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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6章 夫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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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娶不須啼

懷愫

裴觀早早換上一身紅衣, 在喜房中等了阿寶許久。

眼看日暮將夜,魚樂榭四面都點上燈,橋畔水上星星點點。裴觀望著燭光燈影, 比成親那天還更心焦些。

誰知阿寶進門頭一句話, 竟是說這個。

裴觀臉色微滯,他方才想著好容易除服, 今天再不用夜半吹風喝涼茶了。這話一出, 把他接下來要說的話全給打斷了。

阿寶四處瞧過, 真跟成親時的喜房一樣, 案上沒有金紅龍鳳花燭,卻也有一對紅燭。

“娘真是用心。”

“我呢?我就不用心?”裴觀看她似平日那般, 沖她招招手,帶著她去看房中陳設,“這喜上梅梢是我畫的。”

他知道阿寶不愛牡丹圖,特意畫了兩只喜鵲。一只挨著另一只, 大一些那只, 似在給小的那只梳理羽毛。

阿寶擺弄幾下那座畫屏:“你這眼睛是怎麽點的?怎麽不管轉到哪兒,這鳥的眼睛都像在看著我?”

裴觀自謙自己並不擅畫,只是大家子弟,琴棋書畫都要通而已。

他畫這只喜鵲, 點眼時不由自主想到阿寶的眼睛, 畫完拿去裝裱。母親看了都咂咂稱奇:“這只圓滾滾的,眼睛大大的,瞧著還真像阿寶。”

裴觀牽住阿寶的手,帶她再往內屋中去。

妝臺上百年好合鏡, 鏡前擺著一條紅色金泥帶, 一把龍紋玉梳。

阿寶順著裴觀的目光拿起那條大紅泥帶, 又看了眼龍紋梳,看裴觀期盼的目光,她猜到裏頭大概是有什麽好意頭。

“龍…鳳…呈祥?”阿寶一字一頓,她剛說出來就知道不是,裴觀的目光微凝,臉上又像是要嘆息的樣子。

“鳳髻金泥帶,這龍紋玉掌梳。”裴觀沒有嘆,反而將她的手握得更緊些,指掌在她掌心虎口的老繭處,細細摩挲。

他動作極輕柔,阿寶覺得掌心裏直癢癢,想要笑又咬唇忍住。

她大概知道,今天算是第二回 的洞房花燭。

“走來窗下笑相扶。”裴觀也一字一緩,牽住她踩到床前踏腳上。

床帳中掛的香包,也是裴觀親手合的香。這回合的不是淡香幽香,人才剛靠近床帳便聞見香氣馥郁。

這香氣她曾聞過的,成親那天夜裏,帳中就掛了這個。

她當時不懂,還曾傻乎乎問裴觀:“你不是只愛竹香檀香氣麽?這香這麽濃,怎麽掛這個?”

裴觀只似笑非似望著她:“明日你就知道了。”

沒等到第二天阿寶便知,帳中香濃郁,是為了掩蓋住別的味道。

此時聞見,她耳尖發燒。

兩人成親一年,說是夫妻,可只同房三夜。裴觀自知,阿寶與他相處更像朋友,實是因為親密的日子還不足。

平日他恪守禮教,雖說夫妻略親密些也沒什麽,可他怕一旦放松便會把持不住,意亂情迷壞了規矩。

是以阿寶如今舉動姿態,也還如未嫁時一樣,少有出嫁女子的嫵媚。

但這豈可長久?

他伸手輕撫阿寶鬢邊發絲,將松散下的碎發替她勾到耳後去。

阿寶一雙眼睛從來都直著看人,這會兒聞到帳香,羞意頓生,從耳尖紅到頸項。想從裴觀掌中將手抽出來,裴觀卻不松手。

明明她力大,真想要抽手,別說一個裴觀,就是十個那也難按住她。

拔步床的格扇中,已經擺了一壺酒,裴觀倒了滿杯,一只遞到阿寶唇邊。

飲酒失態,裴觀是絕少飲酒的,除了成婚那日,阿寶還沒見他喝過酒,杯子送到口邊,她嘴唇微張。

涼酒順著喉嚨滑下去,她飲了半杯,裴觀將餘下半杯一口飲盡。

因喝得極了,唇上沾著一點酒液,傾身吻上來時,阿寶心如鼓擂。

腿足先軟下去,跟著便是腰。

腰一軟,幾乎是被裴觀半摟半抱著拉入帳中去。

阿寶送那本冊子給裴珠前,自己又翻過兩頁,書封上沒有字,翻開一頁寫著《閨房四時圖》。

因是買給好人家的女孩兒壓箱用的,畫就含蓄得多,那位畫師還在第一頁上,畫了對交頸鴛鴦臥在荷葉蓮蓬下。

前幾頁畫的皆是閨房之樂,或是春夜看雨,或是螢窗讀書,或是對菊賞月,或是煮茶烹雪。

畫上二人先是對坐,再是挨著坐,再往後是疊著坐在身上。七八頁後才有臉貼臉,唇貼唇,最後那幾頁,阿寶就只看過一遍。

這畫實在是雅致了些,細微之處並未描繪,阿寶早已經稀裏糊塗想不起來。

回過神來時,已經躺在軟枕上。

也不知他是怎麽伸的手,先解了外衣的衣帶,跟著是背後的小衣系帶,明明身上一件衣裳都未脫去,卻覺得渾身似無遮擋,襟前透著風。

阿寶緊緊閉著眼睛,裴觀少見她這麽又羞又怯的樣子,貼在耳邊輕聲問她:“是不是不記得了?”

阿寶方才還什麽都敢大聲說,此時腦中似被攪成了漿糊,除了順著裴觀的話點頭,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裴觀先還能問她話,待手往前伸,便只餘下輕促喘氣聲。

她這一年身量又高了,去歲還覺得她身子沒全長開,此時伸手,長開了。

阿寶咬著唇不發出聲音來,整個人軟得似棉絮,似雲朵。她忍不住睜開眼,就見裴觀薄唇挺鼻,一半臉埋在陰影中,與平時全不相同。

她本該再閉上眼睛的,可她就這麽盯住他。

望了片刻,又伸出手去,指尖刮過他鼻梁上的汗珠。

裴觀先是停住了不動,跟著身子輕顫,張開手掌,捂住她的唇。

第二日阿寶睡到日上三桿,晨練是起不來了,連裴三夫人那裏請安都沒去成。

裴珠坐在上房,眼下有些發青,裴三夫人見了就問:“怎麽?夜裏沒睡好?”裴珠自來覺輕些,萬醫婆給她們開的是同一個安神方子。

裴珠哪敢說她為什麽沒睡好,夜裏偷偷當了賊,來請安時心虛得很,生怕叫母親看出來,今兒的粉都比平常要更厚些。

“是有些沒睡足,夜裏蟲聲惱人。”

蟲聲新透綠窗紗。

裴三夫人聽了便道:“讓小丫頭們粘粘蟲子,別擾了你。”

裴珠坐了許久也沒見阿寶來,心裏又怕她來,又奇她怎麽沒來:“嫂嫂呢?往日她總是最早的一個。”

阿寶要練功的,每日不綴,練完了功清洗過就來上房請安,天天都比裴珠要早。

今兒她都坐下喝過了燕窩粥,怎麽阿寶竟還沒來。

裴三夫人掩去嘴邊笑意,她端起茶盞飲了口茶:“春日裏貪睡,也是有的。”

裴珠不明所以,任誰貪睡,阿寶也不會貪睡,難道是病了?

“莫不是嫂嫂身上不爽利?等會我去瞧瞧她。”

裴三夫人按住裴珠的手:“你不必去,我已經讓陳媽媽去問過了,她就是睡遲了,讓她好好睡。”

裴珠更覺古怪,竟叫陳媽媽去問?

陳媽媽早已經不跑腿了,平日只是陪母親在房裏說話解悶子的,怎麽也該小滿小雪去才對。

裴珠滿心疑惑,可裴三夫人並不對她明說。

這種事,她過些日子也就明白了。

裴三夫人清了清嗓子道:“再有些日子,你就要嫁了,你婚事定得順當,嫁得也急,有好些事還沒學。”

要不是年歲到了,裴三夫人還想再留留她。

裴珠立時肅正了身子:“請母親教導。”

“這些年家中也少辦宴席,你見得少些,往後要操持起來,連能打個樣的都沒有。”裴三爺病重起,家裏便不辦宴了。

算一算裴珠十歲之後,就沒見過家中辦宴的盛況。

“好容易除服,家裏的喜事這麽多,該辦場宴席,請一請親戚朋友。”親戚朋友要請,看不順眼的,結了仇的,就更要請了!

這口氣,她憋了一年多,就得讓那起子長舌的瞧瞧,她兒媳婦委實樣樣都拿得出手。

裴珠點頭受教:“母親教導,我必用心學。”

裴三夫人滿意頷首,許夫人性子愛靜,這些事也許裴珠學了也用不上,但樣樣都得會:“家裏年節和大祭,這半年你也都看過了,你們幾個管祭器管得極好。”

冬至,過年,連著兩回,祭祀的金銀器皿,一件都不少。

怎麽從庫裏出來的,還怎麽還歸到庫中去。

徐氏連連點頭:“咱們家的姑娘,一教就會,都是有才幹的。”

“但這辦宴席,跟辦祭又不同,講究的是待客。”裴三夫人又喝口茶,“這麽幹說,你也不明白,那天你瞧著就是了。”

二人說到這會兒,就該擺午飯了,阿寶過來了。

她看裴珠還在,臉上微紅。

“我睡遲了,給娘請安。”

裴珠先還想問,還未張口,就見阿寶頸上一點殷紅色,還當是蚊子咬的,可三月雖有蟲聲,哪兒的蚊子?

正要開口,想到那畫上描畫的,倏地雙頰暈紅。

裴三夫人眼睛掃過,看阿寶和裴珠個個都不擡頭,幹脆放過她們:“你們倆自個擺午飯罷,我得歇一歇。”

經得這一遭,這第四喜不就快來了!

裴觀一早就去翰林院中議事,他昨夜幾乎未睡,可精神極佳,與同僚議事,頓挫間更是神采飛揚。

這與他連月來在翰林院中的行事全然不同。

翰林院中人人都知這位十六歲就高中探花的探花郎,也人人都知,他因彈劾師長,得了景元帝青眼,調入翰林院。

未見他時,都以為裴觀性子必要張狂些,年少得志,狂些也應當。

這人來,大家都先想好了,要離他遠一些。一個人連自己的師長都能拿來墊腳,雖宋述禮確實有罪,也讓人生不出什麽親近的心思來。

可裴觀為人溫和,處事謙遜,議事時又老道,常有奇論叫人耳目一新,漸漸便與眾人相熟。

其中一位與他相熟的同僚問他:“裴侍讀今日可是遇上什麽喜事了?”

裴觀這人,年紀雖輕,性子老成,自來喜怒不形於色,怎麽今兒倒像是又逢人生四大喜似的。

洞房花燭夜和金榜提名時,這位裴探花不都已經嘗過了麽?

裴觀搖搖頭:“並沒什麽喜事。”

“那怎麽今日滿面春風?”連眉梢眼角都透著喜氣。

只不過,面上精神雖好,就是這腳下罷,有些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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