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可能呢，阿娘，”青青詫異地反問，解釋道，“不是李氏和王氏，是世子爺他自己在打理。”

“……是誰？”楊夫人以為自己聽錯了，她怎麽好像聽女兒說世子在打理內務？又問了遍，“你府裏的內務誰在打理？”、

“是世子，歐陽衍之。”青青咬著葡萄說道，這可不是她做的不好世子才接手，是歐陽衍之自己主動要當賢惠丈夫，不幹她的事。

沈默了半晌，楊夫人才回過神，喃喃說了一句“……哦，這樣啊。”，瞧著自家被嬌養得跟女大王似的寶貝女兒，楊夫人也不知還有什麽可說的了，女婿都做到這個地步了，她再吹毛求疵就太苛刻了。想了想，楊夫人覺得還是要提點一下女兒，就算世子現在寵著她，也不能太松懈大意，“青青啊，為娘跟你說件事，此次大選，世子的後院裏大約還要再多一個侍妾，你千萬不要跟世子鬧小脾氣，別犯渾，好好的當個稱職的主母，那些的通房侍妾都礙不著。”

“阿娘，如果世子他只喜愛別人呢？”青青放下了懷裏裝著瓜果的小銀盤，坐起身來，她有些疑惑，原主身邊的親人愛人都勸她忍耐大度，當個稱職的主母，是怎麽得出這個忍耐就是勝利的結論的？她望著關心自己的阿娘和嫂子，問，“如果世子就是要寵妾滅妻，捧著侍妾打壓正妻怎麽辦呢？還是要一直忍耐下去嗎？”

聞言，楊夫人楞了楞，握住青青的手，嘆息，“咱們後宅的女子都是這樣過來的啊，青青你不要想太多，如今世子待你好，咱們就好好過日子，將那些個通房侍妾當成下人一樣看待就行了。千萬別放在心上，傷了自己不值當。”

“阿娘…”她無法說出原本楊青若忍耐的下場，只小聲問了句，“如果世子待我不好呢？我想和離了怎麽辦？”

“……”楊夫人沈默了，拍拍被她握在掌心柔嫩無辜的手，這是她嬌養著長大的唯一女兒，“若是真有那一天，你覺著過不下去了，就回家來吧，家裏你的院子一直在呢。”

聽說岳母來了，在外面的歐陽衍之趕緊趕慢回來，剛到門口就聽到這麽一句話，急匆匆的步子立即停住了，站在門口一動不動，蘇勝跟在後面原本小跑得喘氣，現在直接閉上嘴不敢呼吸。老天爺，楊夫人和世子妃怎麽說到和離這種事了？

守在門口的侍從見世子回來，連忙問安，驚動了坐在臥室裏說話的幾人，楊夫人和楊大嫂都有些慌亂，畢竟剛剛在後面說小話，正主就來了，若是被聽到就難看了。不過大約是走運，世子爺沒聽到什麽，只見歐陽衍之帶著微笑進來給楊夫人請安，一如往常親切恭敬。

楊夫人松了口氣，心裏還是惴惴的，拍拍自家女兒的手，笑的有些勉強：“我們娘倆就是來看一眼世子妃，這就要回府去了，世子不必客氣。”

“那怎可，岳母留下來一道用午膳吧，莊子上剛送來幾只小豬仔，中午做些精細的嘗嘗。”歐陽衍之連連挽留，楊夫人推脫小孫子在家離不得人，還是要回去，給青青使了個眼色，領著兒媳婦就要走。

青青接了楊夫人的暗示，知道阿娘待不下去，便道：“世子爺，我送阿娘出去吧，大嫂家的公子今年才一歲，阿娘和嫂子擔心著呢。”說著就要起身送楊夫人。只是她剛動，一只大手就按住她，擡頭去看，只見到歐陽衍之低頭也在瞧她，背著門口的光臉上神色看不清晰，聲音依然是溫和沈穩的：“外面日頭大，你留在屋子裏，我去送岳母即可。”

楊夫人和楊大嫂見狀，也只得憂心忡忡地跟著自家女婿一道往外走，世子他真的沒聽到她們母女的對話吧？那些話私房裏說沒什麽，叫世子聽到可就壞了。

還好，路上歐陽衍之的態度一直很親和，似乎當真什麽都沒聽到，叫楊夫人心中稍稍安定。

“這幾日，宮中分來了許多新鮮貢果，府上只有王爺王妃和我們夫妻兩人享用，實在吃不完，正巧岳母與大嫂過來，還請幫忙帶幾框回去消點。”歐陽衍之像話家常一樣說著，身邊的蘇勝十分有眼色立即就去安排，見楊夫人還要客氣，他又似無意般提了句，“岳母千萬不要客氣，小婿說的是實話，前些日子府上的通房都已經打發走了，以後也不會再進新人入府，青青可是愁了好些天瓜果吃不完浪費了。您今日就是沒來，我也打算給您和岳父送過去的。”

？？？楊夫人覺著自個耳花了，怎麽聽到世子說他把通房都打發走了，以後也都不進新人了？楊夫人渾身都打了個機靈，連忙追問：“世子您剛才說，通房打發走了？是世子妃她……她使小性子了？”除了這個，楊夫人實在想不到其他理由。

“是小婿自己決定的，”歐陽衍之溫柔一笑，英俊的臉頰在陽光中奪目極了，語氣柔和，“小婿心中只有青青一人，日後只與青青一生一世一雙人，旁的人自然都不許打擾我們，昨日小婿還與聖上說了，大選千萬不要給府上賜人來著。”

“啊……”這，聞所未聞，楊夫人和楊大嫂張著嘴楞楞的，一直到了門口被送上馬車了還沈浸方才的震撼當中沒回過神來，兩人完全沒有察覺歐陽衍之的言行十足的茶言茶語、心機滿滿，在馬車上坐了片刻，才面面相覷，她們楊家是走了什麽運把女兒嫁給了世子這樣的男人？

終於送走了竟然對小妻子說'過不下去就和離'的老岳母，歐陽衍之臉上維持著得體的微笑，叫蘇勝親自護送楊夫人的馬車回府，轉身朝內院走去。回到東院，青青已經穿好鞋子，坐在圓桌前畫葉子牌，身邊的阿如阿月正在給畫好的葉子牌鑲邊。

歐陽衍之坐過來，接過她手裏的筆幫忙畫圖案，什麽都沒發生似的一邊醮墨一邊說道，“我叫蘇勝送岳母和大嫂去了，你快去洗手，膳房烤的小乳豬等會兒要做好了。”

“怎麽這麽快？離午膳還有好一會兒呢。”青青站起來，叫阿如端來水盆清洗手指上染到的紅色綠色顏料。

“聽說岳母來了，我叫人先回來通知大廚房做菜的。”歐陽衍之頭也沒擡，認真勾勒著花樣，青青一邊擦拭著手指，一邊目光奇特的瞧著他，只覺得歐陽衍之身上散發出來光芒越發耀眼，是賢惠的光芒！

察覺到妻子在看自己，歐陽衍之默默地，又端正了點儀態，務必讓自己看起來端方正直有氣質，他覺得自己應該做的還不錯，因為世子妃重新坐下時，明顯身體往他身邊靠了靠，手搭在他肩膀上，湊過來瞧著他畫畫，姿態比往日親近不少。對，就是這樣。歐陽衍之胸膛升騰起點點熱氣，覺得方才被什麽'和離'的話題擾亂的心神此時又活了過來，渾身都充滿了幹勁。

另一邊，楊府的馬車慢慢駛離鎮南王府家的巷子，與掛著石府標志的馬車在路口擦身而過。

石清垣放下手裏的簾子，問車前的小廝，“方才過去的是楊將軍家的車？”

小廝：“回大公子，瞧著正是。”

“你對楊家也有幾分關註？”同石清垣坐在一輛車裏的穿著黑衣的年輕人出言問道。

“隨口一問。”石清垣淡淡的，混不在意一般，“以前都不知姐姐身邊有你這樣的能人異士，不知閣下是何時投奔了我姐姐麾下？”

“太子妃與我有恩，”年輕人笑了下，解釋，“我是個常年浪蕩在外的游俠兒，父母去世今年回來奔喪，不想遇見富家子弟欺壓良民，不小心上去將人打死了。是世子妃路過，保住了我的性命。那之後，我的命就是世子妃殿下的，她叫我生我就生，她叫我死我就死。”

“世上竟有如此巧事。”石清垣點點頭，感慨道。

“大公子叫我阿水就好，世子妃叫我聽你的吩咐呢。”名為阿水的年輕人天生長了張笑臉，看誰都帶著幾分笑，他掀開車簾朝外望了眼，道，“那就是鎮南王府吧，不知大公子計劃何時動手？世子妃殿下在宮中已然十分著急了，咱們宜早不宜遲。”

“刺殺親王世子妃，自然要好生謀劃一番，急不得。”石清垣淡淡道。

阿水定定瞧了他一眼，眼珠子轉了轉，也坐回來，話家常般說道，“我實在想不到，一國堂堂太子妃，竟然過著連農服都不如的日子，連出門都要下人準許。剛入東宮當侍衛那會兒，我瞧著世子妃還算康健，可如今，整個人都瘦脫了像，太子人前帶她禮遇，人後見她就如同見了仇人，非打即罵，日子實在苦的不行。”

聽到太子對太子妃人後非打即罵，石清垣放在身側的手不知不覺握成了拳頭，想起方才在東宮見到姐姐，蒼白得仿佛一陣風都能吹走的模樣，拉著他的手求他幫忙除掉鎮南王世子妃，說太子馬上就要為了滅口暗中磋磨死她了，石清垣心裏就泛起濃重的痛意。

他的嫡親姐姐，求他殺了他的心上人。

不殺，死的就是姐姐。

可太子覬覦鎮南王世子妃，與世子妃又有幾分幹系，她又何錯之有。

石清垣面無表情地咽下口中的血腥氣，未叫對面身份不明的年輕人看出端倪。

東宮，石太子妃接過侍女遞上來的濕毛巾，將臉上的鉛粉擦凈，對身邊的侍女笑著，“清垣出手，想必萬無一失。何況還有阿水這個武林高手在旁相助。”

侍女連連恭喜，“沒了那個妖孽，太子殿下定然會恢覆過去一樣，您很快就會有小皇子！這下世子妃終於高枕無憂了！”

“現在高興還早呢，派人盯著那邊的動靜吧。”雖然這麽說著，石太子妃卻滿臉輕松寫意，一副已然除去新頭大患的快活態度。不是她過於自信，而是過去這些年來的經驗告訴她，弟弟石清垣想做的事，真從沒哪件脫手的。便是她以前魯莽，派人私下弄死了幾個太子爺在外的心頭好，都是弟弟及時幫忙掃幹凈了後續手尾，連太子爺追查不到任何蛛絲馬跡。

叫清垣動手除掉就住在對門的世子妃，可不就再簡單不過，不管是下毒，還是往每日運送的吃食布料上做手腳，抑或其他什麽她不知道的法子，總會輕輕松松得償所願的。

兩年前太子派暗衛偷偷畫了鎮南王世子妃的畫像藏在書房裏被她發現，她便與他撕破了臉。為著一個堂弟的妻子，太子至今都沒碰過她，甚至有時候盯著她的眼神都令她渾身發毛，夜裏也總是睡不踏實，怕有刺客來刺殺自己。

一開始她還沒見過鎮南王世子妃，心中憤懣不平也只對著太子，可那年國宴，在後宮宴席上出現的那個叫滿場妃嬪貴婦都看呆了的少女，實實在在驚嚇到了石太子妃。原來外面的傳言不是誇張，鎮南王世子妃當真是個神仙妃子般的人物，她往那一站，全場便安靜了，所有人的目光都沒法從她身上移開。在場的可都同為女子，當時她坐在四妃身旁，很清晰地看到幾位妃嬪眼中閃爍過的與自己一瞬間湧出的一模一樣的殺意。

鎮南王世子妃不該那樣美麗，美麗到像個禍國妖孽。

自那以後，在四妃暗中的精心安排下，鎮南王世子妃從未出現在當朝聖上的視野裏，乃至四妃的兒子，她們也嚴防死守，絕不讓皇子見到她。她們都知道，只要見了她，擁有著至高無上權利的男人，不會甘心叫她只當個王府世子妃、當別人的妻子的。到那時，大齊朝的皇室就要成了整個天下的笑柄，叔侄相殘、兄弟相殘，甚至父子相殘都未可知。

她忍了兩年才動手，已然是心慈手軟給鎮南王世子妃留了善心。若不是最近太子殿下愈發瘋魔，大肆在民間搜集民女，不論是什麽身份，只要身上有半分相似那人的地方，就收入在外的院子，動靜大的叫其他幾位皇子直接彈劾到了聖上面前，眼見著聖上對太子越來越失望，太子之位岌岌可危。她今日才狠下心來，騙弟弟去為自己殺了那人。

鎮南王世子妃，你若他日變成了鬼，千萬不要來找我報仇。都怪太子見色起意，怪你生了凡人不該有的美貌，下了陰曹地府，千萬記得求閻王爺下輩子別給你投這麽個美人胎了。石太子妃幽幽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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