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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3章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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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娶不須啼

懷愫

到了南門邊一路快步溜進卷山堂, 因有青書松煙接應,府中無人上前問話。

戥子燕草見她回來大松口氣:“夫人那裏派人來問過,大少夫人也派人來問過。”

若非家中忙亂, 各房的女眷病倒了大半, 這幾人若要來探病,非露了餡不可。

阿寶輕笑:“放心罷, 露不了餡, 就是這時節我才敢出門去。”

“咱們方才都串好了, 旁的倒好糊弄, 就怕陳媽媽來。讓七姑娘盡力拖住陳媽媽,真要拖不住, 就叫荼白來報信。”

戥子指一指床鋪,床上鋪了兩床被褥,顯得鼓鼓囊囊的。

又點點廊外,連藥爐子都升起來了, 煎上一帖藥, 廊下滿是中藥味兒。

“到時候我脫了衣裳鉆進被子,就說發汗不能見風,能騙多久是多久。”

阿寶親眼見到了裴觀,此時心情暢快許多, 讓松煙把消息送到大房去。

“松煙, 你去給大伯報信。”剛說話便又頓住了,只怕大房已經收到消息了。

“姑娘……”

阿寶話音才落,燕草戥子齊齊出聲。

上回報信,便引來劉媽媽“規訓”她們姑娘, 這回再報信, 說不準大老爺還得再派劉媽媽來一次。

“去罷, 這事總得通消息。”

松煙去了,戥子嘀嘀咕咕:“姑娘識大體,那邊可沒想著要把消息告訴咱們。”

有事兒就推姑娘出去當槍使,無事連個消息也不送來。

誰知松煙才剛去了沒多久,王氏就派了小丫頭過來了:“大少夫人讓我來給六少夫人遞個信兒,說是六少爺已經出了有司,這會兒進宮去了。”

燕草戥子互望一眼,就見阿寶輕輕笑了:“告訴你們大少夫人,我已經知道了,多謝她。”

小丫頭不意阿寶已經得著了消息,大少夫人派她來時,讓她定要仔細,別被人瞧見。

阿寶看她滿面怯意,讓燕草抓了把錢打賞她:“你去罷,不會有人知道你來報信的。”這話既是說給小丫頭聽的,也是說給王氏聽的。

小丫頭應了聲,一溜煙跑了。

戥子道:“大少夫人倒是個好人,還想著給咱們報個信。”

阿寶正要說什麽,外頭報說裴瑤的丫頭求見。

裴瑤讓她身邊的丫頭送了對菊花香囊來。

小丫環言辭懇切:“這對香囊一針一線都是咱們姑娘親手繡的,她本想要自己來謝過六少夫人,只是……”

只是才剛傳出了退親的事,兩位姑娘得躲在房裏不見人,方才能顯得莊重。

阿寶也知道裴瑤裴珂只怕是要等再定親事,才能出來走動,她點點頭:“回去告訴你們姑娘,我是舉手之勞,不值什麽。”

“八姑娘也想來,但人多落眼,就只派了我來。”

兩個未出閣的女孩兒,她們的吃穿用度都遠不及阿寶,要說貴重的東西,就是送了阿寶也不會收。

這才送了自己做的小玩意兒。

小丫頭還結結實實給阿寶磕了個頭,戥子要扶她時,她已經站了起來:“六少夫人莫怪,二門上盯得緊,我得趕緊回去。”

這丫頭倒機靈,要不機靈,裴瑤也不會派她來致謝。

“去罷。”

阿寶嘴角一翹,靠在引枕上長長出了口氣,心中郁氣,去了大半。

裴觀就快回來了!

“讓大廚房預備幾道六郎愛吃的菜,他吃了幾天幹冷硬食,讓廚房用野菌子燉個湯,再要一道素的百味羹,還有他喜歡吃的粥和小菜。”

若能食葷倒能補一補,思來想去又添個蛋羹,這東西軟滑,點上麻油噴香撲鼻,總比吃米粥要補身子。

“再去水房要水,他回來總得好好洗一洗。”

胰子細鹽軟膏,都得備下,也不知道這幾天他挨凍生沒生凍瘡。

阿寶坐在窗邊的羅漢榻上,一樣一樣指派燕草戥子。

燕草抿嘴便笑:“這些咱們會預備,姑娘先用飯罷。”

這幾天阿寶食不甘味,吃雖吃了,卻不知吃了什麽,人還瘦了些。

今日總算有了好消息,燕草立時去大廚房要了幾道點心飯食,翡翠圓子,水晶冬瓜小餃兒,還有便是阿寶每頓飯都離不了的拌辣菜。

“方才姑娘說蛋羹,也要了一份。”

掀開食盒,阿寶這才覺得肚中饞蟲醒了。

她自己道:“真怪,這幾天都不知道餓。”這會兒倒像是幾天沒吃,把飯扣進蛋羹裏,再用辣油拌過。

這麽個吃法,要是叫紅姨瞧見必要罵她,沒吃相沒規矩。

哪家夫人姑娘這麽吃飯,可她此時就想這麽吃,就是這麽吃著才覺得香。

吃飽喝足,泡了個熱水澡,直到太陽西沈,廊下點燈,阿寶托腮守著紗燈問:“六郎怎麽還沒回來?”

猛然聽見門栓響,她推窗探身,是陳長勝回來報信了。

“少夫人大喜!”

阿寶精神一振:“怎麽?”

“公子留在宮裏了。”

“留下了?”

陳長勝滿面喜意:“是!留在宮裏了。”是個小太監出來給他報信的,陳長勝摸了銀子就要塞過去,那小太監怎麽也不肯收。

裴觀進宮這後便在殿外等候。

往來的官員瞧見他,都知是他參了宋述禮。

裴觀的案卷呈上景元帝案前,他翻開那本《結繩齋集》,看了兩頁就搖頭:“這寫得什麽酸詩,這東西印了也是浪費紙墨。”

嚴墉躬身道:“裴玠溫詩才只是尋常,這本冊子也是自己掏錢刊印,總共也就印了百來本。”

要是印了成千上萬,探花得寫多少信才能收羅齊全。

景元帝從鼻子裏哼哼出聲,這些日子齊王交上來的案卷,哪一個不比這本詩集要露骨,這只能算是文人發發牢騷。

“這個裴玠溫,死了好幾年了。”嚴墉說完,就見景元帝果然臉色一松。

就因他死了好幾年,壓根就沒看見景元帝起兵登基,所以詩文主涉及的不過只言片語。要是他活著,可就不一定了。

“這些你都看過了?”景元帝又翻了兩頁,實在沒什麽可看的。

“看過了,只覺得裴探花寫的後記有些看頭,這書上的詩文倒只是平平。”

“哦?”景元帝翻到詩集最後,掃了眼裴觀寫的後記,哼了一聲:“他見機倒快,像他祖父。”

待見到裴觀在後記中自稱是“不肖子”,景元帝目光頓住:“他倒有自識之明。”

看完將那本集子一闔:“這回的《正氣集》案,他果然是無辜被牽連?”

景元帝十分不屑,那麽一本倒行逆施,滿篇胡言的東西,也敢自稱《正氣集》,每說到此,連話音都揚起來些。

嚴墉知道景元帝這點小脾氣,微笑道:“確是如此,齊王殿下查得明白,都寫在案卷上了。”

景元帝這一向十分滿意兩個兒子,一個秦王在外征戰,一個齊王辦文字案,都頗得他的心意。

這麽看來太子這段日子倒不顯眼了。

“宋述禮這個案子,就……交給太子罷。”

景元帝說完這句,嚴墉便知景元帝不欲讓齊王再多一樁功勞,這事齊王奉上的案卷做得十分漂亮,卻偏偏給了太子。

探花郎這就走到太子身邊了?

景元帝已經定下人選,這才宣召裴觀上殿,將他如何盯準了宋述禮貪汙的事,問了一遍。

裴觀跪在殿前:“下官是因六部歷事制才開始查閱學生名冊。”

宋述禮對監生請假查得十分嚴格。除了他,學生學監和博士,都不許在監生的請假銷假條子上落款簽名。

凡學生離開國子監,都要他親自批限。

這條學規曾受過太-祖皇帝的嘉賞,說他事事親力親為,師道尊嚴,學生才會先畏而後愛。

“既要考評監生,選拔人才,自然要看學生們過去幾年的出勤記錄和小考成績。”

這麽一看便抓出許多錯處,這人明明不在監,卻領了當月的椒油錢和火膏銀。

“不查不知,一查才知常年如此。”一個人一日幾分幾厘,長年累月,可不就積攢下五十萬貫。

“此事若查有實據,數罪並罰。”景元帝看了眼裴觀,“你協同辦理此案。”

裴觀領旨謝恩,退到殿外,嚴墉身邊的小太監還送了件鬥蓬出來。

“嚴公公說外頭風寒,眼見裴大人衣裳單薄,特意命我送件厚衣。”

小太監笑瞇瞇的,裴觀立時謝過:“多謝嚴公公體恤。”

裴觀留在宮中聽差,找準時機,打發茶房的小太監出去給陳長勝報信。

陳長勝依照吩咐在宮門口等著,肚裏餓了便跟青書分別去買湯面來吃,他正吃著,瞧見宮門口出來個小太監。

一路看著馬車上的記認過來,像是在找什麽人。

見到裴府的馬車,遠遠便跑過來,問陳長勝:“可是裴家的下人?”

“是,是,公公有何貴幹?”雖出來的是個小太監,陳長勝也無比客氣。

那小太監笑了:“我是詹事府的,裴大人托我送個口信兒,他今日就宿在翰林院了,讓你回去報個信兒。”

陳長勝摸了個荷包往那小太監手裏一塞:“還請公公細說些,我回去也好稟報主人。”

那小太監不過是茶房的,往日裏給翰林庶吉士們端茶送水,哪收過這麽大的荷包,上手一捏,裏頭是硬實的,就知是碎銀子,不是零碎銅板兒。

喜笑顏開道:“裴大人才從殿上下來,陛下特意點了他協理辦案。”

至於在忙什麽案子,小太監不知道,知道了,他也不敢多說。

阿寶心裏大定,裴觀都能托人送信出來,那便是逢兇化吉了。

她沖著陳長勝點點頭:“你去罷,還讓青書跟你一道,你們倆就在宮門邊守著,夜裏涼穿厚實些。”

“是。”

陳長勝走後,阿寶親去給裴三夫人報信:“六郎留在宮中,協理辦案。”

陳媽媽笑道:“恭喜夫人,觀哥兒這是要升了官了罷?”

裴三夫人長出口氣,面上露出笑意來:“升不升官我不在乎,只盼著他早點回來,我才能睡個安穩覺。”

阿寶笑了:“不獨娘能睡個好覺,一大家子都能睡個好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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