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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日束手因,今日揮灑意(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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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面兩人猶自糾結,下面喬峰陡遇強援,精神一振,手中長劍再次倒劈正刺,又砍倒兩人。

慕容覆手上沒有兵刃,每打倒一人便將此人用作武器,向另一人擲去,他足下倒踩“淩波微步”,身如飄絮輕舞。待圍住他們的人群稍稍散開,突然手腕一抖,自袖中抖出一根鐵絲,激射而出,將靠近的兩個人喉頸割開,濺起一串血花。餘勢不止,卷住了大門外聚賢莊高高的旗桿。另一手在喬峰腰間一提,提氣一拉鐵絲,兩人騰身飛起。喬峰三處傷口血流如註,抱著那少女的左手已無絲毫力氣,一被慕容覆帶起,當即將那少女放脫在地下。

群雄大聲呼喊,霎時之間鋼鏢、袖箭、飛刀、鐵錐、飛蝗石、甩手箭,各種各樣暗器都向他們身上射去。

慕容覆身形如鷹,足尖在旗桿上一勾,一把扯過旗桿上的旗面,迎風一抖。錦緞的三角旗被他灌註內力猶如一面鋼盾一般,一把兜住各色暗器。鐵絲再甩出,纏住一株大樹的枝幹,手腕一翻,托著喬峰,足尖用力,頃刻間越過那株大樹,正落在十丈開外的馬背上。群雄駭然相顧,但聽得馬蹄聲響,漸馳漸遠,再也追不上了。

喬峰被橫放在馬背上,兩人一騎,徑向北行。慕容覆為他點穴止血。喬峰內力消耗極大,傷勢又重,流血過多,虛弱之極,幾次都欲暈去,慕容覆每隔一刻,便把手掌貼住他後心,以自身真力註入他體內,助他內息運行。

一直縱馬跑了大約一個時辰,直到在崎嶇的山路間看到一間小小木屋,這才勒馬停步,將喬峰放下。

喬峰勉力站定,說道:“大恩不敢言謝,敢問恩公姓名。”

慕容覆脫下帽子,拉掉遮住面貌的黑布,露出本來面貌,說道:“在下貿然出手,實屬一時激憤,並非施恩與你。”

千夫所指,身陷惡戰,這場景何曾相似。喬峰最後悲絕的長嘯,激得他氣血翻騰,情難自已,仿佛見到前世重演,憤然出手。之前在路上他已經冷靜下來,反覆思量。沖入群情激憤的高手中救人,若是他那時稍微想得一想,是決計不會做出這等全無把握之事。

喬峰見得他面貌一怔,只覺得面熟似在哪裏見過,猛然想起:“啊,是你!”丐幫幫眾落入西夏人手裏的時候,他曾趕往天寧寺相救,在途中曾與慕容覆擦身而過,見對方形容瀟灑俊雅,因而印象頗為深刻。

慕容覆一笑,說道:“在下慕容覆。”

喬峰道:“果然是姑蘇慕容公子。”他那日趕到天寧寺時,重丐不但均已脫險,言道是他與慕容覆聯手相救,當初他摸不著頭腦,此刻終於猜到事情緣由,問道:“當日丐幫兄弟陷落西夏一品堂敵手,可也是承蒙慕容公子援手?”

慕容覆點頭道:“當日是阿朱說要報喬幫主相救之恩,陪她鬧著玩的。”

喬峰見慕容覆只說是阿朱要報恩,知道他不願居恩,心下更是感激,說道:“喬峰得慕容公子多番相救,此恩此德,萬難以報。”

慕容覆道:“萬難以報,不若一筆勾銷。”話一出口,不由心下一陣黯然。“既然不知道如何報答,不如以身相許。”當年戲言,言猶在耳,說時還心存戲謔,誰知到後來卻如身陷泥潭,何其諷刺。

他神思不屬,全沒在意喬峰又說了句什麽。回過神來時,略一思索,見喬峰神情感激,想是仍然還在言他的恩義。當下淡淡笑道:“喬兄這一筆筆賬算來,在下豈不是還要再多謝喬兄拼力冒險救護阿朱的恩義?在下懶得很,記不得這婆婆媽媽的許多,喬兄若記得了,不妨就都由你來計較可好?”

喬峰聽得說得瀟灑,不由哈哈一笑,道:“姑蘇慕容,果然名下不虛。”

慕容覆扶著喬峰走進屋裏,道:“此處是我一個朋友先前用來養傷之地。喬兄可暫時在這裏養傷,想來金瘡藥也是有的。”

木屋內只有一張空蕩蕩的木床,幾根木頭在一堆草灰上搭起一個架子,邊上散落著幾個破瓷碗,想是之前用來燒烤吃食之用,甚是簡陋,喬峰坐在木床上,嘆息道:“可惜終是還沒能救得阿朱姑娘。”想到聚賢莊內群雄恨他入骨,想來阿朱此刻必是兇多吉少。又想到自己生死一場這事還是終沒做成,不由心下黯然。

慕容覆冷然道:“喬兄不必掛心。阿朱是慕容家的人,誰若動她,我必不善罷甘休。”阿朱雖隱去原本形貌,但言行語態,慕容覆又豈有看不出來的道理?

喬峰也想到了此節,點頭道:“有慕容公子在此,在下確實多慮了。”

慕容覆猶豫了一下,道:“在下有一事相詢,望喬兄勿怪。”

喬峰道:“慕容公子請說。”

慕容覆想了下措辭,道:“阿朱是我慕容家家人,我為她出頭實屬應當。喬兄一路救護,義氣已全,何必甘冒奇險,強闖聚賢莊?”

喬峰嘆了口氣,道:“我倒不是全念著義氣,只是一時氣憤難當,蠻勁發作,便沒細想後果。”

慕容覆之前諸般猜測,甚至想到喬峰對阿朱生出情誼,全沒想到最後竟是得到了這個回答,微微一怔,忽然仰頭長笑。無論前世今生,他一直步步為營,非謀定而不動。今日為喬峰的境遇激起前世心結,第一次只憑一時熱血便貿然冒險,沒想到喬峰冒了生命的風險也只為這“一時氣憤”。只是他前世的萬千謀慮,終換來鏡花水月一場,倒還不如這次的血氣之勇來得暢快。

胸中郁結隨著一笑大大舒展,只覺得心情大好,心中對喬峰也多了幾分親近,說道:“喬兄稍歇,我去買些酒肉回來。總不能把金瘡藥當飯吃。”

喬峰一聽有酒,不由大喜,說道:“正是正是,沒飯吃還熬得住,這沒酒喝的日子可不好過。”

慕容覆聞言又是大笑。

他脫去一身黑衣,又變回那個風度翩翩的清貴公子哥模樣,回到許家集,四處逛了一圈,並未聽到阿朱身死的消息,料想許命就在左近,若有急事,定會想法通知他。於是買了十斤牛肉外加一大壇酒,飄然又回到木屋時,天已將黑。

喬峰已經在傷口上敷上傷藥,慕容覆將諸事安頓好,兩人談文論武,相談甚歡,頗有些相見恨晚之感。

喬峰傷重後手臂無力,一手抱著酒壇,一手用破瓷碗伸入壇中,舀起酒來喝。他見慕容覆只是吃肉,並不曾喝酒,便一推酒壇道:“一人飲酒甚是無趣,慕容公子你也喝。”

慕容覆看了他一眼,道了聲“好”,輕輕巧巧地一手擎起酒壇,揚起頭就往口中倒。只見酒流如泉,汩汩而下,半點不灑。喬峰一開始見他打扮文雅,也不要酒喝,只覺無趣,卻不好說出口。這時見他飲起酒來,竟也如此豪爽,心下歡喜,一連道了幾聲“好”,說道:“慕容公子不愧人中龍鳳,如此豪飲都得瀟灑溫文之意。”

慕容覆放下酒壇,笑道:“若不知喬兄為人,在下定是要以為喬兄是在嘲諷我行貌不一了。”

喬峰道:“慕容公子舉止斯文,自然是與我等粗人武夫不同。我喬峰雖然讀書不多,卻也知道行貌不一說的是那些道貌岸然,行為卑鄙的小人行徑。慕容公子是俠肝義膽的正人君子,誰能說你是行貌不一。”

慕容覆又飲一口酒,目光微凝,說道:“若我告訴你,慕容覆身上流著一半胡人的血,喬兄可還會當我是正人君子?”他說完一雙眼睛精光四射,緊緊地盯住喬峰,看他怎麽回答。

喬峰不以為然,哈哈一笑,道:“慕容公子不必以此寬慰喬某,喬某這身上的血是胡是漢自己還不知曉呢。”

慕容覆目光森然,緩緩道:“你以為慕容一姓從何而來?晉末時期,天下大亂,慕容一氏曾割據一方,建立鮮卑燕國。燕降於前秦苻堅後,前秦又失於東晉漢人手裏,慕容氏這才傳入中原地區。放眼中原,天下姓慕容的,可是只此一家,別無分號。”

喬峰心頭大震,世人只知姑蘇慕容世代居於姑蘇城外燕子塢,想當然的以為慕容氏是江南人士,可誰知其中還有這等曲折。他隨即想到慕容覆先前的長笑聲中大有悲涼憤慨之意,心道:“原來他說救我是出於一時激憤,此言竟是不假。定是見到中原武林豪傑竟如此恨他入骨,觸到了心裏郁結。”又想:“難怪江南慕容氏名滿天下,行事卻極為低調隱秘,料想他心裏也苦得很。”想到這裏,他不禁對眼前這看似瀟灑的男子起了惻隱之心,說道:“是胡是漢又有什麽要緊,慕容公子一身武藝超群,還不計前嫌相救丐幫眾人,可見胸懷磊落,何必在意這看不到摸不著的血統一說。”

慕容覆哈哈笑道:“你倒是寬慰起我來了。我來問問你,這胡人中,從出生嗷嗷待哺的嬰孩,到垂垂老朽的老人,難道都是十惡不赦的惡人不成?還是漢人裏就都是鋤強扶弱的正人君子?喬兄一直糾結於自己是胡是漢,是胡如何?是漢又如何?莫非你不是漢人就要怨恨親生父母為何將你生養於世?來世往生河裏投生時,再去記得關照陰衙鬼吏,定要落在漢人之家麽?”

喬峰這才反應過來,原來慕容覆坦言身世卻是想要開解他。他心中思索:“這話不錯,胡人怕也不見得都是惡人,漢人也有卑鄙小人,確實不可一桿子都認定了不是好人。”他在聚賢莊以“太祖長拳”對陣少林寺傳自天竺的武藝,心裏也隱隱正有此意,只是當時只想著對敵,未曾深想,此刻被慕容覆一語道破。他又想:我若真是契丹人,就不孝敬父母了嗎,這怎麽行?一時間,思緒萬千,心裏煩亂。

慕容覆又道:“大丈夫立身於世,喝酒也罷,打架也罷,痛快就好,只要問心無愧,何必學那小女兒情態,去想那些不由己的瑣事。”

喬峰聽他說“喝酒也罷,打架也罷,痛快就好”,胸口頓時升起一股豪情氣概,慨然道:“不錯!喬峰一世為人,自問是頂天立地,俯仰無愧,不曾有半點對人不起,是胡是漢,都是如此!”

慕容覆見他終於想通,也不禁笑道:“喬兄拿得起,放得下,就憑這份氣概,就非常人所能及。”

喬峰連日來的心結終於解開,不由暢快。他拉住慕容覆的手,說道:“多虧了慕容公子一語驚醒夢中人。慕容公子。你我一見如故,如你不棄,咱們結為兄弟可好?”

慕容覆一怔,目光覆雜地看著他。喬峰自是不知,慕容覆雖不在意這一世裏身上的胡人血液,可他的身世,畢竟也不宜輕易為人所知,若他稍稍表現出異議遲疑,此時重傷之下,就是殺身之禍。

慕容覆此時心中沈吟不決,他兩世為人,都不曾有真正的八拜之交,無論是前世的小剛,硯臺,還是今生的許命等人,他待之以誠,視他們如親人一般,可卻沒有真正的結過異姓兄弟。與喬峰結交雖不過半日,卻也看出他行事磊落坦蕩,心裏起了惺惺之感。

喬峰見他遲遲不回應,喚道:“慕容公子。”

慕容覆回過神,道:“喬兄莫忘了,在下可是胡人。”

喬峰哈哈笑道:“慕容公子只是一半的胡人,搞不好,我可是整個兒的胡人,豈不是正好的一對?”

慕容覆聞言也跟著笑起來,說道:“我可是喬兄喬兄的叫了半日了,只是喬兄還是慕容公子長慕容公子短,也不嫌每次叫得麻煩。”

喬峰一楞,隨即大喜,連道了幾聲“好”,攜著慕容覆的手來到屋外。屋外一輪明月潔潔,當空而照,面前山勢起伏,隱約可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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