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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腹背受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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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自己睡了多久,突如其來的一個寒戰後,安納斯睜開了眼睛。

後頸滲出冷汗,安納斯不舒服的動了動頭,他那試圖逃離枕頭被虛汗浸泡得軟塌塌的凹陷處的動作,有種虛軟的獵物妄圖逃離泥土潮濕的陷阱的意味。

可他一偏頭、一轉眼,就對上了祈月燭繾綣著異樣情緒的赤瞳。只見紅發的麗人又換上了赤綃的睡袍,正側臥於安納斯身邊,玉手托腮,墨睫低垂,一心一意專註凝視安納斯,好像不管人海何等渺渺,它只看得見那麽一人而已。

“醒了。”祈月燭語氣輕快,見安納斯朝它翻了個白眼,也不動怒,反而訓練有素的小廝般攙起了試圖起身的安納斯,為他的後背墊上靠枕,扶他坐穩、坐舒服,不給他任何雞蛋裏挑骨頭的機會。

可惜,在安納斯眼裏,祈月燭永遠是一枚臭蛋,壓根不需要他挑骨頭,就有一股子的異味,除了惹人嫌,還是惹人嫌。

“你救出他了?”安納斯拍開祈月燭的手,並用足了氣力,妄想拍疼它,“是誰綁了他?你沒對他亂說話吧?如果你又給我貼些子虛烏有的標簽,我在死之前就幹掉你,我捅死你,我——”

安納斯一口氣沒上來,差點自己哽暈自己。他軟軟的陷入了靠墊,半閉著眼喘氣,覺得自己腦袋裏像打過一場亂仗,四處殘垣斷壁、淒草蕭肅,他想橫穿廢墟、逃離荒地,可一不留神就被一塊石礫絆倒,摔了個眼冒金星。

祈月燭早已料見他會心急,會因心急而心悸,會將心急、心悸與心焦全都怪罪於它,而非那個廢物到竟被人在白天綁走的莫悱。

“安,莫著急。”祈月燭雖然不甘、委屈,卻不能有所埋怨的表現,因為只要它一抱怨,就能點燃“安納斯牌炸藥包”的導火索,一旦被引爆,安納斯不管有多麽虛弱疲憊,也能像回光返照的小野豹一般,在牢籠中呼哧喘氣,亮出雪白的牙齒,用傷痕密布的爪子狠命拍擊圍欄,吵鬧得整棟樓都不得安寧。

“不管綁了他的人是誰,他們都被我殺了,你滿意麽,安?”祈月燭巧妙的掐了掐安納斯的人中,又端過玻璃杯,餵了他些許摻了某種藥物的水,這才緩和他的突發性眩暈。

“他們綁架莫悱,是為了讓他見一個人……葛佳絲塔芙,那個裝神弄鬼的女人,安還記得她麽?”如願對上了安納斯驚愕的視線,祈月燭用眸光舔舐著他的臉頰,更加溫柔道,“那女人,怕是想勾引莫悱,讓他加入她的組織罷。你放心,她還沒來得及見到莫悱,我就殺了她的走狗,救出了……”

祈月燭將那句輕蔑的低語——“小廢物”吞下了咽喉,因為安納斯動搖微懼的表情吸引了它全部的註意力。“怎麽了,安?莫悱已經回到學校,你還有什麽好擔心的?”撩起安納斯再度汗淋淋的額發,祈月燭感受著他光潔額頭上的濕意,一步步踐行它的計謀,誘導小獸誤入陷阱。

“……”安納斯心裏亂成了一團。他很怕莫悱向葛佳絲塔芙許下些見鬼的願望,譬如說,揭穿他的一切偽裝,知曉他用肉體交易層層掩蓋的一切真相。然後,兩人重新陷入死局,永世不得超生。

“他怎麽說?莫悱他……怎麽想?”被祈月燭的小指觸碰到了睫毛,安納斯神經質的眨眼,試圖擠出眼中的砂礫般,躲避祈月燭的碰觸,“你肯定對他說了什麽!混蛋,死變態,你只會搗亂,你個臭蟲!我竟然讓你去救他,我真是瘋了……完了,完蛋了,莫悱一定什麽都知道了,我該怎麽辦,祈月——”

祈月燭猛然下移單手,用手掌的陰影為安納斯隔絕了室內明晃晃的光線,讓他能躲進它手掌下的黑暗,暫獲好像什麽都沒發生的自我蒙蔽。

“安,冷靜些,安,”祈月燭輕舔他敏.感的耳蝸,權作安撫,“他不知你與我的約定,只不過有些害怕罷了。被人綁走,誰能不怕,你說是不是,安?我呢,也沒跟他說什麽,只是告訴了他,是你讓我去救他的。”

安納斯側過鴉羽色的、因天生弱視而幾乎看不見東西的右眼。他想通過觀察祈月燭的表情,來判斷它有沒有撒謊,可他也算慌亂到了極點,沒想到自己的右眼看不清東西,在呆楞了半天後終於回過神,這才轉過頭顱,亮出水藍色的左眼,盯牢了祈月燭瞧。

祈月燭微笑,十分享受它的小野貓在它的撫摸下,炸起的皮毛重回平滑柔軟的狀態,而警惕著馴服,瞪圓了的貓兒眼格外清亮澄澈,讓它看了就喜歡。

“沒有你的允許,我不敢消除他的記憶啊,安,”祈月燭擺出為難的表情,手指搭上安納斯的肩膀,輕輕按壓他的肩窩,“綁走莫悱的那兩人,肯定在我未趕去前,就對他說了些什麽。安,你記著,我是為了你,才去救那家夥的,你可別將旁門左道的事兒都怪罪於我啊,我可擔不起那些惹你生氣的責!”

安納斯蹙眉,覺得祈月燭在說甜言蜜語哄他開心。它不男不女、心理變態,一旦逮住了機會,怎麽可能不破壞他與莫悱的關系?

安納斯想繼續逼問,可他有欠於祈月燭,又潛意識裏覺得,也許祈月燭這回真沒搗鬼,而是葛佳絲塔芙在借由黑他、陰他而引誘莫悱加入靈薄獄。畢竟,他與祈月燭之間,好歹有建立在肉體關系上的約定,他知道祈月燭喜愛他,便有意利用這份情感來制約祈月燭,以換得莫悱的數年平安。祈月燭只要還喜愛他一天,就應該沒那膽量撕毀約定,因為它不願當他與莫悱關系破裂後的出氣筒,也當不起。

但葛佳絲塔芙不一樣。那女人確實能實現任何願望,卻也陰險歹毒,借由“負債額”來束縛擁躉者,並以榨幹擁躉者們的最大價值為目標,其斑斑惡跡罄竹難書,安納斯一聽她的名字就想拍磚。若非他光是保護莫悱,就心力交瘁、難以為繼了,他必得親自將葛佳絲塔芙射成個篩子,讓她為歷史上含冤赴死的擁躉者們陪葬。

他知道,葛佳絲塔芙不滿他依靠大魔女安娜莉卡特婭之力,退出靈薄獄,自由活動,因此特意頒發了狙殺令,還亮出了“免費實現一個願望”的肥肉串,以吸引擁躉者們冒著生命危險追殺他。

老實說,如果沒有祈月燭在幕後打點,安納斯早被靈薄獄擁躉者們的冷槍打成了個篩子。因為就算他再怎麽不怕死的戰鬥,他一人的力量畢竟有限,既要對付楓羽境內的魔女,又要反擊不明真相的擁躉者,他腹背受敵,根本撐不了多久,更別提默默守護祈月燼整整兩年,而給他平安喜樂的無憂生活了。

如祈月燼一般,祈月燭殺伐果斷,立即就對“禦三家”下令:只要在楓羽市境內發現擁躉者,殺無赦。對此,安納斯既暗藏謝意,又心有不悅,因為祈月燭這般明目張膽的不歡迎擁躉者,葛佳絲塔芙更會趁機說事,將他汙蔑成一個霸占了楓羽靈地、有意為魔女提供覓食場所的人類叛徒,讓他在同行間臭名遠揚。

安納斯只好盡己所能,耗費心思搶在祈月燭和“禦三家”前頭,盡量不給擁躉者傷害的、將他們趕出楓羽市。可他畢竟是葛佳絲塔芙親自貼牌的“白色惡魔”,身負高額賞金,擁躉者們源源不斷而來,往往他趕之不及,同行就被祈月燭及其仆從私下處理了,死相慘烈且死不見屍。

所以,權衡利弊綜合考慮,比起祈月燭,安納斯更把葛佳絲塔芙當敵人。他瞥了瞳色艷赤的祈月燭一眼,決定網開一面,先不計較它那破綻百出的自我辯解,而沖它不客氣的說:“幾點了?把我手機給我。”

祈月燭聽話的呈上了黑色觸屏機,同時低聲道:“已經是晚上了,即將過零點,安。”

安納斯在它開口說話前,就一把奪過手機,斂眉,給估摸著還在苦等他電話的施哀央發了條短信:找到他了。我得陪他,明天再給你打電話,小蹄子。

很不負責的推托掉了早晨許下的諾言,安納斯沒空自我譴責,就直面了另一個更棘手的問題:他該跟莫悱說些什麽?

一番綁架鬧劇後,莫悱該知道了祈月燭的本事。安納斯明白莫悱綿裏藏針,絕非傻子,八成猜出了他身子不妥,且保持著與祈月燭千絲萬縷的聯系。要不然他怎麽不親自殺去綁架現場援救老婆,反而把差事交托給祈月燭,讓它充那救人於水火之中的善心英雄?

他口口聲聲稱,祈月燭是他千憎萬恨的一個人,他說過此生唯愛莫悱,可他卻把解救愛人的職責交付給了仇人!安納斯在下決定前,都憤懣難平、泣淚滿衣衫了,莫悱一無所知,又喜歡悶頭悶腦的多想,肯定認為他腳踩兩條船,是個當面一套背後一套的浪蕩子了!

安納斯頭痛欲裂,根本不知道自己該找出什麽理由,瞞過這驚險之至的一回。

他精力不濟,只能容忍了祈月燭撫按他太陽穴、為他提神的行為。俯眼凝視那毫無文字內容的短信界面,安納斯思前想後,決定還是放長線釣大魚,讓莫悱主動發來短信、打來電話的好。

他自己勸慰自己:莫悱還沒見過葛佳絲塔芙,仍是一什麽都做不到的二傻大學生。他只要嚴防死守,不讓莫悱向葛佳絲塔芙許願,自然能在盡可能短的時間內想出一套新理由,運用他如簧的巧舌,再次打消莫悱的重重疑慮。

身心皆疲,安納斯厭煩了世事的侵擾,幹脆手指一松,手機一落,就倚著靠墊、閉上了眼睛。

他想,就算天大的事,也挪到明天再說吧!現下,他只想睡覺,他得靠著睡眠抵消倦怠,為在黑夜後的曙光中,重新挺直倔強的腰板而積蓄精力。

祈月燭收走他的手機,將他摟於懷中,替他蓋好被褥,呼吸就淺淺噴於他頭頂——他都懶得計較了。

他只希望,能盡量長時間的沈淪於睡夢,暫時逃避讓他喘不過氣的紛亂現實……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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