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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8章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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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娶不須啼

懷愫

座中夫人們, 本來摸不準裴三夫人把庶女配給許家,究竟算是看重這個女兒呢?還是隨手將她塞一個外頭瞧著過得去的人家。

畢竟人人都知道許夫人那個性子,給庶女找這麽個婆婆, 往後的日子且不好過。

可許家又確實小有資財, 許知遠也確實是少年舉人,一個庶出的女兒, 能找到這樣的丈夫, 已經是因她相貌出眾了。

各家都收到裴許二家的喜餅喜報, 當時心中想的都是, 裴三夫人這嫡母算是有良心的,但也不太多。

旁人還會因為給親家面子, 親事都定下來了,大面上更要好看,說些互相擡高的話,許夫人是絕不會的。

如今親耳聽見許夫人如此說, 才知是許家來求。

於是紛紛道賀:“男才女貌, 這天……”本想說這天底下再沒比這更襯頭的婚事,又怕說出口之後,許夫人會說她誇大。

“真是,真是天作之合。”

阿寶扯扯裴珠的衣袖, 沖她眨眨眼。

裴珠假裝吃茶, 用茶杯擋住臉,輕笑起來。

裴家久未辦宴,這回辦宴之後,裴三夫人又要離京省親, 便將有交情的人家都請了來。

十四五歲的女孩兒們擠作一堆, 裴珠來招待, 也是讓她能與這些姑娘們有點交情,往後出嫁了,這些便是她的人脈。

年輕新婦挨在一塊,都是剛當上媳婦沒幾年的。或已經有孕事,或還無喜信,彼此之間倒有許多媳婦經要說。

這些人由阿寶接待照管。

年紀再往上的夫人們,本就互相熟識,兒女的年紀也不大,一邊看孩子,一面談天。

小孩子們湊在一處玩樂,或是摘花,或是折柳,時不時便有孩童笑鬧聲順著水面傳到水閣中去。

京中人家說媒結親,除了靠媒婆,便是靠這些宴會。

大家夥都少有如此安閑的時候,座中人還提杯賀裴三夫人:“要不是裴夫人,咱們也沒這般和樂,先祝裴夫人一帆風順。”

裴三夫人也是許久沒這樣辦宴了。

席中人先誇她兒子,跟著誇女兒的親事,最後誇她兒媳婦能幹,這樣一場宴席,處處井井有條。

看模樣神態,哪有半分扭捏,全然不似小家出身。

幾個彼此相熟的夫人坐在涼亭中:“可見外頭的傳言作不得真,這模樣這才幹,拿出去也算數一數二了。”

單要說相貌嘛,那確實不是國色天香,可站在裴珠的身邊,竟沒被壓下去。

而是任誰瞧了,都要說一句春蘭秋瑛,各擅勝場。

“要我說,這一位才是真正有福的呢。”其中一位夫人,用目光指了指正站在水閣平臺上的阿寶。

外頭都傳是林氏女無福,這才進門三日就克死了裴家老太爺,守了一年孝。

“裴家老太爺要是活著,探花郎不得在國子監多窩上幾年?哪能年紀輕輕就進翰林院?”

這話說的促狹,分明是在調侃景元帝心眼小,可這又是大家都默認的事。

“你們瞧瞧,她爹升官了,她那個表兄也升官了,她丈夫還升官!一個比一個升得高。”那位夫人雙掌輕撫,“她不是有福之女,是什麽?”

另兩個出聲附和,越想越是。

“就也是吳夫人眼淺,萬事豈能不看長遠。”命好不好,哪能只看三四天的事呢。

“可不是,你就瞧吳家那個媳婦,哪回見她肚子不挺著?這臉越來越黃,咱們自己經過受過,生產是走過鬼門,再是好生養的,也不能這麽接連著生!”

看孟氏的樣子,就知她氣血兩虛。生孩子的虧空,那得盡力補才能補回來,這麽連著生,補都補不回來。

“她倒還有臉念叨裴家許家,裴夫人能給庶女結這一門親,真是難得。”

三人湊在一起,喝著茶吃著點心,說些閑話。

正說得開懷,聽見平臺前一聲驚呼,坐得最近的那位夫人立起來,張頭就見清水平臺前圍滿了人。

“有人掉下去了!”

“誰掉下去了?”

人擠著人,連誰掉下去,掉下去幾個人都瞧不清楚。

阿寶本立在水臺邊,聽見響動箭步上前,見人把平臺圍得水洩不通,她眉頭一皺,高聲道:“散開!”

丫頭們聽見她的聲音,紛紛上前來幫手。

戥子緊跟在阿寶身後,伸手撥開人群,就見落進水裏的是個梳雙丫髻的小姑娘,瞧著不過七八歲的年紀。

她的夥伴們站在欄桿邊,膽小的已經哭了起來。

阿寶左右一望,見花叢地上橫放著幾桿長竹,長竹頂上掛著網兜,是清掃院子的婆子們用來撈池中落葉的。

她單手提起來,立到石欄桿上,把長竹伸進水中:“抓住桿頂!”

網兜只是用來套落葉,兜兒太小,女孩太大,套不住人,但能讓她抓著竹桿頂端,好將她從水中撈出來。

四周俱是驚呼尖叫聲,那女孩又在水中,四肢撲騰個不住,根本聽不清岸上人在說些什麽。

“噤聲!”

這聲一出,四下裏漸漸靜下來。

其實看見孩子落水的人並不多,只是惶恐害怕一人傳一人,個個都當出什麽天大的事。此時四下皆靜,個個屏住呼息,就只聽見水聲。

裴珠陪在裴三夫人身邊,裴三夫人問:“怎麽樣了,人撈起來沒有?”

裴珠白著臉搖頭:“聽動靜像是沒有,已經去叫人了。”

人還沒來,就聽見又一聲“撲咚”入水聲,裴三夫人握著裴珠的手立起來:“怎麽?又有人掉下去了?”

裴珠也不知,隔得片刻小滿來報:“少夫人跳下去,已經把人撈上來了。”

這兩句,驚得裴三夫人說不出話來。

原是阿寶拿著長竹,那女孩也確實抓住了。

可阿寶有力,那女孩卻無力,竹桿入水又滑,她身上衣裳又濕,抱了兩回,又都滑脫開來。

阿寶便用長竹一戳,水深不過半桿高,那女孩兒腳不著地,但她卻勉強可以。真等會水了的小廝來救,還不知要嗆進去多少水。

幹脆跳下去,果然貼著橋的地方,水深只漫過她胸口。

溺水的人力氣極大,抓著了什麽就要把人往上拖,阿寶一胳膊將那小姑娘擡起來,又一巴掌拍在她腦門上:“沒事!”

小女孩這才停下,阿寶胳膊上已經被她撓了好幾下。

她在水中只見眼前紅綠色的人影不住晃動,腦門挨了一下,這才知道已經有人將她撈了起來。

水沒嗆進去多少,咳嗽過後,哇一聲大哭:“娘!娘!”

岸邊的婆子丫頭們先將女孩拉上去,跟著再將阿寶拉上去。

丫頭們拿來軟毯鬥蓬,軟毯將女孩裹起來,鬥蓬罩在阿寶身上。

二人身上都是一樣滴水,阿寶抹了把臉上的水,渾身透濕還指揮若定:“甲組的人把這地沖沖幹凈,乙組的人把孩子們都帶到花廳去玩,不許再靠水邊。”

為辦宴席,她把傳菜的,侍候的,引位的,分成了甲乙丙三組,忙中就不出亂了。

一時也找不著那小女孩是誰家的,幹脆把她一道帶去了魚樂榭。

立春千葉幾個已經預備好了澡桶,先用熱水沖過一遍,再坐到盆中,用熱水澆浴。

前面還有宴,得趕緊收拾好了才成。

戥子給那女孩兒擦頭發:“你怎麽掉到水裏去了?你是哪家的姑娘?”

那小姑娘先還不肯說,半晌才說:“我也不知是腳滑了,還是被人撞下去的。”小孩子玩鬧起來沒個輕重,推搡之間,把在最外頭的她給撞下去了。

她的衣裳都濕了,全要換新的。

偏偏阿寶這兒沒有小時候的衣服,還是荼白送了套衣裳來:“我們姑娘讓我送來的,這是姑娘原來穿過的,瞧著應當合身。”

還真是合身,十來歲的女孩,穿上裴珠小時候的舊衣裳,全不是方才落到水裏撲騰的模樣,看著斯文白凈,瓜子臉柳葉眉,十分秀氣。

三月水還涼,怕她得傷寒,廚房煎了紅糖姜湯來。

戥子替她換上衣裳,又替她烘頭發:“你幾歲了?你這頭發還得烘一會兒,先把這湯喝了。”

“我九歲了。”她依言喝起湯來,小口小口吹著,把湯喝盡了。

“你身邊怎麽沒丫頭跟著?”到這會兒了,竟還沒找她的人。

女孩兒低頭不言,戥子還待再說什麽,立春沖她連使眼色。

“多謝夫人救我,給我換衣喝湯,我得回去了。”

阿寶這時方才重梳好頭,又換了一身新衣,對那女孩伸出手:“走罷,我牽你回去,你娘呢?在水閣中?我把你送到你娘身邊。”

立春沖戥子招手,戥子走到一旁,立春湊到她耳邊:“這是梅大人女兒。”

是嫡女,但是,是元配生的女兒。

前頭那位去了,梅大人自然要續一房,如今坐在堂中的梅夫人就是填房後母。

怪不得她身邊連個可靠的媽媽都沒有,還連姓氏都不敢說。戥子可憐起這小姑娘來。

戥子把這女孩的事告訴阿寶。

阿寶再看這女孩子時,眼裏便頗多憐惜:“走,我送你去。”

小女孩也知道這場罵是怎麽也逃不掉的,乖乖牽住阿寶的手,還問:“夫人,能不能使人去告訴我哥哥一聲?”

“好。”阿寶答應了,剛走到石橋邊,她不知為何,突然發問,“你姓梅?那你父親是什麽官階?”

“戶部郎中。”

那便不是,裴觀的續弦是梅侍郎的女兒,不是她。

倏地腳下一頓時,隔著七八年,梅侍郎可不還沒當上侍郎麽!

阿寶低頭看這女孩,女孩的手又軟又小,緊緊攥住阿寶:“夫人,我……我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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