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眾的力量是無窮的。

在接連要了兩天飯以後, 鎮裏充分重視鳳凰小區居民的訴求，連夜組織了物資派發調查活動，排查少數民族居民, 確定分肉種類。

封了這麽久，總算要發次貨真價實的肉了, 鄰居們高興地在大清早又奏響了要飯進行曲。

直到有鄰居在群裏說：“孩子要上網課了, 大家夥歇歇吧！”

金屬制品的鍋碗瓢盆才罷工。

這次物資豐富，米面菜肉都有，一家兩箱。趕上是工作日, 志願者人手不足, 志願群裏號召不上班的都來幫幫忙，肉類放時間長了容易壞。

不上班選手陸小時請求出戰。

小區安穩了這麽長時間，前幾天甚至都出門購物了，方劑覺得目前局勢相對安全，同意她去幫忙發物資, 並且主動提出來：“我跟你一起吧, 你自己搬不動。”

陸小時一點也沒覺得驚訝，她一直覺得方劑只是嘴上冷, 其實心地很善良。

她一邊穿防護服, 一邊熱情讚美方劑，誇得方劑都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內心一點都不自私，已經被陸小時開發出第二人格了。

有方劑幫忙, 陸小時就不太用做體力活了, 她和方劑兩人搭檔, 清點數目一層一層的送。

小胖看他們有說有笑地一起幹活, 哭喊著, “女明星來幫幫我啊！”

方劑從他旁邊推著車經過, 輕飄飄地丟下一句，“你不是也有女朋友嗎？”

其實方劑沒仔細想，就是隨口說了一句。但是作為中文系的高材生，小胖細品了一下這句話，這個“也”字用在此處頗有深意，是在宣告什麽嗎？

他記得陸小時跟他說過不是男朋友只是室友來著，怎麽的，感情發酵了？

陸小時不知道小胖在想些什麽，她把方劑那邊不吃豬肉的特別的鄰居房號在箱子上標好了以後，跑去問小胖有什麽可以幫忙的。

小胖還沒來得及答，就看到不遠處的方劑直起腰來，朝這邊喊，“小時，過來！”

陸小時看看小胖又回頭看看方劑，跟小胖說，“那你沒什麽需要幫忙的我先走了，你有事再叫我！”

小胖：我好像什麽話都還沒說吧？

方劑把陸小時叫到身邊以後，不滿地指控她，“我是來幫你忙的，你怎麽丟下我自己跑了？”

陸小時“哎呀”了一聲：“怎麽就成了幫我，是幫大家好不好，我看你自己做的挺好的啊。”

方劑糾正：“不，是幫你。”

要不是陸小時忙忙叨叨要來發物資，他才不會主動來做苦力。

“好吧好吧，是幫我，我謝謝你，我看，我們現在要……”陸小時正說著話，她身後的住戶門打開，門裏走出來一個戴口罩的男生。

陸小時回頭，男生透過她的面罩看她的眼睛，問：“你是小石榴嗎？”

陸小時一下子沒反應過來，“啊”了一聲，點點頭，“我是。”

男生好像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說了句“等一下哦”，跑回屋裏去，再回來的時候手裏拿著一大捧用報紙包裹著的芍藥花，支支吾吾地說，“團購的份數不夠，我多買了一份，那個，謝謝你，辛苦了！”

“什麽意思？送給我嗎？”陸小時還懵懵的。

男生把花送到她手裏，“對，送給你的，小石榴。”

雖然知道這是陸小時網名，但方劑還是被這一口一個“小石榴”酸的牙疼。

陸小時受寵若驚，連連道謝，指揮方劑把箱子卸到男生家門口，“這是你家的物資，祝你用餐愉快！”

拿著花幹活不方便，陸小時先回家送了一趟花，又回去跟方劑把剩下的箱子發完，然後迫不及待地回家收拾花。

她的心情因為收到鮮花無比燦爛，大白牙晃得方劑都覺得刺眼。

他倆輪流洗完澡，方劑是後洗的，出來的時候陸小時正坐在書桌前擺拍那捧芍藥，插的是空置了很久的梵高藝術花瓶。

“這麽高興嗎？”不就是一捧拼刀刀團的芍藥嗎，很普通啊。

陸小時擺拍完了讓出座椅，“多好看啊。”

她給照片加濾鏡，編輯文案發到朋友圈：今日好心情。

方劑只當鄰居是因為陸小時做志願者，為了表達謝意才把多買的花送給她，就像當初鄰居送給她鍋和茶壺一樣。

想到這，他端起茶壺倒了杯水。

陸小時卻展開了聯想，她神神秘秘地問他：“你記不記得，之前有天晚上，2號樓有個男生點了一首《開不了口》送給一個喜歡的志願者。”

方劑：“你是說，是這個人點給你的？”

陸小時驚喜：“你也這麽覺得嗎？”

方劑：“我沒這麽覺得，你這不是誘導我這麽說嘛。”

陸小時嬌羞地撕了一片芍藥花瓣，絲絲撕開，回憶剛才那個男生的樣子，“他好像是單眼皮哦，我最喜歡單眼皮男生了。”

方劑沒想到她變心的速度比火箭還快，睜圓了他雙眼皮的大眼睛，“你不是吧？這就喜歡了？”

陸小時把花瓣撕得碎碎的，又捏在手裏揉搓，“愛情不就是一陣風的事嗎？而且，說不定他喜歡我很久了。”

方劑：“你醒醒，你連那人叫什麽多大年紀幹什麽的都不知道。”

陸小時其實只是隨便說說的，可是方劑這麽認真地勸她，她就想逗他玩，裝作油鹽不進的樣子，“真愛不在乎這些外在的俗事，早晚會知道的。啊，不知道單眼皮是隱性基因還是顯性基因呢，如果是顯性，Aa的概率比較大，生的孩子應該也是單眼皮。”

方劑扶額，嗓子發幹，茶水都潤不了。

“陸小時。”他喊她全名，“你如果真的這麽閑，你就去當志願者吧。”

陸小時露出疑惑的表情：“你怎麽變卦了？”

方劑：“好歹是做了點有意義的事。”

這大概就是退而求其次，用更離譜的事情換取不那麽離譜事情的選擇權。

方劑想，是不是春天來了，陸小時這個沒進化好的人類受不了自然的法則開始春情泛濫，最近整天琢磨情啊愛啊的。

只是她喜歡他是有跡可循有情可原，她喜歡上送芍藥的就太莫名其妙了吧！

走神了片刻，再聽陸小時說話，她已經開始考慮當志願者的時候可以給1610，就是芍藥男，送點什麽了。

封控時期的感情，表達愛意的主要方式就是互送物資。

方劑黑著臉，像指揮自己手下一樣指揮陸小時，“你還是別去當志願者了，先把家裏所有物資清點一下確認能吃多久，再列個車載三日清單，我們等靜默期結束盡快離開。”

他安排了這麽多事，閑著的陸小時又不想中斷鹹魚的狀態了，捂著肚子說疼，“明天再整理。”

方劑以為陸小時的花癡發一下，這事也就過去了，結果小男生再接再厲，晚上點歌臺又點了一首《告白氣球》，依舊是送給今天2號樓的“最美志願者”。

今天2號樓可就她一個女志願者，這不就是跟她告白呢！

陸小時自己給自己起哄，左手胡蘿蔔右手西葫蘆地打call：“答應他！答應他！答應他！”

方劑撕了兩片衛生紙塞在耳朵裏，不聽她的叫喚，也隔絕窗外那吵鬧的音樂。

終於，《告白氣球》放完了，陸小時手裏的蔬菜也放下了。

她看著手機大群裏面的起哄信息，現在女主角基本鎖定了，男主角還沒浮出水面。

有人艾特音頻組志願者，直接問是誰點的歌，志願者說要給當事人保密。

陸小時在大群裏找到1610野比叮當，給他發送了好友申請。

對方很快通過了好友。

陸小時開門見山地問：“是你點的歌嗎？”

野比叮當：“我沒點歌啊。”

陸小時納悶，但覺得叮當應該沒必要說謊，如果是他的話，這不是個表白的好機會嗎？

她一臉凝重地跑去書房，方劑看著她的表情，以為小區裏又有情況了，翻看大群消息，卻只看到大家希望陸小時和神秘點歌男牽手成功的祝福。

陸小時比了個剪刀手：“糟糕了，現在，有兩個人喜歡我。”

方劑靜靜地看她又有什麽新節目。

陸小時反倒不鬧騰了，把自己剛才詢問叮當的事告訴方劑。

人的情感是一種很微妙覆雜的電波，白天陸小時半真半假地說要跟芍藥男龍卷風戀愛的時候，方劑只覺得幼稚可笑，同時相信陸小時只是口嗨應該沒那麽為愛瘋狂。

現在她沈穩地坐在沙發上，托著腮思考誰是點歌的人，方劑心裏卻劃過一絲異樣的感覺，好像有點不太舒服，又說不上來是為哪件事不舒服。

最後陸小時也沒想出來她跟哪位鄰居有過親密接觸，只能總結陳詞：

“唉，我這無處安放的該死的魅力啊。”

半夜，陸小時正好眠，聽到有走動的聲音，爬起來出門看，只看到方劑正拿著拖把拖地。

“怎麽了？”她看他皺著眉頭，又註意到趴在沙發上垂頭喪氣的李逵，“李逵又吐了？”

“嗯。”方劑去洗拖把，從她身邊走過的時候，看了桌子一眼。

陸小時坐到沙發上，輕柔地撫摸著李逵的腦袋，李逵嗓子發啞地“喵喵”叫，醜萌的臉上流露出一副哀傷的表情。

陸小時慈母一樣把它摟緊在懷裏，“乖乖小可憐～”

他倆正上演母子情深，方劑回來以後打開大燈認真查看了書桌上掉落的花心和殘缺的花瓣，搜了一下相關資料，基本確定李逵是吃芍藥導致的嘔吐。

“芍藥裏有丹皮酚，養貓家庭不能養。”方劑跟陸小時說。

陸小時一聽，立馬把那捧芍藥拿到樓下去裝進垃圾袋，回來巡視四周，看還有什麽可能傷害李逵的危險因素。

都看好了，她又回來沙發撫摸李逵的背，小聲跟它道歉。

方劑靠坐在桌邊看她和小貓說悄悄話，大半夜的，他的睡意卻消散地差不多了。

陸小時不想打擾他休息，抱起李逵打算回臥室摟著它睡，順便觀察它的情況。

李逵卻極不願意離開方劑似的，剛被陸小時放到臥室就跑回書房，抓都抓不住。

“讓它在這兒吧。”方劑大發慈悲地開口，“你如果不放心，也待在這兒。”

陸小時確實不放心，畢竟李逵是因為她生病了。

她抱著李逵盤腿坐在沙發上，方劑屈一條腿坐在地墊上，背倚在陸小時腿邊的沙發上。

他開了電視，隨便點了個嘻嘻哈哈的綜藝節目，卻仰著頭嚴肅地跟陸小時說：“你小時候沒學過，不能隨便拿陌生人給的東西嗎？”

陸小時抿著嘴，沒言語。

方劑回過頭去看電視，還不忘教育她，“以後要記得，路邊的野花不要采。”

作者有話說：

方劑：野花哪有家花香。

陸小時：家花不讓我采啊！

方劑：…你采樓下綠化帶的花的時候，經過同意了嗎？

陸小時：好的收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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