出輕重,我也不曾想會這樣,若不然,我去取點活絡化血的藥膏,給你揉揉,軍中跌打損傷常有的,這種藥膏家裏備的多,或者下回事前就抹一點……”

“別說了,你還說?”婉娘的鼻子都哭紅了,仰面朝天,躺著,動都不能動,一動就疼得抽氣,“我都沒臉見人了。”

兩個嬤嬤也心疼:“我們家小娘子這般嬌貴,侯爺你也不體恤點,這可怎麽說,哎呦呦,可憐見的……不過,娘子啊,這、這事情也怪不得侯爺,這不是,一回生二回熟,多做做就好了。”

婉娘眼睛都瞪圓了,哭得更傷心了:“什麽多做做?再沒有多的!他煩人得很,又這樣、又那樣、沒完沒了,還要叫哥哥,沒羞沒臊的,怎麽能這樣呢?”

傅成晏站在床邊,面上容光煥發,語氣卻很恭順,夫人說什麽都是對的。

“我錯了,往後都改了。”

“你騙人。”婉娘好生氣,“你昨天晚上就這麽說過的,男人說話,果然是不能信,你就是在哄我。”

夫人越說越生氣,叫人又把侯爺趕回了書房。

可是,到了晚上,傅成晏依舊偷偷地從窗口爬了進來。

開始的時候,他是拿著活絡化血的藥膏給婉娘揉著,揉著、揉著,後來做了什麽,就誰也不知道了,總之,小梨花最近好像很煩躁,到了夜裏總是叫。

——————————

轉眼到了六月天,窗外的鳴蟬開始叫了起來,聲聲知了知了,喧雜而炎熱,小梨花饒有興趣地爬上樹木去撲蟲子玩,偶爾“喵嗚”一兩聲,又顯得夏日幽靜,庭院深遠。

夫人身子嬌弱,這時節還不敢用冰,奴仆們打來了井水,小丫鬟一遍又一遍地把水潑灑在屋檐下、青階上,褪去夏天的暑氣,軟煙羅的紗簾搭在廊階上,半遮著日光,微風輕搖,簾影婆娑。

或許是傅成晏最近鬧得太厲害了,婉娘最近有些懨懨的,精神勁頭也短了許多,斜臥著貴妃榻,把頭枕在傅成晏的腿上,動都不想動。

西域運來的葡萄新鮮又飽滿,就像紫色的瑪瑙,婉娘喜歡這種酸酸甜甜的口味,傅成晏殷勤伺候,一顆顆剝好,餵到她嘴裏。

她就像一只小鳥,張開小嘴,“啾”的一下,一口叼走,慵懶又愜意,眼睛都瞇起來了,還沒到晌午,她又有點昏昏欲睡了。

不多時,外院的管家過來,在門外稟道:“侯爺,丁刺史和鄭將軍在外面候著了。”

傅成晏“嗯”了一聲。

婉娘有點不開心了,翹起小鼻子,“哼”了一聲:“成晏哥哥最近不太搭理我了。”

她一叫他哥哥,他就變得硬邦邦的,但說話的語氣卻放得格外的軟:“沒有的事,我這會兒還在伺候夫人呢,怎麽敢不搭理。”

“這些天你總往外跑,大早上出去,大晚上才回來,就今兒,好不容易陪我一會兒,又要走。”婉娘不管,她就是“哼哼唧唧”地撒嬌。

傅成晏放下葡萄,拿帕子擦了擦手,耐心地解釋。

“前些日子,朝廷下了旨意,派遣定遠將軍杜衡來此任監軍一職,杜衡此人,乃杜太尉之子,傳聞其精明能幹,頗有城府,隴西兵馬自我父親手上傳承,向來為我所管轄,無緣無故地跑來一個監軍,無非是杜太尉想分一杯羹罷了,我豈能讓他如願。”

婉娘搖了搖頭,繼續撒嬌:“聽不懂,總之,你要陪我,剛剛成親那會兒你一走就是幾個月,那都還沒補回來呢。”

她最近特別黏人,像顆糯米團子,叫傅成晏的心都化了。

傅成晏俯下身去,捏著她的臉蛋,一下一下地啄著,低聲哄她:“這段日子確實忙了些,上下軍務須得布置妥當,以防杜衡橫插一腳,亂我軍心,婉娘,你體恤些兒,待我忙完這段日子就好,我帶你去城外的西山洗溫泉,嗯,只有我們兩個……”

婉娘紅了臉,小小地“啐”了他一下:“誰要和你洗什麽溫泉呢,不害羞,好了,你快走吧,這會兒我又不想搭理你了。”

傅成晏笑了一下,站了起來,舉步想要出去。

婉娘皺起了眉頭。

傅成晏註意到了:“怎麽了?”

婉娘坐了起來,捂住胸口,搖了搖頭。

傅成晏有點擔心,折返回來,蹲下身,摸了摸她的頭:“你若不高興,我今天就不出去了。”

婉娘還是搖了搖頭,她突然一把推開了傅成晏,彎下腰,“哇”的一聲,吐了,方才吃的葡萄和著一些清水一並嘔了出來,一團亂糟糟的吐在地上。

她咳了起來。

傅成晏大驚失色,急忙上前扶住她,一邊輕輕拍著她的後背,一邊大聲道:“來人、快、叫大夫過來、快!”

奴仆們被驚動了,一窩蜂地擁了過來,崔家的兩個嬤嬤尤為緊張:“娘子、娘子怎麽了?可是吃壞東西了,還是水土不服,哎呦,這可怎麽得了。”

婉娘也只是嘔了一下就止住了,她自己覺得害臊,擺著手,嘀嘀咕咕道:“你們小聲點兒,無非就是果子吃多了,不好消食,沒什麽大驚小怪的。”

丫鬟們過來清理了地面,服侍婉娘漱了口,又換了一身衣裳,就這麽著一下,婉娘又覺得累了,氣喘籲籲的,臉色有些發白。

把傅成晏嚇得不行。

大夫在外面候著,聽見召喚,馬上進來,給婉娘摸了脈,問了兩句,這個大夫是從清河跟著過來的,對婉娘的情形十分熟悉,他這會兒覺得有些不對,變了臉色,“咦”了一聲。

傅成晏緊張起來:“如何?可要緊?”

大夫面上露出慎重的神色,又給婉娘摸了脈,摸了左手摸右手,摸了很久,他的臉上慢慢地露出一點笑意,站了起來,對傅成晏拱了拱手。

“恭喜侯爺、賀喜侯爺,夫人這是有喜了。”大夫笑呵呵的:“月份尚淺,摸著有些不太準,但依我看,十有八九是沒的跑了,侯爺和夫人都年輕,比旁人快了許多,這好得很。”

婉娘的眼睛都睜圓了,她好像受到了一點驚嚇,有些反應不過來,她眼巴巴地看了看傅成晏。

傅成晏也驚呆了,他有些不知所措,慌慌張張地向前走了一步,左腳踩在右腳上,差點把自己絆倒,踉蹌了一下。

“侯爺、侯爺!”奴仆驚呼起來,幾個人趕緊過去扶住他,“您可小心點。”

傅成晏急不可耐,推開了攙扶的人,幾步撲到婉娘面前,伸出了手,又縮了回來,一時不太敢碰她,結結巴巴地道:“有、有了?有喜了?婉娘有了我的孩子了?”

婉娘看見他這蠢樣子,害臊起來,用手捂著臉,羞答答地道:“成晏哥哥,大夫說,我有了你的孩子啦,你可歡喜?”

“歡、歡、歡喜!”傅成晏終於恢覆了理智,他神情狂喜,搓著手,情不自禁在屋子裏轉起了圈子,語無倫次地開始念叨,“這、這可太好了,快,去叫人把滋補的食材采辦起來,夫人有了身孕,須得好好調理一番,對了,我要寫信回去,告訴母親,她肯定要高興壞了,還有、還要告訴岳父大人和大舅兄,對、對,寫信,馬上寫。”

他越說越開心,興奮得幾乎跳了起來,笑得非常大聲:“嘿,婉娘有了,我要做父親了!”

婉娘紅著臉,抓起案幾上的葡萄砸他:“你小聲一點,這麽大嗓門,用不了兩天,整個渭州都要知道了,可由不得這般張揚。”

旁人的奴仆都露出了由衷的笑容,紛紛上前恭喜侯爺和夫人。

傅成晏一陣風般地沖了出去,不到片刻工夫,整個傅府都動了起來。

廚房裏熬起了人參雞湯,哦,不對,有了身孕,不好吃人參的,趕緊又倒了,換上清燉燕窩花膠。

一群小廝把庭院前前後後仔細打掃了一遍,一片落葉都不能有,免得夫人踩著滑了腳。

夫人的衣裳趕緊全部拿出來,但凡有綴著珍珠寶石之類的,暫且先收了起來,免得硌到夫人了,又叫了裁縫過來,用最上等的絲緞料子多做幾套寬松的衣裳,春夏秋冬,四季都要備著,接下去很快要換上了。

夫人房裏的熏香什麽的先撤下了,只用大銀盤供著瓜果和鮮花,取清新香氣,今兒是佛手柑、楊梅和小茉莉,明兒就得另換幾種。

一片雞飛狗跳的,鬧得婉娘頭疼,反而嫌棄起傅成晏來:“好了,你別在我面前折騰了,去辦你的正經事吧,丁刺史和鄭將軍不是還在外頭等你嗎,快走、快走。”

“誰管他們。”傅成晏理直氣壯,“這會兒就是皇帝陛下來了都要靠邊上去,我的孩兒最要緊。”

“嗯?孩兒他娘不要緊了嗎?”婉娘眼波斜轉,似嗔非嗔。

傅成晏半跪在婉娘的面前,自以為趁著旁人不註意,湊過來,偷偷地“啾”了一下:“因為這是婉娘為我生的孩子,所以才是最要緊的,這世間,又有什麽人能比得過婉娘呢?那肯定是沒有的。”

左右奴仆已經習慣了,低下了頭,當作沒看見。

婉娘漲紅了臉,輕輕地打了他一下,突然又咬著嘴唇,“噗嗤”笑了起來。

夏至未至,日光絢爛,這一年的天氣特別炎熱,叫人心都融化了。

——————————

這天晚上,傅成晏大抵是過於興奮了,有些睡不著,在床上輾轉了很久,到了後半夜,才勉強閉上了眼睛。

夏天的蟲子在窗外“唧唧啁啁”地叫個不休,今夜似乎格外喧雜,而月光有些飄忽不定,風吹過去,在煙羅簾紗上落下明滅不定的影子,好像把時光拉得長長的,叫人捉摸不透。

……

傅成晏突然大叫一聲,從夢裏醒了過來,猛地翻身坐了起來。

婉娘被他吵醒了,迷迷糊糊地揉著眼睛,嘟嚷地問了一聲:“怎麽了?”

傅成晏沒有說話,他大口大口地喘著氣,用手緊緊地抓住了胸口,近乎抽搐,他好像還沒從那個夢境中走出來,陷在一片黑暗中,惶恐不知所措。

婉娘覺得有些不太對,她坐了起來,抱住傅成晏的胳膊,輕輕地搖了搖:“成晏哥哥,你怎麽了,做噩夢了嗎?”

她的身體觸碰到他,她是那麽柔軟而鮮活,如同春天盛開的花一般,永遠不會雕零,她的聲音甜蜜而溫存,宛如天籟,把他從那個可怕的夢境中叫了出來。

傅成晏僵硬地轉過身,望著婉娘,在朦朧的月光中,他的眼眸如同此間的夜色,仿佛經歷無盡的滄桑,那麽深沈、那麽悲涼。

他慢慢地、慢慢地伸出手,好似有點不太敢相信,他有點分不出,哪個才是夢境,過去的、抑或是眼前的,他的婉娘,在他的身邊,偎依著他,和他說話,這大抵……是他的幻象嗎?

因為太過思念,太過絕望,而墜入回憶的幻象。

婉娘有些擔心,摸了摸傅成晏的額頭:“你不舒服嗎?我叫人給你倒點水喝?”

傅成晏倏然一把摟住了婉娘。

他的擁抱那麽緊,好像用盡了渾身的力氣,遲一刻,就來不及、抱不住似的,擁抱她,如同追逐著回溯的時光。

而他又在顫抖著,他失去所有的力量,只能依靠她,把她摟在懷裏,撫摸她,親吻她,慌亂而驚恐,恨不得把她揉到自己的身體裏去,永遠地不放手,緊緊貼在一起。

婉娘被他抱得喘不過氣來,這樣的傅成晏讓她驚訝又心疼,他那麽高大而威武,沈穩而驕傲,如同烈日驕陽一個男人,而此時此刻,卻如同一個被人拋棄的孩童一般、脆弱、驚慌、焦躁,生怕她離開。

或者他做了一個很可怕的噩夢。

婉娘努力把手臂張開,抱住他,溫柔地拍著他的後背,輪到她來哄他:“好了,成晏哥哥,沒事了,沒事,我在這裏呢,別怕。”

“嗯。”他從鼻子裏發出一點聲音,沙啞地道,“是,婉娘,你在……你在這裏,很好、太好了、你……還在這裏。”

好像下雨了,雨水落在她的臉上,滾燙的,一滴一滴掉得很急,很快把她的臉都弄得打濕了。

婉娘心中酸楚起來,她用力的,把傅成晏抱得更緊了,她用自己的臉去蹭他,像一只毛茸茸的小鳥,撒嬌的,蹭他的肩膀、他的胸口,喃喃地撫慰他:“好了,真的,婉娘在這裏呢,沒事的。”

他終於忍不住,失聲痛哭起來,完全沒有一個男人的威嚴和矜持,他抱著她,哭得渾身發抖、一塌糊塗。

“太好了,你還在……還在這裏,婉娘,我的婉娘,你還在。”

……

婉娘不知道傅成晏到底做了什麽夢,他抱著她哭了很久,怎麽哄都哄不住,讓她疑心,這個男人,大約把這輩子的眼淚都在這一夜流盡了,叫她既是心疼又是好笑。

她懷著身孕,困得很,後來不知不覺地靠在他懷裏又睡著了。

只記得,他一直抱著她,把她團在手心裏,抱了一整夜。

翌日天亮的時候,婉娘睡得遲了一點,醒來的時候,傅成晏已經恢覆了冷靜的模樣,衣冠高貴,氣勢軒昂,坐在床頭望著她。

只是他的眼睛還有些紅,看過去有損侯爺威嚴。

婉娘“噗嗤”笑了一下,擡起手,戳了戳他的臉,也沒有說什麽。

傅成晏抓著婉娘的手指頭,咬了一下,用尋常的語氣和她商量道:“婉娘,我出去一趟,渭州城外的明光寺香火很靈驗,我去替你和孩子燒香許願,順帶在寺裏住幾天,你自己在家裏,乖乖的保養身子。”

婉娘有些不信,這個節骨眼,他怎麽就自己出門,把她一個人丟在家裏呢?

她軟軟地“哼”了一聲。

傅成晏的眼裏還帶著未曾褪盡的血絲,仿佛有些兇狠和猙獰,但他微微地笑了起來,又充滿了一種憂傷的柔和,他俯下身,在婉娘的額頭印下一個吻,低聲道:“我去做一件萬分要緊的事情,你等著我,我很快會回來見你和女兒,我保證,很快。”

婉娘又戳了他一下,好氣又好笑:“這才剛剛懷上了,你就知道是女兒,你開了通天眼嗎?盡在糊弄人。”

“我覺得是個女兒。”傅成晏認真地道,他的眼睛裏帶著溫柔的光,“我們的孩子,一定生得和婉娘一模一樣,是這天底下最漂亮的孩子,是我最疼愛的心肝寶貝。”

不知怎的,婉娘迷迷糊糊的,什麽也不想追究了,只是輕輕地回吻他:“嗯,早去早回,路上小心,我和孩子在這裏一起等著你回來呢。”

傅成晏笑了一下,摸了摸她的頭,起身出去了。

武安侯一聲令下,城外的兵馬被調了進來,駐紮了整片街市,幾位得用能幹的將領,率著隴西軍最精銳的士兵,將傅府緊緊地守衛起來,裏三層、外三層,日夜防守,保護夫人的安全,連只蚊子都飛不進來。

連外頭采買了蔬菜瓜果什麽的送進來,都要從上到下搜查個遍,戰戰兢兢,如臨大敵。

待到婉娘知道這般情形的時候,傅成晏已經出城去了。

婉娘哭笑不得,“啐”了一聲:“這不是夢魘了嗎?難怪了,要去廟裏燒香,神神叨叨的,沒的生事。”

嬤嬤卻表示滿意:“這是侯爺看重夫人呢,夫人如今懷著身子,萬事還是謹慎為好,這是沒錯的。”

婉娘心思簡單,隨口說說而已,也沒放在心上,轉眼就忘了。

過了十三天,傅成晏回來了。

他回來的時候,婉娘抱著小梨花坐在院子裏納涼,看見他從外面大步走進來,他穿著甲胄勁裝,披著一件玄黑色的大氅,因為走得太急,風帶動大氅翻飛起來,仿佛間有幾分肅殺之氣。

他好像掃盡了那天晚上的陰霾,顯得英姿煥發、神采奕奕,又是往日那個高貴威風的武安侯爺了。

婉娘馬上扔了小梨花,張開雙臂,小跑著迎了上去:“成晏哥哥,你回來了。”

她這麽叫著他,讓他的心都融化了。那麽深的悲傷與痛苦,那麽久的孤獨與絕望,思念成疾,蠟炬成灰,不見白頭,而這般種種,都在此刻煙消雲散。

她撲入他的懷中,填滿他前生的、此生的所有的遺憾。

“嗯,我回來了。”他抱住她,熱烈的吻,如同雨點胡亂落在她的臉上,喃喃地對她道,“回來了,再也不走了,和你在一起。”

她被他吻得癢癢的,忍不住“咯咯”地笑了起來,如同清脆的銀鈴,撒在盛夏的微風中。

……

定遠將軍杜衡率一幹部眾赴渭州,還未進入隴西道,卻在徐州境內失了蹤跡。

朝廷聞知此事,頗為驚詫,杜太尉親赴徐州,命人仔細查尋,七八天後,在徐州與秦州交界的山谷裏發現了這一行人的痕跡。

他們都已經死了,身首異處,彼時,天氣炎熱,屍身已經開始腐爛,搜尋的士兵們費了好大的力氣,也沒法把杜衡拼湊起來,他不知道是被什麽東西拉扯過,整個身體七零八落的,一塊一塊散落得到處都是,士兵們根據肉塊上沾的布料,勉強辨認出,或許,這幾塊東西是屬於杜將軍的,後來實在沒辦法了,只能一團一團的、和著泥土,堆到棺木中去。

棺木運回去的時候,杜太尉開棺查驗,當場吐血暈了過去。

杜太尉悲憤交加,從大理寺調遣了官員過來,嚴查此案。

但是,什麽也查不出來。杜衡的死狀過於可怖,去搜尋的士兵們都在傳聞,或許他是開罪了神明,遇見山間厲鬼精怪,才遭逢這般下場。

這樁案子,成了高宣帝年間一則鬼怪逸聞,只供人們茶餘飯後的消遣罷了。

——————————

自從婉娘有了身孕,傅成晏一直處於誠惶誠恐的狀態,待到她三個月坐胎穩了後,就放下了一切,帶著她回了長安。

長安得用的人手多,武安侯從太醫署和各大醫堂請了五六個精通婦人妊娠雜癥的大夫,又找了七八個經驗最為老道的穩婆,大夫每天輪著給婉娘把脈問診,穩婆們直接就搬到武安侯府住著,隨時待命。

崔家的人也被他這麽一番架勢弄得緊張了起來,從清河把當年給崔老夫人接生的穩婆也送了過來,多一個人多一份力氣,總是好的。

婉娘差點要生氣了,埋怨道:“做什麽呢,驚天動地的,不知道的,以為我多矯情呢,叫人笑話。”

傅成晏理直氣壯:“矯情便矯情罷了,那有什麽,婉娘這般金貴,怎麽慎重都不為過。”

好似初相逢時,嫌棄她矯情的人並不是他似的,說得婉娘又笑、又無可奈何。

……

到了次年二月春,婉娘生下了她和傅成晏的孩子。

並不是前世二月初二的花朝節,婉娘沒有經歷原來那番磨難顛簸,安安穩穩地養著,足足到了二月十二,才生下了這個孩子。

果然如傅成晏所期待的那樣,是個軟軟的小女兒。

或許是因為她在母親的腹中養得很好,特別乖,雖然折騰了一整夜,但總算有驚無險,在天亮時分,順順當當地出來了,母女平安。

婉娘生產的時候,傅成晏不顧旁人勸阻,執意守在產房裏,陪著婉娘,他始終握著她的手,對她道:“我在、我在這裏,一直都在。”

她流了很多眼淚、也流了很多血,但是,他就在身邊,陪著她,守著她,她就什麽也不怕了,拼盡了全力把女兒生了下來。

那是一個很漂亮的孩子,小小的,糯米團子一樣,窩在那裏,小臉蛋圓乎乎的,小頭發濕漉漉的,小睫毛已經很長了,卷了起來,可以看得出,和她母親一樣漂亮,是個小仙女兒,也和她母親一樣嬌氣,剛出生,就會撅著小嘴,“嚶嚶嗯嗯”地哭著撒嬌。

小眼睛開睜不開呢,淚花兒已經擠出來了,小模樣可憐又可愛。

傅成晏屏住呼吸,把這孩子抱在手裏,他低下頭,“啾”了她一下。

這孩子嫌棄起來,小拳頭一揮一揮的,小腿兒一蹬一蹬的,想把父親推開,精神勁頭可足啦。

父親又“啾”她一下,“啾啾啾”,怎麽啾都啾不夠,這個父親太煩了,終於把女兒弄得生氣了,小臉蛋皺了起來,扁起小嘴,“嗷嗷”地大哭了。

婉娘靠在傅成晏的懷裏,露出一個虛弱又滿足的笑容:“成晏哥哥,你給孩子起個名吧。”

“阿檀。”傅成晏不假思索,“你前兩天和我說過,夢見菩薩降臨,你祈求菩薩孩子平安,菩薩允了你,賜你一捧檀香,如此,她的小名就喚做阿檀吧。”

他笑起起來的時候,眼睛裏有光,明亮而溫煦,如同燦爛的日光,沒有一絲陰霾:“這孩子得菩薩保佑,此生必定平安順遂、喜樂無憂,我會疼她、愛她、給她所有的、最好的一切,這是阿檀,我的心肝寶貝,婉娘,這是我們的孩子。”

婉娘含著笑,輕輕地“嗯”了一聲。

傅成晏一邊抱著孩子,一邊握住了婉娘的手,用很輕、很溫柔的聲音,認真地對她道:“婉娘,我喜歡你,我們會一直在一起,直到頭發白了、牙齒掉光了、腿腳都不利索了,我扶著你、你扶著我,我們還是在一起,好不好?”

小小的阿檀“嚶”了一聲,在父親的手心裏撲騰了一下,吐出了一個口水泡泡。

“好。”婉娘笑了起來,她是那麽美麗,明媚如同春曉之花,她微笑著,望著這個男人,她的夫婿、她的良人、她應下他,“好的,一直在一起。”

如同曾經無數個日日夜夜,在佛前所許下的願,許這一生一世。

如願以償。

——————————

全文完

作者有話說:

什麽也不說了,猛虎落地式鞠躬,親愛的,感謝你一路相伴,希望有緣下一本再相逢。

預收1《惹皇叔》:禁欲男神被人騙身騙心

1.

謝棠梨出身高門,是長安城出了名的端莊淑女,被欽定為未來的太子妃。但太子心有所屬,對她不屑一顧。

正好,謝棠梨也不在乎。她在山間小住時,偶遇一男子,其人豐姿英偉,是個難得的美男子,她很是歡喜,百般挑逗,惹得那男人為她神魂顛倒。

但在男人意欲求娶時,她卻膽怯了,拋棄了男人,逃之夭夭。

後來,她在宮宴中驚見苦主,卻是太子的叔叔、淮王趙上鈞。

趙上鈞其人,手握重兵,殺伐果斷,威懾四海,是個惹不起的煞神。

謝棠梨打定主意:不認、不認、死都不認。

2.

淮王以鐵血手腕篡位登基,舊太子被廢,旁人皆道廢太子妃紅顏薄命、再也不得翻身。

謝棠梨心裏也苦,她趴在趙上鈞的懷中,哭得鼻尖通紅、雲鬢散亂。

趙上鈞咬牙切齒,他曾想過要將這負心女子千刀萬剮,到頭來,卻忍了又忍,還要耐著性子哄她:“太子妃有什麽稀罕的,朕讓你直接做皇後了,不好嗎?”

他鐵馬金戈,所向披靡,一生從無敗績,唯有遇見她,一敗塗地。

——————

預收2.《太子追妻日常》:先婚後愛,高傲殿下啪啪打臉

1.

阿阮母親早逝,父親不慈,她跟著外祖父到江東小鎮過活。

鎮上有一軍戶,外祖父說他面相非凡,將來必有大出息,把他招來給阿阮做了上門女婿。

雖然夫婿家世低微,性子又無趣,對阿阮也不冷不熱的,但勝在容貌俊美、英姿魁梧,十分養眼,阿阮還算滿意。

直到某天,她無意中偷聽到有人和夫婿說話。

“主公此番進京,夫人可要隨行?”

夫婿冷冷回道:“鄉野之女,何謂夫人?”

阿阮:“呸,騙子!”

2.

太子微時,隱居鄉野,娶妻阮氏,後因戰亂離散,世人傳言,太子深情,難忘原配。

其實是阮氏扔了太子,自己跑了,太子憋著一肚子火,等她回來求自己。

但是等來等去,卻等到阿阮與探花郎定親的消息,太子臉黑了。

3.

阮尚書的長女新寡歸家,父母不喜,旁人輕慢。

但那日宮宴中,卻見尊貴威嚴的太子殿下俯身給阮大姑娘奉茶,還要忍氣吞聲地哄她:“消消氣,孤給你賠罪還不成嗎?”

阿阮:“呸,騙子!”

——————

預收3.《公主的奴隸將軍》軟妹在上猛男在下,公主馴服野狼奴隸。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